沈青一边微微躲着他细密的亲吻,一边反手推开了窗户。
窗外的雨声立时响在耳边,修勉强分出来几分注意力,低声问道:“......怎么了?”
“我说。”沈青拉着他坐在足够大的窗台上,眉眼弯弯道,“我们已经相爱了很久,你相信吗?”
修抬起手来,细致温柔的描绘着她轮廓精致的面容:“如果你想让我信的话,那我就相信。”
“一听就是哄我,不相信我们就再来试一次。”
“那我应该怎么说......喂!”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沈青就抓着他的手动作极快的从窗台上倒下去,迅速到连他也没能拉住。
这间卧室在四楼,修只来及在在坠落过程中将自己转到底部,眼前是少女散在空中飞扬的长发,下一瞬间便眼前一黑。
然而没有疼痛。
非人的训练让他有了对于常人来说近乎恐怖的本能与直觉,察觉到情况不对他立刻睁开了眼。
眼前的场景出乎他的意料。
第72章 最后一个世界【三】
眼前是一间布置的极其典雅华贵的休息室, 窗前挂着都尔出产的红横棱绸帘子,两旁用带着大坠子的丝带挽起, 白石台面上摆着一盏纯金的烛台,玫瑰花似的烛架设计巧妙,目之所及到处是哥特式的刻花镜框,配着丝绒椅垫的家具,还有刻着拉封丹寓言图案的香木角柜, 都是典型的坎贝尔家族风格。
修一愣, 顾不得一阵一阵的晕眩, 心中有些慌乱的想站起身来, 瞥到斜躺在一旁的人才顿时安下心来。
沈青皱着眉慢慢清醒过来,一睁眼便被人小心翼翼的拥入怀中, 青年向来淡漠冷清的声音此时有些紧张:“....没事吧, 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没事。”沈青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快速的打量了一遍眼前的环境,又低下眼来看了看两人的装扮。
她原本穿在身上的白色睡裙已经不见踪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袭洛可可风格的海蓝色华丽长裙,右手捏了一柄镂空的檀香扇, 修也是一样,一身修长的黑色暗金正装,两人都是参加宴会的装束。
怎么会.....沈青有些疑惑,她没想到竟然还在这个世界,而且看这情况......不会这么巧吧,正好跳到了最关键的那个时间节点。
.....麻了, 她可不是毫无缘由拉着修一起跳楼。
时空修正局里有一条所有人都清楚的常识,那就是如果同一个任务者重复进入一个世界,那么这个世界位面将处于极其不稳定的状态,任何的对于任务者的生理或心理上的刺激都可能使得世界崩溃。
沈青不想再在这个世界干耗着,所以选了最省时省力的法子——跳楼肯定算重大刺激了吧,怎么着也能离开这个世界。
只是现在的情况和她预想的不太一样。
修自然也注意到了此时诡异的情况,然而他并没有开口询问,只是低着眼仔细检查着沈青全身,看看有没有哪里受伤,
沈青有点郁闷,她本来在心里都盘算好了故弄玄虚的说辞,就等着修忍不住来问自己,没想到他端的比自己还淡定,一点好奇惊慌都没有。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沈青开口问他:“你难道不想问点什么吗?”
修正将她全身打量了一遍,看
看她有没有受伤,闻言轻笑,从善如流的问道:“想,这是怎么回事呀?”
说来也奇怪,明明按照之前两人的僵局,他不该如此熟悉自然的与她相处,然而自从那个突如其来的吻以后,一切都仿若水到渠成自然而然,连不经意睇过去的眼波都流露出亲昵爱意。
沈青心满意足的回答他:“这个世界有问题。”
修已经直起身来打量这间室内的情况,动作迅速地检查门窗,听到这话微怔。
然而回过头来看到沈青歪着头,满脸写着“快来问我”四个大字,不由得轻轻弯了弯眼睛,问道:“怎么说?”
沈青走到他身边,尽量用更能接受的说法讲给他听:“听起来也许有些荒谬。”
细白的手指划过烛台,沈青点了点其中一片烛座:“这个世界,只是茫茫宇宙中的一个,现在它出问题了,不过没关系,我们换一个就行。”
她轻轻靠在青年身旁,努力将整件事情说的简单轻松。
修敛着眼眸,这是他思考时一贯的神情,他不自觉伸出手来轻轻抚着沈青的长发,声音很温柔:“还有呢?都告诉我吧。”
“真的?我知道的事情可多了。”
烛火昏黄下她笑意吟吟眉眼弯弯,雪堆玉砌一般的美人神色里满是世界末日到来也不放在心上的天真柔软,她嘻嘻哈哈:“你的仇家和敌人联手了,还联系上了我父亲,都想在宴会上借机杀了你。”
“如果没猜错的话,我们好像已经来到这个宴会上了。”
“三个问题。”
他伸手将她拉过来,低下眼来眼睫温顺,声音也很轻。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沈青偏了偏头,笑起来的模样灿如繁樱,“秘密,结束了再告诉你。”
“这些都是真实的吗?”
“是真的。”
“最后一个。”拥有褐色瞳孔的青年抬起手,欲触未触的描摹她的眉眼,“.....你会离开我吗?”
“.....”她沉默了半晌,牵起微笑唇角生花。
“不会,我是为你而来的。”
“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青年的脸上浮上有些怔然和欢喜的神色,沈青头一次因为说情话有些不自在,抬起眼笑得眉目弯弯,转移话题道:“和我去赶跑坏人吧。”
“我的骑士。”
*
艾伦从宴会厅的人群里挤出来,坎贝尔家长子的身份使得他成为这场宴会的主人,一路上的阿谀奉承让他本就不安的心情更蒙上一层阴翳,他随手将手中的酒杯塞给佣人手里,皱着眉头扯开领结朝走廊走去。
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家伙们野心比西格勒平原上的豺狼还要大,他有些烦躁的嗤笑了一声,心中过了一遍老坎贝尔安排给自己的事项,确定一切都毫无纰漏,只剩自己出去将修带来的那些手下引开就万事大吉了。
他不禁放慢了脚步,走廊上挂着出自名家之手的肖像油画,艾伦慢慢停了下来,看着墙上那副形容端庄的美妇人的画像。
这是他的母亲,同样出身四大家族的霍华德夫人,在生下小女儿安娜塔西亚不久后就因产褥热撒手人寰。
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想起了自己那位被誉为坎贝尔明珠的妹妹,心下有些怜悯,然而很快就安慰自己:这也不是坏事,父亲一定会为她再安排一门更好的婚事。
他正这样想着,耳边却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只见自己刚刚还在心里念叨的妹妹提着裙角从走廊拐角跑出来,一身蓝裙轻盈柔弱的像是从水边飞来的海鸟。
艾伦下意识的有些不安,皱着眉头叫道:“安娜!发生什么事了?”
像是突然看到了救命稻草,泪光盈盈的少女提着裙角扑到兄长身前,哀伤委屈的神情像沾了露珠的玫瑰。
“兄长,你绝对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
“冷静点,安娜。”艾伦一头雾水,“告诉我怎么了。”
“是修他......”沈青咬着唇,怎一个楚楚可怜了得,“他今晚喝了太多的酒,不知道是怎么了,在房间发酒疯,砸了很多东西......我从没见过他这幅样子。”
“怎么会?”艾伦惊讶的扬起了眉毛,整个苏黎世都知道墨格温这位新家主的酒量深不可测,在公众场合从未失态过。
“那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他闹了没多久就停下了,我让女佣替他倒了茶.....”沈青颦了细细的眉,“我一秒都不想和他再多待了。”
她像是发着女儿家的脾气,艾伦心里的心思却已经飞快的转了起来,今晚这种特殊关头修却莫名其妙
的喝醉,怎么想也都是有鬼。
他又转念一想,修此时醉酒,如果趁着这个时候,他动手将他给解决了。这事传出去,恐怕老头子也不得不放手让权给自己了。
不由得心下一喜,艾伦张口说道:“墨格温先生在哪?你带我去看看他的情况如何。”
“为什么.....我不想再回去了,你带我去找父亲吧。”
“安娜,别任性。”艾伦摆出兄长的架子斥责她,“你已经嫁为人妇,应该照顾自己的丈夫,我陪你一块去看看他的情况。”
“好吧。”沈青不情愿的嘟嘟囔囔应了一声,带着艾伦朝楼上的一间休息室走去。
到了门口,艾伦看着她拧开门把手,右手悄悄摸上自己腰间别着的**,还没碰到枪柄,后颈便是一阵剧痛,眼前顿时一黑,失去了意识。
修站在门口,慢条斯理的戴上手套,将沈青上下检查了一遍才伸手拉到自己身后,低下身来去摸已经被打晕的艾伦腰间的**。
他已经脱了身上碍事的正装外套,只留了件里边的黑色衬衣,袖口挽起露出肌肉结实形状优美的小臂,冷淡着脸色,侧脸的眉骨线条冷冽锋利。
他仔细数了一遍枪里的子弹,反手将**别到腰后,转过头来低声说道:“你在这里等我,解决完以后我来接你。”
“不要。”沈青拒绝的很干脆,“我要和你一起。”
修有些无奈,将声线柔和下来,“乖,外边很危险,你在这里锁好门等我就行。”
“我不要一个人.....我也会用枪,不会拖累你的。”见他还是皱着眉,她便伸手环上他的脖颈,偏着头凑上去啾了一口,耍赖道,“带着我吧!”
.....修没忍住轻笑出声,低下头轻轻吻在她的眼睫:“好,我们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我有罪
哐当哐当磕头
第73章 【完】
老坎贝尔拿起烟斗, 惬意的靠在椅背上深吸了一口,悠悠然吐出烟圈。
房内的壁炉噼里啪啦的燃烧着, 明明暗暗的橘色火光跳跃在他苍老的皮肤褶皱上,也融进了他混沌的眼瞳,激起一片熊熊亢奋的野望火焰。
老坎贝尔面前站着整个苏黎世最为出色的杀手,当然,价格也最为昂贵。他此刻压低了头顶的宽檐帽, 一面数着枪里的子弹, 一面漫不经心的跟老坎贝尔核对要求。
“......您不必担心, 我的枪从来不会空发。”
年轻的杀手不可一世, 让他的客人放下心来,“更何况他并没有带配枪。”
“我已经安排了人把他带来的手下引开。”老坎贝尔放下烟斗, 眯着眼睛道。
“我会在今夜除掉您的心腹大患。”杀手收好枪-支, 勾唇笑道, “为您的女儿祈祷吧,她可能会被不长眼的子弹伤到。”
老坎贝尔皱了皱眉, 沉吟片刻拿起烟斗又吸了一口,话语与室内轻飘飘的白色烟雾一起落地:“.....大局为重。”
“我明白, 先生们的野心才最重要。”杀手反手披上外衣,嘴里咬了一支香烟,含含糊糊的说道,“稍等片刻吧,我这就......”
他的话被突然暗下来的水晶吊灯打断,身为职业杀手的敏感神经让他仅停顿了几秒钟就迅速抽出了腰间的手-枪。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
房门被用力踢开的声音仿佛与枪声同步, 死亡使得他的瞳孔骤然紧缩,胸口黑洞洞的伤口流出的血液迅速染红了呢子外衣,尸体骤然倒在木质地板上,发出沉钝的碰撞声。
修靠在门上,在黑暗里轻轻打了一个响指,室内又骤然亮了起来。
金框油画的绚丽色彩骤然鲜明。
老坎贝尔发着抖,僵在椅子上,对着直指着自己的枪口,哆哆嗦嗦着强装镇定。
“修,这就是你对我的问候方式吗.....!”
“砰!”
烟斗掉在地上滴溜溜转了个圈,老坎贝尔捂着被打穿的右手,蜷成一团发出低声的惨叫。
“抱歉。”修偏了偏枪口,没多少歉意的笑了笑,“打偏了,祝您日安。”
他提着枪退到走廊,伸手揽过站在一旁的沈青,姿态亲昵又珍重,唇角上弯的弧
度赏心悦目:“走吧,宴会该结束了。”
他拉着她从后花园出去,沈青拉着华丽繁重的裙角,和他一起在茂密的花丛里穿梭,层纱叠影,光华流转。长长的礼服上手绣的珍贵刺绣拖曳在花丛里,贵重的发冠被主人取下来随意扔在泥土中,两人像莎翁戏剧里在夏夜约定私奔的苦命鸳鸯,有种不合时宜的滑稽感。
修拿着枪,指尖萦绕的硝烟火-药味未消,有些冷淡的眉目才从一场枪杀中淬炼出来,却有闲情逸致低眼折一支匠人精细培育出的玫瑰,细心的拔去花刺以后簪上少女的发间。
“.....定情信物?”
“它不够格。”
庄园门口停着一溜的轿车,修扬起眉扫了一遍,选出来一辆黑色的轿车,拉开车门示意沈青坐进去。
眼看着他插进车钥匙发动车子,沈青偏了偏头问道:“不开你的车?”
“开你兄长的。”修踩了油门,速度很快,然而他的神情却一直很闲适,“我的那辆有你父亲送的礼物。”
“嗯?”沈青没反应过来。
“小玩意儿。”他含笑看过来,带着点几不可察的逗弄意味,“一枚水银炸-弹,分量挺足。”
沈青哈哈大笑起来,将发间的玫瑰取出来选了个更好的位置簪上:“那扯平了,反正你也打坏了他的一只手。”
月亮在天边凝滞的块状乌云后半遮半掩留下自己的影子,只有星辰闪烁,偷看着从舞会上偷跑出来的簪花美人。
后方传来嘈杂尖利的车流声与枪声,修瞥了一眼后视镜,一手取出**上了膛,淡褐色的发丝被吹散在夜风里,他抬起手用手背蹭了蹭沈青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