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新年,云苓发现杨佩珊又瘦了些,不过好在精神状况看起来不错。大姐儿偶尔来云苓这里做客,说得也是管家理事:她已经能帮杨佩珊处理一些不太重要的琐事了。云苓看着已经有了些少女风姿的大姐儿,只能说时间过得可真快,她印象里,大姐儿还是那个在郊外庄子上采莲蓬玩得不亦乐乎的小丫头呢,一转眼也能上手管家了。
大概是为了消除年尾时地震的不良影响,今年的新年准备得那是热火朝天,看起来比往年还要热闹。而六皇子,就在这样一种热烈庆祝新年的氛围下回到了京城。
六皇子回到京城那天是腊月二十,京城守门的侍卫离老远就能看见一匹马狂奔而来,马跑得近了,站在城楼上的侍卫才发现那匹马上是两个人,在这狂奔回来的马的后面,还跟着一队人,看打扮,是富商的样子。站在城门口的侍卫本来还想卡点油水下来,没想到打头的那匹马上下来一个人,劈头就扔来一个牌子。那侍卫接过牌子仔细一看,才发现这狼狈到了极点的一行人,就是出京半年多的六皇子。
六皇子就趴在领头的那人的后背上,这会儿已经晕了过去。守城门的侍卫不敢耽搁,差人和护送这一队人到了宫门,才又回到城门的位置。六皇子回京闹出的动静不小,那侍卫长和六皇子一起进宫后没一会儿,老皇帝就急召了两名擅长外伤的御医回宫。
六皇子回宫的时候已经几近昏迷,挣扎着给皇帝请了安之后就昏了过去。老皇帝召来御医一看,御医说六皇子腿上的伤口进了脏东西,连着三天,六皇子高烧不退,幸亏太医给开的药还能喂进去。太医还说幸亏这刀扎得偏了一些,要是正好扎在动脉上,六皇子根本撑不到回京。
六皇子的生母钱贵人哭得死去活来。她这一辈子没得过宠,全靠着六皇子这一个儿子,才能在宫里过得不错。如今儿子受了这么重的伤,钱贵人虽然能常去看看,但六皇子毕竟大了,不能由她亲自照顾,钱贵人怎么能不心焦?
幸好,第四天的时候,六皇子的意识逐渐清醒。又修养了几天,六皇子除了面色苍白些,也看不出什么重病的迹象了。
这时候已经腊月二十八,朝廷已经封笔,不处理公事了。六皇子干脆给皇帝和他生母钱贵人请安之后就不出门了,一心安慰前两天吓得三魂七魄都去了一半儿的钱贵人。离过年只有两天,和江南有瓜葛的大臣虽然心有惴惴,但谁也不敢这个时候追到宫里去问江南的情况。因此,六皇子正经得了两天消停的日子。
不过很快,朝中的大臣就把目光从六皇子身上移开了。今年的新年,对于朝中大臣来说,最大的一件事是五皇子祭祖时位置发生了变化。三皇子虽然是圈禁了,但并没有被开除宗籍,祭祖这样的大事还是要来的。
司徒晖越过大皇子和三皇子,站在众皇子中领头位置。三皇子见状几乎要咬碎了一口牙。可惜,他这样的态度对司徒晖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看着司徒晖那越发淡定的样子,三皇子忍不住狠狠盯了他两眼。
从祭台上退下来时,六皇子的腿又疼了一下,于是没有站稳,踉跄了一下撞到了前边的人。三皇子碍于场合,不能破口大骂,不过看表情,倒像是恨不得吃了这个兄弟似的。
老皇帝祭祖结束,转过身来,看见的就是这一幕,他的脑袋里不由回想起义忠亲王临终前说过的话。老三这性子,真未必能善待兄弟。想到这里,老皇帝轻轻叹了口气,他的确是对不起儿子,也对不起元后,百年之后,他自然会下去赔礼道歉。可是最近,他的头疼发作得越发频繁,听觉也没有以前敏锐,老皇帝觉得,他也该在众皇子中选出一个能接过自己这个位子的人了。
原本他还像看看老三经过这段时间的圈禁有没有悔过之心,现在看来,也不必了。老五之前有救驾之功,是个心中有皇父的忠孝两全之人。最近这段时间看,他在政事上手腕也不错,若传位给他,至少不必担心江山动荡。
三皇子还不知道自己因为傲气失掉了最后一次留校察看的机会,直接被开除观察队伍了。不过,就算老皇帝本来没有因为过年祭祖时他的表现对他有意见,现在,老皇帝也要暴跳如雷了。
原来,过了正月十五,皇帝恢复了大朝会后,六皇子马上就报告自己从江南回来一路遇到四波人马的截杀。堂堂皇子,还是身负皇命的皇子,竟然因此触碰到江南盐商的利益,就好悬被人刺杀身亡!
六皇子的生母只是个贵人,即便生了六皇子,在老皇帝的后宫中依然是个小透明,连带六皇子也不怎么受老皇帝的重视。可是再不重视,六皇子也是自己的亲儿子!老皇帝在接到消息的时候觉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幸亏当着朝臣,他忍住了,只是命大理寺和刑部协同侦查六皇子遇刺一事。
大理寺卿不敢马虎,诚然,以前六皇子并不参与政事,生母位份又低,导致他们这些在朝为官的大人们都不怎么会主动与六皇子交好。可平时没主动交好过,但也没交恶过不是?何况,六皇子的亲爹可是当朝皇上啊!若是没有足够的证据,皇帝当他们不尽心,那自己这顶官帽子可就要保不住了。
六皇子也不是什么证据都没有就跑回来和亲爹告状的。最后一波行刺的人里,跟着他的那些侍卫拼死抓住了三个活口。刚开始,这些人还一口咬定自己只是看六皇子衣着富贵,若是杀人劫财,定能有不少收获。大理寺卿和刑部的两个侍郎连着加了好几天的班,才把这些犯人的嘴撬开。
可这些人的嘴被撬开了,大理寺卿和两位刑部侍郎却恨不得六皇子没抓着这几个活口。难办啊!大理寺卿直挠头,虽然在自家的衙门里,但说起这事情来也带了一股心惊胆战,“三殿下是疯了嘛!六殿下和他没怨没仇的,犯得上么?”
两位刑部侍郎面面相觑,已经开始后悔掺和到这摊子事里来了。原本想着大概是江南的盐商狗急跳墙了,这就是个刷皇帝好感度的案子,谁能想到幕后主使竟然是皇帝的另一个儿子呢?
可是再后悔,皇上要问案子进展的时候几人也得亲手把奏折呈上去。这份奏折后面还夹带着几个犯人招供后,他们派人到六皇子回京路上核实的情况,几乎没有存疑的地方。老皇帝盯着奏章末尾的那个名字,眼睛几乎都要瞪出来。那个名字,他熟悉得很,是三皇子亲自挑的府上的侍卫长。
这样一个人,和六皇子遇刺案件脱不了干系,这说明什么?老皇帝以前以为,三皇子只是心高气傲了些,没想到如今,眼看着皇位已经不可能用正常手段得到,三皇子就开始朝兄弟下手了!这是要把自己的儿子们都杀干净,让自己只有他一个选择吗?
老皇帝捂着胸口,嘴唇渐渐变紫,面上浮现了一层青白之色。过了许久,心悸的感觉没有之前那么强烈了,老皇帝才缓了缓神,“去长春宫。”
今儿的天已经阴了一上午了,这会儿,鹅毛般大的雪花终于从天上飘下来,老皇帝坐在轿子里,淋不到雪,可他还是觉得,今年的冬天,可真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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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新的一年, 老皇帝发出的第一道圣旨,就是把三皇子又骂了一顿。之前三皇子造反,是不忠不孝, 现在朝兄弟下手,则是毫无孝悌之心。之前虽然被圈禁在府里, 但也不影响三皇子想递奏折的时候就能把奏折递到老皇帝的手里;现在, 老皇帝彻底封了三皇子府,命三皇子以后年节也不用出来了。当然, 如果三皇子真有书面文件想往上递, 守门的侍卫肯定不会拦着的, 可老皇帝会不会看就是另一回事了。
原先被甄贵妃死死压着的淑妃和惠妃简直心情舒畅, 尤其惠妃, 她的八皇子这几年逐渐长大, 三皇子倒了, 不正说明八皇子的机会多了吗?老五和老六的出身可都没有她的孩子好!三皇子的这一系列处罚下来, 真正的待遇与被开除宗籍对比也不差什么了, 司徒家毕竟人少, 开除宗籍这种处罚方式还是比较少用的。
皇后倒稳得住,甄贵妃心情不好, 初一十五不见来长春宫, 皇后也不恼,还打发了两个御医去给甄贵妃看诊。对惠妃的频频示好也是四两拨千斤, 虽然至今没怎么帮八皇子在皇上面前说话, 但也没见惠妃放弃争取皇后的支持。
皇后不但不帮着八皇子说话, 最近,在皇上面前,她连五皇子的好话都没说过。只是在皇上偶尔来长春宫坐坐的时候谈起三公主。虽然三皇子彻底被圈了, 但甄家的奉圣夫人毕竟还活着,从外边得来的消息,甄瑳最近又乖了很多,老皇帝谈起三公主只有欣慰的,“他们小年轻,过了磨合的时候,夫妻相得,也是一件好事。”
“是啊,”皇后有些感伤的样子,捏了捏手里的帕子,又很快松开,“可惜小六去江南的时候那丫头还和驸马拧着,不然,托付甄家照顾一下小六,也不至于让那孩子到如今还在养伤。”
甄家在江南的根基是真的很深厚,这一点在后宫之中都是公认的了。听见皇后这么说,老皇帝也没怀疑什么,只是轻叹道,“是啊。甄应嘉一向思虑周全,”说着,他摇头道,“不过这事怎么能怪皓月?是朕之前派小六出京的时候就该对甄家嘱咐一声的。”
说着,老皇帝心中一动。固然,他当初把六皇子派出京城的时候并没有命甄应嘉好生照看,之前他以为甄家在江南,对京里的消息不太通,六皇子出京这种事不知道也可以理解。可三皇子造反失败,甄家的折子上得可快得很,他当时可没有把三皇子的罪行昭告天下。甄家在京城里的消息是真的不通么?
皇帝这种生物就是这样,当初,甄家的那一封奏折并没有为三皇子辩解,而是不断表达“甄家是因为陛下才有今天,以后也当谨遵圣谕”,正好戳在老皇帝的心坎上,让老皇帝虽然把三皇子撵回去闭门读书了,但并没有牵连甄家。可现在,一旦觉得甄家明知道六皇子在江南活动,还不把人照顾好了,老皇帝就有些微妙的不爽了。
也是六皇子这次伤得实在重,年三十强撑着去祭了祖,回去就又歇了半个月,才把元气养回来。六皇子呈上的那本账本老皇帝也看了些,不过扫了一眼就放在一边了。江南盐政有问题难道他之前不知道吗?可是他之前几番南巡,花费的钱并不是个小数目,敢伸手到盐政上的官员几乎都是他默许的。现在盐政成了这样,几个儿子又互相撕扯不休……
老皇帝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缓缓闭上了眼睛。皇后坐在老皇帝的身边,看着老皇帝睡梦中依然皱着的眉头,缓缓伸手上去抚平。原本温柔的动作,被她这样面无表情地做来,看起来有几分诡异。
还没出正月,皇帝的精神已经越发地短了,有时甚至上朝的时候眼睛都是半闭着的。这天大朝会,众臣刚对司徒晖去年灾后重建的章程给予肯定,就见老皇帝点头道,“众位爱卿说得不错,晖儿能心怀百姓,这很好,司徒家有这样的孩子,祖宗基业也算有了可托付的人了。”
虽然没正式册立太子,但老皇帝这句话和把司徒晖正式确立为继承人有什么区别么?朝臣们在下方眉来眼去,怕是接下来不久就会有新太子了吧?
司徒晖连忙跪下,称皇帝春秋正盛,不必过早考虑这些。
老皇帝想起挥剑自刎的二儿子,笑着挥手退朝。当时司徒晖还是一脑门的冷汗,没想到,紧接着,五皇子府里就迎来了宣圣旨的中书令。
“朕在位三十有二载,继天立极,夙夜兢兢。仰惟祖宗谟烈昭垂,付托至重。五皇子司徒晖,仁孝纯深,才惟明哲,淑质惠和。古人云:‘知子莫若父,知臣莫若君。’朕谓此子,实允众望。可以守器承祧,永固百世。今朕受困与顽疾,精力不济,禅位于五皇子司徒晖。”
中书令手捧圣旨,看着这个年前才被拎出来监国的皇子,心情复杂,“五……”他顿了一下,才想起来老皇帝的禅位诏书已下,称眼前这位是五皇子已经不太合适。可若是直接叫陛下,未免显得太过谄媚,于是,纠结了两秒,只能含糊道,“您接旨吧。”
说实话,大朝会上那一出,司徒晖都觉得是老皇帝是在试探自己的,回府之后别说是云苓了,就连杨佩珊都没有听见他说过今天的大朝会上还有那么一出。这会儿不止云苓,但凡有资格出来迎旨的人都懵了,还是司徒晖反应最快,并没有起身接旨,而是求皇帝收回成命。
能用中书令亲自出门宣旨,那就是旨意已经留档,马上就要宣告天下了。这个时候说什么收回旨意呢?中书令和司徒晖拉扯了一会儿,就转身回自己的府里了。
司徒晖和杨佩珊对视了一眼,“我先进宫,你看好府里。”圣旨从中书省出来,不知道过了多少人的手。这会儿京城里怕是早就炸了,司徒晖不敢耽搁,急忙奔向皇宫。
大概是刚才在地上跪得时间有点长,云苓刚一站起身,就感觉身下有些濡湿。云苓有些不好意思,双胞胎对身体的负担太大了,最近她都让冬雪给她做安全裤穿,代替后世的成人纸尿裤了。可是很快,云苓就发现了不对,这次的量也太多了吧?加上刚才传旨的大人念圣旨的时候她的小腹处传来的阵痛,云苓皱眉看向玉燕,“快扶我回去,我好像要生了。”
玉燕当时脑子一懵,第一反应竟然是看向吴嬷嬷。毕竟,云苓身边都是没经历过生产的丫鬟,所有的孕期注意事项都是从吴嬷嬷那里听来的。这会儿云苓说要生了,玉燕难免慌张。
幸亏这时杨佩珊已经发现了云苓和玉燕的表情都不太对劲儿,让姚黄过来问问怎么了。
“我们小主说是要生了。”玉燕一张口,竟然带了些哭腔。姚黄也不敢马虎,连忙小跑着去回杨佩珊了,把杨佩珊都吓了一跳,“怎么这么突然?”
“刚跪下的时候我们小主肚子就不太舒服,可是接圣旨是大事,小主不敢耽搁,只能硬挺着。”说着,玉燕的眼眶有些红了,一般传旨的官员为了显示皇家威严,圣旨读得都极慢,如今还是大冬天,云苓不过以为自己肚子疼是受了寒气所致,根本不让她刚才就出声,于是就挺到了这会儿。
其实刚才就算玉燕出声了,又能怎么样呢?杨佩珊心里也无奈,“这里离正院儿最近,先把人抬到正院儿去吧。”
前院和正院都在中轴线上,可不是最近么?云苓笑着摇头,“反正都是有人抬着,不差那几步路了,管彤院那边的产房都收拾好了。”她倒不是偏要挑这种小事,而是这个时候似乎都把产房视作污秽之地,布置得相当朴素。云苓不能和世情作对,不过自己在布置产房的时候是很用心的,毕竟是她生产完后要住一个月多的地方。正院现在布置,能布置出什么来?云苓不想委屈自己。况且,既然这个时候的人都觉得产房可能带来霉运,若是她在正院生产,接下来正院有什么不顺的事情怎么办?虽然她不觉得这两者会有什么关系,但,何必非要在这个时候让人心里不舒服呢?刚开始阵痛而已,又不是马上就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