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佩珊都想着实在不行就把这位小郡主塞到李贵人现在住着的景阳宫里去了,就见司徒晖步履轻快地从外面进来了。虽然司徒晖已经尽力面无表情了,但杨佩珊和她多少年的夫妻了?若是没点了解司徒晖心情的本事,也不可能直到现在还颇受司徒晖信任。只看司徒晖虽然嘴角绷得笔直,但眼睛还是略微向下弯的,杨佩珊就知道司徒晖要说的不是坏事。
当然不是坏事,这一个和亲人选在朝堂上为难了多少人家的大人们就不提了,有不少人家都托关系找到杨佩珊这里来了。当初奇渥温小王爷说得含糊,并没有指定要娶的女子身份如何,只是大家笨想着,既然可称“贵女”,那和司徒家沾点边儿的就很危险了,尤其是和司徒晖年纪差不多的宗室女们,听到这消息之后简直要疯:历来这种和亲就是选宗室女和宗室出女为主的,她们这把年纪,自己当然是不怕被挑去和亲的,可她们还有女儿呢!
总之,杨佩珊以前从来没发现宗室中竟然有这么多人,这几天光是见人就见得头昏脑涨,这会儿听见司徒晖说人选定下了,还有些诧异,“陛下定下的是哪家的淑女?”谁家孩子这么倒霉啊?她之前可是一点风声也没听到,杨佩珊默默回想这两天被司徒晖召进宫闲聊的大臣,该不会司徒晖在大臣家中选人了吧?
司徒晖就将前因后果说了,“……女官、女史都是你在管,朕想着,朕去查倒不如你方便,干脆就全权交予你负责,查出来那天是谁遇到了奇渥温小王爷,如果可以,给那女官的父祖封个爵位也不是不行。”司徒晖摸着下巴,已经在思考要怎么对待北戎国的人包装这个奇渥温小王爷看上的女官了。
杨佩珊没想到这件为难得前朝后宫都快炸了的事情就这么轻飘飘地定下来了,虽然也挺高兴,但到底还记得宫中女官的名册繁多,找人需要的时间还是不短的,于是也没立什么“两天之内必把人找出来”一类的军令状,只叫御膳房的人上了一壶酒,和司徒晖分着喝了,算是心里放下一块大石头。
宫中小选频繁,女官的名册繁多是不假,不过到底不同品阶的女官服饰还是不一样的。杨佩珊派人去和跟着奇渥温小王爷的下人核实过后,发现奇渥温小王爷看上的就是一个女史。女史们虽然不像宫女们一样活动范围有限、乱闯到不该去的地方就有杖毙的危险,但到哪里去也是要让门卫太监们看牌子的。牌子上虽然不会把这个女官的所有个人信息都写上,但有女官平时当差的宫殿,加上每过一道门都有门卫看着时间呢,所以杨佩珊找出这个人来并不算困难。
云苓听玉柳和她说这次和亲的人选有影儿了,还好奇呢,“是哪家的啊?”
玉柳也有点儿懵,“听说是皇太后母家的远房侄孙女,之前还在皇太后跟前侍奉过一阵子。”
这年月,小辈在祖母、姑祖母之类的长辈面前承欢膝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这话虽然有些给那即将去和亲的女子抬身份的意思,但放在宫外大概没人会怀疑。只是云苓自己就是太后宫里的女史出身,她太知道这么多年来太后身边是没有过什么“远房侄孙女”的。碍于皇太后做庄妃时向来低调,云苓想了半天也只能想起来皇太后原本姓刘,对皇太后的母家却是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于是只能疑惑道,“那这位远房侄孙女叫什么呢?”
玉柳摇摇头,“小姐们的闺名哪里是咱们能打听到的?只是听说皇太后的母家原本姓张,这位在家中排行第六,现在就住在慈宁宫里呢。”
那这就是人选已经几乎是定下了,毕竟都把人接到宫里来住了么。云苓难免生出一点点微末的好奇,按理说皇太后的娘家也不是不谨慎的人啊,会主动掺和到这次的事情里来,云苓敏锐地在里面嗅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气息。
还真是没辜负云苓这难得的预感,三天后跟着杨佩珊往慈宁宫去请安,云苓终于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张六小姐”。那一瞬间,云苓好悬没绷住表情,也幸亏是在所有宫嫔一起给皇太后请安的时候,云苓脸上那一丝丝稍微不太对的表情除了太后也没人看出来。
太后是因为往事特意注意了云苓的表情,且和云苓面对面,比较好观察。别的和云苓一起过来请安的嫔妃不是站在云苓身后,就是和她一样面朝着太后,虽然觉得今天云苓往下拜的动作比平时晚了一息时间,但在皇太后面前,装鹌鹑还来不及,谁会这么仔细的观察别人去?
一见云苓的表情,太后就知道这件事情皇后没有事先和云苓说,想来也是,太上皇在位时,杨佩珊虽然和当时的皇太后来往频繁,但张女史自恃作为“内臣”,是没有云苓那么频繁地迎接过杨佩珊和李太妃的。加上后来张女史就被直接调到了书库去,更和杨佩珊没有接触了。只怕杨佩珊找到这个女史的时候根本就不记得张女史还在皇太后的身边待过,只当皇太后说想借娘家给张女史抬抬身份是在帮司徒晖忽悠北戎国的奇渥温小王爷罢了。
想到这,皇太后在心里也是默默叹气,心不在焉地听了一会儿众人的奉承就让大家散了。当然,在让大家散了之前,皇太后开口留下了杨佩珊和云苓。
杨佩珊是皇后,至于云苓,一向得皇太后的喜欢,众嫔妃都不觉得有什么,于是陆续回了自己的宫室。皇太后抬手冲着站在一边、换上了大家闺秀服饰的张女史招招手,“锦茹和你们年龄相近,一起说说话也是好的。”
张锦茹上前给皇后行礼。将近十年没见,云苓只觉得张锦茹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一股沉稳,和当初在长春宫中事事都想争个尖儿的“张女史”已经很不同了。
“这也是天定的缘分……”杨佩珊见张锦茹落落大方的样子,更满意了几分,笑着对云苓道,“张六小姐之前因为才孝贤德,被选进崇德楼做过一阵子的女史。前阵子奇渥温小王爷经常进宫来,无意中见了一眼,就和陛下说了,陛下一问之下,才知道张六小姐原来是母后的母家小姐……”
云苓看着张锦茹端庄的笑脸,心道难怪呢!要是让杨佩珊自己选人,哪怕是在女史里面选,也不可能选张锦茹这种马上就要卡着年龄线放出宫的呀……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都太敏锐了吧……我还以为大家早把张女官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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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崇德楼就是宫中的那个大书库, 云苓看着嘴角隐约含着一丝微笑,坐在那里宛如一尊玉像的张锦茹,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当着杨佩珊, 也不好说以前两人都在长春宫时的事情。况且, 当初云苓和张锦茹也不过同事而已, 要说情分,实在称不上有多么深厚。
从慈安宫往回走的时候杨佩珊也颇有些感慨的意味, “这位张女史今年正正好是二十五岁。”宫中的规矩,女史都是年前放出宫,毕竟是一项德政,也有为皇家祈福的意思。如果张女史没有被奇渥温小王爷看上, 大概下个月就能放出宫了。
云苓觉得自己的嗓子眼儿里好像卡了一口气, 咽不下去, 更吐不出来。当初她被送给司徒晖的时候, 还能勉强安慰自己杨佩珊人还挺不错的,当时司徒晖和杨佩珊感情又不算太好, 不管她以后和司徒晖的感情好不好都不用太担心,至少从已有的线索推断,杨佩珊不像是会针对司徒晖小老婆的样子。可张锦茹这次又被送人,不论是从北戎国内的风俗来看,还是从两国之间目前的形势来看,真的是毫无可以自我安慰的地方。
杨佩珊认不出张女史了, 玉燕却能大概认出来,毕竟,当初的张女史在宫女群里实在称不上好人缘,是个很傲气的人。和杨佩珊分开之后,连玉燕都忍不住叹气, “张女史真的是……”不走运啊。可惜这话的后半截只能含在嘴里,玉燕是作为宫女进宫的,没有该被放出宫的年限。但只要想想好不容易盼到出宫的年限了,天上掉下来这么个大雷来……玉燕觉得,多亏张女史身体好,才没在听旨的时候厥过去。
玉燕见识不算多,但也知道和亲北戎国不是什么好去处,要不然,前段时间就不会前朝后宫人人避之不及了。就玉柳打探来的消息,还有几家大臣的夫人想走贵妃的门路呢,不过是被云苓发话挡回去了而已。
连玉燕这样的宫女都忍不住对张锦茹同情了起来,可见这次和亲给大家的印象到底是什么样了。
嫔妃们除了五天给皇后、皇太后请一次安之外并没有别的强制工作,云苓干脆把这几天的白天时间都空了出来,命玉燕和玉柳从小书房里把她前段时间无聊看的史书全都翻了出来。
这些史书还是钟粹宫的小书房自带的,不知道上一任的钟粹宫主位是太上皇的哪位嫔妃,书看得很杂。小书房里的史书不算全,但好在有好几套前朝的史书,和现在相距的年份还不算远,中间有提到草原上的“北戎国”的章节,云苓都动手抄录了一遍。
这个时候就知道玉燕几个不识字有多帮不上忙了,云苓每天抄书抄到掌灯时分,玉燕也只能帮着磨一下墨而已。云苓平时虽然也对着字帖练字,但长时间持续性地抄书还是第一次,十天后,这个原始的手抄本上晾干了墨迹被装订到一起之后,云苓的手都有些酸痛。
这个手抄本上的内容不算多,大概就是一些北戎的民族信仰、生活习惯、丧葬习俗、历史文化等方面的摘抄,至于对于张锦茹来讲最需要了解的政.治形态,本来也不是云苓在后宫里面翻几本书就能找到的。虽然说张锦茹这几年一直待在崇德楼,想要了解这些应该比云苓还方便,但云苓注意到她摇身一变成了皇太后的母家侄孙女后倒是不怎么往慈安宫以外的地方去了,大概也有几分“备嫁”的意思。
“算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别嫌弃。”云苓再次来慈安宫的时候不是宫妃规定必须请安的日子,她也算是特意过来看张锦茹的。
张锦茹这些年在崇德楼里待着,脾气算是磨出来了。而且,她在崇德楼里当差不假,但也不是被圈在崇德楼里了,自然还能接触到一些外面的消息。自从她进了崇德楼里当差,太上皇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加上太上皇退位之后宫人们隐约传言的太上皇有耳鸣的毛病,张锦茹如果还猜不出来自己是怎么栽的,那也太笨了。这会儿见到云苓,张锦茹接过云苓的书扫了一眼目录,“你有心了。”态度自然,也没了以前非要一争高下的心思,将书放到一边的桌子上,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当年……还是你看得透。”
云苓愣了一下,“嗯?”怎么又扯到当年的事情上去了?她对张锦茹说过什么人生哲学吗?
这会儿正是上午,外面的天气正好,张锦茹屋里的窗户半开着,从云苓的角度能看到窗户外面正对着的粉白色墙壁和窗户下面种着的成片的牡丹。这一切倒是很符合张锦茹如今这个“表小姐”的身份。
见云苓对着屋外开着的成片名贵花草不知在想什么,张锦茹的目光在屋里的陈设上一一扫过,自从宫中放出话来,说她原本是皇太后的母家侄孙女之后,她这里的陈设也是一般人都比不上的了。不说和普通人家的小姐比,就是每五日来慈安宫中请安的嫔妃,有多少室内的布置都没她这间屋子华丽。
再想想她作为女史时的屋子,张锦茹不禁怀疑,在宫中真正的上位者看来,女史和宫女的区别又有多大呢?若是皇上真的觉得女史这个身份就不低了,这会儿又何必给她准备太后娘娘的母家侄孙女的身份?
如今想来,云苓当初三不五时到娘娘面前聊天的做法并没有什么错,反倒是她,自视甚高,什么女史,在皇上那里,不过是能够自称“臣”的奴婢罢了。而在娘娘那里,是女史贴心还是跟着自己三四十年的嬷嬷贴心呢?答案用脚指头都能想出来。
见云苓仿佛不知道自己指的是哪件事,张锦茹微微一笑,也不继续这个话题了,“陛下和娘娘选我去和亲也算是人尽其用了,我家里都没什么人了,本打算今年出宫后就收两个徒弟,以后让徒弟养老呢,如今看来,能嫁给北戎国的小王爷,难道不比我原本的打算强?”
这个打算……云苓一默,话说她也做过呀!然而,到现在,她也不敢肯定过的就比原先的打算强,何况张锦茹这种远嫁的了。只是如今也没什么好说的,于是云苓又和她聊了两句就回钟粹宫了。
最近这段时间前朝没什么事情,司徒晖也终于恢复了隔一段时间临幸一个嫔妃的日常。前段时间和亲人选刚定下来的时候司徒晖是常在承乾宫和皇后讨论事情的。这几天诸事皆备,和亲的事情准备得差不多了,司徒晖偶尔也会往别的嫔妃那里走一走,今天就正好轮到云苓的钟粹宫。
“既然是太后母家的小姐,出嫁的时候应该是有封号的吧?”怎么也要和北戎那边过来和亲的人封号持平吧?
用过晚膳,云苓一边给司徒晖磨墨,看他心情不错地画了几幅山水画,一边问道。
司徒晖没想到在后宫众人都只顾注意奇渥温小郡主的时候,云苓关注的竟然是这个。不过想到云苓的关注点一直都和大家不太一样,于是也只是笑了一下,“是啊,再过几天,奇渥温小王爷那边准备好了,朕就下旨册封张六小姐做郡主。”
云苓手上的动作不停,仰头看向认真作画的司徒晖,微微一笑,“人都说‘侯门一入深似海’,更何况是比侯门还要高的宫门?臣妾虽然身处内宫,仍能时常看到家人,都是皇上怜惜的缘故。可惜北戎路远,音信不畅,倒是苦了张小姐不能和家人时常通信了。”
司徒晖画画的手逐渐缓慢下来,过了一会儿,将笔放在一边,叹道,“是啊,北戎太远了……”
云苓就不说话了。
三天之后,圣旨下来,张锦茹果然封了郡主,和北戎的奇渥温小王爷结成夫妇。不过,和一般的郡主不一样,张锦茹是远嫁到北戎国去的,于是多了两队仪仗队,两队护卫队。这些人加一起也有五百多人,都是青壮年,虽然在军队面前不算什么,但真有特殊情况,回国求个援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不知北戎的这位小王爷想到了这一点没,反正司徒晖指婚的圣旨下了之后,一行人就启程回了北戎。践行宴上云苓再一次看到张锦茹,云苓冲她轻轻点了一下头,她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大概是和北戎国的停战协议被砸实了吧,今年的年过得很热闹。即便云苓对宫中三不五时的宫宴已经麻木,该累还是累呀。硬挺着过了正月初五,宴请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第二天又不用往皇后和太后那里去请安,于是晚上睡觉之前,云苓就吩咐玉燕,“明天早膳不用叫我,我要好生歇一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