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可能会怜惜一个妖鬼——藤萝为枝
时间:2021-11-15 08:18:38

  白羽嚣:“南仙境灵脉探望她父亲啊。”
  白追旭看他一眼:“楼大人前几日才回来过一次,宓楚仙子若是思念父亲,早就该去了,不会在楼大人前脚刚走,后脚跟上。”
  “兄长,你什么意思?”白羽嚣听出兄长话里有弦外之音,语气也冷了下来,“你是说,宓楚在骗我?”
  白追旭沉默,许久才说:“羽嚣,你若不爱听,就当是我多言。不过如今是多事之秋,你有担忧宓楚仙子的功夫,不如加固空桑的边境结界。”
  白羽嚣最不喜他说教的模样,仿佛他们什么都是对的,自己什么都是错的。他冷道:“我担忧宓楚,也不耽误带兵巡视空桑。你对少主那般好,为何就不能对宓楚公平些。”
  他也不傻,看得出兄长虽然性子谦和,可是对宓楚比常人都冷淡。其他人看不出来,白羽嚣却看得明明白白。
  他出生以来,总有人把他与兄长比较,他们总是说:你兄长少年英姿,稳重聪颖,不过百岁,就得到境主重用。而你,顽劣不堪,不思进取,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兄长做什么都是对的,他做什么都是错的。白羽嚣并不曾记恨过白追旭,可他反骨很重,喜欢对着干。他第一次靠近宓楚,就是因为兄长疼爱的少主欺负了宓楚,他想要显得处处与兄长不一样,这才朝宓楚伸出手。兄长越包容少主,他就偏要保护宓楚。
  白追旭叹了口气,说:“不是我对宓楚仙子不公平,是你对少主不公平。羽嚣,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可是你想没想过,少主以前缺少魂魄,论法力,论聪颖,她从来比不上宓楚仙子,她哪里欺负得了宓楚仙子?”
  “她是境主的女儿,宓楚性子温柔,总是退让,有何不对?”
  白追旭静静看着他:“你真的这样想吗?我们一起长大,你并非不了解她们,你总是看到宓楚哭,可有听见少主对你哭诉?”
  白羽嚣语噎,梗着脖子:“赤水琉双那么蛮横,谁能欺负得了她啊。”
  “可她也会哭。”白追旭说,“夜晚,一个人悄悄躲在被子里哭,只不过从来不让你看见。”
  白追旭低眸回忆道:“有一回你看到她凶宓楚,为宓楚鸣不平,还推了她。其实是她白日修习法术受了伤,宓楚还不小心把她的冰玉昙花给摘了,那是她精心种了一年,打算给紫夫人敷腕间疤痕用的。”
  白羽嚣身体一僵,抿唇不语。
  那一日,他也记得,他不仅推了她,还与她打了一架,尽管白羽嚣没怎么尽力,几乎实在逗弄她,看她气得牙痒痒,张扬舞爪跟小狮子似的。但他不知道她在难过,回去躲在被子里偷偷哭。
  白追旭说:“羽嚣,我不是在否认你的一切,你的天资在我之上,只是性格有所不同,不必活在叔伯们的逼迫下,别去听那些声音。”
  白追旭见弟弟不说话,心中也有几分怅然。
  白羽嚣最近心情很糟糕,应该也觉察到宓楚对他的疏远了,以前他常往宓楚寝殿跑,而今宓楚总是有事推脱。
  不仅女孩子的心敏感,刚长大的男孩子,也会觉察不对劲。白追旭本不是多话的人,但白羽嚣是他至亲血脉,他不可能不管他,怕白羽嚣越陷越深,最后受伤害。
  “你好好想想,我不在空桑的日子,看顾好父亲母亲,守护好空桑。羽嚣,珍重。”
  少年僵硬站在那里半晌,等他身影走远了,才说:“兄长,在外保重。”
  白羽嚣顿了良久,转头。
  那个方向,不仅是宓楚宫殿的方向,也是……即墨少幽带着琉双离开去治伤的方向。
  他近期的不满、暴躁、怅然,是从宓楚离开那日开始的,可连兄长都忘记了,宓楚离开那日,也是另一个小仙子坐上仙车,参加四海宴的那日。
  他垂下头,睫毛在眼睑投下一片阴影。
  *
  山中不知岁月,转眼人间已是六月。
  夏日到了,妖的血染红土地的同时,仙族的血,也开始溅洒在土地上。
  无数妖族,暗暗往妖山迁移。那里是这段时日,唯一没有沾染的地方,有人说,曾在妖宫看见一只青色的妖鸟,它张开翅膀,有一座宫殿大,可口吐寒冰,翅膀扇出飓风。
  多么像只存在上古时期的青鴍妖鸟。
  于是靠着青鴍牌妖鸟,妖山的名号打了出去。妖宫的妖越来越多,以前宫殿空空荡荡,如今住都住不下,小妖怪们白日帮着扩建妖山,晚上自觉地去打地铺。
  本来他们用不着睡觉,这些年大隐隐于市,把凡人的毛病学了个十足。
  丛夏步履轻盈走进来,抱怨道:“搞什么,还有带凡人娘子来避难的,当妖宫是避难所么!”
  伏珩也无言以对,问山主:“可要赶走一些妖?”
  来妖山的良莠不齐,不仅难养活,也快要住不下。他们以为山主是善良的好人,妖鸟才是对抗仙兵的主力,其实并不然。
  真正杀伐的大魔头,此刻才穿好衣裳,从寒潭中出来。
  外面用来招揽妖将的小妖鸟,不过是个吞了天材地宝,催熟的妖鸟宝宝。若大魔头冲它招招手,它叽叽啾啾,傻得跟什么似的。
  晏潮生手下聚集了一堆莽夫,却少有谋士,晏潮生听闻这件事,嗓音冷漠道:“让他们去杀仙族,杀十个,可留在妖山。若是要带家眷,再杀十个。妖山不养废物,若滋事不满,剁了给其他妖怪为食。”
  丛夏低下头,唯唯诺诺应是,纵然十分仰慕面前变身杀器的冷漠男子,却不敢多看。
  短短几日,山主又拔高了些,以前他是个少年模样,和伏珩差不多高,如今比伏珩高出半个头,身形也伟岸了不少。
  而且他自从弱水回来后,就变了,变得阴狠杀伐,不再心软。
  空气中弥散着浅浅血腥气,还有不少四散的黑色鳞片,一会儿得有宫婢进来打扫。
  只有自己人知道,他近来尤其易怒,蛇鳞一直在掉,掉了的地方,呈现病态的灰色,元身依旧没有稳定下来。
  他如今的元身成了什么样,无人知晓,否则不至于放出妖鸟,代替他立威。
  前几日,劳河留下的一个女妖,心不死,试图来引诱他,刚好撞见他脱鳞化形,最后被山主撕碎在了宫殿内。丛夏虽然蠢蠢欲动,听闻这件事,也歇了心思。
  晏潮生不喜欢有人看见他的元身。
  伏珩倒是没有关心这些,他关心的是:“妖山的目标越来越大,之前短短时日,我们杀了数千仙兵,妖山不再安全。有一支仙兵换了新的将领,那人且打且退,也不上来,只在山下截杀,听说,是空桑和长留的仙兵。”空桑和长留的仙兵,负责“清理”他们这一块领土。
  晏潮生垂眸,手指收紧。
  伏珩心里清楚,等到仙族反应过来,首当其冲妖山会受到讨伐。
  而他们的山主,此时弱水之伤还未完全好,光靠一只金玉其外的妖鸟、与妖山为数不多的大妖,很难对抗天族真正的大军。
  山主得养好伤,稳定元身,还得找到一样法器,能够庇护妖山,否则他们所有人,必须在仙族反应过来之前搬走。他把白追旭带兵的情况说了一遍。
  仙族在杀他们的人,他们却没法杀仙兵,因为笼罩大军的,有一个牢不可破的屏障。
  “是一面怪异的镜子。”伏珩说。
  晏潮生旋身坐下,手指轻点,突然笑了笑,说:“既然自己送上门来,就别怪我不客气。”
  他的笑容,怎么也能说轻快,反而像想起了什么,透着几分阴沉。
  除了他杀人那日,伏珩还没见过他这样。
  晏潮生把十诫环扔给他,笑容阴冷:“太初镜,他们恐怕不怎么会用,伏珩,带人去教教他们。”
  他割破手,任由鲜血涌出,涌向十诫环。
  这些仙族恐怕早就已经不记得,太初镜,最初是他父君,用来控制灵力,收归天下沼泽,不让沼泽浸没人间的法宝。
  本就是,王族的东西。
  也不知后来为何会流落到毕巡手中,被他用来困住一座凡间的城。拿到太初镜,今后妖山的结界问题就解决了。
  只剩不稳的元身,需要最快的时日稳定下来。
  元身不稳,他没办法保证真正对上天族仙兵时不出差错。
  “我去一趟泑山。”晏潮生突然说。
  泑山?这是什么地方,众人几乎都没听说过。
  晏潮生扔了一颗元丹,喂一旁的小妖鸟,淡淡道:“上古时,蓐收住在那里。”
  他传承的记忆是这样的,蓐收早已随着他父君的时代陨落,不知过了数万年,泑山的主人会是谁。
  不重要,终归会为他做一切想做的。
  *
  少幽扶着怀里虚弱透明的少女,声音轻和道:“泑山是西望日的出入之地,满山遍布着紫色的美玉。”【注:取自《山海经·西次三经》】
  他们抵达时,恰好是日落,夕阳灿烂。
  泑山名为山,其实并不大,反而像个独立于八荒的小小境界,不是仙境,更非人间。
  少幽带着她一路西行,进入泑山之后,琉双果然看见无数美玉。
  还有形形色色的鸡血石,小境界漂亮得不像话,仿佛被色彩堆叠。
  仙鹤进不来,少幽说:“我背你,这里的主人是战雪央,他脾气怪,你见到他,别害怕。”
  他神态自若,琉双反而不好扭捏,这辈子毕竟不同于上辈子,她有记忆,少幽什么记忆都没有,她趴在他背上,想起自己年纪很小的时候,他也曾背自己走过这样一段路。
  那时候她为了捞少幽的散魄,焦急之下受了伤,在他背上,吵着要下去。少幽说她再动,就扔她下去。
  “我爹都没这么背过我。”彼时她这样说,少幽脸色都黑了。
  想起这些,她趴在少幽背上,忍不住轻笑。
  少幽神识很敏锐:“怎么了?”
  她重复了一遍,盖住眼里的笑意,唏嘘道:“少幽啊,我爹都没这样背过我。”
  少幽莫名与赤水翀比肩,年轻的少境主,说不清自己是赧然还是恼。他又想起被迫与她联姻,得知小仙子年龄太小,总觉得他像占了什么便宜。
 
 
第62章龙血
  泑山被夕阳衬托得闪闪发亮,琉双趴在少幽背上,猝不及防颤了颤。
  她感觉到,一只手在自己腰间轻轻摸了一下。
  她目光故作凶巴巴回头,却什么也没看见。泑山小境界里瑰丽明亮,还没看到战雪央的屋子,只有她和少幽两个人。
  是少幽在捉弄她?
  琉双看少幽的神色,他看上去很是平静淡然,似乎不再为她刚刚的玩笑话着恼。那么,是她如今身体透明,产生的错觉?不,不能怀疑少幽。
  可是下一刻,那只手更加肆无忌惮,往下,亲昵地挨着她。
  琉双的僵硬,连少幽都觉察到了,他微微偏头:“怎么了?”
  他看见背上的少女,涨红了脸,咬牙摇了摇头。
  少幽明显感觉不对劲,放她下来:“身子不适?”
  他见她四处看看,什么都没发现,终于憋不住,委屈地对他告状:“少幽,有人轻薄我。”
  她语气十分委屈,且因为难以启齿,绯红的脸蛋在夕阳下更添了一抹色彩,她紧紧站在他身边。
  那一刻,少幽有一种感觉,面前的人对自己很是依赖。
  万年老成的少境主,心里像被轻轻撞了一下。他抬起手,桃木在指尖生根发芽,旋即疯长,向四周扩散开。
  她站在他身边,眼巴巴等他给她“讨回公道”。
  许久,窜向西侧的桃木,捆回来一个“流沙人”。
  流沙人身上没有一丝灵气,却能活动自如,甚至能说话,它吱哇乱叫:“打劫啦,杀人啦。”
  它看上去是凡人孩童六七岁大小,可是动作十分灵活,若不是少幽死死捆住它,它能一下窜很远。
  它像模像样地穿着一件衣裳,五官用宝石镶嵌而成。若不是少幽驱使的桃木,无差别对待没有生命的物种,绝不可能把这样一个“小贼”捉出来。
  琉双半蹲下,用手捉住它:“你在捉弄我?”
  它被她一触碰,立即倒下碰瓷:“啊,我死啦!”
  说死就死,下一刻就倒在地上,沙子散去,连宝石也掉在地上。琉双看得哑口无言。
  少幽也好气又好笑:“战雪央,别玩了。”
  “哼,你们擅闯我的地盘,还不许我做点什么?”
  琉双顺着这个声音寻找,看见夕阳下一颗大树上,长袍男子懒懒散散坐着,居高临下打量他们。
  他额间佩了玉饰,模样十分清朗,身上的衣袍,带着瑰丽的纹路。
  与他的清雅十分不同,他肩上扛着一把斧头,一把大得可怕,带着寒光的斧头。
  那斧头破坏了他所有的清雅之气,显得匪气十足,加上这样作弄一个才踏入泑山的小仙子,脾气确实一看就不怎么样。
  “此次前来,请你帮个忙。”
  战雪央跳下树,挑眉微笑道:“有事求我?”
  少幽说:“我知道你的规矩,双鱼佩给你。”
  战雪央觊觎他可以算卦的双鱼佩良久,战雪央尤其想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不用守着泑山走出去。
  没想到,这次战雪央没有应答,反而看向琉双:“我不要你的双鱼佩,我要一滴她的血。”
  这句话,令少幽和琉双都很诧异。
  双鱼佩的价值,琉双很清楚,它可以预知一切想要知道的吉凶祸福,是昆仑的宝物。而且战雪央连双鱼佩都不要了,仅仅只要她的一滴血?
  战雪央收起斧头,笑眯眯道:“就当我为流沙人赔罪了。”
  少幽蹙眉,看向他。
  战雪央撇了撇嘴:“别这么看着我,你知道的,我对女人不感兴趣,那些流沙人,也是泑山特有生出来的玩意,根本不听我使唤,也算不得是真正的人,它们好奇她而已。只不过作为这里的主子,得维护一下泑山的颜面。行不行,你们说句话吧,就一滴血,我可从来没有做过如此亏本的买卖。”
  少幽看向琉双,琉双点点头。
  她在弱水之下,皮囊都几近腐蚀了,不过一滴血,能今早化出凝实的身体,才是当务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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