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哭过了、睡过了,也就慢慢冷静了,她不能从傅止渊这里得知更多的真相了,他不会告诉她的。很多事情,还是需要她自己去查。
虞昭装作无知的样子,依偎在傅止渊怀里,她将侧脸慢慢埋进他的胸膛,微微阖了眼。
也许,她不应该相信傅止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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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后,虞昭似乎完全接受了傅止渊重生的身份,常常缠着他好奇地问东问西。
傅止渊大部分时候都是如实相告,只有在涉及到苏宴相关的事情时,选择了编造。虞昭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可她想不明白,傅止渊明明知道上辈子她是嫁给了苏宴的,为什么这辈子还要娶她呢?又为什么对苏宴一副避之不谈的模样?
如此过了几日,傅止渊原以为重生这件事就算这样揭过了。
但几日后的清晨起来,虞昭忽然提出,想去见一见这游方术士方偃。
“那一日你同他在书房的对话被我打断了,这人竟然能认出来你是重生的,想必定不是等闲之辈。我也对这位方先生很好奇,傅小六,可以带我去看看吗?”
好奇是真的好奇,只是原因却不是她同傅止渊说的那般,方偃能识破傅止渊重生的身份,要么真的是一名得道高僧,要么,便是像她这般同样重生了的人。
无论哪一种,虞昭都想去验证验证。
傅止渊看着虞昭期待的笑颜,迟疑地点了点头。
第32章 明知不可为之事,便莫要……
方偃被安置在宫内的一处偏殿里。
虞昭到的时候, 这位据说上至天文下晓地理的游方术士,正在偏殿后院侍弄刚刚种活的花花草草。
冬日的阳光透过暖棚,洒在方偃淡色的青衫上。他毫无形象地挽起了袖口, 半蹲在地面上检查泥土。听见脚步声,这才站起了身转过来, 见是傅止渊和虞昭,他神情一愣, 接着撩撩袍子行礼:“草民见过陛下,见过皇后娘娘。”
傅止渊瞧着方偃这身装扮,神色复杂。
他抿抿唇, 抬手免了他的礼, “容你一盏茶时间, 换身干净衣服来见朕。”
方偃面无赧然, 分外坦荡地行了个礼就下去了。这般做派, 不禁令虞昭对方偃此人生出了几分好奇。
偏殿的宫人将他们领进客厅,待茶水上毕,方偃也已经换好了衣裳, 从殿门外走了进来。
傅止渊免了他的礼, 令他坐在了一旁。
方偃落座,开口问道:“不知陛下和皇后娘娘,今日寻草民何事?”
虞昭瞧了几眼傅止渊, 见他不开口,知道这是把话语权交给她的意思, 于是当下便端正了坐姿,叠在身前的双手握了握,“方先生,此番并非陛下寻你, 是本宫的意思。本宫有几个问题想问一问方先生,不知先生可愿解惑?”
方偃挑了挑眉,语气有些讶异:“娘娘有事寻草民?”
忽而神色稍变,似是想起了什么,当即拱手笑道:“草民明白了,那日在御书房门外的是皇后娘娘罢,娘娘有什么问题尽管问,草民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被当事人之一认出来,虞昭心下有几分赧然,但想到今日来此的目的,她道:“本宫今日想问的问题有三,”她顿了顿,问出了第一个问题,“那日先生在书房与陛下的对话我都听见了,我想问,先生为何会知道陛下重生一事?”
方偃端起桌上的茶杯,悠悠地喝了一口,他似乎并不意外虞昭会问这样的问题。
“皇后娘娘可曾听过瀛洲蓬莱这个地方?”
“瀛洲蓬莱?本宫一直以为那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地方。”
方偃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古书上说的不错,那确实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地方,草民从那里出来,可如今再想要回去,却回不去了。”
“自古出了蓬莱的人,便没有再能回去的。至于为什么回不去,那是因为出去了的人再也找不到回蓬莱的路,即使记住了出来时的路线,沿着原路返回,亦是枉然。草民便是从那瀛洲蓬莱处出来的弟子,我的师父,蓬莱的一位仙师,极善占星之术。在他圆寂之前,将窥见的天机尽数告知于我,师父他老人家说,若我有缘来到中原的大晋,见到了大晋的皇帝皇后,便将这些告诉他们。”
说到此处,方偃又叹了一口,“草民原本打算出了蓬莱先游山玩水一番,等到垂垂老矣,再来这中原寻大晋的帝后。不曾想刚出蓬莱没多久,就被吴王的人寻了去,再后来竟就这么容易见到了大晋的陛下。”
“娘娘,兴许这便是天意弄人罢。”方偃说着,笑了一下。
主位上的两人皆因方偃的话愣了神。
在虞昭提出要见方偃之前,傅止渊曾私下命人询问过方偃,可那时方偃笑眯眯的,却是一个字也不肯说。逼得急了,这厮便用丹方来威胁他,说若是他死了,陛下也别想知道那活死人肉白骨的法子了。
傅止渊碍于此人先前展现出来的本事,忍着怒火没有动他。没想到今日陪着虞昭一同来问,竟得出了这么一个答案。
虞昭握着的双手紧了些。
这世上竟当真有人知道重生之事,既然方偃的师父已窥得天机,能看出来傅止渊是重生的,那、那这位仙师是不是也应当知道自己亦是重生的?
她努力掩住激动,堪堪问出了第二个问题:“既然方先生知晓重生一事,那么,可否告知一二,大晋的未来会如何?”
听闻此话,方偃却摇了摇头,先前勾着的嘴角也落了下来,“娘娘,师父虽然在仙逝之前窥见了天机,但仅仅只是一部分罢了。事关国运兴衰,此等大事,师父并不能预见,恕草民无能为力。”
虞昭眼里的光微微一滞,紧接着便黯淡了下来。
尽管知道这才是最有可能的答案,但虞昭还是有些低落。她整整心情,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先生,家师可还曾说过些什么话?”
方偃端起茶杯慢慢喝着,笑了笑。
“娘娘何必失落?以后之事,就算是预见了也未必不可更改,事在人为,人定胜天。既然陛下能重生一回,便说明这世间许多规则并非不可改变,说不得娘娘也能重生一回咧。这其中道理,我想娘娘自然能明白。”
虞昭被他这番话吓了一跳,还未回过神来,眼前这人又接着说了下去。
“家师仙去时,曾告诉草民一番话。他说,前尘往事也好,今生今世也罢,这其中皆是各有各的误会,各有各的缘法。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明知不可为之事,便莫要强求了。”
方偃掸了掸衣袍,颇为爽朗地笑了笑,“家师说这话讲给陛下和娘娘听,娘娘和陛下自然能懂。草民愚钝,参不透家师这番话,话已带到,若是二位懂了,有空告知草民一声,草民实在是很想知道师父死前的最后一段话究竟是说了些什么啊。”
——明知不可为之事,便莫要强求。
短短一席话,却让傅止渊和虞昭二人同时沉默了。
两个人心中都揣了些事,一时竟无人应那方偃的话。方偃也不急,只笑眯眯地在那里喝茶,这二人互相看不明白,他却看得清楚,那小皇后分明也是重生了的,可瞧这模样,却像是并未和皇帝坦白。
那可就有意思了,皇后知道皇帝重生,皇帝却不知道身边的皇后也是重生了的,还想着遍寻天下术士为她制长生丹。他心下叹了口气,这皇帝如何就想不明白呢,“制长生丹”一事便是在“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啊!
他正想得出神,那头虞昭的声音却传了过来:“多谢方先生告知,本宫记下了。”方偃当即笑言,不敢不敢,先前的话题就这么被揭过了,两人又杂七杂八地开始闲聊起来。
自始至终,傅止渊都坐在虞昭身旁,未发一言。
他瞧着虞昭和方偃的谈话,若有所思,心里留了个模模糊糊的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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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偏殿,傅止渊撑了一把伞,将落在二人身上的雪都细细遮了去。
他走在虞昭身侧,“方偃所说,昭昭有何想法?”
被问的虞昭稍稍回神,她方才还在想着方偃究竟知不知道她重生一事咧。思前想后,虞昭挑了个谨慎的角度:“虽不知方偃所说的瀛洲蓬莱是真是假,但我觉得,他有些话说的是有些道理的。”
“譬如?”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明知不可为之事,便莫要强求了。”
傅止渊神色顿了一顿,他状似随意地低头看了一眼虞昭,语气漫不经心:“若我偏要强求呢?”
虞昭一愣。
漫天的大雪下,男人垂下的眼眸落在她身上。虞昭想从那眼中找出一丝玩笑的意味,触到的却尽是丝丝缕缕的认真。她忽地心有所感,不由得出声:“你……”
“陛下,陛下!”
一声匆忙的呼喊打断了虞昭的思绪,也打断了那突如其来的情绪。虞昭慌忙移开眼,转移了注意力,视线落到来人身上。
傅止渊微不可察地抿了抿唇。
高声喊叫的是李申。
他挽着拂尘,三步并做两步赶来了傅止渊面前。
傅止渊沉声:“何事如此慌张?”
李申弯腰行礼,也顾不上呼吸了,气喘吁吁道:“哎呦,陛下,陛下您快去看看吧,定国公和吴王,在乾阳殿门口打起来了!奴才、奴才拦不住啊!”
定国公薛忠?吴王?
这两人好端端的怎么打起来了?!
虽不明就里,当下却不是追究原因的时候,傅止渊面色一沉,立即准备抬步离开:“怎么回事?!”
李申一脸焦急,“哎!这……陛下,这一时半会儿奴才解释不清,您快去瞧瞧罢!”傅止渊皱了皱眉,“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去乾阳殿,路上把详细情况都给我一一说来。”
想起虞昭还在身旁,他又转头看向她,“昭昭,你先回昭元殿罢,我去处理处理此事……”
虞昭拍了拍他手,截断他未说完的话,“陛下快去吧,我待会儿有云知云眠陪着,自会回昭元殿。”
傅止渊点了点头,将那把伞留给虞昭后,转身便带着李申往昭元殿去了。
虞昭立在原地,看着傅止渊走远。
云知上前给她打伞,听到小皇后静静地吩咐:“去,派个小太监去打听打听,定国公同那吴王是怎么回事?”
云知一惊,“娘娘,后宫不得干政……”
虞昭粲然一笑,回头狡黠地眨了眨眼,“所以才说,要悄悄打听啊~”
傅止渊上辈子便是被这吴王造反杀死在了宫中,她不知这辈子会如何变化,以防万一,她必须要知道关于这位吴王的一切动向。
第33章 有人想借机把整个国公府……
不消半日, 虞昭遣去打听的小太监就带了消息回来。
彼时虞昭正坐在昭元殿中练字,凝白皓腕下,漆黑的墨水渐渐泅开。她这一手字尚且还是姨娘教的, 只是幼时贪玩偷懒,终究没能练到家, 如今待在宫中无事,索性便捡起来时常练上一练。
云知立在面前恭敬地说着小太监传来的消息:“娘娘, 顺喜说,定国公和吴王之所以在乾阳殿前闹起来,是因为定国公的儿子薛致在青楼杀了人。吴王主张立即下令捉拿, 定国公却执意认为薛致是冤枉的, 要大理寺详审。吴王指摘定国公是偏亲不偏理, 藐视王法, 定国公一开始还闷头挨了几句, 后来受不住,就……”
虞昭偏头看向云知。
云知抿唇,“就……就把吴王打了一顿。”
虞昭将毛笔搁回笔架上, 拿过一旁的帕子净了净手。
薛致?这个名字貌似在哪听过。
蓦地, 虞昭擦着帕子的手一顿,她想起来了,这个薛致, 好像是大晋后来的战神将军?面如冠玉,年少成名, 上辈子这位将军打了胜仗回京时,可是轰动京中贵女的大事。
她视线落在云知身上,“这薛致,是个什么人物?”
上辈子她困于后院, 对这薛将军的名声仅是有所耳闻。若不是苏宴每每上朝回来后,总是提起薛致的名字,虞昭怕是还不知道原来那战神将军的名字唤作薛致。
云知略想了一想,顷刻遗憾地摇了摇头,“娘娘恕罪,奴婢不知。”
虞昭轻垂下了眼。
见虞昭这般模样,云知皱着眉想了想,片刻,似是想起了什么,她试探着开口:“奴婢只听说过一些这位定国公之子的传闻,娘娘若不嫌弃,奴婢便将那些传闻一一说来。”
“只是这些传闻不知是真是假……”
“无事。”
云知话说到一半,被虞昭截了去,闻言一愣。
“你只管说,是真是假本宫心中有数。”
“是,”云知轻轻点了头,接着便说起了那薛致的传言:“奴婢在宫里待得久了,也能听见老嬷嬷大宫女闲聊时说的那些话。大家都说,这定国公世子薛致,是个花心浪荡、不学无术的公子哥,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从前先帝令这位世子同宫里的几位小殿下一起,在国子监听夫子讲学,可这位世子却顽劣得很,在课上不是瞌睡玩闹,便是上房揭瓦,把那讲学的夫子气得半死。”
“老嬷嬷们都说,从那时便看得出来,这薛小世子就是个不顾纲常礼法的性子。后来果然如嬷嬷们所说,薛世子长大后,最烦那一套什么之乎者也的治国大道理,对兵器阵法倒十分感兴趣,只是这兴趣也没持续多久,不过短短一年,薛世子便将那兵书抛之脑后了。”
“整日就在这京城里晃荡,带着一帮小厮赌钱喝酒逛青楼,渐渐地,这薛世子的风评便坏了。”
虞昭静静听着云知的描述,没有说话。
这十分传言里,她虽不知有几分真,可疑之处却是有几处的。只是现下无从验证,也只好先搁下不提。
她问云知:“既然定国公同吴王起了龉龌,那陛下是如何做的?”
云知摇了摇头,“陛下让侍卫将两人拉开了,而后三人便进了内殿。顺喜不敢跟着去,与不敢向那内殿的太监打听,怕露了马脚,所以便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