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显然没想到秦念萝会转过身来,见自己已经被发现,为首的头目举起手向下一压,二话不说,几人拿着刀就朝着秦念萝冲了上去。
主子的命令,必须让这个女人闭嘴!
秦念萝吓得肝胆俱裂。
“啊!”
温热的血溅到了她雪白的帷帽上,意料之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秦念萝定了定神,兵戈相交的打斗声传入她的耳中。
再一睁眼,面前是大理寺捕快深蓝色的背影。
要来杀她的黑衣人与大理寺的捕快们缠斗在了一起,小小的巷子处顿时挤满了人。刘义逼退眼前的黑衣人,高声喊道:“秦姑娘,躲到一边去!”
秦念萝提着裙子哆哆嗦嗦的躲到了巷角。
半刻钟后,巷子回归了安静。
刘义用膝盖狠狠压着唯一的活口,熟练地掰开他的嘴巴,往里面塞了一团棉布。确认这人没办法咬毒自尽后,刘义将人捆了个结实,拍拍手道:“兄弟们,收工了。”
他将人扔给底下的捕快,快步走到低着头缩在一旁的秦念萝面前,做了个揖,“秦姑娘,劳烦你再跟我们回一趟大理寺了。”
秦念萝缩缩肩膀,艰难地“嗯”了一声。
第38章 入v三合一 我想娶你做我的小娘子!……
鎏金兽形的熏笼飘着淡淡的龙涎香, 桌案后,傅止渊撩起了袖袍,握着毛笔好整以暇地练着字。
“陛下, 薛致一案,臣的调查有了新的进展。”虞枫穿着大理寺卿的官服, 手中捧着油墨未干的几张供词,在案前跪得脊背挺直。
洁白的宣纸上, 一个笔势柔和的“昭”字逐渐显现,“虞爱卿先起来罢,说说看。”
“是。”虞枫依言起了身, 双肩压出了一个平直的弧度。他将手上的供词放在了桌案的空余处, 接着退开了些, 这才接着禀告:“昨日, 一名名唤秦念萝的花楼女子前来大理寺翻供, 据她所言,云娘子之死凶手并非是薛致,而是另有其人。臣当时以为事有蹊跷, 秦念萝出现的时间太过恰巧, 于是便在此女离去后,吩咐寺中捕快跟着她。”
“一个时辰后,捕快来报, 说秦念萝在回家的路上遭遇刺杀,他们出手与刺客交战, 抓获了一个活口,同时也将秦念萝带了回来。于是臣便重新审讯了秦念萝,这时,秦念萝才说出了事件的全部。她承认了先前翻供的口供不假, 都是真的,之所以会忽然选择上大理寺翻供,则是因为,有个黑衣人将她的祖母从那伙人手里救了出来。”
“那个黑衣人是谁,由于秦念萝本人也没见到他的脸,所以臣一时无法查证。不过,秦念萝口中的‘那伙人’,臣却查出了些蛛丝马迹。”
说到这里,虞枫停了片刻,一时没再接下去。
傅止渊将“昭”字的最后一笔利落勾成,停了笔兀自欣赏着,“虞爱卿怎么不往下说了?那伙人背后的主使是谁?”
虞枫抿了抿唇。
“陛下,是吴王。”
吴王。
傅止渊倏地笑了笑,拿着纸张欣赏的手一顿。
有的时候,傅止渊不得不佩服命运的安排,上一世,举兵造反,将他刺死在皇宫里的人,也是吴王,他的这位七皇弟。
那时他的身体已因试了过多丹药而内里虚空,耗损极为严重。傅明淮独自一人提着剑冲进来时,他甚至无法运用内力与其抗衡,稍稍挡了几下便吐了血。不过有趣的是,不知是不是压抑了太久,傅明淮在杀他之前,还猖狂又自傲地同他说了许多。
说他如何一步步将他身体搞垮,如何一步步让他失去民心,又是如何在得知他的心上人是虞昭后,诱导苏宴将其一步步厌弃,致使其在梅苑抑郁而终。
他竟不知,原来他这整日游手好闲的皇弟,会有如此计谋。
可惜了,上辈子没能得知他是从什么时候起了反心的。
傅止渊回过神,看向面前脊背挺直的虞枫。
“虞爱卿何出此言?污蔑皇族,可是大罪。”
虞枫撩起官袍跪了下去,面上的神色并不见丝毫惊慌,他的嗓音平淡沉静:“寺中捕快抓获的那个活口,经臣审讯,亲口承认了背后主使是吴王。但此人身上什么信物标记也无,仅凭口供,臣无法断案。”
傅止渊放下了纸张,绕过桌案,伸手扶起了这位年轻的大理寺卿。
“既然如此,虞爱卿又为何来告诉朕呢?”
虞枫一板一眼答:“陛下命臣彻查,臣谨遵圣命。”顿了顿,又才接着道:“臣随着秦念萝寻到了她的祖母,证实了她所言不虚。臣料想花楼中的其他女子定然也有类似遭遇,便遣了寺中捕快前去查探,只是现下消息还未传回。”
“如今薛致的嫌疑已大致洗脱,臣斗胆一问,陛下,是否将薛致释放?”虞枫恭恭敬敬地垂手做了个揖,一丝不苟的礼节里,守着为臣的本分和疏离。
话音落下,御书房中便是一静。
“陛下。”
太监李申的声音忽然从门外传了进来,“皇后娘娘在门外求见。”
昭昭?
傅止渊眼眸微动,思索片刻,他对虞枫道:“既然虞爱卿已在追查花楼中其余女子的供词是否真实,不如等这结果出来再做判断。只秦氏一人之词,终究难以服众。”
虞枫垂了目,应了一声“是”。
“臣告退。”年轻的大理寺卿出了御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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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廊下,太监李申弓着背快步走到了虞昭跟前,“娘娘,进去罢,咱家通报过了。”
虞昭面色柔和地笑了笑,“多谢公公。”
她戴上兜帽,云知跟在她身后,主仆俩迈步向御书房门口走去。
堪堪接近,从里走出了一个身影,与虞昭迎面撞上。
虞昭一愣,而那人已娴熟地行礼,“臣见过皇后娘娘。”
是她的嫡兄虞枫。
虞昭连忙免了他的礼。
虞枫打过招呼便要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却忽然被虞昭出声唤住了:“虞大人留步。”
虞昭犹豫了片刻,仍是走到了他面前,“哥哥。”
这是她第一次用这个称呼喊他,在侯府时,她是卑微的庶女,与众人的关系都不亲近,更别提用什么亲昵些的称呼了。这位嫡兄素来面色冷淡,对谁都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往日里兄妹见了面,虞昭也只敢恭敬地唤他一声“兄长”。
也许是他也对虞昭这一声称呼感到惊奇,虞枫垂下了眼看她。
想到虞姝的事,虞昭低低开口:“你若是得了空回府,不妨去和……去和大姐姐聊聊。”她抬头瞟了一眼嫡兄的脸色,“可以说些薛致的事。”
语罢,不待虞枫回应,虞昭率先抬步离开。
待到半只脚都入了御书房门槛后,虞昭才听见从身后传来一句缥缈的回应:“我知晓了。”
她心情很好地勾了勾唇,桃花眼微弯,带着云知彻底踏进了御书房。
门内。
傅止渊立在桌案旁,神色柔和:“昭昭今日怎的有空来寻我?”
她今日来寻他,可不是为了些送汤送饭的小事。虞昭解下身上大氅,拿出了定国公夫人递给她的帖子,“傅小六,我不知如何定夺,思来想去还是交由你罢。终归你是皇帝,这些事情本就不该由我插手。”
傅止渊接过那黑底烫金的帖子细细瞧了瞧。
他挑了挑眉,故意问道:“国公夫人不过是想送块暖玉给皇后娘娘而已,皇后娘娘怎的就不知如何定夺了?”
虞昭嗔了他一眼,“你明知故问!”
傅止渊心情颇好地笑了几声。
自从和昭昭坦白了重生的事情后,他好像越来越放松了,在虞昭面前也不再遮掩自己的感情。傅止渊不知道这是好是坏,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他很开心。
很开心,那便够了。
他伸手捏了捏小皇后的脸颊,眸子里蕴着笑意,“昭昭不需要顾虑什么,定国公夫人你想见便见,暖玉收下也无妨,至于其他的事情,交给我就好。”
虞昭抿了抿唇,“傅小六,我能问问薛致的案子现在怎么样了吗?”
傅止渊一双剑眉微微挑了挑,“你好像对这薛致十分感兴趣?”
“当然不是。”听见傅止渊的问话,虞昭下意识否认,她瞥了好几眼傅止渊的脸色,一咬牙决定说了,“对那定国公世子感兴趣的不是我,是我的嫡姐儿。”
既然已经开了口,虞昭便索性将怀玉传回来的事情都告诉了傅止渊。傅止渊听完,若有所思。
上一世薛致成了大晋的战神将军,他班师回朝后,因为此人一直未曾婚配,傅止渊还当众问过他可有心仪的姑娘,需不需要他赐婚。彼时那将军敛着眉眼,周身气息已沉稳许多,听了他的话,也只恭恭敬敬地回了一句“臣心无所属,多谢陛下”。
现在想来,不知上一世的薛致年少时是否也与这虞家大姑娘有过一段姻缘?
“昭昭是想帮他们么?”傅止渊道。
虞昭摇了摇头,“说不上帮与不帮,只是我那位嫡姐儿鲜少有这般出格的举动,我有些诧异罢了。若是薛致无罪,那不用我说什么,他自然会被放出来;若是他当真杀了人,便应当按律处置,我亦无话可说。”
“如今问一问,只是想让我那嫡姐儿安心,好叫她知道自己喜欢的人是个什么品行。”
傅止渊弯了弯眉眼,“那你大可让你那嫡姐儿放心罢,方才你的兄长便是来汇报此案进度的,已经查到了新的证据,不出半月,薛致应当便会被放出来了。”
虞昭闻言心中惊喜,当下便露出了一抹笑意。傅止渊拿着那帖子晃了晃,示意虞昭,见虞昭仍是懵懵懂懂,忍不住提醒她道:“昭昭,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忘了什么?
虞昭顺着傅止渊的话细细想了想,难道薛致一案还有什么是自己遗漏的了吗?可想了半晌,虞昭都没能想起来,于是她只好摇了摇头。
傅止渊牵着她的手来到桌案前,方才练笔的昭字已被他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副“九九消寒图”。傅止渊拿毛笔在图上的格子里轻轻画了朵梅花,回头轻声道:“昭昭,冬至快来了呀。”
虞昭怔住。
是了,她怎忘了,冬至快来了啊。
这个念头漫上来,令虞昭心头生出一股恍然之感——冬至到了,除夕还会远吗?
她竟然,马上就要和傅止渊过第一个春节了。
-
虞枫回了大理寺。
刚一踏进衙门,刘义就皱着眉头上前禀告:“大人,那位秦姑娘她,她不愿回自己家。”
虞枫拂去肩上的落雪,平静道:“为何?”
“那秦姑娘说,她来大理寺说出了真相,前脚刚出衙门后脚就遭遇了刺杀,这一次没能成功,他们肯定还会派人来杀她的。她赖在衙门不肯走,还……连带着她年迈的祖母也拖来了,我们不知如何处置。”
刘义低下了头,不敢去瞧这位大理寺卿的脸色。私心里,他觉得这秦姑娘说的是对的,只是大理寺向来只收押犯人,哪有收留老弱妇孺的道理?
虞枫理好了官袍,听了刘义的话,神色并无起伏,“带我去看看罢。”
“是。”
秦念萝扶着祖母,在堂中惴惴不安地等着那位大理寺卿的到来。
祖母像是感知到了她的不安,伸出手握了握自家孙女的手,“念萝,不如你让我这老婆子回家去罢,我这么大岁数了,都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了。那些人要来杀我,我也没什么好怕的。祖母还存了些银钱,这一阵子你就在外面找个屋子避上一避,等风波过了,再来寻祖母。”
秦念萝反握住她的手,焦急道:“祖母说的这是什么话,念萝是不会走的,无论如何都要跟祖母待在一块。”
她抿了抿唇,旋即低声道:“若是那大理寺卿不愿收留我们,念萝便跟祖母一同回家去,死了还能在黄泉路上和祖母一同做个伴呢。”
话音刚落,祖母面色沉了下来,用力地拍了下她的手,“年纪轻轻地,小丫头说什么死不死的呢?!”
秦念萝抿了抿唇,不出声了。心里却打定主意,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让祖母一个人去面对的。
她是个孤儿,是祖母捡了她一勺汤一勺饭地将她喂大。后来祖母病重,她去做了那样的事,祖母知道后,也只是抱着她痛哭流涕,怪自己一把老骨头了拖累了她。几番劝说之下,祖母才跨过了这个坎,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爱她护她的人,便是她的祖母。
反正她已不打算嫁人,等赚够了钱让祖母安享晚年后,她也差不多可以解脱了。
怕年迈的祖母站久了受不住,秦念萝默默地又将祖母的腰扶稳了些。
不多时,一个身穿天青色官袍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秦念萝将身子站直了些。
“民女见过大人。”
虞枫摆摆手,免了秦念萝祖孙俩的礼,吩咐她们落座。
刚一坐下,虞枫便开门见山地问道:“听说秦姑娘想要住在大理寺?”
秦念萝被问得一愣,她没想到这位大理寺卿会这么直截了当,只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虞枫干脆利落道:“不允。”
秦念萝有些心慌,但仍强逼着自己镇定了下来,“大人,若是我与祖母回家去住,先前刺杀我的人势必会……”
“秦姑娘不必解释。”
虞枫的指尖搭在暖热的杯壁上,“姑娘的难处,刘捕快已事先同我说了,若是姑娘担心自己与祖母的安全,大理寺可以派人去姑娘家守着。姑娘意下如何?”
秦念萝没吭声。
祖母见了这僵持的局面,出声道:“念萝,大人说的办法也未必……”
“祖母,”秦念萝抬头对老妇轻柔地笑了笑,“您可以先去后堂歇歇吗?孙女有些案子上的事想跟虞大人谈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