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天,是小夏旗袍工期的最后一天。
温妩可算是做好了这件精美的旗袍,虽然小姑娘瘦,但是她手工好,一个合格的裁缝就是能让各种身材的人穿上美美的衣服。
温妩给小夏打去电话通知她:“你旗袍做好了,过来拿吧。”
电话里小姑娘的声音比以往都要虚弱:“我来不了,我生病了,你能帮我送吗?”
温妩微顿:“你应该是跟阿k那些人住一起吧?”
“嗯,你送到外面街道口,我出来取。”
“行,给我地址。”
“我明天才回来,明天你送来吧。”
温妩挂了电话,坐得太久,她起身走去奶茶店买奶茶。
寒冬季里,手上的奶茶就像一个暖手炉,她出来时看见了那个卖煎饼的摊子。
温妩忽然有些难受,为什么过去这么久她还是能记得从前的点滴。
也许是周驰从前伪装得太像了——像一个深情的好人。
温妩停在摊位前:“我要一个五块钱的煎饼。”
她拎着这杯奶茶和煎饼走回店,但是竟然意外看见了周驰。
他站在大门紧闭的维修店前,穿着那天晚上的衬衫,外面套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下巴那里有一圈乌青,好像有些憔悴。
温妩才发现原来他是有胡茬的,她以前好像都没注意过,他应该很久没刮过胡茬了。他看见她和她手上拎的煎饼,眼底漫起痞坏的笑,竟然朝她吹起口哨。
温妩:“……”
他有什么脸?
她原本是打算把他当成一个陌生人,但她现在不想容忍他的嚣张了。
她走上前,不远处周刑芳的大黄狗朝她冲来摇尾巴。
温妩停在周驰身前,勾起红唇:“怎么几天不开店是准备关张了?还是那个生意不好,要开始跑路了?”
青年竟然完全没有羞耻心和愧疚感,朝她挑眉:“嗯,生意不好做,应该要开始换一行干了。”
他低头睨她手上的煎饼,垂眸低笑,就像从来不是一个渣男:“午饭就吃这个啊。”
温妩看见他脸上写着“她还爱我”的神气得意。
大黄狗在她面前摇尾巴,温妩把那个煎饼摊开喂给狗。
“给狗吃的,这狗很爱吃。哦,我忘了好像你也挺好这口?”
她说完勾起红唇轻笑着穿过马路回到店里。
周驰望着旗袍摇曳的裙摆,即使在冬日,她大衣里也是精致的旗袍,像春天一样的嫩芽绿,开叉裙摆下隐约露出一双纤细的脚腕,他很想上前问“你穿这样冷不冷啊”。
周驰勾起唇,他知道距离他真正上前问候她冷不冷的时间会很快。
他今天回来是因为周绍津今晚约在了KTV见他。
周驰回到家里,通知郑祁华部署行动,不过他还是谨慎保守:“我感觉他有些不信任我,今晚要不先别动手,或者是把人安排得远一点,等我的信号再实施抓捕。”
郑祁华都听他的。
周驰打开另一部手机,登录Q/Q后竟然收到了好多温妩的消息,就在这段时间。
「段警官,我看见对面的维修店关了两天了,难道你们已经在实行抓捕了吗?」
「段警官,我已经三天没看见我那个朋友了,你们已经抓到他了吗?」
「段警官,可不可以回答我一下?拜托您。」
周驰忽然没有最后收网的喜悦。
他在想温妩发这些时心里是高兴还是会难受啊?
她应该是难受的吧,她真的爱他,从她那双装着月亮的眼睛他就能读懂她的心意。
他回:「这个案子不归我,我不太清楚。」
她的消息回得很快。
「你一定知道,透露一点吧,可怜.jpg」
收到会信这一刻让温妩激动。
她在看见周驰的维修店连续关门两天,阿时和猴子也不露面后,就在猜他们是不是落网了。
她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痛苦,但总归是难受的吧。
她还没有真正放下,她竟然产生了一个很疯狂的念头。她觉得周驰哪怕再坏,在他伪装成一个维修工跟她谈恋爱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有伤害过她。
她在心里骂自己恋爱脑,他都已经暴露本性想强行睡她了,她竟然还念着他以前的好。哦,也是这个人太会伪装了,他装得像真的一样。
乔治段回复她:「你相信正义吗?」
温妩:「相信!」
乔治:「那就不必问,等到正义来临那天,一切都会好起来。」
温妩:「可我想知道我的朋友会判多少年,他会不会是死刑,我还是很担心他。」
温妩发完这句忽然觉得自己太没骨气,她真的就应该被闻音再痛骂一顿。
她最终撤回了这条消息没有再聊下去。
但这条消息周驰看见了。
他看见那句“我还是很担心他”,心里默默无奈。
他的傻姑娘啊,他是个毒贩,她不应该还有同情。
他并没有在今晚等到周绍津。
KTV里周绍津的小弟见到他都很恭敬,但是他们也不知道周绍津几点钟会来。
KTV外已经有人警力严密的布控,周驰一直等到12点,确定周绍津不会再来后找了个安全的包厢给郑祁华打电话。
“撤了吧。”
他接到了周绍津的电话。
周绍津在电话里问他:“附近安全吗?”
周驰回:“没发现什么啊,不然我也不敢来。”
周绍津:“但我有点害怕,我感觉地点不应该约在那里,应该在找个隐蔽的地方,你等我明天给你消息。”
周驰:“嗯,你考虑得周到。”
他回到家,接到了郑祁华打来的电话。
“还是给你一个耳麦跟我们即时连线吧,等最后一个毒贩落网你也该回来了。你徒弟赵行峰这几天每天都跟我念叨你,我都快听烦了。我让这小子参与到接下来的抓捕行动里,也该历练了。”
“好。”周驰低笑,又很严肃地问,“闫致兵有交代黑王和槟野吗?”
“还没有,他现在嘴很硬。我们推测也许这个黑王……”郑祁华嘶了一声,只能保守说“很棘手”。
郑祁华在第二天将警用对讲耳麦送到了周驰店里,托卖旧电器的送来的,连司机都只以为是堆旧家电。
周驰再次接到周绍津的电话,周绍津约他在之前那家桌球俱乐部见面,让他等在路口,会有车来接他。
周驰看了眼腕表:17:00
窗外天色已经暗下来,冬天的夜来得有些早。
他换了一套行动便利的衣服,将隐形耳麦塞入耳孔,带上那两把闫致兵的手/枪。
纪冲带着小弟已经等在楼下,但他们不易太招摇,几个人都坐在面包车上。
周驰站在路口等待,一直没看到周绍津的车,纪冲让他上车等,他摇了摇头,取出一支烟,纪冲低头为他点燃。
周驰夹着烟,扭头时忽然看见远处的温妩。
她应该是去买奶茶,捧着奶茶从前方街角走来。但周驰看见她身后不远处的三个青年,吊儿郎当、眉眼色气,她停下跟一个邻居闲谈了两句,那群青年也停下来。
等她再走上前,那群青年也跟上她脚步,有一个人走到她前头,正要回身对她讲话。
周驰扔掉手上的烟快步上前,揽住了温妩的细腰。
她很明显地怔了一下,身体僵硬。
周驰轻笑:“小姐姐,约个会吧,哥哥送你回家。”
“约你爹,手拿开!”
周驰挑眉:“我长得也不差,也有钱——”
啪
温妩给了他一个耳光。
她把旁边那三个青年打懵了。
她冷冰冰瞥他:“再惹我,我报警。”
周驰摸了摸脸颊,有点疼。
他弯腰凑到温妩耳边:“没事晚上没乱走动,省得被人惦记上。”
温妩这才看了眼前面那个青年和身后两个痞里痞气的混混。但她没说话,穿过马路就回到店里,拎起要送去给小夏的旗袍打了一辆车离开。
周驰指腹摸着脸颊,睨着那三个青年说:“看什么看,老子比你们帅比你们有钱都约不到人家,还不快滚。”
纪冲过来用毒贩的眼神瞪走了那几个人。
周驰终于接到周绍津的电话:“车来了,你一个人来。”
周驰嗤笑一声:“你不信我?”
“当然啊,我不在这边你都把我小弟照顾得像你自己的小弟,你说我气不气?”
周驰说:“行。”
电话说到这里,正好有一辆黑色大众车停在他身前。
周驰吩咐纪冲他们:“回去吧,别跟上来,我自己可以。”
让这些手下留下来也好,万一等下有什么意外,省得被他们看出他是个警察。
……
车子驶入城市主干道,但在拐弯走了几条路后周驰发现已经不再是去桌球俱乐部的路线。
开车的是一名眼熟的手下,周驰认识,他问:“不去打球了?”
“嗯,您坐稳。”
“去哪?”
那小弟没说话。
周驰说:“你们周哥不在的时候我也没亏待过你们吧,去哪?老子一个人也没带,别把我坑了。”
那小弟这才说:“驰哥别担心,是去小坪镇,周哥在那住着。我看他也不是要对付您。”
“开发新区那个小坪镇?”
“是。”
周驰有意复述:“哦,半路更改见面地点了,是我周哥的德行。”
他是说给耳麦里的郑祁华听。那小弟就配合地笑笑。
到了地方,车子从一条老巷子穿过,停在一户民宅楼下。
陈宇和几名周驰没见过的新面孔等在车外,周驰一下车,他们就来搜他的身。
他眯起眼:“干什么?”
“周哥的规矩,还希望驰哥配合点。”
“周绍津他要什么规矩?老子都一个人来了,还不许老子带家伙?我走哪不带家伙,我是个毒贩!”
陈宇被他觑到,还是摸走了他腰间那把手/枪,但没敢再来搜他的身。
周驰有些庆幸,那把手/枪里就剩一发子弹,他身上是两把枪。
刚迈步,他的手机响起来电声,是阿k。
周驰停在院中那棵柚子树下接听,还没有开口就听到阿k急迫的声音。
“驰哥,小夏打来电话说她对不起你,我没问出话来,她疯疯癫癫,她只说旗袍,我在想是不是跟那个旗袍美女有关系?我现在就去她店里看看。”
心脏的跳动有一瞬间的停止。
周驰沉着眸,想起最后一面见温妩,她拎着一个袋子上了出租车。
他说:“叫上阿时他们,随时给我打电话。”
任务就在眼下,他永远没有办法把她的事放在第一位。愧疚像一把大手在抓扯他心脏,周驰狠狠吸了口气。
陈宇在催他。
周驰跟他们进屋,身后的房门被立刻关上。
他见到了周绍津,周绍津正在这间民房不大的客厅里,慵懒地靠在沙发上,任左右小弟为他剥开心果,茶几上是几盘菜和两杯倒好的酒。
人在这里就好,只要周驰说出口令,外边的警力可以随时行动。
周驰喊了一声周哥。
“坐。”周绍津问他,“怎么想的?闫哥进去了,你想自己独大?”
“没有,我们谁都不会制毒。”
“那你玩我的女人收买我的手下是什么意思?”周绍津恼羞地质问他。
周驰不想跟他废这些话,说出了抓捕行动的口令:“安全了。”
周绍津有些疑惑。
周驰弯起唇:“我想通了,干脆不做这行,咱们现在安全了,可以各自收网拿着钱干点别的买卖。”
他在心内默数,数到“十”,终于听到了门外警察充满威严的“不许动”。
…
屋里乱作一团。
温妩听到酒瓶打翻的声音,听到周驰和抓她来这里的周绍津凶恶的骂声。
她是被抓来的。
她经常上门去给客人量尺寸、送成衣,她完全没想到电话里虚弱的小姑娘能这么恶毒,将她引入这个圈套,把她当成他们威胁周驰的砝码。
她一向很聪明,但还是避不开这些凶狠的毒贩。
她听到了什么,周驰说他想收手了?
她有些欣喜,不晚的啊,只要他能收手他就还有回头的路。
但还没等她欣喜够就听到一声“警察来了”,屋外的周绍津和那些小弟乱做一团。
她被关在卫生间,被他们绑在老式的水管上,嘴巴缠着胶带,屋里黑漆漆一片,她什么都不能做。
周驰沉厉的嗓音响在前面客厅:“别拿枪对着警察,咱们干不过,投降吧!”
“老子不信,老子有法子!”
“哐当”的摔门声,温妩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但听到很多纷乱的脚步声。
卫生间的房门被人从外面踹开,她看见周绍津陷在黑暗里的身影,他解开她身上的绳索拽起她往一处后门跑,竟然真的平安冲去了楼外的长巷。
老式的长巷里停满了私家车,两排的商铺还亮着灯,充满年代感的五颜六色的招牌,霓虹光影之外,她在被迫的挟持逃亡里看到了追上来的周驰和他身后的警察。
她想大喊让他别跑,让他待在原地投降,不要被警察误认他是在顽抗。
但她嘴巴上全是胶带,她喊不出来。
她体力不支,高跟鞋崴了脚也根本跑不快,脚踝和头皮都很疼,有湿润的液体从眼眶里滑出。
她知道她不是疼哭的,她只是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