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逆光——桃苏子
时间:2021-11-16 00:29:49

  漫长的十几秒就像十几分钟。
  许拓这才轻笑起:“周驰,我没看错人。”
  周驰松口气,眸色仍是如常的笑意:“谢谢您给他条命。”他敛了笑,像个凶神恶煞摁住赵行峰脑袋,“谢过许先生,去那死了也是你自己作的!好好干,听到没有?”
  赵行峰发出艰难的吃痛声:“谢谢许先生,我再也不敢了。”
  周驰睨向纪冲:“愣着干什么,弄下去,养得差不多了听许先生的安排。”
  许拓没有阻止,纪冲忙去外面喊了两个自己人,扶着赵行峰离开。
  他们走到门口时,赵行峰似乎想回头,纪冲死命摁住他脖子将他带走。
  会客厅里,郁好第一次正视周驰,一双眼只有惧意和后怕。
  她是最清楚迦曼那个地方的人,对她来说去了那里就是地狱。周驰能把自己的表弟送过去,这是多狠的一个人啊。
  她后怕的眼神里更有了一丝憎恶。
  许拓起身走出大门,发现郁好还伏在沙发前,又回头拉起她。
  他的搀扶更像是一种控制,唇边的笑也没有温度:“看见了?也不用害怕,我对你不会这样。”
  他们回到别墅,周驰下车为许拓打开车门。
  周驰说:“许先生,那我先走了。”
  “进来。”
  “好的。”周驰藏起疑惑,自然地走进客厅。
  管家和佣人带郁好去楼上,许拓坐到露天阳台,旁边就是花园,有成片的蓝色绣球花。
  许拓说:“会因为周行恨我吗?”
  “不会,在迦曼那次我应该看出这小子有问题,但我没想到他真敢。对不起,是我没管好自己人。”
  许拓扯起嘴角:“今天我以为周行会是我手上的第一条人命。”
  周驰微顿,重新正视许拓。
  “当时我是很想要他死,在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不过你阻止了。”
  周驰:“您没有杀过人吗?”
  “没有。”许拓望着在夏风中摇曳的枫树林。
  周驰第一次见到这双眼睛里的迷茫。
  他忽然就想大胆地迈出试探的一步:“不做毒品了,可以吗?”
  许拓怔住,抬头望向周驰。
  “我做的时候是因为穷怕了,我想要钱。”周驰说,“但是您是有正经生意的,我们不做毒品了,可以吗?麦克死的时候我连续做了一个月的噩梦,这条路并不容易,如果您真的还可以收手,我们就收手吧。”
  他是试探也是劝说,如果许拓真的没有到杀人那一步,他更希望许拓能终止在这里。
  也许是他剖心的“坦诚”让许拓动容,许拓忽然苦笑了一声。
  “周驰,我爸觉得我是个废物,你信这是我的亲生父亲吗?他觉得我比不上槟野,明明我只比槟野小两岁,明明我也谨慎可靠,他就是觉得我比不上槟野!”
  “为什么我要在国内过年,为什么我不可以回干里!我不比槟野差,我也很强!”
  周驰不动声色记住了干里。
  “我在闫哥手下做事的时候,闫哥把所有事都跟宋建九分享,但从来都瞒着他老婆。我想黑王只是不希望把您牵扯进来,他和槟野都是在为您赚钱,希望您是干净的。”
  “原生的罪,不可能干净。”许拓没再说什么,发泄完情绪,他偏过头,让周驰离开。
  周驰知道他并没有劝住一个将要坠入深渊的人。
  …
  周驰回到云上嘉品小区,阿时在煲汤,赵行峰由纪冲他们带到了医院照顾。
  阿时眼眶有些红,恼羞道:“肋骨都断了一根!许先生看起来斯文,下手也太狠了。”
  周驰听阿时详细说完赵行峰的伤势,还好,捡回条命,也没有致残。
  他嘱咐:“好好照顾他,这几天你们就搬回来吧。”
  阿时带上汤走后,周驰回到卧室将这件事告诉给郑祁华。
  郑祁华在电话里骂赵行峰为什么这么大意。
  “我也有责任,他去迦曼已成定局,如果顺利这反倒是件好事,我会教他聪明一点。”
  周驰说:“队长,黑王在干里。这是许拓情绪激动的时候透露的。”
  结束通话,周驰去了医院看赵行峰。
  青年脸已经肿得没一寸完整的地方,看见他后眼眶红红的。
  周驰明白赵行峰经受这一回已经能成长了,他没说重话:“哪里疼,要不要止痛泵?”
  “受得住。”
  周驰抿了抿唇:“出息了。”
  赵行峰有很多话想问,但阿时他们都在,他将心事藏起来,等两天后出院回到家才敢提起。
  “驰哥,这样对我们更有利,我会完成使命的!”
  他脸上的肿还没消,但周驰仿佛见到冬天的时候出现在春徊巷的那个青年,眼里都是灿烂的光。
  周驰说:“找我单挑那个人,还有尹军,以后可能还有赖川。赖川只是私藏枪支罪,很快就能放出来。这些人都会找你麻烦。”
  “我知道,我不怕,大不了就是像现在这顿揍呗,我能扛。”
  周驰忽然有些不忍,也是巨大的愧疚:“对不起,我没保护好你。”
  “你别这样。”赵行峰露出灿烂白牙,笑着讲,“咱们的钟师傅差点把腰拼断了,肾也坏了一个,那次我问他,他说我们把该做的都做了,以后的祖国小花朵就不会再遇到这些了。”
  “我终于懂那晚我有多冲动了,对不起,没有好好帮你,反倒连累你。”
  周驰张开双臂将赵行峰抱住。
  赵行峰埋在周驰肩膀上,眼眶里涌起滚烫雾气,他们都明白也许这一别可能是最后一面。但谁又说得准呢,也许胜利就在这个月,下个月,或者下一年。
  “驰哥,郁老师她还好吗?”
  周驰顿了片刻:“你喜欢她吗?”
  赵行峰愣住:“没有,我就是觉得她是受害者。”
  但他眼前忽然就是郁好的脸,她流着眼泪求许拓放了他。她很像个善良又温柔的姐姐,他虽然比她小,但比她高大挺拔,他很想把瘦弱的她拉到背后保护起来。
  “你平平安安回来吧,回来后可以堂堂正正告诉郁老师你的身份,我认识她的表妹。”
  “啊?”
  “她是你嫂子闺蜜的表姐。”
  “那你更应该救郁老师啊!”赵行峰忽然才发现了重点,“你和嫂子没分开?”
  “她在等我。”周驰拍了拍赵行峰肩膀。
  赵行峰从他怀抱里退开,满眼的疑惑和感动。
  周驰挑眉:“还骂我吗?”
  赵行峰笑起来,他们用水代酒,度过了分别前的夜晚。
  ……
  在一个半月后,许拓才发现了郁好身上的一个问题。
  从迦曼回云市到现在,郁好呆在他身边已经两个月,她没有例假。
  许拓的私人医院里,郁好被许拓带来做尿检和血检,在望见单子上的孕酮时,郁好笑了下。
  她笑容很淡,但耐看,像春日桃花林里吹过的微风。
  她的眼睛到鼻子都是秀丽的美,下巴微短又圆钝,多了一丝幼态的美。她很像一副仕女图,古典且恬静。
  她用这双微笑的小鹿眼望着许拓:“你是怕我怀孕啊,我不会怀孕。”
  许拓不解。
  “我应该体寒吧,我害怕迦曼那样的日子,我经常悄悄泡在冷水里。你知道那里的,没有空调没有暖气,冬天烧炭取暖,我就洗冷水澡,就算是感冒了我也还是会泡在冷水里。”
  “我的月经有时候三个月来一次吧,有时候五个月。我害怕怀孕,我很害怕留在那里……”那是她最恐惧的心事,她睫毛颤抖,眼眶里有眼泪要掉不掉,紧紧抱住了许拓手臂。
  周驰就在走廊一旁不动声色留意这一幕。
  许拓搂住郁好让医生为她做全面的检查,这个男人不知道是感动还是怜香惜玉,总之,周驰发现郁好变了。
  这一个多月里她没提过赵行峰,也比从前爱说话爱笑。他那次去接许拓上班,还听到郁好在给许拓煮牛奶。
  就在他以为郁好是在爱上许拓时,许拓接到一个工作电话,走出病房接听。
  周驰来到门口,清楚地望见郁好眼睛里笑意褪却的冷意。
  原来是懂得了怎么迁就和生存,也挺好。
  至少这个女生还没完全丧失理智。
  …
  做完检查,郁好转身看到门口的周驰,她顿了下,走出检查室。
  她看了眼尽头接电话的许拓才说:“他还顺利吗?”
  周驰挑眉:“您不该问。”
  “你挺冷血的。”郁好眼里是对周驰的憎恶,“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知道,许先生的人在那,他聪明点应该不至于死。”
  这是周驰刻意说的话,他没有判断错,郁好的理智还在。
  她那么愤怒地想骂他,也许她从来没有骂过人,翕动着唇最终什么也说不出,连眼眶都被气红。
  周驰这才把一张纸条递给郁好,看了眼左右,确定避开了保镖和医生。
  “周行给你的。”
  郁好怔住,飞快接过纸条。
  这是周驰在赵行峰走之前一起商量的决定,看能否用上赵行峰对郁好的帮助,从郁好这里得到一些关于迦曼基地的线索。
  纸条内容是赵行峰说他对那里不熟悉,郁好能不能告诉他一些情况。
  郁好紧张地看完,将纸条藏进了包里,在要开口时许拓的脚步声已经走近。
  她没有再看周驰,走上前对过来的许拓抿了抿笑。
  许拓问:“检查完了?”
  “嗯,下午有结果。”
  “那就回去吧,下午有人会送到家里。”
  郁好点头:“我肚子不舒服,去一下洗手间,你等等我。”
  她在洗手间将那张纸条撕碎后顺着马桶冲走,很快回来。
  郁好挽起许拓手臂:“我想做提拉米苏,你还吃吗?”
  许拓低笑:“吃。”
  “可你上次说我做的不好吃。”郁好就问周驰,“你吃过吗?”
  “没吃过这玩意儿。”
  许拓笑:“那你去吃,帮我夸下她的手艺。”
  郁好忍不住弯起唇。
  周驰跟他们回到别墅,郁好回房间换了件衣服下楼,在厨房里忙碌。
  周驰陪许拓玩牌,会听到一声郁好的喊:“这个怎么开?我不会。”
  许拓走上前帮郁好调试烤箱,她跟城市隔绝了四年,住进这里后很多电器都不会用。她现在学会了对他笑,许拓望着这张耐看的脸,很乐意教她一些电器的使用。
  两个小时后,郁好做好了甜品,喊他们来端一下。
  周驰起身去拿,接过托盘的时候接到了一个纸团,他不动声色藏进兜里。
  …
  夜里,郁好在去卫生间的时候发现来月经了。
  她穿着面料奢华的睡裙,不像她以前省吃俭用把钱都给学校里贫困的学生买鸡蛋和牛奶,自己只能穿某宝三十块钱一件的会起球的T恤。她对镜练习了一次次的微笑,用这张她都厌恶的笑脸走出门。
  她先是黯然疲惫的模样,捂着肚子。
  许拓靠坐在床上,低头在看几份文件。
  他瞥见她:“怎么了?”
  “我来那个了,没有卫生巾。”她捂着肚子,疼得两条细眉蹙到一起。
  许拓下床把她抱到床上。
  她惊慌地说:“会弄脏你的床……”
  男人低笑扬眉:“随你怎么弄脏。”他打电话叫佣人送卫生巾。
  回眸的时候,他撞见了掉眼泪的郁好,她的小鹿眼盈满一汪清澈的水。
  她忽然喊他的名字:“许拓。”
  许拓顿住。
  她抱住他脖子,埋在他颈窝,眼泪全部滴淌在这里。
  她浑身颤抖:“我再也不想回到那里,我害怕,谢谢你,许拓,谢谢你。”
  许拓僵硬瞬间,佣人在这时按了门铃,他没有起身也没有出声,就这样收紧手臂抱住怀里发抖的身躯。
  她哭了好一会儿,然后又笑:“我第一次两个月就来例假了,我身体是不是好了!”
  许拓去擦她的眼泪:“一会儿哭一会儿笑,高兴成这样。”
  郁好有些羞赧地轻轻抿唇:“你大我几岁啊?”
  “我九月,28。”
  “你生日快到了?”郁好轻轻弯起唇,“你大我三岁。我会给你准备生日礼物的。”
  也许是她在镜子里提前练习的笑太成功,儒雅的男人眸光落在她脸颊,握着她手,忽然俯下身捏起她下颔吻她。她很配合地慌乱、紧张、羞赧,发出他喜欢听的喘息,勾住他脖子。
  等这个吻结束,许拓含笑起身去为她拿卫生巾。
  郁好望着这个挺拔的背影,眼底都是厌恶,她狠狠擦嘴唇。
  生存法则,她学会了。
  …
  时间在这样的日子里过去。
  赵行峰进入了迦曼基地,在那里分很多小派势力,郁好字条里写了她知道的全部内容,那里的小弟都没有手机,只有领头的人有权利享有手机。
  周驰没有办法联系到赵行峰,只有每次从许拓安插在那里的心腹的电话里知道赵行峰还安全。
  周驰还是给许拓当私人助理兼保镖,许拓没有再去过迦曼,也没有提及毒品,他就好像真正只是个私人助理一样。
  只有夜晚紧闭上卧室房门,他才敢放下伪装,望着温妩的每一个视频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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