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好浑身紧绷,抬起头看他:“没有尹军了?”
他说:“他死了,我为你出的气。”
他抱紧她,她还在发抖,好像抖得越来越厉害。
他想起什么,嗤笑一声:“别怕啊,我不会伤害你。”他微微顿了下,“帮我生个孩子,儿子女儿都好。”
郁好没有反应,身体还在发抖,把脸埋在他怀里。
“听到没有?”
“嗯。”她被他胸膛憋出闷闷一声回应。
许拓想,等她生下宝宝后他就让她去见她父母吧,每个人都应该有爸爸妈妈的疼爱,他对她不应该这么残忍。
他好像变了,这根本不像他对待以前那些女友的风格,他从来没这么留情过。
他抱着她去盥洗室洗漱,又抱着她慵懒地窝在沙发上看书。
郁好在看《奥林匹斯的春天》,许拓其实想看另一本,不过也很耐心地任由她翻阅,陪她一起读。
郁好看书很慢,她是那种喜欢一个字一个字阅读的人,不会一眼扫过,一页要看好久。
许拓说:“我读不下这本,你喜欢看它什么?”
“看书里心理的艺术。”
许拓失笑:“同样是诺贝尔文学奖,我更喜欢《苔依丝》。”
“你也喜欢《苔依丝》。”郁好仰起脸问他,“你喜欢哪个部分啊?”
“我只是喜欢巴福尼斯,他对苔依丝的拯救。”
臂弯里的人笑了一下:“那我喜欢老实人保尔。”
他们聊起了文学,许拓发现郁好看过很多很多书,她可以接上他的任何谈话,甚至在他答不上一些问题时她会很温柔地为他解释,就像窗外这阵春风,不会抢了风头。
许拓陪她看了会儿,这样抱久了肩膀的伤有些疼。
他就收走了她的书,把她抱回卧室里:“睡觉吧,明天再看。”
郁好有些黯然地问:“三五天也好久啊,我一个人在家好孤单。”她昂起眼,“我能出门去购物吗?我戴着口罩,我保证不会在外面摘下来。你不放心就叫保镖跟着我。”
她小鹿眼楚楚可怜,许拓嗤笑:“有什么不放心,我现在很放心你。小兔去吧,想去就去,带上卡,不要舍不得花钱。”
她笑得很开心,起身走去衣帽间:“我换一件睡裙,你先睡。”
可能是不舍得这样的分别,许拓竟然一刻都想黏着郁好,他也在后脚去了衣帽间,但是看见她背对着门在吞服什么东西。
“你吃的什么?”
他吓到了郁好,她咳得有些急,回过头时笑着说:“没什么,有些难入睡,吃的褪黑素。”她把药瓶放进抽屉里,转身来挽他手臂。
许拓皱着眉,因为没见过哪种药要用一个护肤品罐子装。
他找出那个精致的罐子,发现里面的药片都有磨损的痕迹,就像人为抠掉了上面的字母。
许拓眯起眼:“什么药?”
“是,是治疗月经的药,我还没怎么恢复,你又想要宝宝,我就不敢告诉你。”
郁好说得很逼真,她的眼睛惊惶无措,像一只可怜的小鹿。
但是许拓的医生是他花重金养的可以信任的人,医生说过郁好身体没问题,那就不可能骗他。
药片是粉色的,很像许拓之前安排管家买的一种进口避孕药。
许拓睨着郁好:“抠掉的是药名吗?”
“不是。”
“那为什么每片都有磨损的地方,还装在一个眼霜瓶子里?”
他不信郁好的解释,把药给了左长洲。
是避孕药。
当左长洲把这个结果说出来时,许拓瞥着天边的夜,紧握的拳头忽然掀翻了桌子。
满地狼藉,他的眼镜也在他跨步走向卧室时被踩碎。
郁好站在阳台,背影纤薄得像随时能被风吹走。
许拓把她拖回房间,重力令她疼得蹙起眉心,她在床上这样蹙眉的时候许拓只有兴奋和不忍心,但现在他只剩满腔的怒意。
“我对你不够好?为什么要吃避孕药,我有多让你恶心?”
郁好不说话。
她被他扔回房间,腰狠狠磕到床角,疼痛令她脸色泛着病态的白。
“郁好,我把自由还你了,把心都放在你身上了。如果我没有救你出来,你现在还在迦曼收割罂/粟,还在日晒雨淋,还在被尹军那个恶心的男人欺负!”
许拓暴怒地质问,这是他第一次咆哮,像迷失在场大雾里没有方向,心脏被枪崩成几块。他不理解这种情绪,他很难受,他拽起郁好。
“回答我,恨我是不是?”
郁好不再看他了。
她宁愿把眼睫从始至终地垂下都不想再看他。
许拓冷哼逸出笑,第一次尝到得不到和痛涩的滋味。
“不要紧,我这条路你陪定了,我活你活,我死你死。但是你太愚蠢了,做这些来害你父母。”
郁好终于抬起眼看他,这是她的命门,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哭着说:“不要伤害他们……”
他把她扔到床上,临别前的夜晚,原本的温暖全都荡然不存。
第二天的阳光醒得很早,也许应该是一夜没睡。
许拓西装革履,系好领带,戴上崭新的金丝细框眼镜。
他儒雅又英俊,哪怕就当个炮友也不会让女人吃亏。但是卧室里有一个看他如魔鬼的郁好。
她的眼神不再温柔了,也没了笑,甚至会把恨意刻在眼睛里。
许拓停在门口,侧头看她。阳光照在床上这张没有生机的脸上。她的眼神淡淡落在他身上,静得像无声无息的湖面,也如同他只是一缕稀薄的空气。
许拓转身走出卧室,忽然彻底地明白——他爱上郁好了。
他以为他是猎手,其实她才是。
…
房间里安静下来,连风声都听不见。
郁好下床去盥洗室里一遍遍冲洗身体,她站在镜子前,难过身体上那些留下的印子,她甚至把手指伸进喉咙里渴望抠出那些东西。
她不停干呕,是身理的也是心理的。
他是杀人犯,是毒贩。他应该是最天真的杀人犯了吧,竟然以为她会爱上他。
她脚步虚浮,站在阳台,能远眺见一辆辆黑色汽车蜿蜒驶向远方。
好可惜,她原本以为今天就自由了。
那一排排车辆终于消失,郁好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
在抵达机场后,周驰从许拓的神态和他身边一个保镖私下的提醒里确定了营救郁好的计划失败。
飞机上在准备食物,他们都在贵宾候机室。
周驰起身说:“我去下卫生间。”
他在卫生间里给郑祁华发送了一条短信。
「取消郁好营救计划。」
机场的卫生间禁止吸烟,但是周驰心情郁燥。他取出一支放到鼻端闻,眼里的光黯然又冷厉。是警方任务的夭折,是坏人的肆意,也是他愧对于温妩和一个受害者。
广播里响起这趟航班登机的播音,周驰扔掉烟离开。
这一趟飞机上,许拓一直没怎么说过话,只是眯眼补觉。
四个小时的航程结束。
除了许拓外,周驰和这些部下都像第一次来时一样,被蒙上眼睛,收走一切通讯设备,再一次进入了迦曼的基地。
第67章 欺负
这是周驰第一次见到黑王。
六十岁的男人,一头灰白密发,那双眼睛看起来和正常人无异,但你看第一眼就觉得很可怕,在这个现代的社会看这双眼睛,总觉得是一个杀人犯的眼睛。
他端坐那张红木沙发上,阴鸷、森寒,眼神落下的地方就像掀起一场地爆。他跟公安系统的照片里有些出入,嘴唇上方的黑痣已经不见了。一个毒枭自然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特征。
许拓喊了他一声爸,坐在下方。
屋里是时刻端着武器的魁梧壮汉,身穿迷彩,个个严冷。
黑王问:“伤好些了吗?”
“不严重。”
黑王扫视许拓身后的周驰和左长洲:“你的人验过了?”
“用你那一套残酷的法子验人,让我信任的心腹跟我隔阂?”许拓说,“我不是小孩,不会用人我的公司早破产了。这一趟没他们我也早死了。”
黑王也不恼他这样回。
黑王皮笑肉不笑:“想怎么处置你哥?”
“哥不会杀弟弟吧,能动杀心还是哥吗?”
黑王没有说话。
这种无声的压迫令室温飙升入盛夏,黑王慢斯条理摸出支雪茄,但滑着打火机没有点。火苗一次次窜起,他的眼神扫视着这个房间里的生人,就像第一次见到周驰和左长洲,企图用这双弑杀和带笑的眼将生人剥皮剔骨。
左长洲紧张地流下汗,不敢看向黑王。
周驰却很镇定,只是恭敬地目不斜视。
许拓说:“你们先出去吧。”
他们离开了这边关卡,回了第一次来时那片平房。
左长洲一路受了惊吓,都在说黑王可怕。周驰倒是勾起坏笑,不过也拿出烟频频吸着压惊,说刀尖上舔血才有机会赚票大的。
许拓一直在下午才回来,他们也知道了黑王的处置方式。槟野还活着,被黑王□□,这里交给许拓,会有一个人来带许拓。
现在对许拓来说终于算尘埃落定。
傍晚,黑王派的心腹就来了许拓身边,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叫麻秋。他明着是来帮助许拓,应该也是黑王不放心许拓身边的人。
麻秋话不多,每一句都在要点上,问了周驰和左长洲之前的经历,也着重询问周驰为什么闫致兵的抓捕案就剩他逃了出来。
周驰说:“还有姜骆青,我是投奔的他,他以前来过迦曼。”他对答都很镇静,又有对麻秋这个前辈的恭维,一时也挑不出毛病。
许拓把这里交给了周驰和左长洲,让他们先跟麻秋学,他要回一趟迦曼。
事态在周驰的控制里,但又不在。
周驰问:“许先生什么时候回来?您要快点回来,我和老左怵得慌。”
左长洲也跟着附和。
许拓低笑,戴上衬衫袖扣,这个男人即便在这种地方也始终西装革履,保持着儒雅精致的着装。
“我回去交代好工作就过来,有事给我打电话。”许拓把他们的手机丢给他们。
许拓走后,周驰即便拥有了手机也没敢跟郑祁华联络。
他只是叫上左长洲出去散步,他们去了第一次去的那片花林,第一批罂/粟已经开花,放眼一片鲜艳的红。周驰站到花林里,又喊左长洲一起合照,手机给了纪冲帮他们拍照片。
他什么都没有做,但是照片已经开启了定位。
转眼,手机里有了这几张笑容灿烂的二人合照,都带着定位地图。
回去时,路上有不少以前槟野的手下,他们有的是不熟的面孔,有的是以前找周驰打架那几个。现在都改了脸色,对周驰和左长洲赔笑脸,想求收留。
周驰没立刻答应,左长洲有些飘原本想收几个人,周驰叫住他:“等许先生回来再说,免得说咱不规矩。”
“还是你想的周到,你不提醒我我就犯错了。”
周驰问:“这趟陈炜应该会来吧?”
“他来不了吧,许先生那得留个人吧,他以前懂点公司上的事。”
这倒出乎周驰意料,他一直觉得陈炜不像是能坐住办公室的人,陈炜性格急,行事作风都跟一个商务人士扯不上关系。他有一个不好的预感,就怕许拓让陈炜办些瞒着他们的事。
许拓有驭人的权术,他比周驰想象中要狠心。
周驰至今都没忘记桃花林里那一幕,一个那么害怕的人竟然敢连开两枪击毙两个人,这需要很强大的心理素质支撑。
第二天,麻秋给他们俩派了任务,去运一批货。
手机没有缴走,还分给他们几部专属的手机和对讲机,路线按照以前闫致兵随时变换的策略在半途发给他们。
周驰都还没来得及跟赵行峰见上面,离开基地时照旧被蒙着眼。
他们开车穿过迦曼的街道,异国风情,车厢里都是熟悉的自己人。麻秋也没有跟上来,像是给了他们全部的信任,不过这批货没多少东西。
午饭的时候,大家吃饱了在包房里休息,周驰去洗手间上厕所。
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计算着从基地到街道的路程和水泥地的颠簸,很想联系郑祁华,但最终没有打。
没有突如其来的信任,这是试探。
货物顺利送到,回去的路线没人带。
周驰接到了麻秋的电话,男人用迦曼语说:“海路酒店门口,一台面包车,跟着走。”
他们找到了这辆面包车,跟着一路到了出来时眼罩被揭下的地方。路边已经停了四台车,下来麻秋的人为他们蒙上眼罩,开车带他们回基地。
周驰和左长洲坐在后排,他凭感觉降下车窗,闻到路边当地一种饼的香气,很久后又闻到一阵麦香。
他如常地跟左长洲谈笑,左长洲说起中国话:“这么来来回回看不见什么时候是个头,想找妹子都不知道咋出来。”
周驰嗤笑他。
三天后,麻秋竟然带他们出入了基地,没有再戴眼罩,走的应该是一个后门,因为周驰坐在车上没感觉到第一次来时那种车轮碾压水泥地的路感。
麻秋带着他们一起去接一批货,是麻秋自己去交接点,留周驰和左长洲在一间小酒店放哨。
看起来周围一切都是可以信任的人,而基地的路线也是一个大收获,但周驰知道这多半还是试探。
他没有给郑祁华打电话,一直都在房间和左长洲玩牌。
回到基地,他们都明白这果然是一场试探,因为左长洲一个小弟没资格拥有手机,就用酒店的座机给朋友打了电话唠嗑,麻秋抓了这人,正在一顿教训。
周驰让左长洲去求情,左长洲有些怕黑王,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