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驰:“你现在不救他等着以后手下人都跟你离心?他是什么情况你最清楚。”
一群小弟看着左长洲,就等他怎么做。左长洲只能硬着头皮去求情,人是要回来了,受伤不轻,左长洲带去了医务室。这里有一套很完整的医疗体系,已经可怕到这种完善的程度。
傍晚,周行去见赵行峰。现在这里已经成了许拓当家,两人也不用再装作是手足反目。
赵行峰比之前晒黑了些,皮肤粗糙,腿上有一条很长的疤,走路还有些瘸,是之前槟野伤的。
周驰看得不忍心,拍他肩膀:“腿能好吗?”
“能好,再有个把月吧。”赵行峰问,“她好吗?”
赵行峰没提名字,但周驰望着青年眼里的担忧,知道是郁好。
屋里没人,周驰并不放心,带着赵行峰去外面散步。
他们走在辽阔的空地,周围没有人,不用像在房间担心被监视或窃听。
周驰说:“只差一步。”他说起郁好的事。
赵行峰很激愤,但在迦曼受的苦让他比以前稳重很多,不会再那么莽撞。
周驰:“我不确定这一趟回去许先生会不会把她带来,如果许先生长期要在这里,多半郁好也会被带过来。”
对郁好来说迦曼就是地狱,这自然不是好事。
“到时候你有事托人来找我,别自己过来,许先生不想看见你,他在的地方你也回避些。”
“我明白。”赵行峰说,“我知道北门的路,这里一共有三个出入口,都有很严密的把守,北门那我去过,人手最少。”
“我们回来也是走北门。”周驰扯起抹笑,“但是不止三个出入口,得摸清他们的安全密道。”
任务到这里已经离展开抓捕就差一步,摸清各个出入口和武器装备,但这也需要时间和安全的机会。
只要能把这些信息传递出去,警方会申请迦曼这边警方的配合与协助。到时候看人手和武装的程度,判断需不需要求助到军方。
……
许拓回来这天,真的带来了郁好。
重新踏足这里,对郁好来说是噩梦的重复。
她见到这里一山一水就恐惧,见到这里熟悉的面孔就发抖。哪怕许拓把她安顿在关卡背后的禁区,郁好也还是抑制不住这种恐惧。
房间金碧辉煌,是黑王喜欢的装修,他已经不在这边,目前这片腹心禁区已经成为许拓的住宅。
三层宽阔的楼房,外面并不起眼,屋里一间间房却都是豪华的装饰。这里空调、热水器、健身设备和k歌房、游泳池都有,顶楼还有两架直升机。
但房间里的郁好找不到任何安全感,忍不住想往外逃。
许拓正走进门,她正好撞在他身上。
“我不想留在这,我想回去,你把我关在云市都行,那片有桃花的别墅也行。”郁好哭着,“许拓,算我求求你。”
两人冷战了这几天,准确来说是郁好对许拓冷暴力,她一直没有主动和他说过话,现在是她说得最多的一次。
许拓虽然恨她这么对待他的感情,但见到她哭终究会有心软。
“这里很安全,哪里不都是笼子,用得着挑什么地方。”
“尹辉在这里,他会报复我的。”郁好还是哭。
“尹辉是谁?”
“尹军的弟弟。”
许拓嗤笑了声,弄尹军的时候他就查过,尹军是有这么一个弟弟,不过不算他们的人,在云南和迦曼两头跑,做些正经的小生意。她竟然连这种普通公民都怕,那为什么就不求他呢?
只要她求他,对他服一次软,告诉他她后悔那样对他,他就还是会像以前那样善待她。
但郁好没有求他,她甚至只是因为回到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地方才滋生出恐惧,如果没有这些恐惧,她大概连话都不想和他说吧。
见他无动于衷,她好像懂了求不到他的施舍,黯然无助地抱住自己。
许拓经过她,拿了衣帽间里的衣服去隔壁。
郁好见他要走,慌张地想再喊他,但又生生止住。许拓睨着她苍白无助的样子,心疼、快感、还有一种微妙的情愫都在心脏流窜。他收起视线,回了隔壁。
他回云市的这几天,陈炜说她很安静,管家也说她几乎都是一个人在房间里,不和他们任何人说话。
他回去后也没有再睡那间主卧,睡到了别的客房。
他想让她明白他许拓不是重欲,他生气只是因为感情,因为她的不领情。他也可以是君子,他要看看她能这样多久。
……
基地很多事等着许拓熟悉和上手,他每天都很忙。
而郁好一复一日看朝阳和落日,数雨落地几次,看带过来的女佣小梦由陌生害怕到熟练地干活、和看守的一个帅气保镖谈恋爱,就这样度过一个月。
最后一滴雨滴数完,天空升起一轮烈日,郁好会走出这片禁区,门口持枪的人知道她,都会为她放行。
她最近的几天会去一片山坡上摘野花,有时候是小梦陪她,有时候是保镖远远跟着。
此刻,小梦和保镖男朋友远远跟在后面打情骂俏,郁好穿过一片田埂,任裙摆沾上草屑。
她想去摘一些花,小梦和男朋友叽叽喳喳,郁好喊他们停在山脚下等着。
她自己坐在山上好一会儿,看山下罂/粟花林里忙碌的妇女,看各个地方的岗哨和穿行的毒贩。山风温度刚好,她坐了很久才起来摘花。
周驰在这时走来,郁好只是淡淡看他一眼,继续忙着去摘那些花,就好像从来没有和他有过交易,也不认识赵行峰这个人。
而郁好来这么久,周驰从没听到她提赵行峰。
周驰说:“那边山还有,那边人少,我也叫走了一些人,不会打扰你。”
郁好看了他一眼,没有回应。
她抱的花掉了几支,周驰捡起递给她,她也是平静地接过,没有跟他沟通。
郁好的情况很糟糕。
周驰想起温妩的嘱托,不管是出于温妩还是警察的使命,他都想帮一把郁好。但最近他们没有机会离开这个地方,一切任务还没有完美铺开,他不敢轻易冒险。
周驰只是有一个打算,告诉她这里有好人。
她的世界看不见任何一点希望,周驰遇到过这种受害者,再这样下去他怕郁好会崩溃。不是抑郁就是走极端,可能她现在已经抑郁了。
周驰说:“我表弟想见你,我也不知道这小子想的什么,有一个监控死角,从这里下去……”他说起路线。
郁好一动不动,僵硬了瞬间又继续摘完这片花,最后才抬起头看周驰:“为什么?”
“没为什么,只是这小子非想见你一面,我还骂他在这种地方别当好人,他就是不听。”周驰嗤笑一声,忽然看到不远处一个男人。
那人长相普通,穿一件棉布衬衫,正在看他们,面孔好像有些眼生。
郁好顺着他视线回头,看到人时僵了下,对他说:“是尹军的弟弟。”
“他也做这行?”
“没有,他叔叔做这行,尹老六是他叔,他是过继给他叔的,每年他叔生日会进来,他做正常生意。”
“哦。”周驰点了点头,郁好摘的花太多,有些一直往地上掉,他帮着在捡。
郁好说:“什么时间?”
“傍晚七点,你平时散步的时间。”
郁好微顿,很久才说:“我只是问问,也许我不会去,这里的人都肮脏——也包括我。”她很讽刺地笑了下。
周驰把话带到,往山下离开。
在经过尹辉身边时,他看得更清楚了些。
尹辉冲他哈腰打招呼,但是笑得有些牵强,毕竟是许拓杀了他哥,周驰又是许拓的心腹。
周驰恣意地勾起唇,冷淡扫了他一眼往前走。
但他是个警察,也跟那么多坏人打过交道,很明显感觉到背后袭来的阴风,应该是尹辉恨他,只能在背后瞪他。
他没留心这个小插曲,去找了赵行峰,告诉赵行峰跟郁好见面的事。
“路线我都给你安排好了,见到她你要把握说话的尺度,只需要告诉她总有自由的一天,别透露你身份。”
这一个月里,周驰去了制毒实验室,也在监控室看过这座基地的整个监控网,死角的地方好几个,他都记下了。
赵行峰说:“郁老师很不好吗?”
周驰点了下头,如果不是这样他不会这么冒险。
他有些担心赵行峰,眼神正落赵行峰身上,赵行峰就已经扯起笑说:“放心,我没那么冲动了。”
周驰点头:“有事找我。”
……
傍晚的夕阳从山头沉沦,天空一点点归于暗淡,林风吹得冷了些,虫与鸟开始出没。
周驰通知郁好的时间是七点,但赵行峰很早就等在了这儿。
这里背靠山与树林,在岗哨的盲区,也没有监控,周驰今天没往这里安排巡逻,所以也没有人会过来。
赵行峰等到七点十几分才听到脚步声。
他见到了郁好,从上次到现在差不多九个月了。
月光不太明亮,但夜色下郁好的脸映得很白。她远远站在树林的那一头,见到他有些发怔,没有上前,似乎是在想为什么要来见他,见到了又有什么用。
她隔着夜色沉默地站了会儿,转身要离开。
赵行峰追上前:“郁老师。”
他停在郁好身前,望着这双没有光的眼睛不知道说什么,就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郁好发现了他跑步的样子:“你的腿?”
“瘸了一下,但是快好了。”赵行峰说,“郁老师,我求着我哥想见你,希望没给你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
“为什么想见我?”
赵行峰想起之前形势无奈被迫说的“我喜欢她”,目前也只能是这个理由。郁好虽然看起来养尊处优,但她眼睛里没有光,对什么也像没兴趣,周驰说过她经常可以一坐一整天,对谁都不说话。
这样下去郁好会撑不过的。
“我想关心你。”赵行峰笑着说,但是说完总觉得不太自然,怕她误会他真的喜欢她。他的关心应该不算喜欢吧,他哪懂什么恋爱,他就只是不忍心看一个无辜的姑娘受这么多罪,她太可怜,他想保护她。
是的,应该就只是想保护他。出于对弱者的同情,也是出于一个警察该有的职责。
郁好双唇翕动,紧望他。
赵行峰说:“我之前就是想赚点钱,现在进来走一遭发现后悔了,但又没办法。郁老师,你也应该不喜欢这里吧?相信我行吗,我现在跟很多人混熟了,等我找到能出去的办法我就带你走。”
郁好忍不住弯起唇,是那种很温暖的笑,又是不得已的苦笑。
赵行峰知道,她不敢走,她也不敢死,她还有父母在。
他说:“你别怕你家人被威胁,我有办法救他们。”
郁好愣住。
赵行峰挑眉露出一个笑,很像从前的少年青春热血。
“信我。我先保密。”
他忽然从兜里拿出一朵花,是一朵白色的重瓣山茶。
“听说你很喜欢摘野花,这个是我刚才过来时摘的,很干净。”
“干净……”
“对,和我们一样。”
郁好接过,但是她不可抑制地在颤抖。
赵行峰很理解她的痛苦,他有很多话想说,最终都只是紧紧握了握拳。
受害者没有罪,都是干净的——他很想说这句。
等把毒贩都抓起来那天他就亲口对她说这句话吧,如果那天他有幸没死的话。
“我就只是想告诉你不要放弃,相信我。你快回去吧。”
郁好深望他一眼,很浅的笑在她眼睛里漾开,她没有说什么,转身走出山的背后。
一阵风来,胸膛灌满凉意。
赵行峰忽然有些迷茫,他一直认为他对郁好只是出于对受害者的关心,但好像他去年见到这里另一个支教老师时并没有这样的心理。
那个女老师也做着郁好之前的工作,万幸的是她嫁的是个青年,且对她一直很好。他和那个女老师套过一些话,女老师也很想走出这里,但总没有机会。
他好像对那个女老师的心理只是警察的使命感,而并非现在内心的一种怜惜。他挺心疼郁好的,恨不得把许拓拷起来让法律枪毙了。
赵行峰甩了甩头,很奇怪这种感觉,踩着夜色回去。
……
五个月后。
等一个人又一个小半年,对温妩来说是度日如年的煎熬。
不是等不了,是她会担心周驰。
在他突然离开的那个夜晚她会记挂他的安全,但那晚他给她打过电话,告诉她一切平安。
在他去迦曼的早晨他也给她发过一条短信:「封艳应该会告诉你郁好的事,我会再尽力。小五,我要上飞机了,保重好自己,有困难就找封艳。」
温妩很快地回:「周驰你要平安」
他说:「好,别回复」
温妩就一直在等他的电话,他说应该只是去一趟就能再回来,但他竟然一去就是五个月。
如果不是因为封艳在身边说都安全,温妩会崩溃地认为周驰像她梦里那样被毒贩杀害了。
她在几个月前每晚都梦到周驰。
一回,他卧底警察的身份暴露了,许拓拿着滋水枪杀他,一滴水就能致命。她醒来时忍不住哭,当时封艳还在,安慰她是她太过紧张。
一回,是周驰联络上级被阿时听到,阿时反手一个举报,把他踩在脚下坐了他的位置。
一回,是他在那里当上了二把手,被那些嫉妒他的毒贩撞飞,倒在血泊里,晕厥了三天三夜。温妩就像个小精灵一样会飞,飞在周驰头顶上大声喊他醒醒,结果是她自己醒来,才发现是个可怕的梦。她醒来哭了很久。
封艳说她的想念很疯狂,得冷静一下,让她找点事情分散这份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