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用那么卑微的语气说:“郁好,对不起,我们和好吧,我跟你和好,我再也不那样对你了。”
那天晚上,他把她抱去医疗室,把她抱回房间。为她放热水洗澡洗头,就像呵护一个孩子。她一动不动,什么都任由他。但他只是睡在她枕边,什么都没做。
她像是想通一些,会开始和他说上话,哪怕只是一个“嗯”许拓都觉得高兴。
郁好比在云市瘦了些,此刻,许拓站在灯下望着她这个背影有些心疼。等她挂好外套,他把她圈在怀里,嗓音从来没有这么温柔过。
“下雨的时候腿疼吗?”
“不疼。”
“哦。”
许拓蹲下身掀起裙摆看伤口,他叫人送了祛疤的药来,的确看不出疤痕了。女人的腿白皙纤细,许拓喉结滚动,把裙摆往上推。
他现在没有再逼迫她生孩子,甚至都没有提过孩子,他主动撕开一个套,低笑声有些暗哑,喊她小兔。
…
屋外是这片禁区里森严的武装把守,基地里各个岗哨也在值班。
夜里九点,这里没什么活动,寂静夜色里是巡逻检查的一些男人,还有几座平房里传来的划拳声和打牌声。
周驰经常在晚上出来检查,有时候是去制毒实验室,但进去总得换防护服,他差不多摸清了实验室人手和规模,一般只是在监控室里看。有时候是去岗哨上看一眼,这里的岗哨有七八米高,能远眺见辽阔的视野。有时候他会一个人或者带着赵行峰在山头坐一会儿。
他今晚一个人,经过罂/粟花林时,巡逻的男性恭敬地跟他打招呼,喊他驰哥。
周驰维系着一个毒贩的狠戾,冷声吩咐:“仔细点。”
他坐到山腰一片平地,路灯一盏盏蜿蜒铺开,晚风里是桂花的香,一轮弯月爬上树梢。周驰看了眼月亮,轻轻弯了弯唇,捡起树枝在地上画了一轮弯月。
秋天了,云市的桂花也开了吧,温妩还好吗?她应该多在家里和办公室里备些口罩,她闻到桂花的香气会过敏。
周驰听到一阵脚步声,正要把画的这个弯月擦掉,抬头见是赵行峰。
赵行峰走上来:“在画什么?”
“没什么。”周驰把月亮擦掉。
“画月亮啊,想家了吗?”赵行峰说,“我也想,我妈做的饺子好吃,我早就很想那个味道了。”
“快了。”周驰眺望远方夜色说。
许拓已经开始制出第一批毒品,是麻秋在负责联络各国的毒贩,交易名单他还看不见。基地里只有关押槟野的地方和武装库他没去过,其余的地方都很清楚。
还有,他至今都没摸清楚进入基地的路线。这中间他只在两个月前跟许拓出去过一次,也是被蒙住双眼。
还有他们的手机上被安装了监听器。
周驰一直都很谨慎,从没联系过郑祁华。是左长洲私下里跟国内一个认识的毒贩做交易,想悄悄卖些毒品出去。
那天麻秋把左长洲拎到许拓身前,左长洲不畏惧许拓,倒是很畏惧麻秋,发着抖给许拓跪下说错了。
许拓倒是没有严惩,只是好言好语警告他现在不是自己卖的时候,别因为一点小营小利坏大局。
周驰也是那天才知道,他们的手机一直都装着监听的软件。
他甚至连姜骆青都不再联系,也没再去看姜骆青那本小说。
这里的消息传不出去。
这是最难办的。
赵行峰看了眼左右,低声说:“昨天见到丁阳了,他给了我张纸条,我怕留着不安全给烧了,我念给你听吧。”
赵行峰说起那里的各种武器和数量。
…
几天后,许拓要出门见迦曼一个毒贩,也是基地的老客户之一。
周驰和左长洲照例和他上车,被蒙上眼罩。
车子徐徐往前,许拓在交代他们注意一些防护安全。
左长洲恭敬地在应。
周驰没回答。
许拓皱起眉:“周驰,听到没有?”
“给我买一束玫瑰,花束大一点。”
“许哥。”周驰忽然这样喊,“哥,我能叫你一声哥吗?”
“许哥,咱跟着你这么久,我觉得你不信任我们。”
车厢里气氛忽然安静,周驰被蒙着眼罩,只有一片暗红和发黑的世界。
这个时候的听觉格外敏锐,左长洲在紧张地喘气,许拓的呼吸也有片刻停顿。
周驰说:“我们把命都搁在这儿了,出一趟回一趟全程都得是瞎子。如果我不想跟许哥你干,我他妈大老远把命搁这儿是为什么?”
许拓没说话。
周驰也沉默了很久,就像气头上的人撒完气忽然又清醒过来后悔了,他说:“我也没资格跟您这样讲话,还是叫您许先生吧,我的一切都是您给的,其实应该知足了。都他妈怪我矫情。”
许拓终于才嗤笑一声:“到地方了。”
周驰诧异这么快,等眼罩摘下来时才发现是到了街道,可以取眼罩了。
路上一直都是沉默伴随,左长洲就坐周驰身边,暗恼地瞪他,用眼神在说“你不要命了”。
许拓跟迦曼毒贩的见面地点约在一处民房,对方定的,所以最先进去的不是许拓,是周驰安排的手下。
为了检测环境的安全性,手下的穿戴西装革履,腕表也是许拓的名表,由几个人迎着进去。
周驰和许拓他们等在车上,等安全信号发出后许拓才下车由保镖护送着进去。
左长洲跟手下在里面保护许拓,周驰就出来办许拓的交代,买花。
他没有直接去花店,而是想找手机店,最好是旁边有水果店可以做掩护的。
周驰拿出手机,没有亮灯的屏幕被他当作镜子,他在留意身后有没有尾随的人,只发现一个许拓的保镖,站在路边抽烟。
周驰借拥挤的行人进了另一条街,在紧迫的时间里终于找到一家手机店,旁边就是一个水果铺子。
他走进店里,用流利的迦曼语买手机,然后要买手机卡。
是那种个体加盟的通讯公司,衣着朴素的中年老板也兼着员工,问他要身份证。
周驰递出一千块钱,用迦曼话说:“忘带了,想办张没名字的。”
这座城市叫乌那邦,是少数民族群居地,治安不算好,犯罪事件一直有。这么说老板自然会懂。
略微肥胖的中年老板收下钱,默默给他办了张卡。
周驰找了一个安全的地方给郑祁华打电话。
“钟师傅,是我。”
电话那头,郑祁华如释重负地舒口气,一向稳重的语气是少有的激动:“你们都安全吗?”
“安全。时间紧迫,你录好音。”周驰一边详细地说起基地的情况,一边把画好的地图拍照发给郑祁华,“这是基地内的地形,除了我们知道的北门,其余的路线我摸清楚了再给你。”
郑祁华:“我们在迦曼有联络的地点,我们开了一家咖啡店,你记住暗号——”
“我记好了。”周驰问,“能把它改成水果店或者花店吗?”
“可以配合你。”
消息终于传递给警方,周驰心上悬的大石终于敢稍微落下。
时间才过去七分钟,周驰按下温妩的号码。
他就说一句平安就好,他就听听她声音就好,他不会说太多,就打一分钟。
彩铃声响了十几秒,周驰有些黯然,他紧抿薄唇,准备挂断时温妩终于接起。
“喂?”
“是我。”
她在电话里惊喜地笑起来:“你还好吗,你回来了?”
“我好,没回来,只能给你打一分钟。”
电话那头的呼吸急促,温妩嗓音有紧张的发抖:“你没受伤吧?”
“没有。”
“我爱你。”
周驰低笑:“我也爱你。”
“郁好表姐好吗?”
“好过来了。”
她的呼吸喷打在话筒上,好像很想具体地问他,但又知道只剩半分钟了。
她说:“那就好。”
周驰问:“工作辛苦吗?”
“不辛苦。”
“有人欺负你吗?”
“你每次都这么问,没有的。”
电话里响起詹萱的声音,是她的女助理,周驰听到詹萱在说:“温总,威凡纺织的陈总说愿意配合您拿去做质检。”
“你先出去。”
周驰顿了下:“小五,威凡纺织是我之前拿去给你签的那份合同?你还在跟他们合作?”
“不是,我本来已经解约了,是品牌经理跟他们又续签了合同。”
“现在出了什么问题?”
温妩微顿:“面料的问题。”
周驰拧眉:“给我念一下合同细则。”
“可是一分钟到了,我怕影响你……”
“念。”
温妩从头念起,但才念到第一句就停下:“算了吧,合同没问题,跟之前那份细则都没出入。只是出在布料上。”
“是许拓签的字吗?”
手机里是一阵翻页声:“不是,这次是陈什么,看不清楚。”
“陈炜,火字旁的炜?”
“好像是。”
周驰双眼一沉:“你身边有人吗?”
“没人了。”
“这个人不懂做生意,他是许拓身边的手下,一个毒贩。你去解约,想一点不得罪他的办法。”
周驰沉着嗓音,大脑在想这个威凡纺织,也在为温妩的安全考虑。
他说:“把封艳叫回来,你还一个人住公寓?带着封艳跟你上下班,回你曾外公那里住。”
“……好。”温妩的嗓音也格外凝重。
周驰说:“别怕,我会保护你。”只是他说完微微顿了下,他离她这么远,又能怎么保护她?
他说:“是我太紧张,你就当什么都没有,我会去弄清楚。”
“你注意安全,我这里只是他们的布料有一些问题,其余的什么都没有,你别暴露你自己。”
“秋天了,云市的桂花香吗?你要戴好口罩。”
“我知道的。”
周驰说:“我挂了。”
温妩呼吸急促,那么不舍地回答他再见。
周驰挂了电话,删除通话列表,手机恢复出厂,取出卡折成两半丢在了一家饭店卫生间的马桶里冲走。
他买完花回去,一切如常,许拓还在里面跟人交谈。
左长洲随口问他:“去这么久?”
“才多久。”周驰和他站在房间门口。
等许拓从房间里出来,一名保镖凑到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许拓掀起眼皮,目光平静地落在周驰身上。但他的眼神犀利、审视,微微眯起眼又像是在怀疑。
周驰紧绷起神经,发现这个保镖应该是刚才被他甩开的那个。
许拓走出这间民房,周驰跟在他身后。
许拓忽然停下脚步,周驰撞上,忙说抱歉。
许拓眯起眼:“周驰,我救过你,你也救过我。我不逼你,你自己交代吧。为什么?”
第69章 原来她连他真名都不知道……
民房门口灌入一阵风,扑面而来的阴冷。
许拓紧绷着脸,细框眼镜后的是一双失望和怀疑的眼睛。
周驰太阳穴直跳,他打电话时检查过周围环境,不应该有人发现,如果他和郑祁华的通话被发现那就该是有录音,这才是聪明的做法,许拓应该把录音这个铁证拿出来逼问他才对。
除非只是他买手机时被人看到,但他做事一向谨慎,当时也并没发现许拓的人。
是想试探他吗?
周驰的眼神很疑惑,他把这种不明白演绎得淋漓尽致。
他很诧异又很气愤,问道:“什么意思,我做什么了?”
许拓眯了眯眼:“阿训都看见了。”
周驰看向那个刚才跟许拓耳语的保镖:“你说的?看见我什么了?”
保镖说:“你甩开我去了一家手机店。”
周驰被气笑:“我身上有手机,我为什么要去手机店,你是怀疑我居心不良特意去找手机打电话?”
他冷哼一声:“你亲眼看见我进去了?”
叫阿训的保镖犹豫了下,对许拓说:“是反光。周哥去买花,我在路边抽烟,但我明明看到前头就是一家花店,他没进去。我就好奇跟上周哥了,但他把我甩开了。许先生,保镖的警觉我是有的,那就是刻意的甩开。我跟上去后在一家店铺反光的墙上看到手机店里那个人影和周哥一样,等我反应过来跑过去的时候他已经不在店里了。”
许拓冷睨着周驰,一言不发。
周驰被气笑,他受过伤的声音本来就粗粝钝重,这么笑起来总有一种阴狠的毒戾。
左长洲很紧张周驰,一方面他们是好哥们了,一方面又怕被连累,帮着说话:“怎么可能的事,周驰你给许先生解释清楚!许先生,周驰您都信不过吗?”
周驰:“所以你根本就没看见我进去,就凭一个反光的人影就能分辨那是我?你他妈可真牛逼。”
周驰看向许拓:“我不去他说的那家花店是因为我去找水果店了,郁小姐看起来比从前沉默了好多,我想着要不要买点草莓,她家不是种草莓的吗。但这边草莓多难买您知道,我才去得久了点。”
周驰很失望地冷笑:“你是救我了,但你信任我吗,信任老左吗?有次跟姜骆青联系,他说你把公司交给陈炜了。你看,我他妈也用命救过你了吧,还不如一个陈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