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走,我晚上再去看看高太太,省得高将军惦记着。”
“多谢温禧公主。”
高远志走了,家里的一干人也在医馆集合了。
云禧一进门,就见丁婶子、王家人,以及林小花等人跪了一地。
大家齐声说道:“草民参见温禧公主。”
豆豆被这阵仗吓了一大跳,仰着小脑袋问道:“娘,这是怎么了?”
云禧苦笑,“儿砸,这是大青朝的规矩。”
豆豆不理解,甚至还觉得有点可怕,把小手从云禧手里扯出来,绕过众人,颠颠儿地往后门跑了过去。
云禧道:“好了,大家都起来吧,我的家里不兴这一套。”
丁婶子跟云禧的时间最长,了解她,知道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赶紧站了起来,“好了好了,大家都干活去吧,公主这里不需要很多人。”
她先跑去后门口,把撅着小屁股跟高门槛做斗争的豆豆抱了回来,“云大夫这两天不在家,可把大家担心坏了。”
云禧就喜欢丁婶子的这份眼力见,成年人的圆滑、爽利、分寸她都有,相处起来格外舒坦。
她问道:“担心我不要大家伙儿了?”
丁婶子使劲点点头,“可不是嘛,就是担心这个。”
“放心吧,不会的。”云禧走到药柜旁,对王铁柱说道,“你多预备些药材,从明日开始,我们出城给流民做会诊。”
王铁柱道:“是,师父,我马上准备。”
……
云禧开始义诊时,高远志也出发了。
骑马赶路比乘车的速度快多了,高远志在路上仅用了两天。
他和两名亲卫抵达樱县郊外的卫所驻地时,天刚擦黑。
“来人可是高将军?”前路上影影绰绰地出现七八个黑影。
“正是,诸位是……”高远志催着马匹跑了过去。
“高将军,在下施杰。”
“在下闫少雄。”
“在下马中玉。”
……
其他三个指挥佥事也依次报上了姓名。
一番见礼后,高远志率先进入主帐。
施杰请高远志在首座坐了,笑道:“猜到高将军会这个时候来,好酒好菜早就备下了,就等着给高将军接风洗尘了。”
“诸位将军有心了。”高远志端起酒杯,“高某初来乍到,有什么对的不对的,还请大家多多包涵。”
闫少雄道:“高将军客气了,咱们兄弟定唯高将军马首是瞻。”
“是啊是啊。”
“大家日后就在一个大锅搅马勺了,还请高将军多多关照咱们才是。”
……
几个大男人举起酒杯,一起干了。
在兵营里就是这样,坐上桌,酒一喝,陌生感就去了几分。
一干大老爷们天南海北地聊了起来。
从西北到京城,从京城到水患,从水患到赈灾,从赈灾最后又聊到了流民。
“流民至少有个三四十万,听说死了不少人呐。”
“但愿不会出事。”
“不好说啊,匪患闹得凶着呢。”
“听说莫兰山上又上去人了,大概好几百号。”
“高将军,咱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嗐,你喝多了不成,没有军令哪个敢动,除非不要命了。”
“这不是防患于未然嘛。”
“估摸着麒麟军会下来吧。这事儿咱们京营没管过。”
……
高远志一直没说话,但心里暗暗警惕了起来——这几百号人倒是没什么,就怕他们联合了流民。
一旦民匪合流,他们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大青就彻底乱了。
“咚咚。”一名卫兵敲门进来,“施将军,昨天来过的几个人又来了,要求见高将军。”
高远志问:“哪几个人?”
施杰解释道:“莫兰山的事就是那几个人说的,该说的都说过了,不知又来做什么。”他对他的亲卫说道,“你去应付一下。”
高远志想起了季昀松,听说季昀松就在莫兰山一带出了事。
“慢着。”他叫住那名亲卫,笑道,“一起去。高某才来,正好熟悉熟悉情况。大家该吃吃,该喝喝,高某马上回来。”
施杰有些意外,但还是起了身,“也好,我陪高将军走一趟。”
二人一起离席,去了大营前面的岗哨。
天已经黑透了,一只架在高处的火把摇曳着,照亮了方圆不到一丈之处。
光影之下,一些穿着粗布衣裳、须发凌乱的年轻男子正等在那里,大概有十几个人。
卫兵上了前,禀报道:“施将军,就是他们。”
施杰有些尴尬,“这帮小兔崽子还不认识高将军,熟悉熟悉就好了。”
高远志明白,饭桌上的一切只是表面和谐罢了,樱县卫所即便不是铁板一块,他的头三脚也不那么好踢,被孤立是必经之路。
“高某没那么小气。”他往前走了两步,对那些年轻人说道,“我是高远志,有什么话尽管对高某讲。”
一个眼神灵活的小子走了出来,操着官话说道:“高将军,莫兰山的人已经往京城的方向去了,这件事耽搁不得,还请高将军尽早做打算,以免事态越发严重了。”
施杰冷笑一声,“你算哪根葱,凭啥听你的?你有虎符吗?”
那小子说道:“咱是没有虎符,但咱们也不是要卫所派兵出战,只要士兵们跑动跑动,追一追,就足以牵住他们,等到麒麟军南下了。”
施杰又道:“所以,你在指挥我做事?”
高远志斜了他一眼,“施将军,他是在指挥我做事。”
“……在下僭越了。”施杰拱了拱手,“高将军,这小子太不像话,所言不着边际,不如让人把他们叉出去了事。”
高远志的目光落在一个胡子拉碴,但眉眼极为俊秀的年轻人脸上,说道:“依我看,他的话极有道理。”
施杰微微一笑,眼里闪过一丝轻蔑,“高将军是不是太草率了?下官提醒你,在如此敏感的时候,卫所有任何举措都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第148章 遇匪
“也许吧。”高远志收回视线, “施将军,高某有同样的话送给你,在如此敏感的时候, 如果卫所在接到警告的情况下, 不采取任何防范措施, 一样会引来杀身之祸。”
施杰没想到高远志如此固执, 他有心不管, 又怕连累自己,只好苦口婆心地继续规劝,“高将军初来乍到, 对这里不够熟悉,不妨观望两天再做决断。”
“高将军, 老施,这些人来路不正,所言不可信,慎重。”闫少雄和其他几位也出来了。
高远志知道,自己要是执意,一定会引起众怒。
他斟酌着, 再次看向那个眉眼俊俏的年轻人。
那人与他对视一眼,又转开了。
之前说话的年轻小子打了一躬, “高将军, 咱们只是一群逃难的读书人, 心存报国之志, 不忍百姓陷于水火之中, 若非事情紧急, 绝不会为难将军, 还望将军明察。”
施杰道:“既然这么紧急, 昨儿个诸位就该去找樱县巡检司,又何必在卫所纠缠?”
那年轻小子急了,声音也大了起来,“这位将军的话是认真的吗?巡检司才几个人,能顶什么用?”
樱县面积很小,又不是边疆,巡检司总共不到五十人,对上数百名山匪只有送命的份。
施杰黑了脸,怒道:“你这是在跟我说话吗?”
年轻小子没什么诚意地拱了拱手,“事急从权,小子言语多有冲撞之处,还望施将军海涵。”
“哼!”施杰冷哼一声。
高远志道:“诸位,你们说莫兰山集结匪类,并且将有所举措,可有凭证啊?”
那年轻小子拱手说道:“有凭证,但我们已经耽搁了一天,高将军只怕来不及查证了。”
“哦……”高远志又去看那眉眼俊俏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轻咳一声,站直了身子,目光坚定地看了过来,说道:“在下姓林,英州人,可以项上人头作保,确有此事。”
此人即便衣衫褴褛,脸上污迹斑斑,也难掩其挺拔的身姿和漂亮的五官。
高远志心道,季昀松原本姓林,英州人。他这般介绍自己,无疑是一种暗示。
季昀松应该不知道自己成了驸马,如果知道的话,只怕更要避嫌——文官插手京营卫所之事,并试图调兵遣将,绝对是大忌。
此番以老百姓的身份出面,由他来做决定,事情就会体面得多。
此人年纪不大,行事却非常老道。
假设真如他们所言,只要卫所佯装练兵,就可以吓跑一干试图干大事的蠢货,这件事的确可行,成了就是功劳一件,不成就当练兵,他也没什么损失。
另外,如果这姓林的确实是季昀松,那么就算有人追究此事,他以驸马身份出来分说一二,问题也不是很大。
高远志斟酌再三,到底同意了,问道:“去哪里,需要多少人?”
姓林的年轻人说道:“很简单,高大人点上两千人,做跑步训练,一路跟上流民便是。”
士兵跟着流民,威慑的不仅仅是山匪,更多的是老百姓。
老百姓大多胆小,只要不到活不下去的地步,绝不会与山匪为伍。
如此一来,事态恶化缓慢,就能撑到麒麟军下来。
高远志点点头,方法简单有效,又没什么大的忌讳,着实可行。
他扫了一眼闫少雄等人,说道:“高某来自西北,为保持士兵战力,在练兵一事上从不懈怠,请诸位点兵吧。”
施杰道:“此事高将军自己承担吗?”
高远志道:“当然,绝不牵连诸位。”
指挥佥事马中玉道:“高将军言重了,练兵而已,下官愿协助此事。”
施杰等人皆意外地看向了马中玉。
“呵呵~”马中玉哈哈一笑,“诸位兄弟,练兵是好事嘛,咱们卫所最近有些懈怠,活动活动正好。”
“你若不怕死就尽管去,别想拉上我们。”施杰一甩袖子回去了。
闫少雄脚下挪了两步,但没动地方,倒是其他两位佥事跟着施杰一起走了。
高远志看向马中玉,只见后者的目光落在那漂亮年轻人旁边的一个人身上。
他虽然不认识那人,但知道马中玉,而且还想起了一件事——云琛一直在找季昀松,而季昀松失踪时只带着两个仆从,那么其他人的身份就昭然若揭了吧。
云琛是长公主之子,任麒麟军指挥佥事,身份特殊,不亮明身份就更在情理之中了。
高远志坚定信心,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不管卫所的士兵愿不愿意,军令如山,他们都得从被窝里爬起来,打好背囊,上官道,一路往北。
……
这十几个人的确是季昀松和云琛等人,高远志和马中玉都没有认错。
从卫所出来,他们连夜上了官道,隐匿在流民之中。
尽管已是二更,但路上的流民依然络绎不绝。
推独轮车的,扶着老人的,背小孩的……三五成群往前走,前面看不到头,后面看不到尾。
季昀松等人为了不引人注目,分成了三拨,大家相距不远,互相照应。
云小一小声问道:“四爷,那马将军是世家子,他认出我家三爷很正常,高远志怎么会认出四爷呢?”
季昀松道:“高远志刚到卫所,这说明他从京城而来,应该听说过我失踪的事。”
云琛接着话茬说道:“咱们来得如此突兀,明显不是老百姓能做出来的事,他稍微动动脑就明白了。至于那位施将军和闫将军,他们应该很久没回京了吧。”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四爷非要再来一次,真是神了!”云小一崇拜地看着季昀松。
这一路上,季昀松几乎算无遗策,指哪儿打哪儿,一次失手都没有过。
他们不但杀死好些恶霸,还获取了不少金银,留住了相当一部分流离失所的老百姓,就连麒麟军的几个兄弟也赚了个盆满钵满。
他虽只是个小厮,但手里也有了五千两银票,即便在京城也算富户了。
云琛轻轻踹了他一脚,“神什么,樱县卫所没有指挥使,流民又开始泛滥,皇上肯定会让新指挥使尽快就位,这是人之常情。说到底,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小果子闻言不爱听了,嘀咕道:“我家云大夫说了,运气好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云琛:“……”
季昀松笑了笑,这话还真是云禧说的,而且颇有道理。
他把腰上的军刀摘下来,握在手里,暗道,这么久没回家,不知道他们娘俩怎么样了。流民泛滥,云禧想必又开始义诊了吧,天气这么热,义诊那么辛苦,她肯定又要脱一层皮了……
“你们干什么?”
前面传来一个男子粗声粗气地质问声,打断了季昀松的思绪。
他与云琛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云琛压低声音,“过去看看,大家都小心些。”
旷野寂静,前面的对话清晰地传了过来。
“问什么问,跟我走就是。”
“我不跟你走。“
“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