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钢笔,给这位拥有罕见清醒、并因此而感到痛苦的日本人写了一封回信。
他先是感谢了他对自己电影的喜欢,然后开始对他的疑问给予回答。
“中国人和日本人的敌人不是彼此,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敌人——那就是剥削无产者的资本家们。我建议您有空的话可以看一下马克思先生的《资本论》,您的迷茫定能从中得到解答。
如果有时间的话,欢迎您来陕西找我,在这里,您不必为您和别人不同的看法而痛苦,因为我们都会是您的同志。”
这其实只是一封很微不足道的信,来信人只是一个底层日本人,可是乐景还是因此由衷的喜不自禁。
全世界无产者们联合起来,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会实现!
作者有话要说: 指发生在1918年日本国内的全国性大暴动,史称米骚动。这次革命暴动最初是从渔村妇女抢米开端,各地一般也以抢米形式爆发,所以在日本历史上习惯地称为“米骚动”。 “米骚动”从抢米而发展到与地主、资本家进行面对面的斗争,与反动军警进行搏斗,而且在群众中公开提出“打倒寺内内阁”的口号,因此运动本身乃是革命性的政治斗争。——来自百度百科。
第148章 民国之大导演(61)
中村大川的信让乐景突然有点明白自己接下来的路了。
就像他在回信中说的那样,中日两国人民的敌人从来不是彼此,他们共同的敌人是发动战争的帝国主义军阀和剥削他们的资本家们。
剥削阶级们是全世界无产者们共同的敌人。
两次世界大战的根本原因都是资源分配不公,底层百姓穷困潦倒快要活不下去了,为了转移国内矛盾,所以法西斯集团国政府才发动了对外战争。
是什么造成了资源分配不公?
是垄断资本主义。
资本家们剥夺了无产者们的一切,然后挑唆无产者们自相残杀。
在现代西方资本社会,一个普通人能接受基本教育,能拥有40小时工作制,能在法律上享有各种各样的人权保护,不是因为资本变好了,只是因为马克思曾经来过,赤色火焰曾经在全世界燃烧过。
马克思曾经预言了资本社会的灭亡,可是如今资本社会还如此繁荣,所以资本家们就得意洋洋的宣告马克思是错的!可是这恰恰证明了马克思是对的。资本社会之所以没有灭亡,是因为它恐惧于无产者们团结在一起的暴力,不得不采纳了一些马克思主张,更加精心保养供养他们的“螺丝钉们”。
最了解马克思可怕之处的恰恰是资本家们,所以他们才更要抹黑马克思,抹黑共产党。中村这样会反思的无产者毕竟是少数,绝大多数无产者根本没有意识到捆在他们身上的属于资本家的锁链。
乐景要做的,就是帮他们砍断身上的锁链。
在乐景所在的时空里,一名叫做埃德加·斯诺的美国记者曾经亲赴西北延安,和共产党人同吃同住,深深被中国共产党人的理念和纪律而深深折服,并把自己的亲身经历写成了《红星照耀中国》,又名《西行漫记》。这本书一经问世、发行就在西方社会引发了巨大的反响。
彼时的西方社会对我党缺少了解,在埃德加斯诺的笔下,中国共产党清廉正直,无私奉献,淡泊名利,拥有高洁的品行和远大的理想,颇具清教徒风采,让不少外国人由此对中国共产党改观,我党也因此提高了国际影响力和影响,收获了一笔隐形的政治资源。
但是书籍的影响力终究是有限的,对于广大没有受教育权利不识字的无产者们来说,电影才是最直观的表达方式。
就像他这次拍的《万花筒》,很多灾民看了这部电影才直观看到了读书识字的好处,才愿意把自己的孩子送去读书。
美国之所以能成为全世界流行文化的指向标,向全世界人民推销美国的文化和精神,成为无数人心目中的灯塔国,好莱坞功不可没。
乐景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要把马克思的思想,共产党的理念,阶级斗争的必要性和重要性通过电影表达出来,让全世界无产者们明白谁才是他们真正的敌人!
他左右不了那场惨烈战争的局势,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越来越多日本无产者们看清他们真正的敌人,把他们发展成我们的同志。
乐景收回思绪,收起钢笔,轻轻把回信塞进了信封里。
他知道前路多艰难,可是他的心却无比踏实,这是一种想明白目标后的安心感。
……
王林点进微博的时候,微博头条毫不例外是“中村大川的信”这一词条。
微博已经炸开了,不少人只是无意义的发着感叹号。王林现在也不承多让,他现在表情看似冷静镇定,其实内心已经化作尖叫鸡在疯狂尖叫了。
刚才还坐在他身边的他老爹资深党员王建军同志,现在正兴奋的在屋里转来转去,脸色涨的通红,鼻孔像牛一样向外喷着气,就差像烧开的水壶那样发出尖鸣声了。
老妈在一旁酸溜溜的说,“你爹和我结婚的时候都没这么激动。”
“这怎么能一样!”王林捏着手机的手一直在抖,声音像铅笔被削尖,“这是中村大川的信啊!!他可是日本解放军!抗战胜利后他回国加入日共,是党内重要干部,差点就当了日共主席!”
老妈白了他一眼,“用你跟我科普这个?我比你还了解清楚,我上学那会儿可是我们班历史课代表。”她双腿交叠,气定神闲的说:“看起来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能看到谢先生的红色电影系列了。”
王建军仿佛被打了鸡血,声音无比亢奋的低吼道:“我看过谢先生的回忆录!他在回忆录里说过,正是中村大川的信促使他走上拍摄红色电影之路的,在接下来的岁月里,他的电影行销全世界,促使各国无产者们投入革命,直到现在,谢先生的墓前还有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前来圣地巡礼!”
是啊,所以现在微博上才会那么激动。
他们正在亲眼见识历史,这如何不让他们感到激动呢?
……
1930年是乐景电影生涯的高峰期。
筹钱修水渠和灾民的安置工作让他忙的团团转,每天睡眠时间已经被压缩到了四个小时。在推出《万花筒》后,怀着一股激情,他又相继创作了四部电影剧本,这四部电影贯彻了他的电影理念,以无产者们为主人公,细腻刻画和描写他们的斗争和反抗。
乐景打算在接下来的半年时间拍完这四部电影。时间很赶,但是并不是做不到。
日夜的奔波辛苦就算是铁人也扛不住,在电影正式开拍后不久,乐景就病了,高烧不退,躺在床上气若游丝。
因为长久的高烧,他陷入了漫长的昏迷,整个人神志浑浑噩噩,失去了对外界的感应能力。他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只知道再一次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了一张柔软的床上,床上铺着柔软的丝绸,床头的红木支柱上的雕花精致优雅。
他刚动了动,就传来一声清脆的惊喜声,“少爷,你醒了!我去喊老爷和夫人!”贴身书童跌跌撞撞的转身冲了出去。
很快,门外响起了一轻一重短促的跑步声,几秒后,房门被人从外面一把推开,两道人影飞一般扑到乐景床前头前。
“澜儿,你现在身体怎么样?”
“澜儿,你要吓死我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娘也不活了!”
距离和父母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大半年。
当初温闳无功而返后,是谢知涯亲自跑来找他,要他回家,被他给拒绝了。
乐景眨了眨眼睛,迟钝的大脑仿佛生锈的机器,他用了将近半分钟才意识到他现在已经回家了。
“让你们担心了,我已经没事了。”他用胳膊努力撑起身体,想要坐起来却被大惊失色的温蔓蓉给按住了,“澜儿,你别乱动,你现在还在生病,好好躺着休息吧!”
乐景驯服的躺了回去,“我没事了,我现在哪有休息的时间,西北那边那么多事等着我……”
“那和你没有关系。”谢知涯收起脸上外露的担忧,面无表情的打断了乐景的话:“你就呆在家里养病,哪里都不许去。”
乐景一怔,试探性问道:“那等我病好了后……”
谢知涯再次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病好了后你也不许去。我已经联系好了学校,等你病好后,就和招娣结婚,然后你们一起去英国留学吧。”
乐景沉默了一下,“我需要一个理由。”
“理由你我心知肚明。”谢知涯直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乐景,目光中是深深的失望和痛惜,“你是聪明的孩子,怎么偏偏在这种时候犯了糊涂?你要走正道儿啊!”
乐景的目光不躲不闪对上父亲沉重的目光,淡声问:“和表姐结婚,去英国留学就是正道儿了吗?”
“是的。”谢知涯眼神幽深,带着一丝冷酷回答:“我之前总是由着你,这回不能再让你胡闹了。我已经这把年纪了,实在不想经历父子相残的惨事。”
乐景忍着太阳穴的抽痛,故作轻松的笑着反问, “……所以我这是被软禁了?”
澜儿平静的表现却让谢知涯心头警铃大作,他警觉的盯着大儿子:“你别想耍什么花招,我这次已经下定了决心,绝不会再次心软放纵你了。”
“……如果我不愿意,您打算把我关一辈子吗?”
“关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谢知涯惨然一笑,声音比乐景这个病人还有气无力:“总好过你拽着全家跌入深渊。”
第149章 民国之大导演(62)
“少爷,我给你磨墨吧?”
“少爷,要不要我给你念书?”
“少爷,奴家胸口好痛,您帮人家揉一揉嘛~”
乐景面无表情的看着这群各显神通的莺莺燕燕,脑海里不期然响起谢知涯之前的话:“这些都是府里收用的下人,都是有卖身契的,家世清白干净,你可以放心,要是有合心的就收入房里……招娣一向懂事,也不会和你计较。”
……别的父母都是怕孩子沉迷酒色耽误学业或事业,只有他家爹娘,恨不能把他宠成贪花好色纨绔子弟,想要用美色拴住他。之前他在西北,天高皇帝远,家里虽然着急也使不上力,现在他回来了,谢知涯可不要疯狂给他塞女人好传宗接代?如果能顺便用美人窝消磨掉他的理想和斗志让他不再想着去西北就更好了。
这种软禁生活,被直播间观众看了,估计还会以为他是风流好色之徒呢,不过他也不在乎他们怎么看他就是了。他只是做了自己认为对的事情,毁誉由人,是非功过留给后人评说。
自从那次系统故障后,直播间弹幕就被屏蔽了,当时系统的解释是为了避免观众言论影响到直播间的历史走向,所以关闭了弹幕功能。如果真是这个原因,那么上个世界为什么没有关闭弹幕?
不过乐景也无意深究,他每天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要忙了,现在的直播间对他而言,就是一个新闻app,让他即便处于荒无人烟闭塞的西北,足不出户也能知晓天下事。
乐景收回思绪,看向这些年纪足可以做他孙女的女孩子,眼神充满无奈:“你们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虽然很不甘心,但是主人发话了,女孩们只能离开了,书房里终于只剩下乐景一个人,他揉了揉太阳穴,有些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在现代的时候,因为普遍晚婚晚育,再加上爸妈思想开明,所以乐景也没怎么被催婚过,他工作也很忙,也没有结婚的想法。
他从不觉得单身有什么不好。
有人适合婚姻,有人向往爱情,而他喜欢并擅长于和自己独处,一个人也能活的很充实。大千世界,众生百态,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选择,他并不觉得有什么遗憾。
在上个世界,黄母也是向他催过婚的。但是她是旧式女子,讲究夫死从子,性格柔顺,也不擅长违背儿子的意愿。所以在乐景郑重推拒了几次后,她就打消了催婚的念头。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了。他这次出身于特权阶级,天然就享有这个社会最顶尖的资源,其中当然也包括性资源。三观和道德从来都是特权阶级用来约束和掌控底层百姓的工具,爱泼斯坦生前用来招待权贵用的性奴岛,不过是特权阶级享乐内容的冰山一角。
所以只要乐景愿意,他完全可以后宫三千,为所欲为。
可惜他不愿意。他有洁癖。
他未来的妻子,必须是和他志同道合灵魂伴侣。如果他遇不到那个人,单身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宁缺毋滥。
而且他终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在完成任务后就会脱离世界离开,所以他不愿意为了满足父母的期待,在不属于自己的世界里经营自己的家庭。
乐景觉得是时候和父亲摊牌了。
他推开书房的门,对负责看守他的下人说:“我要去见父亲。”
……
乐景走进谢知涯的书房时,谢知涯正在写信,头也不抬问道:“找我有什么事?”
乐景在书桌前站定,能清楚的看到他毛发稀少的头顶,几根银丝格外显眼。
谢知涯老了。他像山一般伟岸的父亲,现在正在飞快衰老。
乐景移开目光,平静的说:“爹,我不用女仆伺候,我现在还在养病呢。”
谢知涯手中的笔一顿,然后继续若无其事的书写,“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收收心,定下来了。”
他扬起嘴角,就像一个普通的父亲的那样絮絮叨叨抱怨道:“我和你娘都这个年纪了,就想抱孙子,让你和招娣结婚你又不愿意,庶长子传出去终究不名誉,你舅舅脸上也不好看,所以那些女人玩玩可以,就当给你婚前练手了,等你和招娣完婚后生下嫡长子后就好了,我就不拘着你了……”
乐景安静的倾听着谢知涯槽点很多的絮叨,没有出言打断。
谢知涯唠唠叨叨说了很多话,他眉眼带笑,描述他心目中的未来美好蓝图:“你结婚后,多要几个孩子,家里人还是太少了,孩子多一点才好,热闹。到时候你先跟着我在财政局历练几年,然后我再把你外放到上海当行长,我现在年纪也大了,一年不如一年,我现在替你守好位置,将来你好接我的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