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松孺不满的嚷嚷道:“那我现在不是都改了吗?”
刘莲嘲笑道:“你那是改了吗?是你家里败落了,你没钱花了。”
她自得道:“你啊,得亏是娶了我,有我帮你管钱,要不然你就等着喝西北风去吧!”
吴松孺不屑的从鼻孔里喷了喷气,却没表示反对,别扭的默认了老妻的话。
“老师,师娘,我吃好了,先走了。”
刘莲:“这么快?怎么不多吃点?”
乐景匆匆套上外套,“不吃了,我要赶去招待所接苏联专家。”他提醒吴松孺:“老师,你吃完饭就赶快出发吧,会议资料和发言稿我放到你办公室了。”
刘莲惊讶:“怎么,你还要发言?不是之前定好的让楚雄他们发言吗?”
说到这个,吴松孺就来劲了,他挺胸抬头,像个刚被老师奖励了小红花的幼儿园小朋友那样骄傲说道:“楚雄惹恼了老许,所以老许也让我在会上发言,杀杀他的嚣张气焰。”
乐景却有点想苦笑。
因为他今天还要和楚雄打交道,他不仅负责把苏联专家俄语翻译成中文,也负责将老师他们的发言翻译成俄语。
这几天在所里,楚雄一见乐景,脸色就臭的好像他欠了他八百万,等会儿苏方代表都在,只希望他能顾全一点大局,不要太明目张胆。
伊万诺夫先生对乐景的到来表达了热烈欢迎,此时楚安伦不在,他就实话实说道:“你比楚好相处,俄语也流利,外交部当时就应该派你来当我的翻译。”
乐景闭口不议论楚安伦的是非,只道:“我并不是外交部的人,这次给你当翻译,是我们所长的要求。”
伊万诺夫先生诚恳说道:“我觉得你更适合去外交部,我是说,楚都能去外交部,你当然也可以。”
望着大胡子爽朗的笑容,乐景默默在心里更新了对他的评价——天然黑。
……
乐景和伊万诺夫到了会场没多久,楚雄也来了。让乐景放心的是,楚雄这么大年纪了,到底比他儿子多了几分城府,虽然从他的眼神里可以看出来他对乐景的厌恶,但是他没有过多的表现出来。
吴老师上台演讲时,乐景陪同翻译,很清楚的看到了台下楚雄眼中的狰狞和愤恨。
他知道楚雄这回丢了这么大脸,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以后要多加小心了。
会议总算是圆满结束了。
这场会议对乐景造成的直观影响就是,他又多了一个翻译的兼职。所里和苏联专家开交流会时,许所长总喜欢把他带上当翻译。
……可是他的工资并没有变成两份。
至于楚安伦,乐景后来也知道了他的一些消息。
听说他从外交部调职了,调入了一所大学的英文专业当讲师。只能说有个溺爱自己的亲爹就是好。但是楚安伦的脾气如果不改,乐景敢保证他还是会惹事,就看下次他爹还能不能救得了他了。
时间一晃,就到了11月份。
这个月,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件事是公事,一件事是私事。
11月5日,《人民日报 》 在头版头条用大于平常的字号刊载了《各皿煮党派联合宣言 ———誓以全力拥护全国人民的正义要求,拥护全国人民在志愿基础上为着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神圣任务而奋斗 》。
以《联合宣言》为标志,全社会逐渐掀起了有关抗美援朝的大规模舆论宣传,抗美援朝战况开始一点点在国内公开。
另一件事,就是《后妈难为》这部苦情剧的剧情终于找上了乐景。
乐景惊讶的看向刘莲:“相亲?”
刘莲竭力劝说道:“对,是你宋老师家的女儿,叫宋茉莉,小姑娘长的蛮好看的,你看你也老大不小了,去见见嘛。”
宋茉莉,正是原主原配亡妻的名字。苦情剧开始后,她是就只在原主回忆里出场的白月光。
乐景没想到,她竟然是宋奇老师的女儿。
刘莲还在殷切的望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乐景板着脸,义正言辞拒绝道:“对不起,祖国尚未统一,我无心儿女情长,请您帮我回绝了吧。”
刘莲:???
“那国家要是一直无法收复tw,你就要一辈子不娶了吗?”
乐景连忙嘘了一声,严肃道:“师娘慎言,你要对我们的国家有信心,你难道觉得我们不能很快收复tw吗?”
刘莲激动的反驳道:“当然不会了!我们迟早是要夺回tw的,tw不堪一击!”
乐景满意的点点头,笑道:“既然这样,那我就等收复了tw后再结婚吧,统一日结婚,多吉利啊,一定可以百年好合。”
刘莲深以为然,“你说的有道理。”
等黎望旌走了,她才慢慢回过味。
不对啊,她只是让他去相个亲,和收复tw有什么必然关系?
第203章 回国之无问西东(18)
一大早,乐景走进办公室,就见吴松孺垮着脸阅读人民日报。
自从抗美援朝战役在人民日报上逐渐开始公开透明化后,老头儿每天进办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读报。
乐景从他的表情来看,这次报纸报道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乐景在自己办公桌坐下,刚从公文包里拿出材料放到桌子上,就听一声巨响——老头儿拍桌而起,气的眼睛都红了,喘着粗气,胸膛上下起伏,“美帝主义亡我之心不死!如此恶行,与纳粹法西斯何异!”
看老头儿这么生气,报纸上报道的事情非同小可。乐景连忙拿起分到自己办公桌的人民日报。
首先映入乐景眼帘的标题就格外触目惊心——《美军对朝鲜人民的血腥大屠杀 》 。①
“八月三日,溃退的美军强迫当地的农民随他们向南撤退……难民们逃到黄涧附近的铁桥下躲避, 又被美军包围, 用机枪集中扫射。当场死二百多人, 伤五百多人 。死了上百的母亲,留下了十几个可怜的噙着母亲ru头的婴儿 。”
“……屠杀从一九四五年就开始了 ……从一九四五年到一九四九年七月, 在这不到四年期间, 在美帝国主义者直接参与和直接指挥下,美李匪帮共逮捕南朝鲜人民四十七万八千人,屠杀了十四万九千人 ”,
“汉城……就是一座大屠场 。”
“美国侵略者兽军在朝鲜战争中杀人放火, 女干yin掳掠的滔天罪行,实比纳粹在欧洲 、日寇在中国的暴行, 有过之而无不及 !”
每一个字眼都透露出森气腾腾的血腥味,让人观之毛骨悚然。身为中国人,美军在朝鲜的暴行格外能引发他们的愤慨,因为他们对此感同身受。就在并不久远的十几年之前,日军就是这样屠杀中国人的,三十万南京人的国殇,至今是这个国家和民族无法痊愈的创伤。
“我们的志愿军会让美国人付出代价的。”乐景无比肯定道:“我们会帮朝鲜人民打赢美国人。”
吴松孺欲言又止,迟疑了一会儿,才有些言不由衷的说:“没错,我们会打赢的。”
乐景知道吴松孺并不看好中国抗美援朝的胜利。在这时,这种忧虑在精英分子中间普遍存在。他们不是底层人民,容易被报纸宣传鼓动的热血沸腾,他们明白美国——这个和苏联并驾齐驱的顶级强国究竟有多么强大,美国人有中国人没有的航母、新型战斗机、精尖武器……还有木亥。
日本领土上空升起的那两朵蘑菇云始终是悬挂在中国人民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
谁也不知道抗美援朝会不会转变成木亥战争。待那时,中国将变成苏美两国博弈的战场,五千年的文明会被引爆成无数蘑菇云。
从读完报纸以后,吴松孺就很低落了。
老头儿低着头翻阅古籍,却明显有些神思不属,忧心忡忡,微弱的叹息声时不时自他唇缝露出来。
乐景知道他们的志愿军会打赢抗美援朝,以这一仗作为新中国迈入新时代的第一枚军功章,等到那时候,老头子估计会乐到找不到北,做梦都能笑醒。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请进。”
同事推门走了进来,“黎同志,所长要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好,我这就去。”乐景随口问道:“所长有没有说是什么事?”
“所长没说。你过去就知道了。”
乐景进了所长办公室才发现,办公室里还站着一名女同志。她留着朴素的学生短发,五官明艳大方,如果不是身上外交部的制服,她看起来就像校园里的女学生。
“小黎,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外交部东欧司的向小园向科长。”所长从办公桌后面走了出来,热情给双方介绍道:“向科长,这就是黎望旌同志了。黎同志是我们所里的业务骨干,俄语水平那是相当出色,我们所里和苏联专家交流都是仰仗于他啊!”
向小园笑吟吟的打量着乐景,眼中充满评估意味。
乐景:……
所长不会想把他引荐到外交部吧???
他带着十二分的诚意特别诚恳的说:“所长,您太客气了,我俄语也是半路出家,也没学几年,水平还差得远呢,当不起您如此赞誉。”
许临擎暗暗瞪了这小子一眼。平时看起来挺机灵的,怎么这种关键时候就不开窍了呢?
“你什么水平我能不清楚吗?单说那次,可是你第一个听出来通讯院士这个翻译错误的,如果不是你,还不知道要造成多么恶劣的外交事故呢!你啊,就不要谦虚了!”
向小园注视乐景几秒中,突然粲然一笑,“既然是许所长看中的人,那么一定差不了。”
乐景:……
乐景眼前一黑,有种再次要偏离他设定的人生轨迹的即视感。
他不会……真要跳入外交这个火坑了吧?
“我们司最近要翻译一批俄语文件,人手不太够,你们所长向我们推荐了你。”向小园言笑晏晏,“你愿意服从安排,借调到我们司吗?”
许临擎苦口婆心:“小黎,这对你可是难得的机遇,你可不要犯糊涂啊。”
借调这个词着实让乐景松了口气。
还好,只是借调,不是不回来。
现在这个时期,正是中苏蜜月期,苏方捐赠了中方许多生产资料和生产技术,所以国内目前对会俄语的翻译是很紧缺的。
虽然这个借调会让他稍微偏离自己的人生规划……
乐景在心里苦笑一声,爽快的说:“组织上既然需要我,那我义不容辞。”
许临擎这才眉开眼笑。
向小园也笑着点点头。
“那你就回去收拾行李吧,一个小时后,我开车在你家门口等你。”
乐景怔了怔:“……收拾行李?”
“哎呀,我忘记和你说了。”向小园笑的一脸天真无辜,“因为那批资料是涉密资料,所以在翻译期间,你需要吃住在外交部了。”
乐景:……
向小园:“放心,给你安排的住宿条件很好的,就在我隔壁,有什么事你可以过来找我。”
乐景:……
同志,咱们这孤男寡女的,你这话不合适吧?
向小园说话大喘气,慢悠悠的补充道:“我让我儿子帮你解决。”
乐景:“……您儿子?”
“对啊,我儿子。”向小园笑道:“他和你年龄差不多,你们年轻人一定很有共同话题。”
乐景深深看了一眼外表青春动人如女大学生的向小园同志,竟无语凝噎。
……
乐景先回办公室和吴老师道了个别,吴老师听闻这个晴天霹雳,人都傻了一会儿,才恨恨说道:“许临擎那个老东西,不安好心!你在我手底下工作的好好的,非要把你塞到外交部!你放心,等过几天,我就把你从外交部要回来!”
乐景苦着脸,“老师,你可一定要把我要回来啊!”
吴松孺斩钉截铁:“我就算赖在许临擎办公室不走,就算闯进外交部要人,也会把你要回来的!”
乐景这才放心回家,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行李,和师娘简单的到了别,就坐上了向小园的车去外交部了,等待他的,是不知道多久的封禁生活。
……
吴松孺晚上下班回家时还气闷难平。
他找个好苗子容易吗?怎么一个两个都要和他抢人?
吃晚饭的时候,他食不下咽,滔滔不绝和老妻抱怨道:“小黎在汉字上多有悟性啊,基础还扎实,就应该沉下心来搞学术,外交部那能是好混的吗?里面的人都是人精子,吃 人还不吐骨头,他一个借调过去的新人,没有靠山,还不是任人搓磨?”
刘莲提起这个事就发愁,此时也是愁眉苦脸道:“是啊,在所里有你这个当老师的看着他,外交部可没人照顾他,他一个小孩子,又没有家世背景,肯定要受欺负的。”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叹了口气,都是同样的牵肠挂肚。
小黎不在,夫妻俩吃晚饭都没滋没味的,头一回觉得自己住惯的院子这么空。
大黄二黄也无精打采的趴在院子里,一点也没有往日的闹腾。平常这个时候,小黎该喂它们小鱼干了。
晚上熄灯后,两个人躺在床上还久久没有睡意。
秋风萧瑟,他们的心比这秋风还要萧瑟。
夜深人静,窗外的一切动静都清晰可闻。
风声,树叶声,猫叫声……
刘莲皱了皱眉,坐了起来,推了推丈夫,“屋外大黄二黄怎么回事?怎么一直在叫?你出去看看。”
吴松孺嫌冷,不想出去,嘟囔道:“也许是发情了。”
刘莲气笑了,“你见过哪家猫秋天发情啊???”
吴松孺一怔,也意识到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