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老娘原先有个丈夫,和他生下了两个女儿, 后来尤老娘的丈夫一病死了。因着尤老娘没个儿子, 守不住家财, 就带着两个女儿从那家中又嫁了出来,嫁给了尤氏的父亲做了继室,两个女儿也改了姓,随了继父的姓氏和尤氏的排行,被人称为尤二姐和尤三姐。
尤二姐的亲生父亲生前和张华的父亲交好,就和张华父亲为张华和尤二姐指腹为婚,定下了婚事。张华的父亲本来是祖传的差事,做着皇粮庄头, 家中有些资产,和尤二姐也算相配。后来, 张家遭了官司,职务被撸了,家产也败落了。而尤老娘又嫁了人, 与张家已经十多年不通音信了。
贾珍听尤三姐这样说, 伸手拉住尤三姐的手说道:“你姐姐许的那户人家,不过是个破落户,给他们几两银子,退婚了就是, 值当什么?你们姐妹俩个就安心住在这里,等以后我慢慢给你们找个依靠。”
尤三姐冷笑一声:“什么依靠?姐夫可有人选?红口白牙,空口胡说,还不是想拿着我们姐妹两个当做粉头来取乐儿?你要是如此想,就是打错了算盘!我姐姐和顺,我却是不依的,敢糊弄姑奶奶,我就有本事将你的牛黄狗宝给掏出来,喂狗吃了!”
贾珍只觉的下身一凉,不禁夹紧了腿,一时间有些讪讪的。
贾珍觉得尤三姐既然如此说,想来是不愿留在此处。尤二姐他已经有些腻了,至于尤三姐,说出这话来,他一时间竟有些不敢招惹。既然这样,就好好的将他们打发走。
等过一段时间,自己想了,再接回来就是,横竖她们也跑不出自己的手掌心。即使尤二姐嫁人了,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不过是个破落户,还能拿自己怎么样不成?
贾珍因此转了口风,说道:“既然三妹想回去,就先回去,等以后,想回来了,派人捎个信,让你姐姐再去将你们接回来。”
既然贾珍许了,尤氏巴不得赶紧将尤老娘和二尤打发走。尤氏给了尤老娘一笔银子,就将尤老娘和二尤打发走了。
路上,尤老娘埋怨尤三姐,离了那富贵窝,回自己家,虽然有些薄产,可是想吃香的喝辣的,那是不能够的。
尤三姐直接说道:“那贾珍有什么好的?娘,我知道你是想让贾珍收了我姐姐,或者找姐姐找个好人家!可是,贾珍对我们姐妹两个,哪里有尊重可言?如果他真的想收了姐姐,就不会和贾蓉一起,与我们一起做些麀聚这样的畜生事。既然我们姐妹的名声在贾府坏了,在那里能找到什么好人家?尽是一些占便宜没够的王八蛋!哪个好男人会正经的娶了姐姐?男人中又有几个好东西!”
尤二姐听尤三姐这样说,不由低下头默默泣泪。
尤三姐却发狠说道:“姐姐,你莫哭,凭你的容貌,等离了贾家,一定能找个好人,以后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到时,索性将尤姓也弃了,换回咱们的本姓才好!”
既然已经回来了,多说无用,尤老娘不过是抱怨几句。
等回了尤家,尤老娘看着两个女儿,为她们的婚事犯起了愁。尤二姐已经十九了,尤三姐也十六了,年龄已经到了。既然已经离了贾珍那边,攀不上高门,也要将两个女儿好好发嫁出去才是,以免误了花期。
尤老娘使人去打听张华家中的情况。如果张家尚可,就将尤二姐嫁过去。如果张家实在不堪,就退了亲,再给尤二姐寻找夫婿。
尤老娘有心去找,不过几日功夫,就找到了张华家中。这张华不成才,整日在外嫖赌,也没有个活计,将家里的产业都赌干净了,他父亲将他从家中撵了出来,现在日夜都在赌场过活。
尤老娘自然不甘心自己的女儿嫁给这样的人家,要退亲。
张华父亲看着张华每日里赌,张家也穷得叮当响,本来以为张家以后就这样了,实在不行以后给张华典当个老婆,给张家留个后,没有想到尤家撞了上来。
张家看着尤家三口人,一个老妇,两个女儿,只有妇孺,也没个男人,家中还有些财产。张家欺负尤家妇道人家,拿着当初和尤二姐亲生父亲定亲时的信物,不许退亲。
张家说,如果尤家真要退亲,张家就将这事宣扬出去,将尤家的名声搞臭。退过亲的女儿家,再许婚,极难。
尤三姐看着张家的嘴脸,心中愤慨,想上去和张家拼了。
尤二姐却拦着她,垂泪说道:“妹妹,不可如此。若只是退婚,倒是没什么,就是害怕咱们在贾家的事情传过来,那就真的没法做人了。我已经这样了,不能连累你和娘了。既然张家许的是正妻之位,又是父亲指腹为婚,那么,这就是我的命,我嫁!”
既然尤二姐愿意嫁,尤老娘给尤二姐置办了嫁妆,买了两个丫鬟,两个月后将她嫁给了张华。
张华平白得了一个绝色的妻子,还带了一笔嫁妆,很是和尤二姐夫妻恩爱了一段时间。他发现尤二姐不是处子之身,不过当时和尤二姐正是情浓,心中虽然有些疙瘩,也没有太过在意。
三个月后,尤二姐发现有了身孕,请大夫看了,已经怀胎两个多月了。
而张华也渐渐恢复了本性,每日里往赌场跑,恨不得住在赌场。赌输了回到家中,就小意温存,哄着尤二姐拿银子。尤二姐惯是和顺的,张华磨几次,尤二姐就给了。
等尤二姐肚子鼓了起来,身材臃肿,脸色也蜡黄,嫁妆钱让张华掏的也差不多了,张华赌输回家,见从尤二姐手中掏不出钱财,对着尤二姐就没有个好脸色了,到家中对尤二姐动辄就骂,对着东西摔摔打打。
张华到底是顾忌着尤二姐怀着孩子,没有动手打过她。
不过即使这样,尤二姐也觉得自己的日子浸在了苦水中,每日里经常默默垂泪。不过好歹有了孩子,尤二姐也算有了期盼。
后来有一天,张华突然对尤二姐说,想要将尤二姐带过来的丫鬟收房。
张华说道:“你如今大着肚子,又不能伺候我。如果贤惠,就应该主动给夫君纳妾!如今让我自己提出来,已经是不贤不德。而且,嫁给我时,你就是不贞之身,让我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剩王八,我愿意娶你,已经是你烧了高香了。如今要你一个丫鬟,你还不愿意?”
尤二姐本来就耳根软,听张华这样说,越发吞声忍气,将自己的丫鬟给了张华。
尤二姐整日里以泪洗面,却觉得这都是她自己的命。因着自己当初品行有亏,才有了今日之报。
尤三姐来看望姐姐,发现张华对姐姐不好,要找张华拼命,被尤二姐死命的拦了下来。不说别的,只说张华是孩子的亲生父亲,要为了肚子里的孩子积福。
尤三姐无奈,只能作罢。
十月怀胎,瓜熟蒂落,尤二姐生下了一个男胎。
张华父亲看尤二姐给自己生下一个大胖孙子,心中喜不自胜,将平日里厌恶张华的心淡去不少,也经常帮尤二姐照看照看,骂一骂张华,因此,尤二姐月子里倒是没有受气。
尤二姐原想着,如今自己生了儿子,不论如何,也算是后半辈子有靠,从泥泞里挣扎出来了。张华不好便不好吧,自己将儿子拉扯大,以后靠着儿子过日子。
谁知道过了没两个月,张华竟被人设了套,输了一大笔银子,赌场的人说了,要么留下张华一只手,要么将他妻子抵押出去。
张华看着契书,上面写着将尤二姐抵押给赌场抵债务。张华犹豫了一下,看见赌场上的人拿了刀,要跺他的手,就连忙签了名,画了押。
原来张华喝醉了在赌场和人吹嘘,说自己妻子貌比天仙,还对自己百依百顺,自己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敢多管自己一句。张华儿子满月的时候,张华将赌场的人带到家里看孩子,这人无意间见了尤二姐一面。赌场的人就专门给张华设了局,就是为了尤二姐。
张华回到家,抱着尤二姐的大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说自己对不住尤二姐。又说等自己以后赢了钱,就去将她赎回来。
张华看尤二姐呆站不动,又站起来发狠道:“你还以为自己是黄花大闺女呢,嫁给我的时候,就不贞了,之前还不知道和多少人搞过,如今给我装什么贞洁烈女!好好的跟着人家去,不要给我惹麻烦。”
赌场的人,将尤二姐带走,卖到了一家青楼。
尤二姐生了孩子,却丝毫不损面貌,反而比之前多了一丝丰腴之美,老鸨看到尤二姐,觉得自己捡到宝了。
老鸨看尤二姐反抗不激烈,又知道尤二姐生过孩子,不是雏儿,第二天就将尤二姐的牌子挂了出去,晚上让尤二姐接客。
尤二姐坐在青楼的床上,这两天的事情太多,她一直浑浑噩噩的。她想不明白,明明她已经熬出来了,怎么还是落到这步田地,重新落到泥淖里。
之前她和贾珍、贾蓉厮混,品行有亏,所以面对张华的时候,处处忍气吞声。如今呢?被卖到青楼也是老天对她的惩罚吗?她如今在青楼在做这档子事,到以后又该如何赎罪呢?
尤二姐看着眼前,左右皆是泥淖,竟没有一条生路。既然如此,不如一死,倒还干净。
尤二姐容貌好,老鸨让人给她打扮的也好,头上插着几根簪子,垂下来的坠饰皆是金子做的。
尤二姐将簪子坠的小金块都取了下来,恨命含泪,一个一个皆吞咽了。然后将衣服穿戴齐整。她看了一眼床,嫌弃青楼的床铺脏,并不往上躺,而是回身将屋子里的窗幔拽了下来,铺到地上,自己躺在上面,闭上了眼睛。
等到晚间,老鸨带着客人,边走边向客人介绍,新来了一个尤物,长得那是天上有,地下无的。等老鸨推开了尤二姐的门,尤二姐已经气绝身亡多时了。
第80章 尤三姐杀人落草
尤二姐有两个陪嫁丫鬟, 跟着她一起来了张家。一个叫做小欢,一个叫做小喜。
小欢漂亮白净,平日里在张家主要做屋里的活计。后来在尤二姐怀孕的时候, 小欢被张华看上, 被尤二姐给了张华, 做了张华的通房。
小喜粗壮,主要住外面洒扫之类的活计。小喜饭量大, 力气也大。之前小喜在自己家的时候, 经常吃不饱。后来尤家买人, 小喜就被父母卖到了尤家。小喜的饭量是常人的三倍,因为吃的多,被张华父子嫌弃了好多次。尤二姐看她可怜,就让小喜去灶间干活了,交代小喜多煮些饭,让她自己在灶间吃,不要让张华父子看见。虽然张家穷,但是尤二姐过惯了富贵日子, 也不缺小喜吃饭的那点钱。
因此,小喜心中很感激尤二姐。
张华带着赌场的人来将尤二姐带走, 张华父亲和小欢就如鹌鹑一样,缩在屋子中,不敢说话。唯有小喜, 死命的挡着, 被张华抽了一巴掌,让赌场的人踢了两脚,打翻在地上。
等张华和赌场的人走了,小欢将小喜扶了起来, 搀到床上。小喜求小欢去尤家通知尤家人,小欢正在犹豫,却被张华父亲听见了。张华父亲威胁小欢、小喜,说如果他们敢去尤家报信,就将她们一起卖到青楼。
小欢不敢去,况且她已经被尤二姐给了张华,心里头更顾念张家一些,就息了去尤家报信的心思。小喜想起平日里尤二姐对自己多番照顾,温和怜下,等到晚上,等张家人都睡着了,拿着昔日尤二姐赏自己的一些银钱,趁着夜色,往尤家去了。
尤家和张家不住在一处,尤家在河间府,张家在保定府,虽然都属于直隶,相距有一百公里左右。
小喜路上走走停停,有时路上有车,还能让人捎一段路。到了第二日下午,才到了尤家,将事情从前到后详细地一说,尤老娘只哭我苦命的儿,尤三姐却怒发冲冠,觉得张家欺人太甚,又想起自己刚刚做的梦,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原来今日午后,尤三姐正在绣花,突然有些昏沉,趴在榻上睡了过去,恍恍惚惚的看见尤二姐一身白衣走了过来,对她说道:“三妹,我一生品行不良,终陷泥淖,今日终于得到解脱。心中牵挂,除了你和母亲,只余我的孩子。他才刚刚二月,我一身罪孽,他却无辜可怜。张家不是善人,恐我儿在他家中受其虐待,你若有暇,帮姐姐看护一二。此生姐妹一场,终有一别,来生再续前缘。”说完拜别而去。
尤三姐惊醒,却发现是一场梦,正打算给尤老娘说一下,去看望一下尤二姐,小喜就进了家门。
尤三姐再想到自己梦中的内容,心中更加不安。
尤老娘听说尤二姐被卖到妓院,就说那都是命,人争不过命!说完就病倒了。
尤三姐的继父是六品千户,家中很是有几把好兵器,尤三姐拿了一把匕首掩在袖管中,又拿了一把刀,用布条裹了,让小喜背着。自己穿上自己最好看,最气派的衣服,又包了两身不起眼的衣服,又找了些细软,就要乘马车往保定府中去。
尤老娘看着尤三姐带着刀要走,伸手要拦,却拦不住。
尤三姐对尤老娘说道:“娘,女儿不孝,不能给你养老送终了。你去京都找大姐。不论怎样,大姐都不会不管你的,怎么着,都有你一口饭吃。”
尤三姐说着,给尤老娘磕了三个头,转身就走。
到了傍晚,天色将黒,尤三姐已经到了保定府,她也不去张家,只向小喜问清楚赌坊所在,直接去向老板要人。
赌坊老板看着尤三姐花容月貌,又是一个绝色,心中起了将尤三姐一并卖入青楼的念头。
尤三姐大骂赌坊老板:“瞎了你的狗眼,睁开眼好好看看你姑奶奶,我们姐妹岂是你能随意买卖的!小心姑奶奶叫人封了你的赌场,治你一个拐卖官家女眷的罪名!”
赌坊老板只以为尤三姐在虚张声势,毕竟张华的底细他一清二楚,就凭他,怎么可能娶得了官家小姐。
赌坊老板逗弄尤三姐说道:“那你倒说说,怎么叫人封了我的赌场,怎么个官家女眷?我带走张氏,可是他丈夫按了手印的。”
尤三姐冷笑道:“张华他不过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我姐姐是自小与他定的亲,如今张家败落,我姐姐不嫌弃他,依婚约嫁给他而已!我父亲生前是六品千总,我母亲是朝廷钦封的六品安人!我长姐如今是京城宁国府当家夫人,是三品诰命,我姐夫是宁国府当家人,世袭三品爵威烈将军。我姐夫祖上是宁国公。京城宁国府、荣国府你应该听说过吧?”
赌坊老板之前还漫不经心,听尤三姐说到一半已经郑重起来,听到最后,脸上冷汗涔涔,如果眼前这小娘子说的是真的,那可真的是捅了马蜂窝了。
谁能想到张华这个没出息的烂赌鬼,娶得媳妇竟这么大的来头?平日里也没有听他们提起来过。
赌坊老板让人将张华找来,张华也不知道自己丈母娘的继女嫁给了谁,不顾自己后丈人是个千总,这些他倒是听说了,不过自己后丈人已经死了多年了。
赌坊老板看着尤三姐一身穿戴不俗,说话间也气势十足,所说的官职都是有名有姓的,他先就相信了七分。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如果是假的,反正张华又跑不掉,等以后自己再收拾他就行。但是如果是真的,自己可就犯了打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