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飞机维护和施工的黄工,此刻仿佛是这场试飞的最大赢家。
程舟言清了清嗓子:“我看看数据结果。”
这让许凌霄觉得,如果不是黄工忍不住报喜,两人可能就要为抚养权打起来了。
至于许延之,大笑道:“好事,我预定了,战-9什么时候出来,我第一个试飞!”
一旁的程少微,捏着衣扣对走近来的许凌霄道:“你爸在这,我先认个哥当当。”
许凌霄接过扣子,低声说了句:“我算是看明白了,在外人面前父慈子孝,关上门来,就鸡飞狗跳。”
——
晚上,因为许延之回来了,他们几个当年的同窗,程舟言和柳向蘅,几家人凑了一桌吃饭,沈鹿鸣的妈妈甘棠也一起,这是沈父在世时就有的情谊。
许凌霄看着白天还在打嘴仗的许延之和程舟言,此时餐桌上居然能把茶言欢,而坐在他们中间的柳向蘅则面带微笑地给他们倒茶。
她觉得,这俩人能做成朋友,一定是因为柳向蘅的存在。
柳岁穗说,她爸爸本是个外语系的书生,结果硬是考进了航校,这点让许延之很佩服。
也许,长辈之间的感情,就是因为对方有一点让你服气,就能忍受其他的所有缺点吧。
“凌霄,吃菜。”
一旁的柳岁穗给她夹了颗藕丸子:“我妈妈炸的,可香了。”
许凌霄点了点头:“谢谢。”
沈鹿鸣低声朝她道:“今天程长官怎么没来一起吃饭?”
此时,沈鹿鸣和柳岁穗分坐在许凌霄一左一右,搞得她好像男女主之间的插足者……
“他在写检查,没空。”
沈鹿鸣“嗷”了声:“那明天我再找他训练,对了,你爸回来几天?”
他这话以为对面的大叔们没听见——
“怎么,你小子这么盼着我走啊?”
沈鹿鸣顿时吓得不由坐直了腰板,脸上扯笑:“不是,我就是……关心一下许叔叔您的行程安排。”
许延之听了,双手撑在膝盖上,像小时候逗沈鹿鸣一样看他:“那许叔也来关心一下你的安排,这都高三了,我跟你说,毕业后,三百六十行,就是别去摸飞机的油门杆!”
他话音一落,整个饭桌,突然离奇地安静了下来。
许延之奇怪地扫了一眼,最后看向程舟言和柳向蘅:“这是咋了?”
许延之的嘴毒,不仅在教训人上,还在猜人的心思上。
许凌霄觉得他应该是看出点什么,试图扼杀沈鹿鸣的那点心思。
毕竟男主的人生,总该是布满崎岖的。
半夜,许凌霄起来喝水,看到楼梯口隐约亮着灯光,她走近看,是一楼的许延之,正坐在客厅里,沉默地不知在想什么。
手里叼了根烟蒂,要烧到尾了,他还没吸一口。
许延之不怎么抽烟,但有时候一个人,就觉得抽一抽,显得没那么无聊。
忽然,他听到楼上有动静,掀开眼眸,见女儿站在那儿。
他轻咳了声,坐直身子:“怎么了?”
还是冷硬的口气,明明是关心的话。
但其实许凌霄心里是歉意的,她占有了他女儿的身体,虽然知道那些过去的回忆,但到底不再是从前那个人了。
她甚至还要忤逆这个老父亲的意愿,去当一名飞行员。
“爸,你还在想今天沈鹿鸣的事情吗?”
许凌霄缩在沙发一角,跟许延之隔了一个扶手的距离。
许延之将手里的烟蒂摁灭,脸上有些无奈:“你们这一个两个的,怎么突然都说要去航校?要报效祖国,有很多方式,学导弹,造火箭,或者……教书育人。”
“我想造飞机。”
许凌霄安静地看着他,像在说一句平常的话。
“造飞机……也行,那你学什么飞行嘛……”
“我想知道,什么样的飞机,才是好飞机。”
许延之一时沉默了。
他知道,作为一个父亲,有很多事他可以强硬,唯独对航空的梦想不行,因为,这也是一个国家的梦想。
许延之靠在沙发上,长长的舒了口气:“你告诉沈鹿鸣,今年冬季,航校会到学校招飞,成绩必须考到前三,否则,门边他都别想碰。”
许凌霄站起身,笑道:“爸爸,谢谢你。”
这是她长那么大,第一次对父亲表示感谢。
许延之怔愣了下,就见女儿已经回身往楼上走去。
他的思虑,是因为相信,许凌霄和沈鹿鸣的能力,足以考上航校。而他也忽然明白,当初自己考上飞行员时,自己的老父亲,是否也曾在这寂静的夜里,抽着烟,担忧过。
飞上蓝天,在别人眼里,是英雄,但在亲人眼中,永远只是希望你平安。
过了今晚,许延之想,他这个父亲也该成长了,雏鹰,总有一天是要去征服蓝天的。
——
要考上年级前三,这对于吊儿郎当的沈鹿鸣来说,很难。
自从父亲去世后就情绪不稳定,偶尔忧郁暴躁,首当其冲的,就是成绩一落千丈。
而且,高三是毕业班,之后就是社会大学,很多人指着这份成绩能分配个好地方。
但当沈鹿鸣听到许凌霄转达的这个要求时,他的脸上却是欣喜的。
“没想到,许叔居然同意了!”
一旁的柳岁穗看着他,说了句:“要不是凌霄也说自己要考航校,谁把前面的路都给你铺平了啊。”
沈鹿鸣摇了摇头:“她是给我树敌!年级前三,许凌霄就占了一个名额。”
说着,身旁一个戴眼镜的男生经过,他努了努嘴:“瞧,还有一个四眼。”
总之,沈鹿鸣任重道远。
但是——
“没有困难的考试,只有勇敢的沈鹿鸣!”
柳岁穗突然打鸡血,说话还不小声,直接把路过的四眼赵思言给引来了注意力。
他扶了扶鼻梁上的镜框,眸光冷冷地撇了他们一眼,显然对这场考试胜券在握。
沈鹿鸣对这“学霸的鄙视”嗤之以鼻:“喂,赵思言,小心点噢~别眼镜度数又深了,名次还往下滑,啧,得不偿失啊。”
“呵,沈鹿鸣,论打嘴炮排名,你确实能拿前三。”
沈鹿鸣被他激得上前就攥住他的衣领,一旁的柳岁穗吓得赶紧上前要拦,却让许凌霄使了个眼色,不敢动了。
“我告诉你,赵四眼,到时候我就让你知道,被人按到地上碾压是什么滋味!”
许凌霄看着他,感觉某种男主光环在隐隐作祟。
此时的赵思言就像地里的小白菜,让沈鹿鸣拽得随风拉扯,挣扎:“你松开我!学习可不是靠拳头,是脑子!”
嚯!
别看赵思言一副书呆子的斯文做作模样,面对强拳还是能不卑不亢的。
“铃铃铃——”
上课铃打响,沈鹿鸣像甩外套一样把赵思言扔回了教室,他还想冲上来,沈鹿鸣长手就抵住了他的脑袋,任赵思言怎么挥舞拳头,都挨不着他衣服。
最后,他内心那股学习的拼劲就起来了,脑袋顶着沈鹿鸣的掌心往外拱,别说,学霸的脑袋就是好使,这一拱直接把沈鹿鸣给逼退步三舍。
许凌霄在旁边双手环胸看着,柳岁穗见情况不妙,赶紧喊了声:“老师好!”
这一喊,沈鹿鸣迅速收手,因为他刚才答应老师,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但赵思言的执着精神是非一般人的水平,他的铁头功并没有随着这声“老师好”而收脑袋,反而因为沈鹿鸣怯力往前冲了过去。
“诶!”
沈鹿鸣迅速侧了下身,可他身后就是铁栏杆了,赵思言这一冲,半个身子都要翻出走廊——
“小心!”
许凌霄话音未落,赵思言那脑袋就结结实实扎进了沈鹿鸣的怀里。
众人:“……”
“我靠!赵四眼你他妈脑子是铁做的啊!”
沈鹿鸣顿时痛苦面具,捂着胸口,这时上课的老师脸色沉峻地走了过来:“怎么回事!”
赵思言还在发愣,柳岁穗惊愕地捂着嘴巴,沈鹿鸣则痛得抽冷气,全场唯一冷静的人,就是——许凌霄。
“你说。”
老陈双手叉腰,一副“我就没带过这么差的学生”!
就见许凌霄脸不红,心不跳地陈述事实:“刚才沈鹿鸣找赵思言请教问题,为了表示诚意就互相切磋了一下,最后沈鹿鸣受了赵思言一记铁头功,作为交换,赵思言答应辅导沈鹿鸣的功课。”
众人:“……”
目瞪口呆。
许凌霄一通话说完,没有一个字打结的,就是,没有人听懂,除了老陈。
只见他本来脸色沉沉的脸,一时间仿若阳光灿烂。
“真的?”
面对老陈这张笑中带着点不确定的脸,沈鹿鸣揉着胸口:“刚才我要不拦着,他直接翻着栏杆跳楼了!”
这才是事实的真相!
赵思言双手握拳:“是你先惹的我!”
老陈皱了皱眉头:“思言同学,人家沈鹿鸣同学是向你请教问题,你不能因为人家风评不好,你就戴有色眼镜。你还动手了,怎么着,要用武力一决高下啊?”
赵思言憋得一张小白脸通红,再加上他穿的绿色军裤,身板又瘦,真的活脱脱一颗地里的小白菜,还挺新鲜。
“陈老师,是他先说,要把我按在地上碾压!”
老陈:“那事实是人家让你脑袋给顶了一头。”
沈鹿鸣适时摆出委屈:“老师,这咱也不能怪四眼同学,他热爱学习,见不得我们这些不学好的。”
老陈舒了口气:“我觉得你的想法很好,现在思言同学也打了,你是真心想要请教学习的,我看,就让赵思言辅导你——”
“老师!”
赵思言奋力抗议。
“人家刚才救你一命,以为我没看着!你还打人了,有什么事脑袋不能解决,非动手啊!”
众人心想:他确实也没动手,动了脑袋。
这下,没人吭声了。
毕竟老陈看着也不像是个讲理的。
于是——
沈鹿鸣:“谢谢老师,谢谢思言同学!”
老陈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胳膊:“好好学习,老师相信你,回去上课吧。”
“得嘞!”
许凌霄也迈着长腿进课室了,身后则缀了颗小白菜。
两人同桌,刚才她没出手,赵思言很小气:“袖手旁观!”
“我要是袖手旁观,刚才你们俩都得去写检讨,这个节骨眼上,小心记处分。”
这话说得,赵思言不寒而栗。
毕竟校园斗殴,尤其高三年级,可是极度恶劣的暴力事件。
但赵思言转念一想,许凌霄这个对自己成绩那么自信的人,为什么不自己动手教沈鹿鸣?!
第18章 ①⑧【一更】
赵思言—脸悲愤:“你那么厉害, 怎么不去教沈鹿鸣,居然让老陈把他按在我的头上!”
许凌霄撕下了—张稿纸,十指翻飞间, 折出了—个纸飞机, 在手里转了转:“我没空。”
赵思言皱了皱眉:“你高—跳级到高三,还不够赶趟的?还有这个沈鹿鸣,平日里惹是生非, 怎么突然转性?你们是不是挖了个陷阱给我跳。”
不得不说, 赵思言活得非常谨慎小心了。
许凌霄将手里的纸飞机头对准赵思言, 问他:“沈鹿鸣要考年级前三, 是想入选航校招飞资格,你呢, 赵思言, 你视年级第—为必得之位,仅仅是因为, 面子?”
他梗着脖子, 那白衬衫衣领还系到了最后—颗扣子,“我就是不想输。”
能拿第—,那就—直拿下去,如果哪天拿不到,那就是失败!
“人外有人, 天外有天,出了学校,哪里还有考试给你争排名?”
这话,让赵思言—时黯然神伤。
许凌霄看着这颗被霜打了的小白菜,勾唇笑了声:“人总得知道自己为什么努力吧?例如,为了考上某所大学, 所以要拼命学习。”
她话音—落,赵思言眼睛瞬间又活了过来,但,也仅仅是瞬间。
“现在,不能考大学。”
“谁说的呢?”
许凌霄捏着飞机的翅膀:“沈鹿鸣都要考年级前三了,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赵思言,我觉得,你该想想了,如果真能考大学,你要学什么专业,你的理想,是什么。不然,就算你每天学习,考上第—,也只是陷入—种盲目的充实,它不是真实,跟浑浑噩噩,没有差别。”
同桌的这—句话,彻底让赵思言陷入了沉默。
充实,真实。
他考第—,是为了什么呢?
他捏着同桌送给自己的纸飞机。
十八岁的赵思言,第—次思考起了自己的人生。
——
放学后,小树林,空地上的书桌。
沈鹿鸣看着面前堆成山的课本,他想了想:“这个年级前三,好像也不是很容易。”
柳岁穗双手撑在桌面上:“呐,你答应了的事呢,是不可以反悔的噢。”
对面的赵思言扶了扶眼镜:“如果年级前三那么轻易得到,就是对其他努力学习的同学的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