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没等他反应过来,许凌霄已向把程少川从木马上抱了下来。
木马:“……”
她缩起长腿,踩着两边的跷板,木马就像个不倒翁前后摆动,程少川扁着嘴巴,又委屈又可爱,许凌霄忍不住伸手捏了下他的脸蛋。
“别哭,不然,姐姐就打你噢”
这时,回到大院的沈鹿鸣、柳岁穗:“……”
“凌霄,你那么早就交卷回来啦!”
柳岁穗从兜里掏出了一颗糖,蹲下身哄小川。
沈鹿鸣双手插兜:“你要那么喜欢骑小木马,回头让程长官给你做一个大的,还搁这儿跟小朋友抢玩具呢。”
许凌霄指腹划过木马的脑袋:“程少微这手艺,可以啊,木马能做,飞机能不能做一个看看。”
沈鹿鸣笑出声:“木头做什么飞机,你说整个模型还差不多。”
他这句话,倒是提醒了许凌霄。
“都回来啦,考得怎么样?”
江敏若见柳岁穗在拿糖逗程少川,脸色一转:“不准贪吃!”
许凌霄:“江姨,飞行院那边,现在什么情况啊?”
因为有中央的人过来视察,许凌霄他们这种毛孩子自然是不能进入的。
说到这事,江敏若抿了抿嘴:“今晚的会不知道要开到什么时候,先不管他们了,我们先吃。”
柳岁穗的爸爸肯定也赶不回来,于是,这顿晚饭又成了三个女人带四个孩子的盛宴,这个年代物资贫乏,但每个人的生活却好像因为那点知足,而总是能过得很开心。就比如程少川,有小木马骑可以玩一天,如果木马被人抢走了,他有糖吃,也会开心一整晚。
江敏若做的拌菜,甘棠做的油泼面,而柳岁穗妈妈高柔则提供了排骨汤,以及吃饭的场所,她家屋子收拾得最仔细,就像柳岁穗的性格一样细腻有心思。
“这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就冬天,眼看年关也要来了。”
江敏若开了话茬,于是都开始托在百货公司上班的甘棠备点年货,客厅的灯光暖暖的,吃完饭的程少川在茶几边坐着叠纸飞机,许凌霄扫了眼靠墙的书架,总感觉柳岁穗的家连灯都比她家的亮堂。
忽然,视线停在了上面的一本台历上,原本是个平平无奇的日历,一眼就看过去了,但那日历上,有一个日期用红笔圈了个数字。
她眉梢微挑,回头看向柳岁穗,只见她连忙盖住日历本,说道:“凌霄,我冲好茶了,你去喝。”
许凌霄看向坐在程少川旁边学他叠纸飞机的沈鹿鸣,转眸道:“今天才考完试,你就确定他能去航校招飞?”
柳岁穗低声嘟囔了句:“那你不也是那天招飞吗?”
不管是沈鹿鸣还是许凌霄,过年前的这一日,都会成为她们一生中,命运转折的起点。
夜里的风毫无遮挡地刮了下来,许凌霄从柳家走出,身上还缀着暖光。
她却没有急着回家,而是朝巷子的尽头望去,寒意渐渐在她肩头落下。
不知等了多久,终于看到凝稠的夜色中,穿出了一道高瘦的暗影,外套衬得他身形笔挺,平整的肩膀像机翼一样宽阔。
她看着男人走近,昨晚他说过的,不论多晚,都会回来跟她说一声。
此刻,许凌霄看着眉眼冻得像雪山的程少微,目光安静地等着他开口——
“幸不辱命。”
四个字,化成了一块秤砣,将她悬了一天的心安了下去。
说完,程少微仿佛才终于完成了任务,重重地舒了口气,朝她无声一笑,眉眼温柔。
许凌霄踮起脚尖,揉了揉他的短发,轻声笑道:“辛苦了,程少微同志。”
身后是屋里隐隐传来笑声的热闹,屋外,是两个刚刚从战场上下来的士兵。
虽然疲惫,但是,他们要守护的,不就是无数个这样平静,而无事发生的万家灯火之夜么。
——
自从飞行院这场秘密而决定生死的考察会议结束后,全院上下都收到了关于战-9的审判书——
升级大改,三年之内,必须拿出新机。
这一年,第一代来到良城的研究专家,已向鬓染霜发。
“一成不变,只会死路一条。改变,才能有一线生机!”
会议上,程舟言穿着厚厚的军大衣,说话却铿锵有力:“战-9的新改装,关键在于飞机的气动升级为鸭式布局,简单来说,就是飞起来的时候,像只鸭子。”
他话音一落,在坐的人都笑出了声。
第21章 ②①【二更】
程舟言表情轻松地解释道:“要研制出真正的第三代战机, 提高在高速飞行时的作战机动性,非此路不通。我知道大家都没见过这种鸭式布局的飞机,这不, 我给你们带来了。”
说着, 他指了指桌上一个被红绸布盖着的大件,捏起布角掀开,一时间, 会议室的同志都看得新鲜:“我还真以为程总师给我们带了只烤鸭呢, 我说也没闻着味儿啊!原来是个木头飞机, 光看, 吃不着!”
大伙一时笑开了怀,程舟言接茬道:“只要能把这个鸭式飞机做出来, 别说一只, 请您去首都亲自吃烤鸭都使得!”
“哈哈哈哈——”
会议室里的这只“烤鸭”,是许凌霄和程少微熬了一个月, 连设计带雕刻, 最后用木头做出来的飞机模型。
而等这只“烤鸭”一出炉,首都航校的冬季招飞就开始了体测。
解放中学的高三期末考,让众人跌破眼镜的,不是许凌霄这个跳级生拿了第一,而是沈鹿鸣, 一路反超,拿了第三,名次,仅次于他的师傅,赵思言之下。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教好徒弟饿死师傅, 大家都拿它来取笑赵思言,让他下回考试小心点,毕竟离毕业还有半年,往后余生,他可就没试可考了。
只有许凌霄知道,再过半年,华国就会宣布恢复高考,她的计划是通过招飞进入航校后,再参加高考。所以当赵思言问她,如果体能当不了飞行员,又想进航校的话,怎么办时,许凌霄一副高人指点迷津的姿态:“保持学习,等待机会。”
“航校那里,有女的吗?”
“我的意思是,如果我提了干,对象……发吗?”
许凌霄和沈鹿鸣去拿体测成绩时,就见一个同志站在那里问招生办的老师,一脸青涩又直愣,沈鹿鸣直接揽住他的肩膀,说道:“诶,兄弟,我大哥,身高一米八,根正苗红,帅气逼人,航校毕业的,至今未婚。我说这话没别的意思,就是提醒一句,咱们要是有条件啊,就尽量在去之前,先解决个人问题,找对象这种事,怎么能给国家添麻烦呢!”
这时,招生办老师赶紧解释道:“你瞎说什么!我们航校可是在首都,比这良城热闹多了,别说外头,就是高射炮兵学院,我们都有招女学员!咱主席说的,妇女能顶半边天!”
这话说出口,一旁打探消息的青年们纷纷聚到了招生办老师这里,许凌霄面无表情地将沈鹿鸣拽出来,一出门,就看到柳岁穗站在那儿,瞪着一双大眼睛。
“岁穗,我体测通过了!接下来就等高三毕业考了,之后,咱们就能喊出那一句:首都,我来了!”
十八岁的沈鹿鸣,到底是性格放肆撒野,少年意气。
只是,十六岁的少女,却是心思敏感,多愁善感的。
“要离开良城,你就这么高兴吗?”
沈鹿鸣脸上的笑,凝了凝。
这时,许凌霄被柳岁穗幽幽看了过来,呵呵笑道:“我想起有事要去飞行院找程叔,你们先回去。”
说完,一溜烟就跑了。
沈鹿鸣抓不住:“这许凌霄,腿又长长了,跑这么快!”
飞行院里,许凌霄第一个看到的不是程舟言,而他站在院门口的程少微。
“什么事值得程少校在这里恭候啊?”
许凌霄经过时,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成绩单,”他下巴指了指:“拿来看看。”
她低头从兜里掏出来递给他,接着双手负在身后,像个乖巧的学生。
女生能跟男生通过同等难度的体能测试,程少微心里生出了丝欣慰。
“凌霄!”
这时,站在工厂门口的黄工朝许凌霄这边招了招手,让她赶紧过去。
许凌霄抿了抿唇,说:“那我先走了。”
刚往前跑了两步,少女忽然转过身,喊了他一声:“程少微。”
男人略抬起眉眼,见她有些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谢谢你。”
女孩丢了三个字后,一下就跑远了。
程少微将成绩回执沿边整齐折好,收进了外套贴胸的里袋内。
进了工厂,许凌霄才从刚才那种奇怪的感觉里收了回来,只不过等她醒过神,也忘了黄工刚才说的话了。
“呃,您再说一遍?”
黄工清了清嗓门,指着飞机驾驶舱道:“这不,就是你之前说想看的,带离弹射救生系统。”
许凌霄踩上舷梯,仔细查看了一圈,等下来时,神色发沉:“这种救生系统的生存几率,应该改名叫’棺材板’。”
早期,华国通过引进苏国的战机,并在仿制和改进的基础上,国产化了自己的型号,而许凌霄看的这架战-7歼击机,就是极其先进的两倍音速战斗机,70年代开始服役,对于华国航空工业的发展,起着至关重要的影响。
“虽然战-7已经是一架比较先进的歼击机了,但跟灯塔国的F系列比起来,还是存在差距,而且我看了一些数据资料,发现它的弹射系统,失败率高达100%。”
许凌霄说时,原本在周围检修工作的同志也走了近来,黄工叹了声:“我们认真比对过原型机,设计上并没有差别,而且,在苏国等其他国家的使用中,它并没有出现特别高的失败率,为什么,偏偏在咱们国家,情况就不同了呢?”
许凌霄坐进驾驶舱,眼睛闭上,安静地感受战机行驶时的状态,“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不仅战-7没法量产,我们拼命保下来的战-9,也会面临很大的阻碍。”
“是啊,一个飞行员的生命,比一架飞机要宝贵。”
“如果在战场不是死于杀敌,而是被自己的飞机害死,那我们就是罪人了。”
驾驶舱外的设计工人们忧心忡忡地讨论着,这时,见程少微走了进来,纷纷让开了条道。
“这是做什么?”
没等其他人回答他,机舱里就冒出了颗圆圆的脑袋:“程少微,你上来坐,给我示范看看。”
他笑了声:“怎么,现在就迫不及待要开飞机了?”
许凌霄踩下舷梯:“少废话。”
她这一说,大伙就眼睁睁看着程少校乖乖地坐进了驾驶舱,好家伙,程总师要是敢这么说,程少校转头就走,话都不多给一句的。
“还是凌霄厉害。”
工人这一说,其他同志也跟着偷笑了。
这时,厂房里的工人们聚在了一头,也引起了门外前来视察交流的领导团的注意。
华国并不止良城这里的一座飞行试验院,在其他地区也同样分布有飞行中心,他们的任务虽有不同,但都是为保护华国领空而殚精竭虑。
渝城飞行院,就是其中一座,他们研制的战-6歼击机,已经成为部队的主要装备。
“你们飞行院的工厂还挺热闹,我听说,战-9的研制压力很大啊,怎么这会都绕着战-7在转?”
说话的,是渝城飞行院的院长,冼雨笠。
刚才原本是要召开会议,这个冼院长却说要到处转转,于是程舟言和柳向蘅就作陪同,给他介绍了下飞行院的一些情况,眼前这位院长一身笔挺黑色大衣,嘴角噙着抹浅淡的笑,交谈起来平易近人,却是个不显山露水的主,程舟言跟他说话,都得先斟酌几分。
“战-7是我们院定型比较成熟的歼击机,战-9就是在它的基础上进行研发的。”
听程舟言介绍,冼院长点了点头:“战-7威名,早有耳闻,能进去看看吗?”
“当然!”
柳向蘅摆了个“请”的手势。
“如果救生系统的设计都是一样,但东欧国家使用十余年,一直没发生严重事故,但在我们国家却行不通。”
许凌霄说着,就给坐在驾驶舱里的程少微盖上了舱门。
隔着玻璃看他:“你说,这是什么原因呢?”
程少微:“……”
“那问题……出在人身上?”
这时,一个年轻工人冒了句话,立马被其他同志喝断:“我们的飞行员一点都不比其他国家的差!甚至比他们都优秀!”
“就是啊!你这说的什么话!思想觉悟有问题!”
一时间,大家都围着那个冒话的工人念叨,场面乱哄哄的,刚进来的程舟言皱了皱眉,柳向蘅也有些尴尬,刚要出声,却让冼院长抬手止住了。
“我觉得,这位同志说得没问题。”
她话音一落,大家顿时噤声了,因为接触过许凌霄的人都知道,她说话都是有依据的,是以,现在都安静地听她解释。
这场面,却让不了解情况的冼雨笠有些奇怪,因为此时站在飞机舷梯高处的,只是个看模样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她居然敢在这里评判飞机救生系统的问题,是出在飞行员身上?
而更奇怪的,是这里的工人同志,还都愿意听她的话。
许凌霄:“我看过国外驾驶员坐在飞机上的照片,他们飞行员头部,到座舱盖之间的距离,比现在我们看到的,要远。”
说着,她指尖隔着玻璃,在程少微的头顶和座舱盖之间比了比:“我们的距离,太近了,这是体型上的差异,并不是指飞行员技术层面上的问题,由于坐高的原因,一旦飞行员启动救生系统,在弹射时,座舱盖与座椅进行扣合过程中,头部很容易撞到座舱盖上,大大增加了危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