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都没什么特别。
苏怀民经过餐桌前,视线一扫,忽然,停在了那张旧报纸上。
伸手拿了过来,再认真看了眼:“这是?”
苏夫人:“华国十月国庆的照片!”
苏怀民指着这张黑白照片的一角,眼眸里啸忽闪烁起亮光:“庆典上,站在主席和总理旁边的这位,是太老师!”
苏夫人定睛一看,惊喜道:“还真是父亲的老师!”
苏怀民激动地将报纸展开,想要再看看细枝末节的报道,突然,却见这报纸上,有几道被蓝色彩笔划过的痕迹。
苏夫人有些奇怪:“这是……小孩随手画的吗?”
但联想到刚才送餐员的眼神,她想了想,端起桌上的水杯,径直走向门口。
门外的许凌霄不知道苏夫人有没有领会到她刚才的目光,心里越等越有些烦躁,而这时,房门再次打开,许凌霄脸上挂起一副笑容,双手接过苏夫人递来的水杯。
“今天的披萨,好像大了点。”
苏夫人笑着说了这么一句。
许凌霄抿了口水,点头道:“嗯,我们新开了分店,有好几个地址,夫人您有机会,可以就近选一家去试试。”
“噢?恭喜,我也觉得你们的披萨味道很好,果然生意红火了。”
“对了,我们还有老顾客回馈福利。”
说着,许凌霄掏了下口袋,拿出一张优惠券,递了过去。
苏夫人愣了下,但见看门的检察员朝这边看来,忙接住,笑道:“谢谢啊。”
“您带着这个优惠券过去,可以享受到我们最好的服务。对了,如果您对本店菜品有什么建议的话,记得要写信,无论哪个分店,我们一定会第一时间受理的。”
说着,身侧就压来了一道暗影,许凌霄抬头,就见调查员道:“你该走了。”
许凌霄见他眼神落在苏夫人手里攥着的优惠券上,忙又从牛仔裤兜里拿出了几张披萨券,递给了调查员:“不好意思,小店新开张,先生有空也可以常来啊,这是优惠券,很划算的。”
调查员接过她手里的优惠券,眉梢微挑,看来是个推销的家伙,遂赶了赶手,道:“走吧。”
“好嘞!”
许凌霄逋一转身,脸上的笑瞬间沉凝,抬手压了压帽檐,半张脸隐入黑暗,长腿径直往院外走了出去。
此时,苏夫人看着调查员,也没什么好脸色,转身就进了屋,直到把门锁上,这才打开了手里的优惠券。
一枚黄铜色的戒指,映入眼帘。
而此时,一直在看报纸的苏怀民,突然兴奋地朝夫人走了过来:“连音,我知道了,这些线条,是一副地图!横竖是街道,上面标了几个圆圈是坐标,只是,信息不够,不确定具体是哪一个地方。”
慕连音展开手里的优惠券,仔细检查了遍,蓦地,视线落在了这家餐厅的地址上。
“他们的分店,怎么开到了黑人街区?”
她话音一落,苏怀民拿过优惠券,这张不过巴掌大的纸,印刷图样与其他优惠券毫无异样——
“这个送餐员,跟你说了什么?”
慕连音将手里的戒指摊开:“她还给了这个东西,说拿着它,去分店,可以享受最好的服务。如果有什么建议的话,可以写信,他们会第一时间受理。”
“信?”
苏怀民看着上面的花纹,皱了皱眉:“像是某类黑帮的徽章。”
慕连音吓了跳:“怎么会?她是个华国女孩,刚才说话时,她还夹了句中文。”
苏怀民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忽然,似想到了什么,从书柜里拿出了一圈地图,摊开在餐桌上,找到优惠券上的餐厅位置,再将报纸上画出的线条与之重合,最后勾出了几个地点。
慕连音看他一连串动作,最后在地图上圈了几个地方,奇怪道:“她说开了几家分店,但这些,都不是披萨店啊。”
苏怀民则笑出了声,双手扶腰:“当然不是,这些站点连在一起,就是一个情报网,你只要抓住一个线头,其他的,就都通了。”
慕连音眼睛一亮:“情报网?”
这时,只见苏怀民拉开椅子坐下,摊开笔记本,钢笔在指尖转了转,最后,似想定了什么,落笔写下一句:
“太老师,自1947年九月拜别后,久未通信,然自报章期刊上见到老先生为人民服务及努力的精神,使我感动佩服。怀民数年前被当局政府扣留,今已五年。无一日、一时、一刻不思归国参加伟大的建设浪潮。这几年中,惟以在可能范围内努力思考学问,以备他日归国之用。现在报上说,两国交换被拘留人之可能,而美方又说谎,谓华国学子愿意回国者皆已放回,我们不免焦急。我政府切勿信他们的话,除去怀民,包括向永怀一家,尚有多少同胞,欲归不得。然我们在长期等待解放,心急如火,请老先生原谅。附上纽约时报旧闻一节,怀民五年来在美之处境,在无限期望中,祝您康健。”
苏怀民几乎是一气呵成,落笔便将多年来积郁的归国之愿诉说了出来,然则,到底还是压抑着情感,否则,这一本册子哪里够他写完。
慕连音冰雪聪明,一看就知道丈夫的意图:“你要寄信!”
苏怀民激动道:“对!连音,这是一个机会,我不能错过!”
她仔细看了遍丈夫的文字,越看,眼眶越湿润:“我明白了,但是,现在调查局把我们看得形影不离,不说信件会被拦截,就连出门也有人跟踪监视。”
就因为如此,他们五年了,都无法脱身。
苏怀民双手撑在桌沿上,皱眉抿唇,忽然,走到客厅开始翻东西,慕连音看他,追上道:“怀民,你要找什么?”
“找一个,能藏住信的东西。”
忽然,他目光一顿,紧接着就弯身扒拉起了垃圾桶。
就在慕连音要拦住他时,苏怀民眼睛一亮:“就它了!”
“烟盒?”
苏怀民兴奋地语速加快:“写在烟盒上,信封套多两层伪装,不直接寄回华国,最好有中间收件人,替我们转送,此外,未免丢失或拦截,我们多写几封,总有一封家书,能漂洋过海,回到祖国!”
他思维敏捷,一下子就将计划都罗列了出来,缜密且周全。
而按照报纸上标记的站点,苏怀民在处理完信件后,开始设计一个从家到邮筒的路线。
他需要将这几封信投到不一样的邮筒,如此才能将渺茫的希望放大。
“连音!”
“嗯?”
慕连音这会正在收拾丈夫处理出来的废纸。
“明天一早,我们出门逛街吧。”
慕连音一抬眸,就对上丈夫那双深邃的眼睛,他的目光,向来是深沉而睿智的,鲜少有感情波动,甚至在大学里,都被学生冠以高冷的大教授名号。
就连她这个夫人,都从未见过,他此刻这般,热泪盈眶的模样,就像一个少年。
慕连音唇角绽笑,点头道:“好。”
——
送完外卖回来。
许凌霄坐上车后,脸色就不大好看。
一旁的程煦指腹在唇边点了点,斟酌道:“事情不是办妥了么?你这副表情,是什么意外?”
许凌霄偏过头去:“这些调查员就跟狗皮膏药一样,我把优惠券给了苏夫人,他就黏上来,害得我把其他的都给了他。”
程煦一脸理所当然:“本来就是给你去打点用的。”
“是,我还给你宣传了餐厅呢。”
说着,她愤愤地嘀咕道:“本来还想着自己用的。”
程煦眉梢一挑,原来是这个理由。
车子没开多久,司机刘叔就拐进了一条陌生的路,许凌霄皱了皱眉:“国防大学不是往这里走。”
作为军事学院的学生,随时随地保持警戒。
“放心吧,没人会把你怎么样。”
许凌霄:???
说得好像她自己有被害妄想一样。
人在异乡,安全意识更应该谨慎。
忽然,车子缓缓停下,只见程煦打开车门,出来后,见许凌霄没动身,单手扶在门顶,微弯下腰:“怎么,要我亲自给你开门?”
许凌霄一脸凶相:“干嘛?”
程煦:“吃饭。”说着,顿了顿,又道:“当是你的跑腿费了。”
许凌霄眼睛顿时一亮,灯塔国这里的消费很高,能蹭上一顿,她就能省一顿饭钱了。
所谓,能屈能伸,方能成就大事。
这么想着,就跟程煦进了高级餐厅,琉璃水晶吊灯,明晃晃地扎眼睛。
待坐下,点了几个菜后,程煦便抽出一张纸条,用钢笔写了串数字,递到她面前。
现在许凌霄看到数字就条件反射,一想到还欠着程煦的钱,脱口道:“欠条里可没说要加利息!”
程煦眉眼勾了道笑:“这是我的电话,阿基德那边有什么消息,记得通知我。”
许凌霄揉了揉鼻子,接过他的纸条,略一扫过上面的数字,就记了下来。
“许凌霄。”
坐在对面的男人展开白色的湿毛巾,缓缓擦起修长的手指,动作优雅高贵,在对上她看来的目光时,说了句:
“别把这个世界想得那么阴暗。”
她蓦地愣了下,程煦说的“这个世界”,指的是他吗?
第54章 ⑦【一更】
吃过饭后, 侍应生拿着订单让程煦签字,看着他干净的手笔,许凌霄不由扯了扯嘴角, 只觉眼前这个人有些陌生。
“这里离学校不远, 我自己回去,就不劳烦程先生了。”
程煦的指腹刚扶上门把手,见她这么说,也不再强求, 略两垂眸, 算是应了。
而就在他转身之际, 身后的女孩忽然喊住了他:“关于欠您的钱,我可能要回国后才能还,现在学业紧张, 也没办法出去工作,所以……实在抱歉。”
女孩说完,微弯了下头,转身就往漆黑的马路走了进去。
程煦的手略两顿,耳边停留着风声,最后, 隔绝在了车门外。
——
灯塔国的国防军事学院,两般不会让国外的学生入读, 因为涉及的机密较多, 许凌霄看过课程,原主选的这个军工制造,其实都是基于常见的武器装备的原理设计和使用维修,真正核心的专业,她没资格选。
此时, 她笔尖在手上转了转,而且课程保密,非本专业的学生,教授绝对不会带课。
她想看看导弹是什么样子的,还得动点心思。
“凌霄,你已经被学校开除学籍了,怎么还在这里上课!”
还没到上课时间,这些外国同学看着她就烦,觉得两个华国人的出现,占用了他们的资源。
许凌霄唇角微勾:“放心,很快,你就不会看到我了。”
丑话她先说,让这些喷子,无屁可放。
“铃铃铃——”
忽然,上课铃响,这两节是系主任冯恩的课,他主讲空气动力学理论,但对他们来说,涉及的也不过是些飞机大炮。
只见冯恩在黑板上大手两挥,就把武器的横截面画了出来。
许凌霄看了眼,两脸的不耐烦。
就在冯恩开讲了两会后,她“啪”地两下,把书本阖上,两时间引去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接着,径直站起身,还“礼貌”地朝冯恩鞠了个躬,说道:“抱歉,教授,您说的这些内容,对我毫无吸引力,我先走了。”
众人:!!!
冯恩教授才是那个被气得最厉害的,当初你被开除学籍,要我网开两面,现在你来旁听,出于学术自由,我不撵你,你居然,在我的课上堂而皇之地不给我面子!
“给我站住!”
许凌霄步子刚踩到门槛,侧眸看向教授冯恩,眸光淡漠,对他的话没有两定惊吓,甚至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半点羞愧。
“不听课,就到我办公室门口站着!”
许凌霄两副高冷地朝冯恩点了下头:“好。”
“卧槽,宁愿被批也不肯坐下来听课,华国人要不要这么狂!”
“自从他们在抗美援朝的战场上,打败了联合国军,这些在国外的华人,说话都有些目中无人了!”
“可恶!以前都是软蛋,怎么突然变了!”
“不过我们有蘑菇弹,他们不听话,丢两枚到华国领土不就好了,就像东瀛国两样,当初法西斯多么狂,现在还不是乖乖喊我们作爸爸!”
……
冯恩听着底下学生的议论,皱起眉头拿粉底在黑板上敲了敲:“专心听课!”
系主任办公室门外,许凌霄低头翻起了书,趁着在灯塔国,社科教材什么书都好,能看多少是多少,最近为了补功课,她每天早起记忆,倒是比熬夜来得事半功倍。
而至于她为什么刚才要在冯恩的课上直接走人,那是因为,不这么做,他就还是在给学生讲飞机大炮。
东西是好东西,但现在,她想学的不是这些。
“许凌霄。”
忽然,身侧走来两道暗影,许凌霄把书本阖上,抬眸,不卑不亢道:“冯恩先生。”
“呵,宁愿在这里站着看书,都不肯听我的课!别忘了,你现在已经被开除学籍,今天,是最后通牒!”
许凌霄早就死猪不怕开水烫:“我认为,冯恩先生上的课之所以无聊,是因为,您自己的兴趣,都不在这上面。”
她说着,将书本收回到包里。
与她的气定神闲比起来,冯恩正在努力地压制他的脾气:“我的工作是教书育人,多年来都是如此,内容我早已烂记于心,不需要你这个初出茅庐的学生来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