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铁卫就磕头退下,又继续返回了练武场。
“想试试吗?”胤琛气息沉沉的问顾瑾棠。
太监王全心底一沉,心想陛下今日是真是得空了,陪一个公府的娇小姐整个紫禁城的玩儿。就照例将各式兵器捧着送到顾瑾棠跟前,跪下。
顾瑾棠虽惧怕,虽不擅,却也好奇。她小心翼翼的,举起了手心里嵌金的鞭子。极沉,有点烫手。
“我试试?”顾瑾棠勾唇一笑。
顾瑾棠其实是没有底气的。因为为入宫做准备,她前一世积淀的功夫很多,但绝对不包括习武。
顾瑾棠虽羡慕许多男儿女郎挥鞭的架势,却也知道那是她难以企及的,腰肢纤弱柔软,就代表着力道气息均不足够。
顾瑾棠对自己还是很有自知之明。
她走上前一步,就在雪地之中,挥起那鞭子。也只是带着玩一玩尝试的态度。
胤琛的俊朗眉宇间却添了点兴味。
不过练武场上刀剑无眼,还在顾瑾棠挥鞭时,侍卫手中的鞭子却无端的指向了她。
顾瑾棠压根来不及反应,巴掌大的芙蓉面脸色蓦然变的苍白。
胤琛大掌一把将顾瑾棠拉过来,扣入自己肩上。这才将将错开了那飞扬而来的鞭子。
顾瑾棠身上带着点皂香,还有少女的浅浅的香味。和胤琛高大俊朗的身形相比,她的身形实在就是太娇小了。
而胤琛的却是不同,宽大的肩怀,华贵的袍服全是安全感。
“奴才该死——!”
练武场上刀剑无眼。今日来的又是个新人,故而实在不知陛下带着位世家小姐来了。
王全暗叹一声不好,见顾五小姐暂时没什么真的伤处,陛下又没什么反应,就做主叫人退下,不在这招人烦。
胤琛目光划过顾瑾棠今日做绿腰舞的柔软腰肢,纤秾合度,这样的腰肢似乎他一掌就可以任意揉折、捏碎。他想,他不准她再当众起舞。
胤琛便这么说了,“以后不准再习舞。”他掐了一把女人柔嫩的脸颊。
顾瑾棠还没有从方才的惊恐中缓过神来,眼角忍不住划出两行眼泪,脑子里嗡嗡的响,男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她就乖乖答:“是。”
胤琛唇角一挑:“记住了?”
顾瑾棠含泪仰头:“臣女记住了。”
“嗯。”胤琛这才抬了抬顾瑾棠的下巴,“走吧。”
顾瑾棠一颗心沉沉的,小心退出胤琛的桎梏,屈身行礼,手指紧紧搭在腰间的竹木对牌上。
胤琛箍着她的手掌,大步向西华门走去。
跪在地上的宫人们,他们无不心惊胆战的,余光落在了顾瑾棠身上。——他们的陛下就是一座千年不化的冰山,天生带着阴戾的凉薄杀手。若真是有人能近得了身,那该是多大的本事!
可眼前这位娇娇的官家小姐,就是有这样的本事。
直到西华门门口,胤琛才松了手。顾瑾棠低低的揉了揉眼。
直到宫门快下了钥,顾瑾棠才得以出了西华门。
***
夜深露重,暮色西和。
顾予寒和顾予桁都停留在此处。
顾瑾棠心下慌乱起来,她这么久才走出宫门。哥哥们一定是生气了!
顾予寒和顾予桁原本脸色苍白,但见到顾瑾棠从西华门出来后,再多的愠怒也及不上看见棠姐儿安然出来的释然。
顾予桁捧着妹妹的脸,眼里喷火:“棠棠,怎么哭了。哪个王八羔子把你弄哭的?”
他现在满眼都是戾气,若是手里有柄长.枪就可以即刻碾碎。他方才心悸到了极致。
若是棠棠因为此次入宫而生了变故,那他即刻提刀杀进去也未尝不可!
顾予寒眸间也闪过一丝阴郁:“谁叫你哭的,大哥现在就叫他付出代价。”
顾瑾棠方才是被吓到了,但眼下已经完全好了,她暗暗不愿哥哥们再因为她的事儿这样怨怼丛生。
她就眨眨眼冲他们笑:“大哥,二哥,我没事啊。你们怎的还不回去?”
顾予寒看着她道:“棠棠,你这次不能糊弄过去了。”
顾府藏匿于慈宁宫的侍卫早已告诉了他实情,陛下破天荒的替棠棠给太后求了一个恩典。让棠棠可以时时入宫。
他拳头捏紧手都要捏碎了,上一世便是胤琛的一道旨意,就可以让顾府覆灭大半势力。而这一世他怎么可能再让棠棠和陛下有半点接触?
虽然入宫可以有荣华富贵,至高无上的权力,但陛下的乖戾阴郁,都叫顾予寒放心不下。
说到底,对于他而言,妹妹的平安幸福其实重要的多。
顾瑾棠长舒一口气,“糊弄什么?”她一笑,“你们还不走,老太太他们该担心了!”
棠棠一撒娇,一张脸宛如三月桃花,起来叫人心都化了。
顾予寒眸子里抑制不住的颤动,闭了闭眼,终于问道:“棠棠,陛下是不是将入宫的对牌给你了?”
——顾瑾棠这件事是不相瞒着哥哥们的,哥哥们位居朝中,更清楚朝政的风向。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闺阁小姐罢了。
所以不管用不用这对牌,她都一定会叫哥哥们知晓。她不想因为自己不经意的举动,给顾家带来无妄之灾。
顾瑾棠就眼帘一闪,贝齿咬唇,复点点头。
顾予寒垂眸。眼底闪过一丝冰意,最终阴沉沉道:“陛下是一头狼,大哥不想让你被狼盯上。”
顾瑾棠自然是啼笑皆非。“大哥可能想多了,慎言!”
敢这么形容胤琛,整个紫禁城恐怕也只有顾家她的哥哥们了。
顾予寒没有想多,他清隽的脸上神情冷峻:“不过——无论发生什么,大哥都会给你担着。回家吧。”
顾瑾棠自认看哥哥们的态度,她马上就会被狼叼走。
顾予桁的神情也有些低落,这和素日里的桀骜可全然不同。
他也压低了声音:“只要有二哥在,你就别怕。”
说完便向妹妹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把她脸上的泪水擦干了。
顾瑾棠心下轻轻颤抖起来。
第39章 卖给人贩子的四哥哥,顾……
顾瑾棠怎么看不出哥哥们的态度,哥哥们既不想她被人欺负,又希冀给她空间……
但哥哥们对于胤琛的态度是忌惮、不信任。她这一世也不想让哥哥们再受到伤害。
所以她接触了胤琛,一定会让哥哥避开这件事。虽然哥哥们必定有能力保护顾家,但她也不能给他们拖后腿。
夜晚黑如墨子,忠国公府的鎏金匾额在夜色中沉寂,无一处不显示出公府的鼎盛权势。
顾府从宫里回来的陵铜马车到了,顾府的仆役早已站在门口迎。
最开始下车的是顾予寒和顾予桁,而他们的脸色显然都不太好。老太太竟也站在门口,一见到他们就问。“棠姐儿呢?你们怎的这么晚才回来?”
顾予寒才转身把顾瑾棠从马车上接下来。
老太太一见到顾瑾棠就放心了,“你两个姐姐都回了,祖母真是担心你。”
顾瑾棠弯弯唇,撒娇:“我没事儿,老太太。哥哥们方才都等着我呢。”瞳孔里却没什么波动。
老太太却舒了一口气,“快去给棠姐儿准备沐浴!棠姐儿定然是辛苦了。”
不知道为什么,今日棠姐儿入宫以后,她心里便十足的不安。今日午睡又做了那个前世今生的梦。
梦里棠姐儿在雷雨交加时跪在西华门门口,跪求陛下救顾家。陛下也只是看了棠姐儿一眼,就转身走了。
顾瑾棠却眼睫一颤,她虽是不知道老太太为什么对她的态度忽然转变这么大,她甚至疑心过是不是因为老太太也知道了前世的事。不过……这与她也没有关系了。
她的一颗心,在很早之前,在才回来的那两年,就已经冷透了。
顾瑾棠垂下眼帘掩盖下了眸子里的一抹哀怨。
而在永安院内,马嬷嬷早已备好了圆桶。里面的热水温度刚好,还加了玫瑰香露。
顾瑾棠卸了衣衫,一面沐浴,一面就柔声问:“最近房姨娘那边有什么动静吗?”最近房姨娘的母亲房夫人也在。
马嬷嬷就道:“小姐派过去的丫鬟一直盯着。玉屏和绿萍都招了,是房姨娘绑架了她们的家人,威胁她们故意往大小姐的院子里埋布偶娃娃。来污蔑小姐。一箭双雕!”
“不过……”马嬷嬷叹了一口气:“我们还没找到切实的证据。若是房姨娘反咬一口,说我们买通玉屏和绿萍污蔑她。那我们就没法子了。”
顾瑾棠将身子浸泡在热水里,这样才能让她真正有少许的放松,就轻声问:“我入宫了整整一日,房姨娘他们有自乱阵脚么。”
马嬷嬷只眨眼道:“房夫人来了,一直给房姨娘出谋划策,她们是半点没有自乱阵脚。姨娘院里安静得很,一点风都没有透出来!”
顾瑾棠眼睫颤了一下,闭眼说:“……罢了,我们不能再等了。我们需要想个法子,让房姨娘自己招出来……”
***
顾家的马车从宫里回来的消息,第一时间便传遍了顾府。
传到房姨娘房里时,房姨娘都遍体生寒,眼底很快含了泪,“母亲,顾瑾棠……她回来了!这可怎么办?”
房夫人还在这儿探亲,就宽慰:“你且放宽心!你如今是正经的詹事府少丞的嫡女,即便是顾瑾棠不待见你,你咬死不承认。也没人敢拿你怎么样的。”
房夫人早年全家流放至宁古塔,险恶的环境练就了她不择手段又坚韧不拔的性子。她才一回京,就急着来见了自己在顾府做姨娘的女儿。
原本是想多个倚仗,却没想……老国公爷去世,房姨娘已经被剥夺了贵妾的位置,还被杖打了七十!如今好些时日过去了,竟连背上的伤口都不曾好。
就因为老国公爷去世,顾家少爷和小姐就这样磋磨她女儿!这叫她断断不能忍的!
房夫人咬牙启齿,“你可是正经的官家嫡女!还为顾家生儿育女,顾家少爷和姐儿这样对你,当真是丝毫不懂礼仪孝悌……”
房姨娘则是手指微抖,眼泪涟涟,“母亲您切莫这么说……若是被听了去,女儿可怎么办呢。”
房姨娘越是这样忍辱负重,忍气吞声,房夫人就越是想把女儿给骂醒。
“巧颜你可万不能这样退让!你越是退,旁人就越是欺辱你。你还记得那萧姨娘,仗着有几分姿色勾引国公爷,还是你把她儿子偷偷给人贩子卖了……顾家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找到。萧姨娘后来得失心疯就殁了……那个明姨娘虽知道此事,却是个懦弱的,什么也不敢说。”
“你看,如果你忍气吞声,又有谁能帮你?在这高门后院,能帮你的终究只有自己才是!难道你就想和明姨娘一般,忍气吞声活一辈子!”
而躲在窗外芭蕉叶下偷听的小丫鬟沛菡,像是听到什么骇人听闻的消息。脸色都发白了,她赶紧捂嘴跑了出去!
房姨娘一面含着泪,一面让母亲万万别说了,这顾家后院,从来都是隔墙有耳的。
***
沛菡穿一身白底绣缠枝花窄袖上裳,闯进永安院的时候,见顾瑾棠穿着霜白色锁紧边百褶裙,正在绞干头发。
马嬷嬷怒斥:“沛菡,你何时这般不懂规矩了!”
沛菡蓄着眼泪,只颤颤的跪在地上道:“小姐这,当真是万分紧急的事儿……奴婢不敢搅扰小姐。”
“——但是您可知道,奴婢暗中监视房姨娘和房夫人时候,竟听到房夫人说……当初萧姨娘的儿子,是被房姨娘故意送给了人贩子的!”
顾瑾棠顿时浑身都抖了下,美眸掀起直直的望向了沛菡,真真的彻骨的凉意从骨子里散发出来……
她两世都知道父亲有一位萧姨娘。
萧姨娘是专门调.教成瘦马的,自然是千娇百媚,媚骨天成,且会的技艺也多,父亲一把人从江南带回来就是专房独宠。
萧姨娘也争气,第二年就生下了儿子,当时父亲取名为顾予泽。可惜泽哥儿一岁多,便在京城的庙会上失踪了,当时父亲打死了当时抱着泽哥儿出去的乳母嬷嬷。老太太也怒斥萧姨娘只会争宠,照看不好孩子,故而下令责打了萧姨娘。
萧姨娘自那以后就疯掉了,不日之后便病死了。
而顾家也找了泽哥儿多年,可惜一直杳无音讯,后来也就没有再派人出去了。
如今的泽哥儿,更是生死未卜。
顾瑾棠那时还没有出生,故而对这些事不算了解。但如果按照年岁推算,……泽哥儿若是安然无恙呆在顾家,现在也是她的四哥哥了。
顾瑾棠闭了闭眼,眼睫止不住的发抖,若是房夫人说的是真的,那房姨娘谋害的就是顾家的亲子。
这样的人就算是剥了皮都算是轻的,怎么可能再让她容于这世上!
沛菡的声音还是在发抖,“小姐……奴婢还听说了一件事,明姨娘也是知道这事儿的,只是因为性子怯懦,而不敢言。”
顾瑾棠一双美眸睁开,定定看了一眼沛菡一眼。攥着簪子的手心下意识的握紧了。
“那我们就先把布偶娃娃的事儿查清楚,萧姨娘的事儿,再找哥哥商议一番。”顾瑾棠听见自己轻声道。
“把房姨娘的账,一笔一笔的算清楚。”顾瑾棠摔了桌案上的琉璃花樽。
谁又能想到被父亲宠爱了一世的房姨娘,原以为是出自言情书网的嫡女,做小伏低都委屈了,背地里却是这样的心如蛇蝎呢。
顾瑾棠就道:“把房姨娘请到清风堂去吧。”
***
房姨娘过来清风堂的时候,各房的人都在了。
房姨娘似乎也不意外棠姐儿会找她过来,因为她早已知道玉屏和绿萍的家人都被找着了,这可是她威胁玉屏和绿萍办事的关键。房姨娘闭了闭眼,暗中骂了一句蠢货。
想到母亲的叮嘱,房姨娘眼底还是蓄着泪水,跪在地上柔声道:“……不知五小姐唤妾身过来有什么事儿?妾身自从上次挨打,日日都在房中反省。还望五小姐原谅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