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只是在日本境内受到起诉, 他们还可以凭借咒术界的影响力压下去。但他们同时还接到了国际咒术师联盟的询问——意大利咒术师组织认为及川月见是从及川系列游戏中诞生出来的,无法判定属于人类还是咒灵的产物。
而及川系列游戏的产地是意大利游戏公司。
按照国际咒术师联盟法则,她应该是属于意大利咒术师组织的。意大利方来电希望日本咒术界可以把人交给他们的使者白兰·杰索先生。
鬼知道那个看起来和小白脸没什么区别的律师,到底是怎么和意大利咒术师组织扯上关系的。不会这一开始就是意大利咒术师组织早有预谋的吧?
一件事情,但凡和国际联盟扯上关系,就意味着她代表的意义必然会极度复杂化。比如说及川月见——现在就算没有万世极乐教起诉,他们也不太可能安安稳稳的将及川月见留在这里了。
麻烦。
各种意义上,极度麻烦。
为首的咒术师垂眼,强忍受着怒火,尽量平静的开口:“事关重大,我们咒术师内部还需要开会——大概没办法现在给你们答复。”
“没关系,我耐心很好。”
白兰脸上的微笑带着咒术师们熟悉的,上位者惯有的,对下位者的怜爱和宽容。这份情绪由他们自己表达出来时并不会觉得失礼,甚至会觉得这是自己对他人的施舍。
但换成其他人来对着自己露出同样的表情时,高高在上的咒术师们便有些难以承受这样的落差。他们面色铁青的站起来,双方打了个不太友好的招呼,然后分开。
及川月见仍然要暂时回到禁闭室里——在咒术界沟通出结果之前,他们认为及川月见身边的特级咒灵过于危险,不能直接放进普通人之中。白兰对此没有异议,他唯一提出的要求是他也会留在禁闭室里陪着及川月见。
同时,还需要无故抓走及川月见的咒术师做出赔偿安慰。
白兰说出了一个天文数字,咒术界的人眼睛都不眨的答应下来。在征询及川月见同意后,那笔钱被汇入了万世极乐教的账户。
禁闭室和及川月见离开之前没什么两样,连及川月见之前休息的那张柔软沙发都还放置在原地,并没有因为它的不合规定就被撤走。
白兰能从少女眼睑下些微的青黑看出来,少女大约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多么可怜的孩子。失去记忆,独自出现在陌生的地方,还被人囚禁起来,她一定非常的害怕和不安吧?
在打从心底怜惜月见时,白兰选择性无视了月见会失去记忆完全是他的手笔——包括月见会出现在这个陌生的世界。
他在及川月见面前半跪下来,充满怜意的询问:“要不要吃点东西?现在快到午饭时间了。”
及川月见一愣:“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吗?”
“是的。”
白兰抬起胳膊将自己腕上的手表移到及川月见眼前,以方便她看清时间。银色光泽的机械键盘,指针转动时会发出细微而规律的声音。
表面上有徽章一般的微浮雕,工艺非常精美,走时准确,现在时间刚好是十二点零三分,最细长的秒针还在规律前进。将手腕上的腕表时间展示给及川月见看时,他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也自然而然的展现在及川月见眼前。
和及川月见的那枚戒指完全一样的款式,朴素的银色戒面上刻有茉莉花的纹路。
一模一样的戒指,自然引得及川月见目光多驻足片刻。白兰顺势握住她娇小的手——他在及川月见面前是半跪的姿势,所以要和及川月见对视时,白兰需要用仰视的姿态。
下位者的姿势,他望向及川月见的目光,却带着怜意,“他们和我说你失忆了。别担心,我会帮你记起来,我相信你很快就会记起我们的过去。”
及川月见:“……我们以前认识吗?”
白兰轻笑,他看着月见的每个眼神都像是久别重逢的欢欣,修长而宽厚的手,单只就可以将少女的两只手掌完全包裹在手心。他垂首,额头抵着月见白皙的指尖:“当然认识。”
“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这世界上不会有人比我们更了解对方,也不会有人比我们更亲更近。”
他的语言真诚到没有一丝可以让人觉得是谎言的地方,尤其是当白兰垂首近乎温顺的在月见面前露出脆弱脖颈时。他握着月见的手腕,那枚冰冷的婚戒咯着月见的手背,在娇气的皮肤上留下一道红痕。
及川月见动了动手腕,从手掌从青年温暖的额心下抽走,有些无措的低声:“……我有点饿了,能麻烦你帮我弄点食物来吗?”
“等我一下。”
留下了诸如此类的叮嘱,白兰离开禁闭室去帮及川月见弄吃的。这间禁闭室只有对及川月见而言是禁闭室,而其他人都是都要自由出入的。
在白兰离开后,她垂目,面无表情的将手心狠狠用力擦在衣服上,想要将上面残余的温度都全部擦掉。紧随着及川月见身后的咒灵俯身,密密麻麻的锁链掠过纤细手腕和脚腕,缠绕攀附上胳膊和小腿,恋恋摩挲着。
及川月见从自己外套口袋里拿出那两枚象牙白的骰子,扔到地面上。骰子落地没有发出声音,旋转片刻后停下。
少女低声自言自语:“是大成功。”
不一会儿白兰就回来了。他手里端着热好的盒饭,里面的小菜基本上都是及川月见爱吃的。这次白兰还弄来了一张桌子,可以让及川月见不再可怜兮兮的蹲在地上就这椅子吃饭了。
拆开盖子后盒饭里冒出热气,及川月见吃了一口海带,抬眼看向白兰。她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踌躇片刻,礼貌询问:“你不吃吗?”
白兰单手支着下巴,笑吟吟的:“月酱在关心我吗?唔,非常感谢你的关心,但我已经吃过了,所以你不用管我。”
称呼从‘及川小姐’进化到了‘月酱’。但如果原本是青梅竹马的话,似乎什么样的称呼都是情有可原的吧?毕竟是青梅竹马……来着。
扒了几口饭之后,及川月见便放下筷子,一只手按着自己腹部,低声:“我饱了。”
她看起来好像没什么胃口。
白兰在及川月见面前蹲下来,神色担忧:“是饭菜不好吃吗?”
他担忧的神色很浓,好像及川月见是一只脆弱的蝴蝶或者其他短寿的什么小动物,一顿饭没有保证就会加速死亡。
及川月见抿了抿唇,摇头:“抱歉,我没什么胃口……你能多和我说点以前的事情吗?比如说我以前是干什么的,有什么爱好?”
白兰有点意外。但是当他看见少女纤细的,皱起来的眉时,白兰又无法拒绝及川月见的要求了。
他和另外一个世界的白兰共享过记忆。
也从记忆□□享爱意。
“你是■■学院二年级生,美术专业。爱好是组织大家一起逃课……别这么看着我,这确实是你干的事情。从国中时期一直到大学,你最坚持的爱好就是组织社团活动并在上课时间跑路……”
白兰声音柔和,他很会聊天,也很擅长将一件无趣的事情讲述得有趣。他向及川月见讲到国中时期他们经常去的图书馆屋顶,那里有一架老旧的望远镜,及川月见经常用望远镜去看月亮。
每个细节都清晰得好像昨天刚刚发生过,他能清晰的讲出及川月见当时说的每一句话,调试望远镜时的每一个动作。
令人感到无可挑剔的记忆力,而他所描述的事情,及川月见完全觉得这是自己有可能做出来的。
她认真听着,听着,然后打了个哈欠。白兰立刻体贴的停下话头,没有继续深入聊这个话题——至少现在及川月见已经很信任他了,没有必要在她根本不可能记起来的记忆上面喋喋不休。
体贴的意大利男人垂眼,用熟练的日语柔声询问:“要睡个午觉吗?刚吃完饭还是睡一觉比较好。”
他的建议是留有余地的,礼貌而温情。
“嗯——我好困,可不可以靠着你睡一会?”
“可以。”
肩膀上被添加了重量,白兰嘴角微微翘起。他很喜欢此刻被少女倚靠的感觉,就和他分享到的记忆里一样。
他们本就该如此亲密无间。
白兰垂下的手触碰到及川月见的手背,冰冷的婚戒相贴。他们离得太近了,所以被那只不可名状的咒灵靠近似乎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直到锁链缠上脖颈,白兰骤然感觉到了不对劲——他被信任麻痹的神经抓住了一丝违和感。
但他抓住得太迟,下一秒就被及川月见拽紧手腕推进了咒灵怀里!
当白兰想要使用火焰的力量时,那只不可名状的咒灵身体里也冒出了和白兰一样的火焰。火焰灼烧着青年,他英俊的面孔微微扭曲。
千百张嘴欢快的咀嚼着,一枚银色婚戒从咒灵身体里滚落出来。及川月见半蹲下来,捡起婚戒,声音温温柔柔的,不带有任何攻击性。
“我接受这世上有与他相似者,甚至会爱屋及乌。”
“但我不接受有人试图取代他。”
她只是失忆,不是失智。
即使她要找的人不知姓名,不知长相,不知死活——但及川月见绝不会认错。
第81章 将死者
咒力的涌动引发了墙壁上符纸的连锁反应——所有的符纸都无火自燃, 无形中透出可怕的压力。但是这种程度的压力对于守在及川月见的特级咒灵来说并没有什么用处,就像是痒痒挠一样的伤害。
反应最大的反而是及川月见。这间狭小的禁闭室里,符咒燃烧起来后迅速消耗着屋子里的空气。
这点动静非常快就得到了外面人的反应,禁闭室的大门被踹开, 踹开门的人环视屋内, 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屋子中央, 似乎十分不知所措的少女。他抿唇, 大步走过去,脱下来的外套罩在少女身上,然后揽着她的肩膀离开禁闭室。
出禁闭室后外面的空气要新鲜很多,及川月见还觉得有点头晕, 不得不抓住救命恩人的胳膊以稳住自己。那只巨大的咒灵, 施施然的跟在及川月见身后出来。
在咒灵离开之后,屋内的符咒逐渐平息, 火焰像燃烧到了尽头的烛火, 晃了晃后彻底熄灭。
及川月见裹着黑色的高专外套,有些茫然的看着屋内,然后她迟缓的抬起头, 蜜糖色眼瞳懵懂无辜,望向刚救了自己的,金发碧眼的混血儿少年:“刚才发生什么了?”
她反问得太快, 七海建人顿了一下, 表情出现片刻的迟疑。及川月见刚刚问他的话, 正是七海建人想问及川月见的——她好好地呆在禁闭室里,禁闭室中的符咒怎么会突然烧起来?
紧接着, 七海建人狐疑的看向那只巨大咒灵。仅仅是对视, 就已经让他有点眼球刺痛, 呼吸艰难了。
很难想象,面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女,居然能和这种程度的咒灵昼夜相处。难道禁闭室里的符咒突然烧起来,也是因为这个咒灵吗?
及川月见还茫然看着七海建人。七海建人转开视线,同时松开了虚虚环绕在及川月见肩膀上的手:“我不知道。今天晚上刚好轮到我值班,听见动静就进来查看了。”
“……禁闭室里的桌椅都烧毁了,应该要给你换个新住处——白兰·杰索先生呢?”
及川月见小幅度的摇头。她手指勾着一枚银色的婚戒,语气失落:“我没有见到他,不知道他去哪了。”
七海建人无从判断她有没有说谎。如果要凭个人喜恶程度来判断话语真假的话,七海建人大概会立刻判定及川月见说的是真话。
她看起来太容易让人信任并喜爱了。
禁闭室的事情需要上报,而且暂时也没办法关人了。七海建人带着及川月见走过长廊和阶梯,离开了禁闭室。
本来及川月见以为自己又会被带到之前那个办公室,但这次没有——七海建人直接带她到了外面。
出来后及川月见才通过出口发觉,禁闭室是被修建在地下的。从底下出口出来,下午的太阳光暖暖照在身上,往前延伸的漂亮的沥青大马路,两百栽种有法梧桐。
更远一点,可以看见颇具宗教意味的建筑,隐约在冷绿色的树林间冒出头来。
及川月见脸上的忧郁似乎都清去许多,由衷的露出一个笑容来。她深吸了一口外面新鲜的空气,声音软软的:“今天天气真好啊,太阳这么暖和。”
七海建人没有反驳她的话——正如她所说的那样,今天是个好天气,太阳那么暖和,空气又那么好。他垂着眼,走在及川月见稍前一点的地方,没头没尾的说:“如果你早点出现就好了。”
及川月见疑惑:“为什么?”
“……我有一个朋友,是七日系列游戏的忠实玩家。他非常喜欢里面的nc及川月见——如果能在现实中见到你,哪怕是咒灵虚构出来的纸片人,他大概也会很高兴……”
及川月见从七海建人的语气中,大概猜测出对方那个‘朋友’极有可能已经因为各种原因去世了。她真诚而略带歉意的低语:“抱歉。”
因为她的道歉,七海建人脚步一顿。但他很快又恢复了面色如常,继续沉稳的走在前面,为及川月见带路:“没什么,应该是我要道歉才对,突然就擅自提起了你根本不认识的人。”
如果这是一场攻略游戏,那么及川月见大概就能听见七海建人好感度buibui上涨的声音。尽管不算擅长言词,但及川月见总有着特别的,能让别人不自觉好感她的小技巧。
或者说,本能一样的力量。
他们穿过那条长马路,左拐沿着及川月见完全不认识的道路前进的时候,及川月见忍不住问了一句:“我们现在要去找谁?”
七海建人:“去找夜蛾老师。”
“……我还以为会去找悟君或者夏油同学,他们不是我的看管人吗?”
“夏油前辈去一个偏远村庄里出差了,五条前辈也在出差。不过五条前辈应该很快就会回来,毕竟他是最强的。”
要承认一个人是最强,多少需要点盲目信任或者勇气。但七海建人提到‘五条悟是最强’时,语气非常的平铺直叙,就好像在描述一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