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再多犹豫,从笔筒里抓起一支圆珠笔,直接在落款处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说来也好笑,之前江瑟瑟练了很久的签名,没想到竟先是用来签了自己的解约协议。
她把合同和笔一起递了回去:“丽姐,至于公司帮我租的公寓,我这几天就会搬走腾出来。”
“这倒是不急,反正租金都是付到了年底,你且放心住着吧。”
眼瞧着江瑟瑟签得干脆利落,丽姐似乎也如释重负,反倒语重心长起来。
“瑟瑟,不要觉得自己是科班出身,就与众不同,你看看各大艺术院校每年毕业多少人,最后能出头的有几个。”
这句话倒不假,娱乐圈哪有什么免费的午餐,到最后拼得都是后台和背景。
见江瑟瑟沉默不语,丽姐又继续劝道。
“这一行,就是这个玩法,都说潜规则、潜规则的,其实你想想,核心资源都掌握在少数人的手中,想要被潜,机会也是有限的。”
丽姐的两瓣嘴唇,不停地上下翻动。
听着她滔滔不绝地宣扬自己的“歪理邪说”,江瑟瑟强压心中的无名之火。
没办法,道不同不相为谋。
其实仔细想来,丽姐对她还有所谓的“知遇之恩”。
毕竟是她带她走进了这个光怪陆离的圈子。如今的江瑟瑟,想要回归普通的生活,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本着求同存异的精神,江瑟瑟起身,张开双臂亲密地拥抱了丽姐,希望她就此打住这个话题。
“丽姐,这一年多以来,您一直都是为我好,我全部记在心里。”
丽姐倒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呀,回去好好琢磨琢磨,早想明白,早幸福。”
或许在丽姐眼中,江瑟瑟就是那种冥顽不灵的女孩子。
明明长了一张可以走捷径的脸,但偏偏却要选择hard模式。
中国人讲究好聚好散,两人又各说了一番虚情假意的祝福,江瑟瑟方才起身告辞。
出了公司的大门,落日只剩下一线余晖。
天色一暗,气温就开始下降。
但江瑟瑟的身体里,却好像燃起了一簇生机勃勃的火焰,连脚下的步伐都越发轻快。
现在的她,是一个自由的艺人了。
就算之后与蒋予签电影的合同,也不会再处处受制了。
江瑟瑟突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眼见着时间已经不早,她打算直接开车回家。
折腾了大半天,肚子里空空如也,肠胃也开始抗议。
等红灯的一点时间里,江瑟瑟迅速打开了外卖软件,在屏幕上轻划几下,熟练地点了一份轻食沙拉。
还不忘特意备注上:沙拉不放沙拉酱。
江瑟瑟心中有自知之明,虽然丽姐没提让她尽快搬家的事,但现在既然已经解约,总不能一直霸占着前东家的房子。
她打算今晚就开始整理自己的各种物品,明天就去找房子。
江瑟瑟刚进家门没多久,门铃乍然响起。
她心中不免疑惑,今天这外卖送得还挺快。
于是也并未多想,就直接踩着拖鞋朝着门口大步走去。
匆匆忙忙地打开门锁,江瑟瑟突然眼前一黑。
待她回过神来,门口已经出现了几个身材高大的陌生男人。
站在最前面的人,正是让江瑟瑟每天都在担惊受怕的陈树。
陈树今日穿了一件卡其色长款风衣。他拉了拉衣领,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江瑟瑟。
“江小姐,别来无恙啊?”
第十章 波斯猫
江瑟瑟被几个彪形大汉围堵着回到了房中。
原本狭小的客厅瞬间变得更加局促。
江瑟瑟其实心里慌得不行,但表面上还是强装淡定。
她十分清楚,在陈树这样的人面前,认怂就等于认输。
于是不卑不亢道:“陈先生,您这是私闯民宅,我可以报警的。”
冷眼瞧着江瑟瑟一本正经的态度,陈树不屑一笑。
他环视了一圈房间内的陈设,简约到几乎没什么家具。
索性转过身,毫不客气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江小姐,我今日亲自上门,而不是叫人把你绑到我的房中。你就应该知道,我可是诚意满满。”
江瑟瑟抬起头,看了看陈树身后的一群凶神恶煞的保镖,轻蔑地撇了撇嘴。
“陈先生,您除了想睡我,难道还有其他的想法?”
“哈哈哈哈。”
陈树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肆无忌惮的笑声回响在房间里,令江瑟瑟不寒而栗。
自从上次用高跟鞋砸了陈树之后,江瑟瑟一直想方设法地躲着他。
今日细细打量起来,只见陈树脸上的伤口已经结了小小的痂。
坦白讲,陈树的五官称得上周正,是电影里常见的那种硬汉长相,整个人有种亦正亦邪的痞气。
只不过他的个性是圈内公认的偏执暴戾,看上的女人一律“强取豪夺”,让江瑟瑟避之不及、畏惧不已。
此刻,陈树没有直接回答江瑟瑟的问题,反而自顾自地站起身来,皱了皱眉。
“哎,我有点口渴了,你们家有什么喝的?”
江瑟瑟抬手示意了冰箱的方向:“里面有饮料,您想喝什么?我去拿。”
陈树摇了摇头:“我从来不喝冰的。”
江瑟瑟干脆起身道:“厨房里有烧水壶。”
“我也从来不喝白开水。”
“那您想怎样?” 江瑟瑟敷衍地询问。
陈树请嗳一声,直接朝着站在门口的秘书摆了摆手:“程秘书,把我的茶具拿进来。”
秘书程源立刻双手捧上了一只中号木箱。
他小心翼翼地拿出箱中的精致茶具,一样一样地摆在了茶几上。
盖碗、匀杯、壶承、席布,一应俱全。
江瑟瑟目瞪口呆。
陈树居然带着全套茶具来到了她家,还在她面前泡起了茶。
片刻的时间,紫砂壶里的清水咕嘟咕嘟地煮沸了。
房间里充斥着氤氲的茶香。
陈树省掉了润茶的步骤,直接用沸水冲泡了一杯,递到了江瑟瑟的眼前。
“来,瑟瑟,今年新下的冻顶乌龙,你先尝尝。”
“我不用。”
江瑟瑟紧紧咬住牙关。
但陈树并没有顾及江瑟瑟的意愿,直接拎起茶杯,猛地将杯沿贴上了她的唇瓣。
滚烫的茶水溢出,沾在江瑟瑟的唇缘上,让她娇嫩的肌肤瞬间褪了一层皮。
江瑟瑟痛得五官瑟缩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嘶”了一声:“疼。”
她下意识地想掀翻茶杯,却立刻控制住了自己手上的动作。
在这个情形下,反抗对她而言一点好处也没有。
江瑟瑟索性坦然地张开嘴,咽下了一口热茶,表情依旧是倔强不屈。
一股热流滑入喉腔,江瑟瑟忍不住轻咳一声。
陈树嚣张道:“江瑟瑟,你也知道疼啊,我脸上的这个疤也很疼。”
他一边说着,一边摸了摸自己颧骨旁的伤痕,而后猛然伸出手,用力捏起了江瑟瑟的下巴。
江瑟瑟一惊,脸随着陈树指尖的力道慢慢抬起。
她强行稳住心神,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陈先生,哪有客人给主人泡茶的道理,您先松开手,我来给您倒茶。”
然而陈树并没有放开她,两人近距离地对视着,眼中不约而同地透出了怒意。
正在这时,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乍然响起。
屋内所有人的视线都寻着声源望了过去。
是江瑟瑟的手机,一边响一边震动,眼下已经滑到了茶几的边缘。
这个电话,让江瑟瑟立即燃起了摆脱当下窘境的希望。
但陈树却抢先一步,起身抓起了手机。
屏幕上赫然显示两个字:弟弟。
陈树将屏幕举到了江瑟瑟面前,嘴角勾起:“你还有弟弟啊,亲弟弟?”
“别接!”
江瑟瑟的心凉了半截,她不能让江辰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于是再度开口:“别接了。”
“哦?”
江瑟瑟的抗拒,让陈树莫名地来了兴致。他直接按下了免提键:“我倒是想听听我们弟弟的声音。”
电话接通,江辰的语气爽朗又明快:“姐。”
江瑟瑟紧紧攥着拳,态度却故作稀松平常:“怎么了,小辰?”
“姐,我上次跟你提过要买电脑,其实是想参加一个编程比赛,现在我已经入围决赛了!”
江辰的声音里藏不住喜悦,顿了顿继续道:“姐,等我拿到奖金,我给你买包!”
少年的口吻中莫名地带有一股霸总范儿,让江瑟瑟一时间差点飙出眼泪。
她迅速平复了下情绪,对着手机道:“好啊,我等着。对了小辰,我这会儿有工作,你先挂了电话吧。”
江辰不觉有异:“好的,姐,等你有空再聊。”
听筒那边传来了“嘟嘟”的忙音,江瑟瑟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陈树斜睨着她,嘴角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弟弟很乖很懂事嘛。”
江瑟瑟不想跟他继续这个话题,别过头去冷冷道:“陈先生,您百忙之中亲自过来,究竟有何贵干?”
陈树闻言,索性又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翘起了一条腿。
“江小姐,那我直说了,我想签你。”
他一边看着江瑟瑟,一边朝秘书勾了勾手指,接过了早已经拟好的合同,接着开口。
“你不是刚跟公司解约吗?刚好,跟我签约,我捧你。你想要什么资源都可以。”
陈树用指腹捏着合同,在江瑟瑟面前使劲儿晃了晃。
江瑟瑟没有伸手去接。
她不用看也十分清楚,这哪里会是什么正规的艺人合同,无非就是一份赤/裸/裸的卖身契。
诱人条件的背后是昂贵的代价。要么是她的青春年华,要么是她的半生自由。
也许未来的某一天她会屈服、会向现实低头,但绝对不是现在。
眼见江瑟瑟毫无反应,陈树干脆翻开了合同,用格外真诚的语气一条一条地朗声读起来。
“瑟瑟,你仔细看看上面的数字,可是感受到了我的诚意?”
江瑟瑟抿抿唇:“陈先生,您就这样带着一群陌生男人闯进了我家,我还真看不出您的诚意。”
陈树听罢放声笑了起来,随后朝着几个保镖摆了摆手:“你们去楼下等我吧。”
江瑟瑟觉察事情可能还有转机,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
“陈先生,既然您如此有诚意,为何不多给我几天时间,让我也好好考虑一下。这样也显得我有诚意。”
“哦?”
陈树轻轻挑眉,有意思。
他心中有把握,江瑟瑟早晚会是他的人,倒也真不急于这一两天,于是潇洒应声:“好啊。”
“那我送您出门。”
江瑟瑟立即起身做了送客的手势,陈树也顺势朝着门口走去。
“您的茶具别忘记了。”
江瑟瑟俯下身想帮他整理桌上的杯盘。
陈树的语气平淡如常:“茶具就先不拿走了,放在你家吧,反正这几天我还会来的。”
江瑟瑟瞬间汗毛倒竖。
临出门的那一刻,陈树突然又转回身,毫无来由地撩起了江瑟瑟的一缕头发,低声道:“我给你面子,你可不要给我玩什么花样!”
陈树稍加力道扯了扯她的发丝,江瑟瑟只觉头皮一紧,随即温柔一笑。
“陈先生,您放心,我不敢。”
陈树满意地点点头,抽身而去前还不忘再次“叮嘱”。
“江小姐,记得给物业打个电话,你们这个单元的监控摄像头,刚好在一个小时前,坏掉了。”
房门被重重的关上。
江瑟瑟心下一沉,她原本是打算报警的。
眼下既没有监控录像做证据,防盗门又是她自己打开的,她和陈树还算是认识的“熟人”,即使报警恐怕也很难立案。
江瑟瑟的腿莫名地发软,一种苍白无力感涌上心头。
她靠着门板慢慢蹲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突然间,急促的门铃再次响起。
“叮铃铃—叮铃铃。”
江瑟瑟瞬间被吓得魂飞破散,掌心下意识地抓起了旁边的落地花瓶。
她鼓起勇气屏住呼吸,把脸凑向了门上的猫眼,动作极其轻缓。
透过门镜一窥,外卖小哥的黄色制服映入眼中。
江瑟瑟这才松了一口气,开门接过了沙拉。
由于送餐的时间太久,塑料碗底已经淤积了一层浅浅的蔬菜汁。
江瑟瑟握着叉子翻了翻,挑起一片菜叶放进口中。蔬菜的粗纤维质感,索然无味又略带苦涩。
江瑟瑟吃的鼻头发酸,但还是努力地控制住了眼泪,将碗中的叶子一片一片地吃光。
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做事。
江瑟瑟十分清楚,现在这个家不宜久留。那一扇铁门,根本挡不住神通广大的陈树。
她把沙拉空碗用力塞进垃圾桶,立刻收拾随身的行李,订了一家附近的酒店,打算先暂住一晚。
江瑟瑟几乎是一路跑着出了小区。
进了酒店,看到大堂里的人来人往,这才稍稍找到了久违的安全感。
在前台领过房卡,江瑟瑟走上了电梯,关门前还不忘警觉地四下张望。
房间不大,但足够给江瑟瑟短暂的归属感。
简单冲过澡,她就一头钻进了被子。
今天的一幕幕回想起来,依旧令江瑟瑟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