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更沙哑得不像话，像是喉咙里塞满了砂砾，还坠了个秤坨。
保罗揉了揉头发，勉强笑了笑，但笑得比哭还难看：
“你以后，就在这里好好养着吧。你放心，老大不会把你交出去的，他会一直照顾好你。”
“？”他在说什么，“交出去？”
“你说你干嘛研究黑魔法呢！”保罗语气重了点，但又重重揉了揉脸，仿佛后悔刚刚的责备，
“现在说这些都晚了。执法厅认定就是你放出了魔蛛，老大会尽快查清楚——”
外面有人叫保罗的名字，他起身，又回头，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她......身侧：
“我很快给你带吃的回来，你自己别动。”
说完，他将床边的小桌板移过来，移到床沿，还确认挨得整整齐齐，这才离开。
安娜回想他最后那句话。
她只是拿了密码本而已，执法厅栽赃她放出魔蛛，难道是她当时晕倒之后被发现使用[生命置换]么？
但这又不是完全的黑魔法，只是综合了黑魔法要素的法术，而且她有[伪装]素质，她有把握混过去。
桌板上放着一杯手打柠檬茶，盛在她从黑市上淘来的古董琉璃杯里，翠绿的茶色中点缀着晶莹的冰块和柠檬片，很好看。
冰凉的饮料在橡木桌上留下了一圈细密水珠，看样子保罗还特意用了保存温度的[土]系稳定术法。
奇了怪了。
这里的茶叶贵比黄金，她之前想念华夏流行的手打柠檬茶所以咬牙买了上乘的绿茶，加入柠檬水、糖汁等等调制，当时保罗可是看得牙酸，指指点点说她这样浪费是亵渎神明的赏赐。
居然主动给她做了。这就是完成难搞的任务后的绝佳待遇么？
正好她嗓子干得难受，安娜伸手去够茶杯，左手不太顺畅，换右手......
她右手呢？！！
啊！
她惊声尖叫，却因为太过惊悚，喉咙承受不住这样的刺激，一下子哑了失了声。
右肩之下，是圆乎乎的一短截肉臂，整齐切割的伤口之下，只有空荡荡。
她身上麻麻的，应该是类似治愈的术法处理过。
安娜的心顿时沉到了海底。打泼的柠茶浸在被子上，凉得她一激灵。
[生命置换]术的代价，是她的一条手臂。
还不止。
她颤抖着尝试召唤空中的魔法元素，以往那种熟悉的气流聚集在指尖的感觉消失了。
没有任何反应。她失去了魔法天赋。
安娜抖着左手，要点击游戏界面重新读档，
然后才想起游戏界面不需要用手点击。
熟悉的界面弹出来，看到复活卡和存档的一瞬，她才重重地舒了一口气，没关系，可以重新再来，重来就好了。
就在她选择读档之前，门响。开，然后合。
“安娜塔莎。”凯若琳倚在门边，她穿着绛紫色的法师袍，烫金的繁复花纹装饰着衣袍的每一个转折，上面还有隐隐的防御[土]系术法的痕迹。
这是来自学院的奖赏，给第一次考核的“最佳”。
凯若琳穿着高跟的长靴，走近的时候，硬质靴底敲击在木地板上，发出笃笃的声音。
安娜看着她飞扬的眉眼，脑海中仿佛一道光线照破迷雾，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凯若琳，是你干的。”她肯定地说。
凯若琳发出一串愉悦的轻笑：“看来你想通了。”
她的指尖缠绕着乌黑的犹如实质的黑线。
真正的黑魔法。
“团长。”门外传来骑士的声音。
凯若琳脸上闪过惊慌，她迅速收了手，然后惊叫一声，身体重重向后仰倒，跌到床沿，又顺着床沿跌落在地。
“库仑老师......”她声音哽咽，圆圆的眼睛里一下子蓄满了泪水，身子颤抖摇摇欲坠，仿佛断手断脚的是她而不是安娜，
“姐姐生我的气，说我拿到密码本是抢了她的功劳，所以才一时冲动对我动手的。”
木地板上，黑色织网的痕迹一点点回缩，却不是缩回凯若琳的指尖，而是缩向安娜尚且完好的左手食指。
她继续表演：“老师，我不怪她，她已经很可怜了，请你也不要责怪她。”
如果安娜没有游戏系统，恐怕这时候很难洗干净了，毕竟库仑是亲自抓包她研究黑魔法的。
库仑那双深邃的眼睛牢牢锁住了她，这是安娜第一次看到他的眼里除了淡漠或者严厉之外其他的情绪。
“安娜——”
“你很野啊凯若琳。”安娜道。
“姐、姐姐，我知道你讨厌我，恨不得杀了我，可是，可是......”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安娜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支箭矢，下一瞬，箭矢离开了她的左手，破空，滑向凯若琳的脖颈。
游戏道具[百发百中弓箭套装]是什么意思呢，就是没有弓它也百发百中。
她起身，浅褐色的柔软发丝随着动作而摆动，精致如白玉的脸上苍白却不惨淡，明明是美丽的少女，却像个真正的反派。
她俯视着血泊中的凯若琳，看着她嘴里发出呜呜的呜咽，那双漂亮灵动的褐色眼睛里闪过不可置信、痛苦、不甘，最终变为暗淡。
“安娜！”
库仑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失去了惯常的冷静。
“回见。”她面无表情地读档。
【达成结局“嗜血女巫”。剧情探索度11%。获得称号：暴躁新人。
称号效果：愤怒状态下暴击+10%，所有潜伏素质-2个点，不可恢复。】
“......”
【潜伏首先要认清阵营，分不清敌我的你只是潜了个寂寞。
角色主动选择读档，存档1——考场脱险；存档2——库仑眷属。】
“......”都说游戏要笑着玩，要笑着玩，笑着玩，啸着玩！
【玩家可以选择消耗1点[解密]点数，换取珍贵提示。】
呵呵，珍贵，虽然在看到凯若琳穿着那身象征“最佳学院”的法师袍时，她已经猜到从魔蛛到王宫都是凯若琳的局，但现在就想看看狗策划还能作什么妖。
换！又不是换不起。
个人面板里的[解密]素质点降低1个点后，游戏界面弹出提示：
【注意角色声望值、关键人物好感值。你身边的一切都是你的助力，不要像块石头一样与环境格格不入。】
“......”
确认读档前，安娜理了理思路：她之前那种不对劲的感觉没有错。
因为她忽略了一点：如果王宫里凯若琳真的已经是起义军的一员，那么她根本不需要连夜扮作宫中侍女，她完全可以拿到“最佳学员”，出席女王的生日晚宴。
除非，凯若琳那时根本不是起义军，而是第三方的人。
一边放出魔蛛栽赃她，一边又偷走密码本，那么第三方的目的就很明显了——激发起义军和内阁的矛盾，让两方尽快开战。
她现在有两个读档选择：考场中，大家躲在山洞里，她跟丽贝卡要族徽的时候；以及云顶神庙，她刚刚成为库仑的眷属的时候。
要想解决第三方，直接读档到山洞是不够的，山洞线她只能混进王宫，就算防范凯若琳拿到本子，也会被背后的黑衣人坑。
那么就回神庙。
因为思路很清楚了，安娜这次没有留下再看灵魂漂浮之后的现场，想来也就是库仑对着两具尸体无能狂怒。
她直接读档。
凯若琳，这一把，她要捶爆她狗头！
第23章 她不信
苍白的少女手控着箭矢，刺入凯若琳的咽喉，然后，她反手将箭矢插入自己的胸/口......
“回见。”她当着他的面一点点消失。
......
银色的术式光芒突然暴涨，坩锅里的试剂被暴走的热量蒸干了，咔擦一声，锅裂了，露出底部黑黢黢的尴尬裂缝。
刚刚还围着库仑吐彩虹的几个学生们顿时闭了嘴。
这可是库仑祭司第一次出现差错。
他的术式总是完成得无比精妙，多一分少一分都不是完美，就连帝国的大祭司都盛赞他是魔法的天才、神明的宠儿。
库仑看着四分五裂的锅片，湛蓝的眼中泛起迷茫。
他看向下首，凯若琳好好地坐在椅子上听课。
但安娜塔莎翘课了。她就没有不翘课的时候，如果不是他这次过来代课，都不会发现。
“老师，你不舒服吗？”凯若琳凑上来，关切地问。
她是最听话的学生，与安娜塔莎完全相反的性子。
然而......
“安娜塔莎呢？”库仑觉得头有些疼。
“她......好像是病了吧。”凯若琳小心掩藏好自己的烦躁。
她们都是库仑的眷属，自然被同级们放在一起比较。
原本的安娜塔莎顶着沃利城恶女的坏名声被人嫌弃，而入学以来她术法的精准度和炼药的超高成功率已经让很多人刮目相看。
更何况，安娜塔莎居然天生就能吸引五种元素。要知道，她凯若琳可是通过那位大人的帮助，才能在魔法天赋上脱颖而出的。
这让她不得不焦虑。
“下课。”库仑说完，匆匆离去。
凯若琳看着他的背影，眼中泛起不甘与心酸。
*
安娜正在凯若琳的房间里翻找。
这间卧室就在她隔壁，她早上趁凯若琳开窗透气的时候往窗户缝隙里扔了根柳木条，等她去上课了就用木条露在外面的部分撬开了窗。
重新读档之后，她在上一条剧情线里得到的技能[生命置换]和素质都保留了。
这样，库仑不会抓包她研究黑魔法，她十分怀疑上一次凯若琳发现她研究黑魔法就是从库仑那里套到的话。
这次，不知道她研究黑魔法的凯若琳，又会如何行动呢？
不管怎样，她要在考核前阻止凯若琳召唤那条魔蛛。那玩意的烙印太恶心了，拔除的代价太大，她可不想再来一次断臂体验。
凯若琳召唤出魔蛛必然用了某些工具，但是她已经连续两天过来找了，连衣柜里有几件什么颜色的衣服都一清二楚，也没有找到黑魔法相关的东西。
难道不是由凯若琳自己召唤过来的，而是那个黑衣人干的？
也不对。等到魔蛛的事情爆发后，教廷将彻查所有来往云顶的人员，而她上一次be的时候保罗说库仑还没有查到幕后主使。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凯若琳已经把关键道具放进了考场森林。
所以，地图！
安娜翻出凯若琳的入学手册，烫金的羊皮封壳之下，延展开首页，就是云顶神庙的地图。
果然，她在神庙北面小树林的某处看到了一个不显眼的蓝色痕迹，看起来像是羊毛笔漏了点点墨水。
她记下这个位置之后，就从窗户出去，前往森林。
......
云顶的土壤格外适合植物生长，盘错的巨大枝桠几乎遮盖天空，当库仑踩过一层层的腐叶，越过藤蔓的迷墙时，终于看到了森林中的少女。
她站在一束白惨惨的日光下，正专心致志地观察着一棵古树露在地表之外的根茎，连自己的裙脚被露水打湿都一无所觉。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还好端端的，库仑突然觉得心里轻松了很多。
金利鸽子兴冲冲地俯冲下来，停在主人的肩膀，“咕咕咕”地叫，这是在邀功，毕竟是它一路提醒主人安娜塔莎的位置的。
安娜被突然冒出的鸽叫声惊到，回头发现是库仑。
本该整洁的骑士服上多了细碎的落叶，肩章被树枝划破了口子，他的呼吸有些粗重，额角还渗出细密的汗珠。
她很少看到库仑这样匆匆忙忙的样子，平日里他冷静得像是完美的雕塑，连衣服上的褶皱都恰到好处，这样的他反而有了一些青年人的活力。
“你在这。”库仑轻轻舒了一口气，他上前，向安娜伸出手——
啪嗒，安娜甩开，下意识退后两步，她可是很警觉的：“听完解释你再动手，体罚是绝对不行的！”
他一定是来逮她装病翘课的！可恶！
“......”
......
第二天，100多位新生在考场入口前集合。
她昨天似乎对库仑有一些误解。
对方出乎意料地没有责备她，只是拉着她的手臂，将她带出了危险的区域。
安娜告知了他凯若琳设下召唤阵法。
正好她还在想怎么才能告诉库仑又不暴露她的游戏系统。
库仑来处理魔蛛的事情，让她不要打草惊蛇，以便引出背后的人。这与安娜原本的计划一致。
“它会跟着你，遇到危险你不要硬扛，交给它。”这一次入场前，库仑没有像个古板老师一样交代她考完还要继续学习，而是将自己的灵宠鸽子金利给了她。
浑身雪白没有一丝瑕疵的鸽子正停在库仑的肩头，歪着它那圆乎乎的小脑袋，用一双仿佛紫罗兰宝石的鸽眼打量着安娜。
而安娜也一动不动地回视它，主要是游戏系统刚刚弹出了提醒：
【监测灵宠×1。是否消耗5[侦察]素质点来绑定灵宠？】
哦嚯，那当然【是】啊。游戏里得要剧情探索度高于60%才可能解锁灵宠剧情，现在居然白给！
哪怕这只是只鸽子，不是会喷火飞天的龙，也不是白虎/狮子/灵猫/猎犬等等威猛的宠物。
有总比没有好。以后有条件了再换更好的。
安娜心里激动得搓手手，面上却表现得很恬淡，仿佛她并不十分在意：“好的。谢谢团长。”
库仑垂了垂眸，沉默片刻后：“以后不必跟我说谢谢。”
哟，还挺有长官的样子，安娜心想。
【灵宠绑定中......10%，20%......90%】
金利鸽子突然发出了一声“咕咕咕”的凄厉惨叫。
【绑定完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