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千酱要是觉得没问题的话,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不可以。”
千果冷漠拒绝,然后下一秒被他牵起了手。
“…!”
一阵天旋地转,他们来到了一处深蓝的水域,一圈不断旋转着的巨大的黑色漩涡出现在眼前。
“这……?!”千果惊讶,那漩涡旋转得飞快,而又深邃,仿佛通往无尽深渊。
“我说过,我不会骗你吧?”童磨嘻嘻一笑,手中金色的扇子一摇——
一道眩目的剧烈光线从漩涡中射出……这是千果的想象。
事实是,童磨牵着她的手一松,她便整个人猝不及防跌进了黑洞中……
“比起毫无悬念的放弃,我更想看你垂死挣扎的样子呢。”
第49章
眼前黑漆漆一片, 没有什么可以看, 没有什么值得看。
轰鸣的海浪声渐渐消失于黑暗之中,变成了宁静的、轻柔的流水声, 这声音似乎是从耳朵里面发出来的。
“千果……”
“千咲……”
那是谁?
她看到有人在心脏部位插入匕首。午夜惊醒, 不住呜咽。
是她近期一直在做的梦。
只是梦中画面从来没有这样清晰过。
“原来是你杀了我父亲!!”
“他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永远不!”
她看到太阳愤怒拔节,怨恨生长。芦苇循序萌发然后渐进死亡。
那个人最后一次拥抱她,她看见他眼睛里的水。
然后他成功地改变了她,绑架了她, 她已经沦为他的塑胶娃娃。然后现在, 他又将她从记忆深处调用出来,再一次鞭尸。
于是她便用最冷漠的表情说出最恶毒的话语。永生永世,分分秒秒, 海枯石烂,惨绝人寰。
“醒醒,醒醒……”
“快醒醒呀……”
千果猛地睁开了眼睛。
一位和蔼可亲的空乘小姐姐面对着她微笑:“这位乘客,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 请您配合一下把耳机取下可以吗?”
飞机?起飞?她在说什么?
千果面色迷茫地环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发现确实戴了耳机,里面正在放舒伯特的歌曲,低沉的男声柔声歌颂爱情的悲剧。
她乖乖取下了耳机,然后带着昏迷的人刚苏醒时的茫然,问道:“这是在飞机上?……是飞往哪里的航班?”
空乘有点困惑,不过还是好意提醒:“这是飞往西西里的FR7474次航班, 请问这位旅客有什么问题吗?”
“飞西西里……FR7474……”千果重复着这几个字,一股强烈的寒意涌上脊背——
“我要下飞机…”她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在空乘和周围的乘客一脸惊讶和不解的注视下就往过道冲。
“这位小姐,马上就要起飞了,您现在不能下飞机!”空乘拦住她。
“这架飞机会遇到风暴坠海…!”千果焦急地说。没有错的,她记得很清楚,当时她坐的就是这趟从东京飞往西西里的FR7474航班,中途遇到了风暴,飞机坠海,全员不得不跳伞逃生。
空乘明显被她的震撼发言吓了一跳,挤出笑容:“这位旅客,您多虑了,起飞前我们都确认过路上的天气状况的,并没有风暴预告……”
“绝对会有的!我没有骗你!”千果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才会被相信,说她已经经历过那场灾难了吗?现在以某种不可思议的方式从未来回到了过去,重新经历了这一天吗?
千果和空乘僵持不下,有乘客打趣她:“呵,还以为在拍《死神来了》吗?”
于是固执己见的千果不得不被无奈的空乘人员给“请”下了飞机。
可是飞机上那些乘客怎么办呢?他们不可能听信她的一面之词,是情理之中的事。
于是千果在机场心惊胆战地呆了两个小时后,等来了这次航班在莫斯科谢列蔑契娃机场迫降。
实时消息称中途监测到了异常气候才不得不临时迫降,后续飞行会另外视情况安排。
……命运改变了?
因为她下了飞机,引发了蝴蝶效应,所以改变了那架飞机的命运?——千果只能想到这一层。
可是她真的回去了吗?回到了还未遇见鬼舞辻无惨的过去?千果一眨不眨地盯着日期上的20xx年9月30日。
她恍恍惚惚地走出了机场,外头剧烈的阳光刺得她迷了眼。
铃声从她口袋里的手机传出,她看到了联系人,立刻放在了耳边:“小命吗?”
“果子果子!”是相卜命本人的声音,显得很激动,“齐木回来了!我没有骗你,他真的不是在躲你啊!!”
千果皱了皱眉,努力地回忆起这一天的情景。啊,想起来了,她本来回这趟国也就是看看家人,也想看看他的,“他回来了?”
耳边的声音换了一个:“千果?”
“齐木君?”千果握紧了些手机,迷茫的眸色逐渐聚拢。
她听到他喊她名字,那语气和以前不一样,有一种失而复得的起伏。
“是我,你在机场吗?”他仿佛已经看见了她的位置。
“是的,我刚出了机场……”千果动了动干涩的喉咙,手机被攥得滚烫,头顶天气大好,阳光肆意拔节,世界光明灿烂,“都,结束了吗?……”她喃喃道。
“都结束了。”齐木好像理解了她的意思,带着平日里少见的温柔口吻安慰着,“你等我三分钟,我马上去接你。”
千果说:“……三分钟?到机场这里吗?”
“嗯。”他没有丝毫犹豫。
“三分钟好长……”千果笑了,眼神有了湿度,油然而生一种同样失而复得的喜悦,“这三分钟你要一直陪我说话。”
“好。”
那滚烫的泪水还是从千果带着笑的眼里落了下来,同时另一边的耳朵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汽笛声刺痛——
车轮的摩擦声戛然而止,同时中断的还有手机里的通话声。
鲜血肆意抛洒马路,所有的声音都变成了突然中止的死亡标点。
……
再次睁眼,千果是被下ti一阵剧痛硬生生疼醒。
手术灯,是医院。
诶?她没被车撞死吗?还在医院抢救?
现实是红色的,那感觉就像被锯子锯成了两半,然后一寸寸地粉碎,撕咬,分离。
“请再努力一下,宝宝已经出来半个头了!”戴着口罩的护士在她旁边说。
宝宝……
宝宝??
她什么时候有的宝宝???
“啊啊啊啊啊……”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从她喉咙里发出,随即听到了婴儿落地的啼哭。
对目前为止所经历的一切都感到不敢置信,也没有多余的体力脑力去进行思考。千果看见护士将沾着血的婴儿抱到她跟前,说:“恭喜啊,是个男孩!”
血液下,婴孩的皮肤看起来苍白,奶油般的象牙色,小脸是那么的完美,没有初生婴儿那般皱巴巴的。
而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婴孩突然停止了哭泣,一个大大的、蓄意的笑容在那张不可思议的脸上绽放,那笑容扬起的弧度和形状……让她没来由地相信或许这真的是她的孩子。
问题是,是她和谁的孩子呢?
千果呆在那儿,看到婴孩的眼睛是血一般的红色,里面似乎还有若有似无的竖痕。
“这孩子刚生下来居然就能睁眼,还会笑,真是不可思议啊!”几个护士惊叹得面面相觑,然后对她说:“恭喜夫人呀,这孩子以后一定不简单呢!”
千果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太虚弱了,甚至再也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自己的脑袋,自己的呼吸……她不能感受到自己。
“糟了!产妇血崩了!”
“快!需要立刻急救!!”
“心率正在急降,来不及了!!……”
然后,黑暗比以往更加牢固地开始包围着她,像一个厚厚的蒙眼布,不仅是眼睛,还让她的身体变得越来越沉重。
无法反抗,精疲力尽。她知道放弃其实很容易。
黑暗推动她下降,下降,下降到一个地方……
庭院的惊鹿点了点头,她猛然坐起——
一室静谧,是真田家的宅邸。
外头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听不见其他的声音。
千果开始意识到这一切切到底正在发生什么——要么她正在不断地跳跃时空,要么她在做梦中梦中梦。
那么,现在这个情况,是梦吗?是真实吗?……千果觉得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可是,如若是梦,疼痛,五感怎么会如此真实?
她擦了擦脸上不知何时流的泪,拖着沉重的身子从榻榻米上站起。拉门大开,雨溅进来,能闻到雨中泥土的气味……以及血腥味。
她一个冷颤,跌跌撞撞地冲到了隔壁主宅。
那里,她的爷爷,父亲,弦一郎躺到在血泊中,一动不动。
真田英子站在角落,身着道服,不敢置信地瞪着巨大的眼睛目睹这一切。
她的衣服上也血淋淋,看到了千果,勾起了一个惨绝人寰的,怨恨的笑——
“姐姐,你嫁的到底是个怎样的怪物啊……?”
不等她有回应,真田英子举着刀冲向她,刀刃割断了她的颈脖。
……
雨天一下子又变成了晴夜。
……够了。
晴夜变成了白天。
……真的够了。
白天染上黑色。
够了够了够了够了!!!
世界停止。
……
最后看见的,是明明不见没多久,却恍若隔了一个世纪的齐木楠雄。
他站在她面前,眼里有她从未见过的温暖河流。
他的手里捏着一架纸飞机。
纸飞机架着,飞到她的心口,尖头刺入了她的心脏。
……
世界消失。天旋地转。
脑袋里就像注入了汹涌的海水一样,翻腾着。
她意识到自己是静止不动的,没有海水推动,没有波涛起伏。
身下是平展的、静止的地面,胳膊能触到地面上的沙砾。
“对不起……”有人在身边说。
心头隐隐发痛,她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也不记得自己为何而心痛难过。
只知道似乎这世上的所有事都在沿着那条冥冥之中的因果链向前,坏的结果不断出现。
她长成如今的模样,随身携带的自己的世界也长成如今的模样,碰一碰都会地动山摇,鲜血淋漓。
她并不想轻易否认一切,但只有她的感觉能说服自己:回归默认状态,永远孤独,永远寂寞。
【你觉得你为什么能这么久的保持人类之身?】另一个声音从她体内冒出。
她开始大口地呼气、吸气,每一次呼吸都是煎熬,呼吸道像是被钢丝绒磨擦过一样皮破肉绽,接触到空气就是一阵揪心的刺痛。但至少能呼吸了。
【你觉得你为什么可以平平安安活到现在?】
她试图睁开眼睛,费了好大劲总算成功。她看见暗紫色的云层朝她投来无数冰冷的雨滴。
【那是因为我一直与你同在啊……】
同在啊……
才不是!
她坐了起来,看到了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但她却无法一下子辨认,好比她不知道这回她又将如何死去。
“千果姐,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你,你说说话好吗?”是灶门炭治郎的声音。
“你们……找到我?”千果终于艰难发声了。
“是啊,你本来在横滨好好的,却突然自说自话跑了,齐木先生后来找了好久才发现了菲律宾这个地方,可惜被施了结界扰乱了判断,多亏你刚刚从海面出现,我们才找到了突破点!”炭治郎解释。
是了……她回去了吗?回到了被童磨扔下海的那一刻之后?
可是再让她如何辨认是否是现实呢?
“别担心。”齐木的声音在旁边,他用一种难以言喻的语气说:“你害怕的事情,我都知道……”
“你知道…?”千果的眸光一动,他的容色便映入眼帘。他难得轻轻皱起了眉毛,那样仿佛能看进灵魂的眼神,让她一下子就看到了他眼中的画面,“你看到了吗?”
他看到了?他都看到了?
她在齐木楠雄眼里看到了从未见过的悲伤情绪,这一点也不适合他。
她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脸:“你到底……见证了多少次我的死亡?”
她的手是温热的,血在血管流动,脉搏鼓动。
天上的雨落得太多了,有一些穿过了镜片的罅隙落入了他的眼中。
他被说中了,一开始他就错了。
太宰治说得没错,那只猫早就开始繁衍生息。
他听到她被超速行驶的轿车撞死。
他看到她全家被鬼舞辻无惨杀死。
他看到她怀了无惨的孩子,鬼胎摄命,她血崩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