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莹莹内心,竟然浮现了几丝淡淡的内疚,觉得自己不该哄着狗蛋,把这丑东西交出来。
因为她的确是打着主意,想要把香囊抢了,回家拿剪子剪碎,再一把丢到火炉里烧掉的。
心中闪过这丝迟疑时,她精致的小脸上,神色更是犹豫,捏着香囊的指尖,不觉紧了紧。
倘若方才狗蛋,不那么相信她,不乖乖把香囊交出来,她倒还不会这么犹豫。
可就是面前的太子显得如此的乖,又这么轻信于她。
却让楚莹莹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可是没道理呀!
明明这香囊从前是她做的,她能做,自然就能毁,就能把它要回来。
凭什么她还会对狗蛋感到内疚?
想到这里,少女再看太子时,眸光就带了几丝打量。
她怀疑狗蛋这两年,是出去跟人学了什么邪术,一回来就给她下了蛊,才能搅得她心里头一片混乱,自个儿都没主意了。
顾荆把少女的这番反应,看在眼中。
唇勾了勾,眼中闪过浅浅笑意。
“你看过了吗?能还给我了么?”
他轻声催促。
楚莹莹回过神来,小手捏紧香囊,背到身后。
她清了清嗓子,黑白分明的杏眼,看着地上道。
“急什么。我要拿回去好好看看,等我看完了,再还你罢。你也不许追着问我要。”
对面的太子,似乎有些迟疑,但还是温和的冲她轻轻吐出了一个字“好”。
从前楚莹莹就喜欢狗蛋的性子,觉得他体贴又听话,还乖巧,再配上那张脸,简直就是完美的童养夫。
而今再知道,这少年出生皇族,是大令的太子时,再看着对方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她心中就升起了几丝古怪的感觉。
不都说贵人们对百姓,非打即骂,眼高于顶吗?怎么放在狗蛋身上,就反了过来。
他竟然一点儿都没有太子的威严。
少女抬眸时,跌入了太子那双深情的桃花眼里,她心中一慌,捏着手里的丑东西,扭头就跑。
狗蛋肯定会妖术!
她明明那么讨厌他来着,方才竟然还觉得他好!
好生古怪。
少女落荒而逃,顾荆站在那,看着跑远的纤细背影,轻笑了一声。
更加明了,莹莹吃软不吃硬。
*
楚家的院子,被那么多士兵把守着,这派头,比起城里那些县令家,还要显眼三分。
杏花村里的人,不免议论纷纷。
“我远远打那经过,都不敢多看,这么多官兵在那站着,也不知道里头怎么样了?”
“我跟罗鸣打听过,说是那狗蛋如今官职很高,手底下管着这么多人。亲事是抢了,往后如何啊?”
“想不到,我们杏花村也是藏龙卧虎,出了这么多了不得的人。”
如今,沈家和楚家的这桩婚事已经吹了。
众人很是好奇,往后楚家的丫头,到底会不会再嫁给她那抢亲的表兄?
因为院子里里外外的士兵太多,旁人不敢接近。
裴香儿却敢过去,她直接找到了大块头罗鸣,押着对方带自己去见莹莹。
罗鸣如今成了百夫长,且还是四皇子身边的亲卫,在军营中也是有几分地位的。
有他带着,裴香儿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楚家院子里。
她原本以为,出了那么大的事儿,外面还被围着。楚家人应是像那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日子不太好过。
却没料到,进去时,看见田娘在屋里染布,不紧不慢的样子,看到她来,还笑盈盈朝她打招呼。
“香儿是来找莹莹吗?她在屋里头呢。”
楚行则捧着一卷书简,坐在窗边研读。
夫妻俩,岁月静好的,一点没被外头的喧嚣所扰。
而楚莹莹…
裴香儿去了厢房,见到自己的小伙伴,双手枕在脑后,正躺在床上发呆。
少女一头乌黑长发,如墨一般洒落在床上,身姿窈窕纤细,两只枕在脑后的小手,看着柔弱无骨,就连指甲盖都是粉嫩的。
瞧见她进来,楚莹莹慢腾腾掀起眼帘,懒懒的冲她吐出三个字:你来啦。
少女半倚着身后的枕头,坐了起来,虽然神情漫不经心,一举一动,却满是女儿家的娇美。
杨柳腰细细的,盈盈一握,胸脯却鼓鼓的,再配上那张精致的小脸,是个男人看了都会疯狂。
少女容颜倾城,性子又娇,把个天生尤物这四个字演绎的活灵活现。
裴香儿愣在门边,心中不由闪过这个念头——难怪沈清和狗蛋,要为了莹莹争抢不休。
她若是男子,就这么走进来,惊鸿一瞥中估计也要沦陷。
打小的时候,裴香儿就知道,莹莹是她们这圈小伙伴中,长得最出挑的。
幼时玩过家家,村里头的同龄少年,总是抢着让莹莹做新娘子,只是莹莹容貌生的好,性子却和她们这些姑娘家都不一样。
她放着好好的新娘子不做,偏要反过来当新郎官。
那时裴香儿还在背地里问了莹莹,为何不愿做新娘子?
她到这会儿,还记得那时小伙伴的回答。
楚莹莹年纪小的时候,就已经很是看脸了,她拉着香儿的手,轻声道。
“我若嫁人,定要找一个长得好看的。”
哦,裴香儿那时就懂了,莹莹是嫌村里头的这些同龄小伙伴都太丑,所以不愿意当新娘子。
事实也的确如此,如今莹莹及笄了,长大了,该选夫婿了。
就瞧瞧少女身边围着的人吧。
无论是沈清还是狗蛋,都是万里挑一的夫婿人选,哪个不抢手?
她移步上前,走到床边坐下,想了想,开口问道。
“莹莹,你和狗蛋,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哪怕裴香儿不懂,心里头也约莫晓得,狗蛋大有来历,兴许就生在贵人家,本身就是个王公贵族。
瞧狗蛋如此兴师动众的来抢亲,还把莹莹看得这么紧,就跟狼看着嘴里那块肉一般,定是不会轻易放手了。
所以莹莹难道日后,要嫁到贵人家里头吗?
想到这个,裴香儿就有些不舍。
楚莹莹漂亮的杏眼眨了眨,看向她时,有些诧异。
“我与他?”
“我是不想再与他有什么往来了,可你瞧瞧,这人多不讲理,竟然派兵把我家院子给围起来了。我去问我爹娘,爹娘竟然说不管他,任他去。”
楚莹莹从刚才那种恹恹的状态中,一下子回过了魂,抓着裴香儿就诉苦。
她小脸皱着,唇也嘟着,看起来好不烦恼。
裴香儿打量着小伙伴的神态,小心翼翼的试探。
“那你日后打算怎么办?”
楚莹莹眯着杏儿眼想了一会儿,从怀里掏出来那个丑香囊,递给裴香儿看。
“还记得这个嘛?”
少女打小不爱做针线活,这香囊,还是当年央着香儿给她打板子做示范,然后一针一线依着模样绣出来的。
裴香儿印象深刻,怎么认不出来。
“是你从前送给狗蛋的那个香囊,他还你了吗?”
楚莹莹点头,目光有些复杂。
“对,是我从他那儿要回来的。”
对着自己最好的小伙伴,她也没什么隐瞒的,就把这两日发生的事情,狗蛋与自己说的话,甚至对方身为太子的身份,也和香儿一五一十说了。
她原本说这些,只是内心太过苦闷,想找个人倾诉一下。却不想裴香儿听完了这些话,整个人兴奋了起来。
“他竟然就是大令太子!”
“怪不得,怪不得当初不告而别呢,原来是为了打仗去了!”
“莹莹。狗蛋如此好,你还不愿意原谅他吗?你原谅他罢!”
“你瞧,你手里这香囊,定是时时拿在手中把玩,日日贴身带着,才会褪色的如此厉害。它边上都磨破了,你还不给人家赶紧再绣一个?”
“天哪,这样一想,他千里迢迢赶回来想见你,却瞧见你嫁给了沈清。他看到你穿着嫁衣坐在花轿里头的时候,心该有多疼啊。”
裴香儿说起这些的时候,一脸真情实感,抓紧了楚莹莹的衣袖。
只要是大令的百姓,这两年对于太子的好感都到达了顶峰。
谁都知道,太子带着前线的一帮将士打了胜仗,而今乌国正派使者来求和呢。
这可是过去三十年里,从未有过的事儿,可谓是扬眉吐气,威风凛凛。
裴香儿抓着小伙伴的手,兴奋地摇着晃着。
楚莹莹却整个人都陷入了怔愣,颇有些目瞪口呆。
“你…你先前不还说,好马不吃回头草,不能轻易原谅狗蛋吗?你还劝我要和沈清好好过日子,这你都忘了?”
少女百思不得,只觉得小伙伴主意变得太快了,那么快就反戈相向,一下令人措手不及。
裴香儿抿着唇,白皙的脸上,那几颗雀斑格外可爱。
“话可不能这么说,此一时彼一时。先前不是不知道狗蛋为何不告而别吗?人家也不是去潇洒快活的呀,他上阵杀敌,还不是为了万千百姓,为了你?”
“打了胜仗,身上的伤都没养好,就带着人匆匆过来抢亲,甚至还没班师回朝。这可真是,把你当成眼珠子疼了。”
裴香儿一脸认真,对着身旁娇美的少女说教。
“阿莹,咱们可不兴做那磨盘里的窟窿,有眼无珠。”
楚莹莹人都傻了。
狗蛋到底是一味什么药?怎么人人都说好?
*
裴香儿走后,楚莹莹有些心乱如麻。
她一个人踱到了后院,掏出了香囊,看了一会儿,就忍不住摇头。
丑。好丑。
这实在是一个丑东西,怎么看都看不顺眼,她都有些想不通,堂堂太子什么好东西得不到?
就这么一个丑丑的香囊,竟然也随身带在身上两年,还真不怕别人笑话。
这么丑的东西,还是早早销毁了罢。
楚莹莹不太爱想,让自己觉得麻烦的事。
狗蛋归来这事儿,也被包括在此类中,所以她压根不给自己犹豫的机会。
太子是狗蛋怎么了,难道她就一定要嫁给人家吗?
本来从前,她看中狗蛋,也只是想让人家当童养夫罢了,又不是她想去当太子后宫中当一个微不足道的侍妾。
爹娘把她娇养到这么大,可不是让她去当侍妾,作践自己的。
没错,到了这会儿,少女心中也想得很明白了。
甭管狗蛋是怎么想的,反正他俩没可能。
她不过就是一个村姑,侥幸生的有些貌美,有几分姿容罢了,家中也无权无势。
若真和狗蛋在一起,还不知道会被别人贬低成什么样呢。多半人家都要说,鸡窝里飞不出凤凰,说她一个村姑也想攀龙附凤。
嗤。她才不兴这些东西呢。
带着这股狠劲儿,少女点燃了火折子,负气的把香囊扔了进去。
瞧着褪了色的丑东西着了火,一点点被烧掉,楚莹莹心中都畅快了几分。
她站起来拍了拍手,瞅着这堆灰烬,只觉得浑身枷锁尽去,整个人都轻松快活了几分。
少女笑吟吟的转过身来,脸上梨涡明媚,却见身后不知何时,悄悄站了一道挺拔的身影。
大令的太子,就这么负手站在她身前。
他个头高,肩膀也宽阔,不发一言站在那时,像是一座山。
少女头一次觉得,狗蛋好高大,目光也沉沉的,瞧得人心里慌乱。
到底是做了背着人的事,楚莹莹心虚,她条件反射后退了两步,一颗心咚咚直跳,脸也红了几分。
“你…你怎么不声不响的…”
少女说话结巴,杏眼不安的眨了眨。
不知道狗蛋是什么时候过来的,竟连半点动静都没发出。他来了多久?可有看到她在做什么?
顾荆抿着唇,漂亮的桃花眼微微垂着,鼻梁高挺,一张脸弧度分明。
“我来瞧我的未婚妻。”
清俊的男子说话时,声音清冷动听,和从前清朗的少年音色,又有了些许区别,略有些低沉。
楚莹莹听在耳中,却只觉得心虚,竟是一时没顾得上对方在说什么,也没出口否认未婚妻三个字。
两人一阵无声的对视,少女揪着小白手,慌乱的绞了绞。
静默中,还是太子先开口。
“莹莹,我的香囊。”
楚莹莹眼皮一跳,抿着唇,只装着聋了,啥都没听到。
——什么香囊,她不知道,没看过。
见少女低着头,看看脚尖,又看看后院里的杂草,就是不抬眸看自己。
太子的声音,就忽然带上了几丝难过。
“那是我未婚妻,一针一线,亲手绣给我的。”
“金灿灿的,很显眼,寓意也很好,意味着招财进宝。”
“她为了我,刺了一手的针眼,很疼。”
太子声音低落,很像是受了伤的大狗狗。
然而这些话,落在楚莹莹耳中,却让她小脸又飞快地红了几分,又羞又恼,恨不得跺几下脚,原地溜掉。
这狗蛋!哪来的好记性,竟把她两年前说的话,一字不漏的重复了一遍!
明明她都已经要把这些全忘了。偏狗蛋硬要招惹她,说这么多。
甚至随着面前俊美太子的重复,楚莹莹猝不及防想了起来,那日清晨,站在院子中,她把香囊送给少年的景象。
她记得自己晃着手,给人家看指腹的针眼撒娇,然后少年猝不及防,抓起她的手,含.了她的手指一口。
啊啊啊啊啊!!
及笄了的少女,确实比以前怕羞了。
想起如此亲密的这一幕,恼的小脸蛋通红,直接在原地蹦了起来。
她像只气急了的小兔子,小白手飞快按住了太子的唇,再不许他说出分毫。
“别说了!给你!给你就是!不就一个香囊,我再给你做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