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负责实施内部处置的人,是刚刚挨了打的沈蓉。
自始至终,白星梵没有说过一句话,直到沈莉也接受了惩罚,他才开口,再次询问苏展:“还气么?”
苏展没想到自己竟然成了最终审判者,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还行吧。”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但他们要保证以后不能再欺负我姐!”
谢河山立即开口:“我代表整个谢家向您保证,绝不会再打扰苏小姐。”
苏展依旧气呼呼的:“别总觉得你们谢家多了不起!现在是我们与你们划清界限!是我们看不起你们!”
谢河山点头如捣蒜:“是是是,您教训得对。”
苏展彻底爽了,转身看向苏颜:“姐,咱们回家!”
苏颜一直没说话的原因是担心自己会走光——虽然她身上披着白星梵的西装,但他的西装对她而言十分宽大,需要紧紧地攥着领口处的两片衣页才行,不然就会有暴露的风险——所以一直面对着墙壁而站。
听闻弟弟的话后,她轻轻点了点头,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什么,回头看向了沈蓉:“你给的那些彩礼,我会让父母全部退回去。”
婚不成,退彩礼。
人活一口气,她苏颜也是个有骨气的人,绝不会占谢家半点便宜。
哪知她的话音刚落,苏展就说道:“你放心吧,咱爸妈早就把彩礼退了,谁要他们谢家的臭钱?我们苏家都是有骨气的人!”
苏颜内心有点惊讶,又有点惊喜,没想到爸妈的行动竟然这么迅速!同时又为自己的父母感到骄傲——他们虽然出身农村,但却不失气节!
父母才是儿女最强的大后盾,苏颜忽然底气十足,趾高气昂地看向沈蓉,一字一句道:“别总觉得你儿子是天下第一好,我苏颜也不是没了他就不能活,现在是我退了你们家彩礼,是我主动退了婚!”
苏展点头附和:“对!是我们主动退了婚!”
说完,姐弟俩对视了一眼,眼神中深藏功与名,完全忽略了那个让他们俩狐假虎威的男人。
白星梵忍俊不禁,最终说了结束语:“走吧。”
姐弟俩这才昂首挺胸地离开了这里。
回到车上后,苏颜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苏展的心情大好,乐呵呵地问:“姐,咱们现在回家么?”
苏颜扭脸瞪着他:“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的脸都肿成什么样了?怎么回家?回家气死奶奶么?”
苏展委委屈屈:“你自己的脸也不比我好到哪去啊……”
苏颜:“……”
那是因为谁呀?!
真不是她不想好好对待这个傻白甜,是他真的欠揍!
苏展并未察觉他姐的脾气已经开始蹭蹭蹭的往上窜了,傻呵呵地问:“不回家去哪呀?”
苏颜抿了抿唇,一脸纠结地看向了坐在副驾驶的白星梵。
她本来还打算今天就回家呢,这下倒好,不仅回不了家了,还多了一个拖油瓶。
思来想去,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口,也没脸开口。
实在不行去住酒店吧。
正当她准备询问傻白甜身上带钱了没的时候,白星梵忽然对司机说道:“回庄园。”
司机点头,有条不紊地启动了车辆。
苏颜怔住了,呆呆地望着白星梵。
他言简意赅的三个字,又一次地为她免去了尴尬与难为情。
此时天色已经黑透,城市的霓虹灯开始闪烁,伴随着路灯的不断后退,昏暗的车内光影重重。
从她的这个角度看去,白星梵的侧颜近乎完美,棱角分明的下颚线处阴影浓重,高挺的鼻梁被灯光打亮,修长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了一线淡淡的暗影,整个人仿如一尊立体的素描画。
说没感觉是假的。
没有女人能抵抗得了这种男人的体贴与柔情。
她想开口说谢谢,可是话到嘴边了,却又有了种无力感:除了口头说谢谢,她还能怎么报答她呢?谢谢这两字她已经说了无数遍了,他应该也听烦了。
可是又不能不说。
“谢谢你。”苏颜很认真地他说道,“刚才的事情也谢谢你。”
白星梵轻叹口气:“苏小姐不如发条语音给我,等我什么时候想听你说“谢谢”了,会自己点开听。”
苏颜有些尴尬,却又有些想笑。
苏展在这时强行插入对话:“哇,她的语音你也要留这么?她说话凶死了!一般她给我发的超过五秒的语音我从来不会点开听,直接转换成文字。”
苏颜:“……”
那是因为你这个傻白甜不配得到我的温柔!
白星梵再一次的忍俊不禁:“原来苏小姐还有这样厉害的一面?”
虽然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但苏颜还是羞耻的红了脸,然后,扭脸瞪着傻白甜,开始秋后算账:“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了?好端端跑来找茬儿?!”
“我不是好端端地跑来找茬!”苏展急忙为自己辩解道,“我是走在路上看到谢屿了,本来不想搭理他的,但是后来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就跟着他来医院了。”
苏颜:“然后呢?”
“我把他打了一顿。”苏展又懊恼地挠了挠头,“谁知道他爸今天过生日,谢家全家都在……”
苏颜想到刚才根本没有在医院见到谢屿,心口不由一提:“他伤的很严重么?”
苏展慌忙道:“其实跟我关系不大,我就捶了他一拳,谁知道他竟然不躲也不挡,硬接了我这一拳,然后没站稳从楼梯上滚下去了,断了两根肋骨……”
苏颜懵了,呆若木鸡地看着苏展。
苏展也懵了,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姐:“哇你搞什么?你还在担心他么?他都把你害成什么了?你还放不下他呢?”
坐在副驾驶位置的白星梵,无言地攥紧了自己的右手。
苏颜无奈:“我是怕他告你!”
苏展:“哦,那应该不会,他进手术室前一直要求他家里人别报警,不然我早铁窗泪了。”
苏颜:“……”
倒是出乎她的预料:“算他有点良心。”
苏展赞同:“是啊,算是有点良心,比他那个妈强,但是吧,还是要感谢他的不娶之恩,谢家都是一帮什么玩意儿啊!就算他谢屿真是个绝世好男人你也不能嫁!更何况他不是!”
苏颜没有说话,心里却是很赞同弟弟的想法。
今天在医院的这一场闹剧,彻底让她看透了谢家人的真实面目——无论是谢屿的亲妈,还是他的姨妈,或者是他的大伯,都令她无比的厌恶和恶心。
幸好那场婚礼被终止了,不然现在她就和这帮令她恶心的人成为了一家人。
结婚不仅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更是两个家庭之间的事。
谢家人卑鄙肮脏,绝非良人。
苏展还在碎碎念:“他那个妈简直了!我的天呀,我从小到大就没见过这么没素质的女人,还不如咱妈这个农村妇女呢!你要是真的嫁给了谢屿,他妈绝对要欺负你一辈子!”
苏颜忽然感觉到了一股后怕,不单是因为差点儿就给沈蓉当儿媳妇了,更是因为谢屿他大伯——如果她真的和谢屿成为了一家人,这辈子都摆脱不了这个老色胚的骚扰了——他既然都敢在医院这种公众场合打她的主意,还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出来的?如果她真的和谢屿结了婚,谢屿也不可能时时刻刻地守在她身边,总有她独自在家的时候,到时候大伯忽然到访,她还能不给他开门么?
越想越后怕。
沉默许久,苏颜实话实说:“幸好,他逃婚了……”
在几分钟前,她还觉得那场婚礼是噩梦,将她推向了无底深渊。
现在她恍然大悟,那场失败的婚礼简直是救星,将她从深渊中推了出来。
苏展也感慨道:“就是,幸好他逃婚了!要不是因为他逃婚,咱们还看不出来谢家人的丑陋嘴脸呢!”
“是啊。”苏颜终于对那场婚礼释怀了不少。
苏展继续劝姐姐:“所以你就别再为了谢屿伤心难过了,不值!”
苏颜也想对这段感情释怀,但是,做不到,因为她心里还是有怨气,还是恨他,无法原谅。
无论如何,谢屿终究是背叛了她,背叛了他们的爱情,他将她推向了风口浪尖,让她遭受痛苦与绝望,还让她独自一人承受众人的非议与猜忌,让她和她的家人在众目睽睽下颜面尽失——如果连这种背叛她都能原谅的话,她就不是人了,而是万能的圣母,常驻巴黎圣母院那种。
更何况,他是她的整个青春。
十几年的感情,怎么可能在朝夕之间释怀呢?
就算她看开了爱情,也看不开十几年的情愫,如同一汪池塘,身处其中的鱼一直认为池水清澈无比,所以满心欢喜地沉浸其中,但忽然某一天,鱼发现,一切都是假象,水一点也不清,反而肮脏无比,能不崩溃么?
这是一种信念的破碎感。
苏颜轻叹口气,不再言语,扭过了脸,一言不发地望着窗外。
白星梵抬眸,看向了后视镜,神色逐渐冷淡了下来,眼眸越发的漆黑深邃,气场全敛,却十足危险,犹如一头在暗处观察猎物,伺机而动的野兽。
不知不觉间,司机将车开回了庄园。
苏展是第一次来,反应和他姐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感觉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但他表现的却和他姐截然不同——
苏颜当初是担心自己会丢人,所以尽量不说话,即便内心已经对这栋庄园的奢华之气震惊到了极点,也不吭声,只是默默地在心里感慨,但傻白甜就不一样了,想到什么说什么:“哇!白哥你家好大!好气派!好好看!”说着话,他的还不停的四处张望,脑袋都要扭成拨浪鼓了。
在苏颜眼中,这家伙现在就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傻样,真的很丢人,但她暂时顾不上那么多了,换好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上楼换衣服——她这几天所穿衣物全是胖阿姨准备的,不过仔细想想也能明白,一定是白星梵嘱咐过了。
脱下那件被撕扯的不成样子的白色针织衫后,她穿上了一件浅蓝色的休闲衬衫,下楼之后,先去找胖阿姨要了瓶活血化淤的药酒,然后才去了客厅,映入眼帘的就是傻白甜盘着腿坐在电视柜前面的地上,望眼欲穿地看着罩在透明玻璃罩里面的积木熊的画面。
白星梵坐在沙发上,面带笑容地看着苏展的背影,像是在看自己的弟弟。
苏颜知道傻白甜也是积木熊的狂热爱好者,见到限量版积木熊就走不动路,一切反常行为她都可以理解,但是,在别人家这么丢人合适么?你这家伙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没好气地勒令:“快点起来,地上凉!”
苏展置若罔闻,兴冲冲地说道:“姐,你知道么,这个是kaws02!bearbrick史上第一款1000%大小的联名限量款!巨巨巨珍贵!”
苏颜压着脾气说道:“我现在知道了,你快起来!”
苏展:“白哥说这是他给他弟弟买的。”
苏颜:“……”
你什么意思?
苏展:“你的弟弟也希望得到这种厚爱。”
苏颜:“……”
我就知道!
深吸了一口气,她伸手指着苏展:“我数三声,你再不起来,我就揍你,一、”
大部分小孩的童年阴影都是“我数三声,你再不怎么怎么样,我就怎么怎么样”。
对别人家的小孩来说,这种阴影来自于爸妈,但对于傻白甜来说,这种阴影来自他姐。
不等苏颜数到二,苏展就条件反射性的从地上弹了起来。
白星梵先是惊讶,然后,没忍住低声笑了出来。
这样的苏颜,令他有些意外,却又让他觉得很真实可爱。
苏颜的脸瞬间红透,感觉自己的淑女形象彻底崩塌。
苏展则愤愤不平,转头看向了白星梵,委委屈屈地诉苦:“你根本不知道我姐有多凶,全家人就她对我最凶!家里其他人说打我,其实都是在吓唬我,只有她是真的打我!我至今仍然记得我们老家院门口有棵柳树,她脾气上来了就抡着柳条抽我,仿佛是在抽一头拉磨的驴!”
苏颜原本都快要被这个一直抖她老底的家伙气死了,结果“拉磨的驴”这四个字一出,她瞬间破功,没忍住笑出声了。
白星梵也笑了,觉得苏展和星澜那小子有点像。
一时间,客厅里其乐融融的,是这栋豪华别墅中从未有过的人间烟火气。
苏展却越发的愤愤不平:“你们俩现在的快乐是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的!”
苏颜瞪着他:“你要是再不老老实实地坐在沙发上,我会让你更痛苦!”
苏展:“你要干嘛?”
苏颜举起了手中的药酒瓶:“给你抹药,快把上衣脱了!”
在沙发上坐着的某人,微微蹙起了眉头。
苏展用双手抱住了前胸:“我都多大了你还让我脱衣服?男女授受不亲好么?!”
白星梵也不赞同这种做法。
虽然是亲弟弟,但已经二十岁了,是个成年男性。
换作别的女人,他可能会觉得无所谓,但是苏颜……他心里会不舒服。
苏颜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只是让你脱个上衣,再说了,你小时候还是我给你洗的澡呢!”
苏展:“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我现在都是男子汉了!”
苏颜:“……”
就在她考虑着到底要不要揍这家伙一顿的时候,白星梵忽然从沙发上站了起,边解衬衫的袖口边说:“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