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自己听错了。
陛下说的是皇后,不是母后。
“皇后……”皇帝的神情恍惚了一瞬,突然蹙眉道,“朕怎么到这里来了?你也不提醒朕?大半夜的,惊动了后宫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呃,是,是奴才的错。”
魏公公委屈极了。
您从出了华清宫就像是认准了似的往这里冲,谁拦得住啊?
“回去吧。”皇帝没好气地说道。
皇帝这一宿又没怎么睡,寅时过后准时更衣去上朝。
他精神不济,在龙椅上差点睡着。
庄太后威武霸气地说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这暴躁的语气,妥妥的谁敢搞事就等着被搞的意思。
文武百官纷纷表示无事启奏。
魏公公扯着嗓子宣布:“退朝——”
出金銮殿后,庄太后坐上了自己的凤撵,她看了眼一旁做戏做全套、在凤撵旁目送她离去的皇帝,讥讽道:“你可别凶手没捉到,自己先熬死了!”
皇帝冷声道:“不劳母后挂心,朕好得很!”
“有人来了!”魏公公提醒。
皇帝与庄太后一秒营业,扬起笑脸!
回到华清宫后,魏公公被蔡嬷嬷请到了静太妃的秋华阁。
静太妃正在抄写佛经,见他过来,笑了笑,温声问道:“陛下昨夜睡得可好?没再做噩梦了吧?”
魏公公一脸迟疑。
静太妃的笑容逐渐消失:“怎么了?陛下仍是无法入睡吗?”
“睡是睡了,就是……”魏公公无奈地叹了口气,“又做噩梦了,还吓得不轻呢。”
静太妃手中的毛笔吧嗒掉在了桌上,笔头滚了一圈,从桌上滚到了地上,刚抄好的一页经文就这样被弄脏了。
“怎么会这样?”她不可思议地呢喃。
魏公公古怪地看了太妃娘娘一眼。
蔡嬷嬷忙跪坐下去,将毛笔拾起来放好,拿帕子擦了地板上的墨汁,说道:“天下父母心,陛下龙体违和,娘娘担心陛下在所难免,娘娘的心情奴婢明白!可娘娘您也要多多保重身子啊!御医说您伤势未愈,不能操劳忧心的!”
魏公公看向静太妃。
静太妃满脸的难以置信,她捏紧了桌上的佛经,力道太大,竟将它们揉成了一团。
魏公公满脸惊愕。
蔡嬷嬷抓住静太妃的手腕,定定地看着她道:“太妃娘娘,您千万挺住!陛下已经很为国事操劳了,您不能再急坏了身子啊!”
原来是太担心陛下了吗?魏公公暗叹一声,道:“回头我让御医也过来太妃娘娘这边一趟。”
蔡嬷嬷感激道:“有劳魏公公了!”
魏公公客气道:“分内之事,应当的。”
蔡嬷嬷笑道:“我送魏公公出去。”
魏公公推辞:“不必了,蔡嬷嬷还是好生照顾太妃娘娘吧。”
蔡嬷嬷坚持将人送到门口,笑着望着魏公公消失在走廊尽头,才笑容一收,回了秋华阁。
她担忧地看向静太妃:“娘娘!”
静太妃云淡风轻地拢了拢宽袖:“好了,我没事了。”
御医去御书房给皇帝把了脉,说皇帝是忧思过重、操劳过度、肝火虚旺,开了个益气固元、宁神静心的方子。
皇帝不屑道:“又是这方子,朕吃了多少回,哪次有效了?”
魏公公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不如……去找小神医吧?”
皇帝哼道:“你没听见她说,她从此都不来华清宫治病了吗?”
魏公公笑道:“她不来找咱们,咱们可以去找她呀!您总这么下去也不是法子啊,太妃娘娘都让您吓坏了!”
皇帝蹙了蹙眉,最终被说动,与魏公公各自换了外出的衣裳,乘坐马车去了妙手堂。
结果却被告知顾娇不在。
宋大夫见过魏公公,知道他家主子是秦楚煜的爹,是个朝廷命官儿,他拱了拱手,客气道:“顾姑娘去出诊了。”
“多久回来?”魏公公问。
宋大夫道:“她没说,不过我估摸着她今天不会回医馆了,她一会儿得去接净空放学,你们不是知道她家在哪儿吗?不如直接去家里找她吧!”
主仆二人于是去了碧水胡同。
顾娇还没回来,姚氏将二人请进屋。
今天周阿婆的两个媳妇儿与刘婶儿以及她妹妹过来这边向姚氏请教针黹,一屋子女人将堂屋占得满满当当,刘婶儿的眼神还总长在皇帝的身上。
皇帝头皮都发麻了!
姚氏抿唇笑了笑,将皇帝请到了姑婆的屋子:“陛……老爷不防先在屋里坐会儿,娇娇很快就回来了。”
“多谢顾夫人。”皇帝客气地道了谢。
刘婶儿鬼鬼祟祟地跑了过来。
皇帝吓得一把插上了门栓!
皇帝坐在狭小而逼仄的屋子里,门窗都合上的缘故,光线有些昏暗,然而越是如此,越是放大了别的感官。
他闻到了一股淡淡温暖的气息。
遥远的记忆中曾经有过。
顾娇接完小净空回来就听到魏公公说起了皇帝夜不能寐的事,她去敲姑婆的房门,敲了半天没动静。
魏公公吓坏了:“陛下不会是出事了吧!”
顾娇拔出匕首,将门栓撬开。
魏公公赶忙推门奔进去:“陛下!陛……”
他傻眼了。
说好了睡不着的皇帝此刻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流着口水、打着呼噜,睡得鼾是鼾屁是屁!
第349章 惊喜
“这不是睡得挺好么?”顾娇挑眉问。
魏公公张大嘴,半晌没能发出声儿来。
穿堂里不时传来刘婶儿姐妹与两个周阿婆家的两个儿媳的哈哈大笑声,还有她们家的几个孩子在前院和小净空咿咿呀呀的吵闹声。
往日在宫里半点动静陛下便难以入睡,这会子外头吵得这样,陛下咋还能给睡这么香咧?
皇帝这一觉直接从下午睡到了第二天早上,晚饭都没吃。
顾娇看着皇帝顶着一头蓬松的乱发风一般冲上马车去早朝的样子,心道这哪里像睡不着嘛?明明比她睡得都多!
她昨晚捯饬黑火药,全家都给炸醒了,就皇帝一人鼾声如雷,满院子都是他的龙息——俗称,呼噜声。
“唔。”顾娇摸了摸下巴,“我还以为是我半夜把他炸晕了呢。”
“赶车啊!愣着做什么!”皇帝一巴掌呼上车夫的脑袋,生龙活虎极了,绝对没被炸晕。
皇帝睡了个好觉,神清气爽,回华清宫洗漱一番,换了龙袍便前往了金銮殿。
庄太后的凤撵也到了金銮殿附近。
秦公公提醒:“太后,陛下也到了。”
到就到了呗,庄太后翻了个白眼。
为五颗蜜饯折腰的庄太后让人落了轿,在秦公公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皇帝也出了轿子,眼含笑意地看向庄太后,不忘拱手行了个儿子的礼:“儿子给母后请安。”
昨天看着都还像一兜蔫掉的大白菜,今天就明显有了精气神,庄太后淡淡睨了他一眼,道:“时辰不早了,别耽搁了,赶紧上朝吧。话说皇帝不是素来比哀家到的早么?怎么今儿的这么晚?”
皇帝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在碧水胡同睡过头了,明明自己在富丽堂皇的寝宫内无法安寝,去了庄太后的那间小破屋子却睡得昏天暗地,说出去自己都鄙视自己!
他才不会承认是那间屋子好睡,一定是自己几日未眠太累了。
皇帝思量间,不经意地看见庄太后手里抱着一个精致的手炉。
这是一种两用的手炉,冬季可以装炭,夏季可以置冰,捧在手里冰冰凉凉的,十分消暑。
皇帝忽然呵呵一笑,走过去,抬手打落了庄太后的手炉。
手炉啪的一声砸在青石地板上。
质地很过硬,没有砸坏。
庄太后看向皇帝的眼神冷了下来,正欲发怒,就见几名朝廷官员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魏公公,太后的手炉掉了,还不快替太后捡起来?”
“……是!”魏公公拾起地上的手炉,在地上弄脏了,自然不能就这么给太后递过去,他正要拿袖子擦拭。
皇帝将手炉拿了过来:“朕来。”他拿出帕子,仔仔细细地将手炉擦拭了一遍,仿佛擦得能发光之后才笑着递给庄太后,“母后,您的手炉。”
看到这一幕的朝廷官员不由地暗暗惊叹,陛下真孝顺太后啊,还亲自帮她擦手炉。
庄太后嘴角一阵抽搐。
她冷着脸拽过手炉。
皇帝贱兮兮地提醒:“微笑,母后,微笑,都看着呢!”
我笑你个大驴蹄子!
庄太后一脸假笑:“呵呵呵。”
那几名官员走远了,庄太后一秒收了笑,把被皇帝拿过的手炉嫌弃地扔给了秦公公。
走上金銮殿的台阶时,庄太后撩了下凤袍盖住脚,一脚踩在皇帝的脚背上!
皇帝:嗷呜——
四周全是人,他死死地闭住嘴,将那声嗷呜绝望地咽进肚子。
他痛得五官都扭成了一团!
庄太后淡淡一笑:“皇帝这是怎么了?”
皇帝浑身僵硬,掐住大腿:“脚……脚……”
挪开你的脚!
“哦,皇帝扭脚了?”庄太后眉梢一挑,又在他脚背上碾了一脚,皇帝痛得直翻白眼,差点背过气去。
庄太后优雅地伸出手来,扶住他胳膊,眉眼含笑:“哀家扶你。”随后保持微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道,“大家看着呢,皇帝,笑啊。”
皇帝笑得比哭难看。
众官员不由感慨——太后也很疼这个儿子啊!
看来当年太后毒害昭都小侯爷的误会解除后,母子二人的关系当真缓和了不少呢!
顾娇对皇宫内的事一无所知,她把小净空送去国子监蒙学后,便去了一趟医馆。
她发现医馆往往上午的患者多,下午会略微清闲,以往女学的那个小姑娘时不时来隔壁弹琴,如今也是听不到了。
她尝试让小江梨学琴,奈何这丫头只对草药感兴趣,学起琴来比她练字还笨。
她只得放弃了让小江梨弹琴给她听的想法。
顾娇看着桌上的伏羲琴,指尖在琴盒上点了几下,将琴盒打开,把烧焦了尾巴的伏羲琴抱了出来。
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抚过琴弦,却最终并没有弹奏,她将伏羲琴放了回去,关上琴盒,起身出了医馆。
她去了一趟武馆。
在历经了数月的比武挑战后,她已从一个最初级的武者成为了武馆的大武师,再往上就该是宗师。
听闻全京城的宗师加起来也不超过一手之数,十分稀罕难得。
当然了,这是行话,对老百姓而言就是一群武林高手。
到了宗师这个级别就鲜少会在江湖出现,泰和武馆就有一名宗师坐镇,不过也就是挂名坐镇而已,顾娇来了武馆这么多次,连他一根头发丝都没见过。
老侯爷今日也来了武馆,他并不单纯是来观看顾娇比武的,他也想看看这里是否还有其它厉害的苗子,若说原先他大概的确能发掘几个,可自打有了顾娇后,他的眼光就变得挑剔了。
好似很难再找到一个如此年轻、如此有天赋又能控制自己杀心的年轻人。
他是沙场上的战将,此生杀伐无数,又怎会感受不到一个人身上的杀欲?
老侯爷并不知自己这位结拜小兄弟究竟经历了什么,杀欲如此之重,难得的是他降住了自己的杀欲,没让自己沦为一个杀人魔头。
这一点是老侯爷欣赏顾娇的另一个缘由。
顾娇从比武台上下来,老侯爷也从二楼的厢房出来,二人在大堂内碰上。
老侯爷笑着看了看顾娇,道:“今天的比武结束了吗?”
顾娇点头。
“你最近进步很大。”超乎他的意料,若非他是一场场看着小兄弟比过来的,几乎要以为小兄弟原先便是一个高手,只是因为某种原因失去了实力,正在以某种方式慢慢恢复而已。
老侯爷又道:“对了,你最近的枪法可还有在练?”
提到这个,顾娇眨了眨眼。
老侯爷微微一愕:“你的红缨枪带了吗?”
顾娇摇头。
老侯爷不知她的红缨枪早在救皇帝的那晚便弄丢了,只以为她是忘在家里了,他笑了笑,道:“无妨,正巧我给你带了一杆新的红缨枪。”
顾娇随他去了武馆的后院。
老侯爷的马车停在后门外,他去马车上将一杆用红布裹着的红缨枪拿了过来,往顾娇面前一递:“试试。”
顾娇接过来,拆开红布一瞧。
哇!
是她在军营看中的大家伙!
这杆红缨枪比一般的红缨枪要长两寸,重量也更沉,枪头闪着寒光,顾娇拿在手里试了一招,仿若游龙惊鸿,霸气无比!
老侯爷的眼底不自觉地露出几分满意。
果然,他的眼光很独到,这杆燕国名将的红缨枪很适合他的小兄弟。
“不觉得沉吧?”他问。
顾娇摇头。
她喜欢它的重量,有摧枯拉朽之势,也有力破千钧之能。
她又耍了几招,越耍越满意。
她从前不喜欢冷兵器,可这杆红缨枪太合她心意了。
老侯爷一直观察着她的招式,是自己教给她的那套枪法,可那套枪法更适合普通的红缨枪,发挥不出这杆红缨枪的最大威力。
“顾小兄弟,你先等等。”他走过去,“红缨枪给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