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好吧。”小净空跳下地,用一只小脚脚蹦呀蹦的去了!
几个机灵的小宫女留在院子里陪他玩,秦公公折了回来,看着一夕之间仿佛苍老憔悴了好几岁的庄太后,心疼地劝道:“太后,您别太往心里去了,那孩子是这样的身体,性情古怪些是难免的,又刚没了父亲……难免会闹情绪。再有就是,他这残缺的身子,见到正常的男子,心里多少是难受的。”
关于这一点,秦公公可太感同身受了。
他是阉人,身体也是残缺的,到这个岁数他自然该想通的都想通了,该接受的都接受了,然而早些年他看见正常的男人,心里会嫉妒、会恨、会不甘、会自卑。
皇甫贤也是如此吧。
秦楚煜撒没撒谎二人心知肚明。
庄太后闭了闭眼:“哀家累了,一会儿记得叫人送净空回去。”
“是。”秦公公应下。
碧霞殿。
皇帝先回华清宫了,宁安公主与皇甫贤坐在舒明开阔的寝殿中,所有宫人都被宁安公主屏退了,只有莲儿随侍一旁。
皇甫贤坐在轮椅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朵花瓶里的鲜花。
宁安公主在他对面坐下,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道:“贤儿,你为什么这么做?”
“我喜欢。”皇甫贤看着手里的花儿说。
莲儿害怕地看了看自家公主。
宁安公主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正色道:“皇甫贤,这里不是边塞,是皇宫,一点小事都可能会让你掉脑袋的。”
皇甫贤掐了一片花瓣:“哦?是吗?谁敢越过陛下与太后砍我的脑袋?”
宁安公主定定地看了他许久:“皇甫贤,没人欠你,陛下与太后也不会一直宠着你,你最好收起你的坏脾气,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皇甫贤讥讽地看着宁安公主:“我要是不呢?你就把我送回边塞吗?还是干脆把我当成前朝余孽处置了?啊,我差点忘了,你是昭国的公主,你可以大义灭亲舍弃自己的丈夫,一个残废儿子在你眼里算什么?不如早点甩掉我这个包袱,你也好择婿另嫁!”
啪!
宁安公主一耳光甩在了他的脸上!
皇甫贤被打得偏过头去。
莲儿吓得花容失色,忙冲过去抱住皇甫贤,对宁安公主道:“公主!您不要这样啊!”
“滚开!”皇甫贤并不领情,将莲儿毫不客气地推开。
莲儿踉跄几步,撞上身后的桌子,背都给撞青了。
皇甫贤修长的指尖抹了抹嘴角的血迹,他看着那滴血迹,唇角一勾,眼底闪过一丝嘲讽的快意:“打得真好,我的母亲。”
……
顾娇今日去了一趟医馆。
二东家见到她眼泪差点就下来了,竟没顾得上大堂内诸多大夫与病患,死死地拉着顾娇的手,上下好一阵打量:“小顾,你真的没事吧?”
“我没事。”顾娇说。
“你骗人!生了那么大的病也不告诉我!还被驸马掳走!”
医馆的人也去了边塞,因此能够带回来部分顾娇的消息,譬如顾娇从凌关城回来之后自我隔离了七日,宋大夫便知道她染上疫病的事了。
宋大夫不会瞒着二东家。
可被驸马掳走这事儿宋大夫是不知情的。
她没说。
顾长卿也没说。
她不说是因为懒得说,顾长卿不说大抵是为了她的名节考虑,顾长卿只在给陛下的信函中如实禀报了一切。
这件事除了她与顾长卿外,便只有宁安公主主仆以及童医官知情。
顾娇的目光越过药桌,落在了正在为患者抓药的某人身上。
约莫是感受到了顾娇的目光,童医官转过身来,冲顾娇灿灿一笑,挥了挥手:“顾大夫!”
童医官作为拯救了宁安公主的功臣之一,此番入京是因为皇帝要当面封赏他。
可他不住皇家驿站,偏要来医馆,无偿打杂。
“顾大夫!”
他给病患抓完药,笑容满面地走了过来,“你那天撇下大军走了,我一直担心你呢。”
“嗯。”顾娇淡淡应了一声,“辛苦你了。”
说的是他打杂又不领月钱的事。
童医官忙摆手:“不辛苦不辛苦!”
他朝顾娇身后瞄了瞄。
顾娇知道他在瞄什么,说道:“在篓子里。”
童医官眼睛一亮。
顾娇又道:“不给你摸。”
童医官:“……”
大过年的,来看病的患者并不多,也没什么需要顾娇去处理的疑难杂症。
顾娇下午便去了一趟柳一笙的宅子。
除夕那日她没去,初一去了,只不过柳一笙不在,阿奴与年迈的嬷嬷也不在。
顾娇又一次敲响了柳家的大门。
令人惊讶的是,依旧无人回应。
“又没人吗?是又出去了,还是这几天一直都没人?”
顾娇静静地听了听里头的动静,柳一笙身份特殊,京城太多人想要欺负他了,顾娇不确定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左手抓住树干,用力一拽翻过了墙头。
院子里积了雪,没有陌生脚印。
院门是从里头插的门闩,外头没上锁,不过若是穿过堂屋来到后门,就会发现后门是从外头锁上的。
所以他们真的是出去了。
屋内落了点灰尘,然而也没有打斗的痕迹。
顾娇基本排除柳一笙被人掳走的可能。
顾娇想了想,还是拿出小本本留了一张字条给他,让他回来了去医馆找她,她有东西带给他。
顾娇出了柳一笙的宅子后,又去了一趟清欢棋社。
她不是要去下棋,而是想在附近碰碰老乞丐的身影。
她当初走得急,没与老乞丐道别,也不知他最近怎么样了。
他在老乞丐从前出没的街道上找了一圈,没碰见老乞丐的身影。
忽然,一个书生自对面的清欢棋社出来,她叫住对方:“这位兄台,请问你见过在对街摆棋局的老乞丐了吗?”
顾娇在边塞习惯了男装打扮,今日出门也是男装。
与顾承风在一起三个月,多少学了点伪音的技巧,说不上太动听,但她的少年音还是能勉勉强强糊弄一下外行的。
书生挺知书达理的,没被这个少年的脸吓到,好言好语地说道:“哦,你说那个人啊,他走了!”
“走了?”顾娇微愕。
“是啊,我都两个多月没见到他了!不是走了是什么?啊,也可能……”书生挡了挡嘴,约莫是意识到大过年的不该说不吉利的话,将后面几个字跳过了,直接道,“他年纪大了,今年京城又下这么大的雪,你懂的。”
“嗯。”
顾娇懂。
天寒地冻的,一个无依无靠的老乞丐,指不定在某个寒风凛冽的夜晚就冻死在街上了。
这是书生的猜测。
不是顾娇的。
老乞丐会挣银子,他饿不死也冻不死。
当然了,不排除遇害或意外。
“应该没这么倒霉吧?”
顾娇喃喃。
“你说什么?”书生问。
顾娇道:“没什么,多谢,告辞。”
“哎——”书生没能叫住顾娇,一脸迷茫地挠了挠头,“真奇怪,大过年的竟然会有人来打听一个乞丐的下落?话说回来,那个乞丐好像真会下棋来着,还赢了清欢棋社的茂山居士。”
“啧,这又干我什么事?”
书生摇摇头,裹紧棉袄,穿过了大雪冰封的街道。
……
世上的巧合就是如此离奇,要在都在,要不在都不在,活像约好了似的。
顾娇不疾不徐地走在寂静的街道上,京城是全昭国最繁华络绎的地方,然而过年的街道上也依旧冷冷清清的。
顾娇身旁许久才会有那么一两辆马车驶过。
顾娇并没在意,闷头往前走。
然而路过一条小巷时,巷子的另一头却传来十分嘈杂的声音。
顾娇定睛一看,是仙乐居的方向。
顾娇与仙乐居不算太熟悉,只是为了调查一些事情去过几趟而已。
静太妃大概率上就是仙乐居的主人,静太妃死后,顾娇就没再盯着仙乐居了。
但仙乐居究竟会出了什么事呢?
顾娇顿了顿,还是朝仙乐居走了过去。
第533章 救赎
仙乐居的外头被围观的百姓挤得水泄不通。
大过年的,能吸引来如此多的百姓,可见里头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附近停放了几两官府的马车,看车徽,有京兆尹的也有刑部的。
能惊动两大衙署,顾娇对事件的评级又高了一个量级。
“哎!这位老哥儿,仙乐居出了啥事儿啊?”
一个与顾娇差不多时候赶来凑热闹的小伙子,客气地问一旁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伸长脖子朝仙乐居内望了望,啥也没望着,失望地叹了口气,转头对小伙子道:“听说是死人了!”
“死、死人?”小伙子吓了一跳!
大过年的,这个字眼太晦气了,小伙子半晌才发出那个完整的声音。
“是谁……死了啊?”小伙子问。
说了第一次,再来第二次似乎也没那么难了。
顾娇原本没太注意二人的谈话,直到她听见中年男子说:“仙乐居花魁!”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仙乐居的花魁貌似是莫千雪。
顾娇与莫千雪一共也没见几次,第一次,莫千雪告诉了她行刺皇帝的凶手在哪里,第二次,莫千雪告诉了她仙乐居的主人是个女人。
之后她再去仙乐居,就被告知莫千雪奉命离开了。
再之后,她也不在京城了。
难道莫千雪真的出事了吗?
自己不过是离开了三个月,京城就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呢。
顾娇绕到仙乐居的侧门,轻松跃了进去。
仙乐居的院墙比寻常院墙高,若在三个月前,她怕是还得费点劲,如今却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看来在边关的三个月没有白打那么多仗,尤其与天狼的那一场,激发了她不少潜力。
她确定自己恢复了有三成以上的实力了。
顾娇穿过一个挂着红灯笼的回廊,循声来到大堂的后门处。
大堂内挤满了仙乐居的人以及前来办案的官差,顾娇看了看身旁的梧桐树,不动神色地爬上去,找了个绝佳的视野坐下。
她看见地上放着一具被盖着白布的尸体,而在尸体旁跪着几个泣不成声的丫鬟,其中哭得最伤心的一个丫鬟顾娇曾在莫千雪身边见过。
叫什么顾娇不记得了,但可以肯定的是她是莫千雪的心腹。
“小姐……小姐……”
她趴在尸体上嚎啕大哭。
一旁的京兆尹蹙了蹙眉,道:“好了好了,你先别哭了,还是赶紧配合我们查案,早日找出杀害了你家小姐的凶手,也好让你家小姐在九泉之下安息。”
丫鬟闻言,抬起伏在尸体上的身子,摇手往仙乐居的姑娘们那边一指:“是她!是她杀了我家小姐!”
从顾娇的角度看不见被丫鬟指着的女子是谁,不过她一开口,顾娇就听出来了。
“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要乱说!你哪知眼睛看见我杀害千雪姐姐了!”
是花夕瑶。
一个在仙乐居也有几分地位,却始终比不上莫千雪的姑娘。
顾娇记得有一次花夕瑶将她带去自己屋子,给她下了一种其实对她并没什么药效的媚药,结果莫千雪赶到了,当众扇了花夕瑶一巴掌。
丫鬟声泪俱下地控诉道:“就是你!我亲耳听到的!”
花夕瑶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你听到什么了?”
丫鬟怒不可遏地瞪着她:“听到你说要杀了我家小姐!不仅我听见了!红玉她们几个也听见了!不信就让官差老爷问问她们!”
京兆尹与刑部的李侍郎看向丫鬟指着的另外几位姑娘,姑娘们齐齐捏着帕子,一副无法反驳的样子。
看来是听见了。
两位大人不由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花夕瑶哼道:“我说说而已,这都不行吗?”
丫鬟转头看向京兆尹与刑部李侍郎:“大人!真的是她!”
京兆尹问道:“你可有亲眼看见她杀了你家小姐?”
“这……没有。”丫鬟低下头。
花夕瑶恣意地笑了一声。
京兆尹皱了皱眉,当官的不该带着情绪去办案,不过这个花夕瑶的态度着实嚣张了些。
他看向花夕瑶:“你是何时说出那种话,又为何说出那种话的?”
花夕瑶看了看手中的帕子,云淡风轻地说道:“大概是两天前,莫千雪素来就爱仗势欺人,仗着自己是仙乐居的头牌便在姐妹们面前横行霸道。”
丫鬟大声道:“你胡说!我家小姐才没有!”
花夕瑶冷笑着看着她:“大人是在问我话,不是在问你话。”
丫鬟气到脸红脖子粗。
花夕瑶接着道:“莫千雪看上了我的胭脂,让我给她,我不给,她就硬抢。我警告她,居主都不在了,还当有人给她撑腰吗?结果她就打伤了我,不信两位大人瞧瞧。”
花夕瑶说着,撩起自己左袖,露出白皙的皓腕与手臂,上面赫然有几道淤青的痕迹。
官差们非礼勿视,验伤这种事该由专门的仵作与大夫来做。
可这会儿仵作还没到。
刑部李侍郎与京兆尹强装镇定地看了一眼,飞快收回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