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眼底一惊。
萧珩说道:“你们快一点,我母亲伤势过重,快要不行了。”
国师大人不咸不淡地说道:“知道了,于禾,你去找些撬门的工具来。”
“是!师父!”人命关天,于禾脚不沾地地去了。
只留下叶青一脸惊诧地看着国师大人,几度欲言又止。
门外除了他们与国师殿的死士、弟子外,还有十几名太子府的锦衣卫。
有些疑惑,他要等到私底下再与师父说。
而密室之中,国君听说门一时半会儿打不开,不由地心急如焚。
他问顾娇道:“她怎么样了?血还没止住吗?”
顾娇跪在上官燕身边,努力为上官燕止血,她脸上也全是上官燕的血,看上去触目惊心。
顾娇道:“还没有,伤势太严重了,这里又没有药材与手术器材,根本没有有效的止血办法!”
顾娇这番话是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国君对太子的怒火终于燃到了顶点。
他冷冷地走向太子:“朕,本以为你良善恭谨,暗室不欺,所有皇子中就属于你最有赤子之心,就连杨阁老也称赞你嘉言懿行,不忘沟壑!你非嫡非长,朕毅然力排众议,立你为大燕储君。这些年来,你明里暗里玩的一些权术朕并非不知,朕允许你培植自己的势力,对你拉拢世家之举也只睁只眼闭只眼。朕深知不能将你约束成一个毫无心机与主见的帝王,只要你不过分,适当的手段随你去用。可是朕万万没想到,朕的纵容竟是滋长你的野心!你不满足于做太子了是吗?你想弑君!想早日登基为帝!”
国君气场全开,太子双腿一软,扑通跪在地上:“父皇!儿臣没有!儿臣没有弑君!儿臣也不知那个龙傲天是怎么一回事!父皇……父皇您若是不信,请将庞海召过来,庞海能证明他是先与萧六郎有勾结,之后才去儿臣的府邸!”
国君冷冷地指了指地上气绝身亡的顾承风:“怎么那么巧,萧六郎遭遇追杀会被他给遇到?”
太子一怔。
国君拂袖收回手,字字如冰:“你真当朕老糊涂了,连你这点小伎俩都看不出吗?分明是你故意引此人去救萧六郎,让他接近萧六郎,多来国师殿与萧六郎走动,恰巧燕儿与庆儿也住在麒麟殿,于是就有了一种他与废太女、皇长孙来往过密的假象。你安排得可真精妙,连国师殿的弟子都成了你的人证!”
太子简直惊呆了。
顾娇也挺惊讶的。
看不出来啊,国君的脑补能力这么强大,萧珩写剧本的天赋不会是来自本家遗传吧?
“父皇!儿臣真的没有!您相信儿臣呐!今日之事实非儿臣所为!儿臣毫不知情啊!”
国君俨然是不信的。
顾娇唔了一声,大燕国君可真多疑。
不过话说回来,要不是他多疑,当初也不会因为区区一两句预言就灭了轩辕一族。
世间万事万物都是一柄双刃剑,曾经的太女与轩辕家被国君多疑的性子所伤,如今,也轮到你们了。
天道好轮回。
国君失望地看向太子,忍住滔天怒火与心痛:“德不配位!连杀父弑君之事都做得出来!怪朕当初没有见微知著,才让你日益壮大野心,走到了难以回头的一步!所幸及时拨乱反正还不算太迟!张德全!”
萧珩转过身,愣愣地说道:“皇祖父,张公公不在。”
国君不假思索道:“那你来记!”
萧珩呆呆愣愣地点点头:“呃,是,皇祖父请吩咐。”
铁门厚重,说隔音也隔音,可对有内力、五感极强的高手而言,听清里头的对话并不算什么难事。
当国君掷地有声地念完最后一句口谕,密室内传来了太子绝望的哭喊:“不要啊父皇——”
叶青不由地又看了国师大人一眼。
“怎么办啊?门撬不开——咦?开了!开了!”
当然能开了,萧珩把机关扳动了。
他做得很小心,在一般人眼里就是于禾将铁门撬开了而已。
而叶青却清清楚楚地知道,这扇铁门是无法用工具撬开的。
皇长孙与萧六郎以为从里面反锁便能防止他们闯入,但其实铁门外有一个总机关,轻轻拉动一下能让铁门瞬间坍塌。
这是只有叶青与国师才知晓的总机关。
叶青很想问师父,为什么不开门?
可他最终什么也没问。
他是师父的弟子,他只用相信师父、追随师父就够了。
待到所有人都进入密室后,顾娇面不改色地说道:“你们都出去吧,她不易挪动,我要在这里为她缝合伤口,长孙殿下,劳烦你去我房中将我的药箱拿来。”
“好。”萧珩说。
“国师。”国君却看向了国师大人。
顾娇可真担心这家伙来一句“让本座瞧瞧”,那可就露馅儿了。
国师却道:“陛下,我们先回避吧。”
国君见他这么说,没再坚持让国师医治,毕竟上官燕上次重创也是萧六郎将她从鬼门关拉回来的。
萧六郎的医术似乎的确在国师之上。
一行人出了密室。
萧珩将顾娇的小药箱取来,随后自己也出了密室。
他有理由待在里面,可他在外面更保险,一是防止有人闯进去,二也是要处理顾承风的“尸体”。
国君目眦欲裂,头痛症又发作了。
萧珩扶住他,关切地说道:“皇祖父,您先去厢房歇息,这边的事交由我处理。”
国君点点头,去了斜对面的厢房。
萧珩叫来自己的车夫,让他将“尸体”找个地方埋了。
密室内,上官燕睡着了。
为了达到失血过多造成的效果,上官燕服用了一点药物,能降低体温,弱化脉象,副作用就是昏昏欲睡。
只是顾娇也没料到她能真给睡过去。
这人的心是有多大?
上官燕:呵呵,哭一场不要力气的吗?
顾娇先把上官燕身上的血包与猪肉道具拿走,给她换上干爽的衣裳,随后才将小药箱拿出来,放进了墙壁的凹槽之中。
今天的事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局。
从顾长卿重伤去找顾娇的那一刻起,便决定利用自己的伤势为顾娇做最后一件事。
他想的是假意行刺太女,嫁祸给太子。
毕竟谁都知道他是太子的幕僚,他还以韩家子弟的身份参与了选拔。
太子就算想说他是细作,也未必会有人信。
可几人对了一下戏后觉得这个法子有破绽,顾长卿曾在国师殿出入过,国师殿的弟子认得他,庞海也清楚顾长卿救过“萧六郎”的事。
顾长卿是结识“萧六郎”在前,去投靠太子在后,怎么看都更像是他们安插了顾长卿去太子府做了细作。
思绪转过,萧珩心里有了一个全新的计划,他让小九带信将顾承风叫了过来。
顾承风的速度必须要快,得赶在太子强行搜查国师殿之前扮成顾长卿的模样。
他本就是顾长卿的弟弟,五官轮廓有相似的地方,再辅以顾娇的仿妆之术,不熟悉的人根本看不出差别来。
除去顾承风这一重要因素,整个计划成功的关键还有两点。
第一是引开看守密室的死士,萧珩虽不会武功,不过以皇长孙的身份忽悠两个国师殿死士还是不在话下。
老祭酒的弟子就是这么牛。
死士被引开后,顾娇将顾承风与顾长卿带进了密室,她拿出小药箱,让顾长卿躺进了手术室。
那里本就是一个不同维度的空间,拿走小药箱后就再也没人能够看见。
至于说顾承风就被留在了密室。
时间紧迫,顾娇没来得及将铜锁锁好。
她还真担心国师会看出端倪,猜到是她干的,为了替她收拾烂摊子从而将国君给忽悠走。
她为什么觉得国师会替她遮掩呢?这一点她也想不明白,明明就是个很狡猾的家伙,我却担心他会来帮我。
这真是一种很奇怪的担忧。
万幸是国师并没有让叶青包庇她。
后面的计划才得以顺利施展。
而第二个成功的关键就是国君了。
按照原本的计划,他们要与太子在麒麟殿闹得不可开交、无法收场了才会惊动国君,谁料国君竟然自己过来了。
比预计的提前了至少半个时辰。
别小看这半个时辰,越早完成计划,顾娇就能越早进入手术室为顾长卿展开抢救。
他们是在与阎王爷争分夺秒,小郡主无意中为他们争取到的是顾长卿被救治的希望。
滴、滴、滴……
仪器上传来冰冷的机械音。
顾娇走过去。
已换上病服的顾长卿浑身虚弱地躺在手术台上。
他伤得很重,意识早已模糊,但在顾娇穿着手术服朝他走来的一霎,他似是有所感应,缓缓地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他戴着氧气面罩,没力气开口。
“别说话。”顾娇注意到了他的呼吸,“你要保存力气,另外,我要给你手术了。”
她说罢,准备着手为顾长卿实施麻醉,却发现药柜里根本没有麻醉药。
她突然记起来顾长卿是罕见的抗麻醉体质。
小药箱已对他进行过判定,所以不会为他准备麻醉药,上次在边关时她就是为他生缝的。
可上次没这么严重,他能够挺过去。
顾娇忽然感觉手中的手术刀变得沉重,重若千金。
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顾长卿的心率与血压开始急剧下降,仪器上出现了红线,警报声响起。
顾娇眉心一蹙,这才发现顾长卿的伤势比方才诊断的还要严重。
顾长卿……一直在用最后的内力稳住自己的伤势,做出看上去不那么严重的假象!
他并没有一个时辰可以等,他压根儿就撑不过半个时辰!
顾娇捏紧了手术刀:“你为什么这么做?”
如果早知他伤得如此之重,她说什么也不会同意那个扳倒太子的计划,她会直接在这里为他手术,反正太子也找不到他俩!
顾长卿虚弱地看着妹妹,毫无血色的唇瓣微微勾起。
你想送小净空回家,我,也想送你回家啊。
就算我倒下,也要倒成你脚下的砖瓦,为你再铺一段回家的路。
第774章 姑婆来了
夜半,弦月高挂,仁寿宫内寂静一片。
“娇娇——”
凤床上,庄太后一个激灵自睡梦中惊醒。
她睁开眼,入目处是熟悉的帐顶,她恍惚了一瞬。
“太后,您怎么了?”在门外值守的秦公公听到动静,忙推门而入,来到庄太后的凤床前。
他挑开帐幔,用垂下的帐钩挂住。
今年的夏季没有往年闷热,加上寝殿内又放置了冰盆,秦公公进来只感觉一阵凉爽,可反观庄太后却发了一身汗。
庄太后惊魂未定地喘着气。
秦公公担忧地看着她:“太后,您又做噩梦了吗?是不是……又梦见顾姑娘了?奴才方才好像听到您叫顾姑娘的名字。”
庄太后掀开身上的丝绸薄被,秦公公知她是要下床,忙伸手扶了她一把。
庄太后就着他的手坐起来,秦公公要跪下伺候她穿鞋,她摆摆手:“行了。”
在碧水胡同没人伺候她这个,她还得干活儿,她都习惯了。
庄太后穿着鞋子走到窗边。
秦公公将帐幔放下,走过去将轩窗推开,又点上一截顾娇临走时做好的熏香。
庄太后望着漫天的繁星以及那一轮孤零零的弦月,怅然地叹了口气:“都走了这么久了,也不知那边情况怎么样了?顾琰那孩子有没有活下来?”
秦公公笑道:“顾小公子吉人天相,一定能逢凶化吉的,更何况还有顾姑娘与萧大人陪在他身边,他们的能耐太后还不放心吗?”
庄太后眸光悠远:“燕国是一座不可撼动的大山,个人的能耐在这座大山面前渺小又可笑。可就算如此,这两个孩子也不会放弃的吧?”
太后……在说什么,他怎么听不太明白?
庄太后淡淡地说道:“蜉蝣撼树,何其可笑?”
秦公公越听越糊涂。
庄太后望着燕国的方向:“哀家这几日总是梦见不好的事情。”
秦公公毕恭毕敬地问道:“您……梦见什么了?”
庄太后心有余悸地说道:“哀家梦见娇娇倒在血泊里,倒在燕国的国土上,再也回不到哀家的身边。”
秦公公忙道:“您这是太担心顾姑娘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再说了,梦都是反的,梦里见血光,梦外生横财!”
庄太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好像是有这么一说。”
秦公公展颜一笑:“奴才哪儿能哄您?”
庄太后依旧凝视着远方:“哀家记得与你说过,哀家十六岁前是庄家的嫡女,十六岁后是昭国的皇后,四十岁成为昭国的摄政太后,哀家这辈子都在为庄家而活、为朝廷而活、为昭国江山社稷而活。哀家到了这个岁数,已没几年活头了,哀家想为自己活一活。”
秦公公被这话吓得一个哆嗦,赶忙说道:“太后您是要长命百岁的!”
庄太后平静地说道:“千岁哀家也不要,哀家只想要回哀家的娇娇。”
……
碧水胡同。
老祭酒写完最后一份奏折,放在桌上用砚台压好。
他长呼一口气:“应该没了吧?该交代的都交代清楚了……不过就算没交代清楚似乎也没太大关系,原本朝堂之上就不是非我不可。”
他擅长官场厚黑学。
搞人搞事情,他一人胜过千军万马,可要说辅佐皇帝治理江山,还是得袁首辅那样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