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颗泪痣原本是被信阳公主弄没了的。
萧珩摸了摸眼下的泪痣,说道:“画的。”
老祭酒道:“画这个做什么?”
萧珩道:“一会儿和您细说,你先说说您和姑婆怎么来了。”
老祭酒正了正神色:“还不是不放心你们?你们去了那么久,连一封书信也没有。”
我们离开昭国也就三个多月而已,你们是一个多月前出发的吧,才等了两个月,娇娇打仗都比这个久。
“方法呢?”萧珩问。
老祭酒掸了掸宽袖,颇有些得意地说道:“你姑爷爷我伪造了一封凌波书院的聘用文书。”
萧珩:“……”
您不必刻意强调姑爷爷。
至于老祭酒为何知道凌波书院的聘用文书长什么样,乃是由于风老曾经收到过,风老的才学在昭国被低估了,燕国各大书院关于他是抢得火热,至少六家燕国的书院朝风老发出了邀请,其中就有盛都的凌波书院。
只可惜都被风老拒绝了。
老祭酒见过那些文书,按记忆伪造了一份。
奈何凌波书院的防伪做得太好,他仿了一个多月才成功。
这要换别人,压根儿仿不了。
顾娇靠在姑婆身边静静听师徒二人说话,她极少与人这般亲近,看上去就像是依偎在姑婆的臂弯。
这一刻她不是浴血拼搏的黑风骑统帅,也不是救死扶伤的少年神医,她就是姑婆的娇娇。
庄太后也不是习惯与人亲近的性子,可顾娇在她身边,她就能放下一切戒备。
当然她并没有腻歪地将顾娇抱在怀里,那不是她的性子,也不符合顾娇的性子。
二人之间的感情超越了表象的亲密,是能为对方燃烧生命的默契。
这一场对话主要在萧珩与老祭酒之间进行。
姑婆与顾娇在屋子里做着听众,一边看师徒二人谈着谈着便吹胡子瞪眼起来,一边格外享受着这份久违的亲近与平静。
二人都觉得真好。
姑婆在身边,真好。
找到娇娇了,真好。
……
“好了,我们的事说完了,该说你们的了。”老祭酒道。
他没提这一路的辛苦,但萧珩与顾娇赶路尚且艰辛,何况他们二老还上了年纪。
“行了行了,你们这边情况?”老祭酒最怕突然煽情,赶忙催促萧珩交流盛都的信息。
他们这边的情况就有点儿复杂了,萧珩一时无从说起,只得先从他与顾娇如今的身份入手。
“什么?你顶替上官庆成为了皇长孙?”老祭酒被震惊到了,合着他与庄锦瑟来盛都不是最大的惊吓,萧珩这小子的身世才是啊!
萧珩又道:“忘了说,上官庆就是萧庆,我娘和我爹的儿子。”
老祭酒思忖道:“信阳公主与宣平侯的儿子啊?那孩子还活着?”
“是的。”萧珩说道,“被我母亲带来燕国了。”
老祭酒有点儿应接不暇了:“你母亲是——”
萧珩认真答道:“大燕前太女,上官燕。”
所以当年被宣平侯带回京城的女人不是燕国女奴,是皇族公主。
宣平侯这厮运气这么好的吗?
庄太后到底是宫里出来的人,在这方面的敏锐度与接受度比老祭酒高,她的反应还算淡定。
可接下来当萧珩说到顾娇的事时,她淡定不了了。
国公府义子,黑风骑统帅,十大世家的公敌——
庄太后嘴角一抽。
她就说这丫头怎么可能不搞事情呢?
瞧她都快把盛都搞翻天了。
——还是以一己之力。
萧珩与老祭酒讲了足足一个时辰,才总算交流完了全部的信息。
二老直接沉默了。
几个小东西东搞搞西搞搞,骚操作太多,已经震惊不过来了,他们需要时间消化一下。
萧珩与顾娇尽管现阶段取得了不少胜利,但在经验老到的庄太后与老祭酒看来,几个小东西的打法还是不够完美,想一出是一出,缺乏严密的组织与计划。
想当年庄太后与老祭酒斗得多狠呐,那是从朝堂到后宫,从后宫到官场,甚至还间接波及到了战场。
就俩小东西这手段,毛毛雨。
庄太后哼道:“当年你要是才阿珩这点手段,哀家早把你流放三千里,一辈子不得回京了!”
老祭酒切了一声:“当年你若是像娇娇这般虎来虎去的,我也早让你把冷宫坐穿了!”
萧珩、顾娇:“……”
你俩吵架归吵架,能别捎带上我们吗?
我们不要面子的啊?
再说你们当年又不用隐藏身份,当然想怎么斗怎么斗了!
让你们换到燕国隐姓埋名试一试!
好气哦。
小俩口撇过脸。
“咳咳。”老祭酒在庄太后的死亡凝视下败下阵来,“阿珩啊,你们现在住哪儿?”
……
半个时辰后,一辆马车驶入了国师殿。
大雨刚停,于禾端着熬好的汤药从西面的走廊走过来,一眼看见萧珩、顾娇领着一对陌生的老俩口进了麒麟殿。
他疑惑道:“长孙殿下,萧公子,他们是——”
萧珩神色自若地说道:“他们是萧公子的患者,从外城慕名而来的,下大雨无处可去,我便做主先将他们带了过来。回头我与国师说一声。”
于禾忙道:“不用,小事一桩。师父他老人家交代了,让长孙殿下将国师殿当成自己的家,不必客气。”
毕竟长孙殿下您从来也没与国师殿客气过。
您带那些江湖上的狐朋狗友来过夜不是一回两回了,这次带两个正常的病人都算是让人惊喜了。
萧珩哪里知道上官庆那么不正经,还当国师是为人客气。
最近内城查得严,把姑婆二人留在客栈,萧珩与顾娇都不放心,这才将二老暂时带回了国师殿。
但国师殿也不是久住之地,明日天一亮,萧珩便动身去找一座合适的宅子。
麒麟殿的厢房多,东走廊十多间屋子只住了萧珩、顾娇、上官燕与小净空,以及几个下人,还空了不少屋子。
因是“俩公婆”,住两间屋子太奇怪,顾娇只让下人收拾出了一间。
老祭酒看着宽敞的屋子,紧张地说道:“那那那什么,我今晚打地铺。”
“呵呵。”庄太后翻了个白眼,去了顾娇那边。
“长孙殿下!”
四名正在走廊做洒扫的宫人冲萧珩齐齐行了一礼。
萧珩略一颔首:“你们去忙吧。”
“是。”四人继续干活。
庄太后刚走到顾娇的房门口。
她看了看在做洒扫的两名宫女和两个太监。
目光落在其中一人身上,眉头微微一皱。
第779章 斗贵妃
萧珩去了上官燕房中。
上官燕身边伺候的宫人一共有五个,一个是原先就从昭阳殿带过来的小宫女环儿,其余的便是张德全今早送来的四人。
这五人均不知上官燕是装病,但由于环儿伺候上官燕最久,于情于理适才萧珩都将她留在了房中。
“我母亲可有醒来?”萧珩问环儿。
环儿行了一礼,说道:“回长孙殿下的话,三公主并未醒来。”
看来是没露馅儿,关键时刻还不掉链子的。
萧珩在床前站了一会儿,对环儿道:“好,你继续守着,要是我母亲醒来了记得过去通知我,我在萧公子那边。”
环儿恭敬应道:“是,长孙殿下。”
蚊帐内躺尸了一晚上的上官燕:“……”
这就走了?走了?
儿砸!
我要放风!
萧珩去了顾娇的屋。
庄太后正在屯蜜饯。
她已经三天没吃了,好不容易攒下的十五颗蜜饯在大雨中摔破了。
顾娇答应一颗不少地补给她。
她一边将蜜饯装进自己的新罐子,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外头那四个,谁的人?”
萧珩道:“国君让人送来的宫女太监,严格说来算是我母亲的人。”
庄太后问道:“才送来的?”
萧珩嗯了一声:“没错,早上送来的。”
庄太后淡道:“那个招风耳的小太监,盯着点儿。”
萧珩意识到了什么,蹙眉问道:“他有问题?”
“嗯。”庄太后不假思索地给了他肯定的回答。
萧珩微微一愣:“那个小太监是四个人里看起来最老实的一个……而且他们四个都是张德全送来的,我母亲说张德全是可以信任的人。”
庄太后说道:“不是你母亲信错了人,就是那个叫张德全信错了人。”
萧珩沉思片刻:“姑婆是怎么看出来的?”
庄太后道:“哀家看那人碍眼,觉着他讨厌,能让哀家有这种感觉的,指定是有问题的。”
萧珩:“呃……这样吗?”
庄太后一脸感慨地说道:“当你被一千个宫人背叛过,你就记住了一千种背叛的样子,一切小心思都再也无处躲藏。”
顾娇:“姑婆,说人话。”
庄太后:“哀家想要一个蜜饯。”
顾娇:“……”
蜜饯是不可能多给的,说了十五个就是十五个。
庄太后装完最后一颗蜜饯,咂咂嘴,有点儿想趁顾娇不注意再顺两个进来。
她刚抬手,顾娇便说道:“盘子里还剩六颗。”
顾娇正在床上铺褥子,她没抬眼,但她看见了地上的影子。
庄太后身子一僵。
她撇了撇嘴儿,将装着蜜饯的盘子推到一边,臭着脸哼哼道:“人与人之间还能不能有点信任了!哀家是那种偷拿蜜饯的人吗!哼!不吃了!六郎给你吃!”
“我……好叭。”萧珩在姑婆的死亡凝视下将一盘子蜜饯端了过来。
不用说,这六颗蜜饯一会儿就会成为庄太后的私货。
萧珩道:“那、那个太监……”
庄太后呵呵道:“这种不入流的小伎俩都是哀家玩剩的。留着,哀家看看他到底是谁派来的。”
居然把细作安插到她的娇娇与六郎身边,活腻了!
捏不死你,哀家就不叫庄锦瑟!
“姑婆心里有计划了?”萧珩问。
庄太后看了眼顾娇与萧珩,淡淡说道:“哀家送你们的见面礼,等着收就是了。”
……
皇宫。
韩贵妃正在自己的寝宫誊抄佛经。
入夜时分下了一场大雨,皇宫不少地方都积了水,许高从外头进来时浑身湿漉漉的,鞋子也进了水。
可他没敢先去换鞋,而是先来韩贵妃面前禀报了探子回报的消息。
“那边情况怎么样了?”韩贵妃抄着佛经问。
许高行了一礼,道:“皇长孙十分信任张德全送去的人,全都收下了。”
韩贵妃冷笑着说道:“张德全当年受过轩辕皇后的恩惠,心中一直记着轩辕皇后的恩情,上官燕与上官庆都明白这一点,故而对张德全送去的人深信不疑。只是他们万万没想到,本宫早已将人安插到了张德全的身边。”
许高笑道:“那人八岁被大太监欺负,让张德全撞见救下,之后便投靠了张德全,张德全照拂了他九年,也观察了他九年。”
韩贵妃得意一笑:“可惜都没看出破绽。”
许高就道:“他哪儿能料到当年那场欺负就是娘娘安排的?”
韩贵妃蘸了墨,倨傲地说:“那个小太监也上道,这些年我们培植的暗茬不少,可暴露的也不少,他很聪明。你回头告诉他,他此番若能助本宫扳倒上官燕母子,本宫会为他请旨,将他调去直殿监。直殿监的监正正巧没了,他虽年轻,可本宫要扶他上位还是不难办到的。”
许高哎哟了一声:“这可真是天大的恩典!奴才都眼红了呢。”
韩贵妃说道:“那调你去直殿监。”
许高忙笑道:“瞧娘娘说的,奴才是眼红他得了娘娘的赏识,哪儿能是眼红直殿监的掌事之位?能伺候在娘娘身边是奴才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奴才是要一辈子追随娘娘的!”
韩贵妃笑了:“就你会说话。”
许高笑着上前为韩贵妃磨墨。
韩贵妃瞥了他一眼,道:“去换身衣裳再来伺候吧,你病了,本宫用不惯别人。”
许高感动不已:“是!”
他刚要退下,寝殿外传来一阵哈哈哈哈的小笑声。
韩贵妃讨厌吵闹,她眉头一皱:“什么动静?”
许高仔细听了听:“好像是小郡主的声音,奴才去瞧瞧。”
这会儿雨势不大了,天空只飘着一点毛毛雨。
两个小豆丁光着脚丫子、穿着小小蓑衣、戴着小小斗笠在水坑里踩水。
“真好玩!真好玩!”
小郡主生平第一次踩水,兴奋得哇哇直叫。
小净空在昭国经常踩水,穿着顾娇给他做的小黄雨衣,不过这种乐趣并不会因为踩多了而有所减少。
毕竟,他如今踩的是燕国的水呀!
然后还有小雪和他一起踩呀!
两个小豆丁玩得不亦乐乎。
奶嬷嬷拦都拦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