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顾娇叫住她。
徐凤仙转过身来,谄媚地笑道:“小公子有何吩咐?”
顾娇问道:“方才的事你怎么看?”
顾承风讶异地看了顾娇一眼。
徐凤仙赶忙摆手:“什么方才的事,我一个字也没听见!”
顾娇抽出小刀。
徐凤仙吓得双腿一软,用手撑住桌面:“我说我说我全都说!”
顾娇切了一片瓜果,一脸古怪地看着她:“嗯?”
徐凤仙看看她的小刀,又看看被她切成薄片的瓜果,瞬间目瞪口呆。
你、你只是想切瓜么?老娘还以为你要切了老娘!
既然都露馅儿了,也不好瞒着了。
徐凤仙用帕子擦了擦额头被吓出来的冷汗,干笑着说道:“我没听到太多,就听见你们在说太女和太子的事情。你们要问我怎么看,我觉得,是太子动的手。”
“太子会这么蠢吗?”顾娇问道。
“太子当然没这么蠢,但宫人不都看见了吗?的确是太子的侍卫把太女打伤的。”虽然徐凤仙也觉得与太子一贯沉稳的性子不符,可事实胜于雄辩,亲眼看见的还有假?
顾承风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会不会是太女的苦肉计,比如,故意对太子出手,引太子的暗卫对她进行防卫?”
看老祭酒的话本看多了,三十六计简直都要烂熟于心了。
徐凤仙摇了摇帕子:“这你们就有所不知了,我宁可相信是太子沉不住气,也不相信是太女用了苦肉计。因为——”
言及此处,她神色忽然变得郑重起来,“那是全大燕最骄傲的女人啊。”
是被当众行刑也没求饶一句的太女。
无数的鞭子落在她身上,她在金銮殿上被打得皮开肉绽,接受文武百官的注视与精神上的凌迟。肉体与灵魂的双重摧残下,她愣是没掉一滴泪,没喊一声冤枉,没说一句父皇我好委屈。
她若是肯弯折自己的傲骨,跪下来哀求国君宽恕她,她又怎么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不能做太女了,至少做个公主吧,但她宁可被废为庶人,永世圈禁,也不要低头示弱半句。
这就是太女。
徐凤仙叹道:“这样的太女怎么会去用苦肉计呢?这是她根本不屑去用的手段。让她折断自己的一身傲骨,比杀了她还难受。可能我这么说你们理解不了,唉,我也词穷了。总之,如果她真的这么做了,那她……一定是有非常非常想要守护的东西,比她的命与尊严更重要。”
……
皇宫,西南角的凉亭。
上官燕没走,就那么一直一直坐在石凳上,小宫女焦灼地随侍一旁,苦口婆心地劝道:“主子,咱们回去吧,你受了伤,至少回去躺着啊,一会儿还有人来找你调查情况呢。”
上官燕没说话。
小宫女急坏了:“那、那回去把饭吃了再来好不好?”
上官燕依旧没说话。
小宫女抓耳挠腮,不知怎么办了:“行行行,我去把饭菜拿过来,主子在这儿等会儿了!”
小宫女回寝殿拿饭菜。
上官燕静静地坐在凉亭之中,眺望凤栖宫的方向,也眺望轩辕家的方向。
夜风带了一丝凉意,吹上她发梢。
忽然,一道粉雕玉琢的小身影手脚并用地爬上台阶,来到了凉亭之上。
她从柱子后探出一颗可可爱爱的小脑袋:“咦?你是谁?”
上官燕听到孩童稚嫩的小声音,意识回笼,朝对方扭头看过来。
见是个穿着宫装、漂亮得不像话的小小姑娘,她微微一笑:“我是上官燕,你是谁?”
“哦。”小孩子对恶意是有本能分辨的,小郡主从她身上感受到了善意,这才从柱子后走出来,“我是上官雪,他们都叫我小郡主。”
“小郡主。”上官燕于是也这么叫了一声。
小郡主去爬凳子。
不过凳子太高了,她爬不上去。
上官燕帮忙把她抱了上去。
她坐好后,小大人似的正色道:“多谢!对了,你也姓上官,你是公主吗?还是说和我一样,是郡主?”
如果在外面,她兴许不这么问,可在宫里的上官氏女子一般都是皇族了。
上官燕说道:“都不是。”
“嗯?”小郡主抓了抓小衣角,显然想不明白宫里怎么会有不是公主也不是郡主的上官氏女子。
但小孩子的逻辑和大人不一样。
不是就不是。
小郡主哦了一声,又说道:“我爹是燕山君,你爹是谁?”
上官燕一脸顿悟地看着小郡主:“原来是九叔的女儿。”
小郡主是聪明的孩子,她一听这句话便迅速反应过来:“你叫我爹九叔,这么说,我是你的小堂妹!可是为什么我没有见过你,你是我哪位伯伯的孩子?你为什么不说话?难道——”
她有几位伯伯因为年纪太大已经去世了。
小郡主严肃地皱了皱眉,爬到石桌上,探出小手手,安抚地拍了拍上官燕的肩膀:“别难过。”
“我不难过,我已经十多年没见过他了。”
就算是此番回宫,他没召见她,她也没主动去请安,俩人都这么僵持着。
小郡主秒懂,不再提及此伤心话题。
“小郡主!”
“小郡主!”
“你去哪儿了小郡主!”
“哎呀,她们找来啦!我今天不能陪你玩啦。”小郡主从凳子上跐溜跐溜地滑下来,冲上官燕挥了挥手,“堂姐,再见!”
……
小郡主被宫人带回了国君的寝殿。
燕山君是太后为先帝生下的遗腹子,比国君小二十多岁,是被国君当儿子抚养长大的。
国君对燕山君有子嗣一般的感情,却没有子嗣所该承受的望子成龙的期望,没有期望就不会有失望,如此倒是让燕山君成了国君身边十分受宠的弟弟。
小郡主也因此格外受宠。
小郡主直接去了国君的书房。
书房重地,连皇子公主都不能随意出入,可对小郡主来说就是个小菜园子。
她想进就进。
大燕令人闻风丧胆的暴君此刻正一脸冰冷地看着手中的奏折,见到小家伙进来,他神色稍缓,但其实也很吓人。
只是小郡主感受不到这种可怕罢了。
“今天去哪里玩了?”国君问小郡主。
“陛下伯伯。”小郡主先是端庄地行了一礼,随后才抬起小脑袋,诚实地说,“去亭子里玩了,我今天见到一个堂姐。”
国君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小郡主伤感地叹道:“她叫上官燕,她好可怜,她爹都死了十几年了!”
国君一口茶水喷出来——
第688章 清算总账
“这混……”国君看着面前的小豆丁,将账话二字咽了下去,目光沉沉地说道,“谁和你说的?”
御书房外,听到这句话的太监宫女早已跪了一地,就连正端着点心入内的大内总管也扑通跪在门口,将手中的托盘高高地举过头顶,浑身抖个不停。
小郡主是个专注的小孩子,她暂时没察觉到门口以及门外的动静。
她奶声奶气地说道:“上官燕堂姐和我说的!”
国君的眼底流转起可怕的暗涌风暴:“她说朕死了?”
小郡主的小脑袋歪得可认真了:“她没直接说,可是我这么聪明我当然可以猜到啦!我问她爹是谁的时候,她好像有点难过,她说她十几年没见过她爹了!所以我想,她爹一定是死啦,不然怎么可能十几年不去见她?”
国君一口老血梗在胸口,差点原地梗中风!
御书房外的宫人们一个个吓得脸色煞白。
古往今来这么咒国君的,小郡主您是头一个啊。
一会儿您小脑袋保不住,别怪奴才们没给您求情啊。
国君捂住几近心梗的心口,问了二人谈话的内容,最终确定上官燕确实什么也没说,也没任何这方面的暗示,全都是小豆丁一个人胡乱解读的。
换别人这么说,早不知被砍头几百次了。
国君压下翻滚的怒火,语气沉沉地说道:“明日你去御学堂,跟着太傅念书。”
“啊?为什么?”小郡主不要念书!
国君沉声道:“你四岁了,该开蒙了。”他说着,小声嘀咕了一句,“至少要听得懂人话!”
小郡主耳朵尖,听到了他的嘀咕,一脸不满地说道:“我听得懂人话!陛下伯伯说话我就听得懂!呜呜呜——”
后面她还想说,被进来的大内总管及时捂住了小嘴巴。
我的天爷,小祖宗,您已经咒国君死了,就别再咒国君不是人了!
大内总管笑道:“奴才带小郡主回房!”
“呜呜呜!”
不许捂我的嘴,我还要说!我还要说!
小郡主被大内总管抱了下去。
大内总管将小郡主安顿后,整个人如同脱了一层皮,小郡主看着很乖,但其实并不是个容易搞定的小孩子。
“陛下。”大内总管张德全顶着满头大汗回了御书房。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四周天光敛去,黑暗逐渐笼罩整座皇宫。
御书房虽是掌了灯,但夜风不时吹来,吹得油灯忽明忽灭,国君本就暴戾冷肃的容颜越发显得阴晴不定起来。
国君沉声问道:“查清楚了?小郡主是怎么去了那里的?”
张德全回禀道:“奴才仔细问过小郡主身边的宫人了,是小郡主自己跑去的。”
言外之意,没人把她引过去。
国君拿起一份奏折,说道:“那件事,去办了吧。”
张德全会意,恭敬地欠了欠身:“是,奴才领旨。”
夜里,太子身边的那名打伤了前太女的暗卫被处死,太子手下百余名锦衣卫被连夜带走,关押进地牢,严刑拷打。
拷问的内容有三,一,太子是否与刺杀废太女有关;二,太子是否与毁坏皇陵有关;三,太子是否与太女失忆有关?
太子府的书房中,太子的脸色很冰冷:“孤真没料到,她一来就给了孤这么大一个下马威。”
南宫厉赞同地说道:“这的确不像废太女的行事做派。”
废太女出身太高,所有阴谋诡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浮云,她是不屑与人耍手段的。
沉思片刻,南宫厉又道:“不过人都是会变的,加上又经历了这么多事,她在皇陵韬光养晦多年,也许早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废太女了。”
太子眸光深沉地冷哼了一声:“多年不见,真是让孤刮目相看。”
南宫厉说道:“臣以为,陛下此举倒并非是为了废太女出头。”
太子无奈一叹:“孤明白,父皇只是多疑。”
国君生性多疑,与其说他是在担心太子欺负废太女,不如说他是敲打太子不要生出反心。
太子站起身来,踱步到窗前,望着天际的弯月道:“孤对父皇一片忠诚,又怎会生出反心?”
南宫厉走到太子身边:“不仅是做给太子看的,也是做给所有皇子以及文武百官看的。毕竟,陛下再也不希望出现第二个轩辕家了。”
想到当年的事,太子沉默了片刻。
南宫厉担忧地问道:“张德全那边不会拷问出什么来吧?”
太子冷冷一笑:“孤倒真希望他能问出点什么,孤也很疑惑,桥是怎么断的,皇陵是怎么毁的,太女又是怎么失忆的?呵,失忆!”
南宫厉听到这里,差不多明白太子这边该收拾的都收拾干净了,被带走的锦衣卫应该是与刺杀太女无关的,因此无论如何拷问都不会出现对太子不利的证词。
太子眸光冰冷地看向南宫厉:“你不是说她身边没有可以用的人吗?为何孤派去的人一个也没回来!”
南宫厉忙躬身行了一礼,道:“臣暗中调查过太女,这些年太女身边确实没有任何厉害的高手,会不会……是轩辕家的什么余孽?”
太子道:“轩辕家早被灭族了,哪儿还有余孽?”
轩辕家男丁不是战死就是被处死,连襁褓中的婴孩都没放过,女眷虽是被发配教司坊,却也不堪受辱,全都自尽了。
太子接着道:“余孽就是废太女与皇长孙而已!”
提到皇长孙,太子的脸色又冰冷了三分:“还没查到那个孩子的下落吗?”
南宫厉赶忙道:“臣已经吩咐下去了,应该很快就能有结果。”
太子冷声道:“斩草要除根。”
南宫厉道:“臣遵命!”
“父王!父王!”
书房外忽然传来一道稚嫩的小声音。
太子一改脸上的冰冷,冲南宫厉使了个眼色,南宫厉会意,闪身隐入了书架后。
一个蹒跚学步的小娃娃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
太子笑容满面地走过去,将自己的小女儿抱了起来:“玲儿怎么来了?”
小女儿说道:“睡不着,想父王。”
太子笑道:“父王陪你睡,好不好?”
“好。还要父王讲故事。”
“好好好,讲,玲儿想听什么故事?”
太子抱着小女儿出了书房,一路上都是他愉悦宠溺的笑声。
南宫厉从书房出来,摸了摸自己右臂的伤口,眸光一凉,道:“萧六郎,父债子偿,这一次,你逃不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