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厨觉得自己受到了挑衅。
市长吃了都说好, 市长之前还不是一样夸过他做的菜好吃, 份量够。
那又能代表什么呢？
国营一饭馆的经理, 李成掀开帘子进来了, 瞅见杨大厨正在磨刀，一句话憋在心里不知道该不该说。
杨大厨有个习惯，磨刀的时候不能靠近，否则他会生气。
杨大厨瞥了他一眼，放下磨刀石，“什么事？”
李成立马嘿嘿笑了下，走过来悄声说道：“你中午跟我出去一趟！”
中午是营业时间，他准备的菜都是有数的，今天卖不完明天就不会再用。
“没空。”
“别这么快拒绝，你现在把菜全部炒出来，分成盘装的，放在笼屉里温着，一会儿服务生只管端菜。”
杨大厨没说话，继续切菜。
“我们是去阮家小馆，最近很多人都在说水煮毛血旺，我们去看看，到底怎么做，不行回来我们也做。”
杨大厨一听，把刀往案板上一插，“我不去，要去你去。”
“我要是大厨，我就自己个去了，这不是希望你能尝一尝，最好能尝出是怎么做的，实在是最近来问的人太多了，有一说一，咱们的菜单的确是八百年都没换过了，是时候该推出点新东西了。”
杨大厨绷紧了嘴角，“我可以自己写新菜单。”
“不是，关键是人家都想吃水煮毛血旺，他们想吃，我们就做，这不是很简单吗？你的新菜单可以弄，这水煮毛血旺咱们也要去吃，万一很简单，你一吃就能吃出来呢？”
杨大厨脸上的表情十分难看，他一个中年人，去跟一个丫头学手艺，还不算是学，是偷。
虽然最开始，他学厨的确是偷着学，但这事儿怎么想怎么怪。
“就这么说定了，你先忙，等你炒完菜了我们就走。”李成不在乎杨大厨是什么心情，他只在乎，国营一饭馆能不能发展好，国营饭馆重组了，就得看到效果。
否则，他怎么跟上面交差。
12点，杨大厨把菜都分好了，放进蒸笼里保温着，并跟服务生交代清楚了哪边是青菜哪边是肉菜。
李成好心情的带着杨大厨去坐公交，他还真没去吃过阮家小馆的饭菜，其实他早就想试试了，只是开饭馆的忙活的都是早上跟中午，他实在是走不开。
等忙完了，肚子早就饿的不行，有啥吃啥，也抗不到去阮家小馆吃饭。
到阮家小馆，已经12:30了，从车窗处依旧能看到外面排队的人。
只不过大都是在坐着。
一下公交，就闻到一股辛辣刺激的香味。
“难怪那么多人排队，闻着这香味，不得多添二两饭？”李成笑着调侃了句。
想当年他们国营饭馆辉煌的时候，那排队的人也是很多的，屋里的桌子都爆满，每次有人预订酒席什么的还要跟他说好话，套交情，争取能拿到最实惠的饭菜。
如今这些私人饭馆分走了他们国营饭馆不少客人，以前大锅饭油水也不多，只能到他们国营饭馆打牙祭，改善伙食，现在亲眼看到阮家小馆这么受欢迎，李成心里还是很感慨的。
看来国营饭馆想要重新走到以往的高度，是要做出些改变了。
希望这次来阮家小馆，能够有所收获，最好杨大厨能学会水煮毛血旺，打响漂亮的翻身仗。
“杨大厨，一会儿可就靠你了！”李成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他打气。
杨大厨绷着脸，依旧一言不发。
他默默坐在长板凳上，面前时不时有些刚从小馆出来的顾客。
“这毛血旺太好吃了，明天我还要来吃！”
“明天我估计来不了，今天还是跟组长申请晚到一会儿，要是我们那附近的国营饭馆也有这道菜就好了，我们就不用跑这么远来吃。”
“想啥呢，国营饭馆那是老传统了，你让他做炒肉片还差不多，水煮毛血旺，哪里是那么好做的。”
……
杨大厨放在腿上的手慢慢握紧。
他抬头看向队伍最前面，这就是阮家小馆吗？
好，他就来好好会会。
“一会儿进去你好好尝毛血旺，我找机会跟老板套近，一次琢磨不透，咱们就多琢磨几次。”
杨大厨凉凉地看了他一眼，没在说话。
做厨子的，怎么可能会这么轻而易举的把菜谱交给你，那不是自断后路么。
没一会儿轮到他们了。
“2个人！”
“5块钱。”孙红梅友好地朝他们笑了笑，却发现这俩人明显对小院里的环境更感兴趣，尤其是那个瘦瘦的竖着三七分油头的男人。
李成把钱给了，双手擦在裤兜里往里走，一眼就瞧见那个肥而不腻回味无穷的题字。
他上去一看，还真是市长的印章。
看完了字，回头一看，杨大厨那个傻家伙，竟然站在天井中间，眼睛直直的盯着厨房的方向。
李成摸了摸鼻子，靠近杨大厨小声说道：“咱能别那么明显吗？”
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他一会儿靠近都没法儿解释。
杨大厨闻言，收敛了下眼神，就近找了个位置，干脆坐在了厨房附近的长条桌上。
他闭着眼睛，继续闻，这道菜香料用的比较多。
终于等到上菜，他瞅见菜上面的辣椒面跟胡椒颗粒还因为刚被油泼过，吱吱的泛着小油泡，又麻又辣的香气令人食欲大开。
他默默地记下那些看的见的食材。
鸭血、黄豆芽、毛肚……
香料有干辣椒，花椒，胡椒，辣椒面……
李成已经开动了，刚一吃毛肚，毛肚上裹着的辣椒油，一不小心呛着喉咙，他瞬间开始咳嗽，孙绍元连忙给他倒了杯茶，李成直接一口气喝完了，才舒服很多。
“吃的时候小心点！”
八颗牙的笑容，这就是阮家小馆的服务生吗？
李成自认为他们国营饭馆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都没有这么亲和力的服务生，当然，除了有时候需要接待领导。
重新夹起毛肚，这次他没有那么心急，也适应了辣度，裹满了汁水的毛肚，吃起来脆脆的，丝毫没有费劲，或者咬不动。
“嗯，这毛肚好吃，杨大厨，你做的毛肚有时候有点费牙，这个就没有！”李成说完，扭头看了眼杨大厨，却发现他还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盯着面前的毛血旺，似乎想要把碗盯穿。
李成急了，“不是，你得吃啊，看能看出来什么？”
杨大厨摇了摇头，“我已经知道这道菜是怎么做的了！”
李成楞住了，这么容易吗？不过，这是个好消息，“那咱快点吃，吃完了回去试着做一做！”
杨大厨眼眸底部有一丝轻松，“好。”
他拿起筷子开始尝味道，越吃，他的眉头皱的越紧。
这真是一个年轻人做的吗？她已经厉害到这种程度了？
越吃，他的心越沉。
有句古话，江山代有才人出。
曾经这句话被他师父用来形容他，现在，他却只能想到这位小丫头。
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
这些鸭血跟火腿罐头厚度一致，表明这个厨师腕部力量控制的很好，刀功精湛。
而这些菜，虽是在一个碗里，但口感各不相同，鸭血很嫩，毛肚很脆，火腿罐头很面，豆芽不禁脆还爆汁，这些都彰显了厨师对火候的掌握很熟练。
小小年纪能有这个本事，将来肯定是饿不死。
他走之前，隔着窗户看了眼在里面忙碌的大厨，她站姿标准，下盘很稳，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两个锅一起用，动作却丝毫没有慌乱。
杨大厨不禁想到了他当年这个年龄，在干什么。
“走走走，趁着我还能记得这毛血旺的味道，快回去试试！”
李成跟杨大厨离开了阮家小馆。
孙绍元立马进去跟阮软说这件事，“我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回去做毛血旺啊，什么看是看不出来的，得尝了才行！软软，他们该不会是想偷着学我们这道菜吧？”
阮软正在给毛血旺上泼油，刺啦一声，明明听了无数次，可再听还是很好听。
“学就学吧，如果真能学会，那也算是我对社会的贡献。”阮软觉得，阮家小馆并不是要一家独大，树大招风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而且，水煮毛血旺，想做的好吃，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短期内对她并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红烧肉不也是一直都有么，可她的红烧肉却能吸引很多人，这说明什么？
品质，口感，才是核心竞争力。
孙绍元看阮软这么豁达的态度，反而放轻松了，他明明是哥哥，却还没有软软看的开。
国营一饭馆，杨大厨按着脑子中大概的过程，做了一道水煮毛血旺。
闻着大碗里散发出来的气味，他的脸绷的很紧。
李成一直在外面等着，听到里面没动静了，他赶紧进厨房，瞧着杨大厨站在那儿一动不懂。
而杨大厨的面前放着一碗水煮毛血旺，他赶紧拿毛巾过去端，“做好了，你也不端出去，放久了烫！”
杨大厨看到毛血旺被端走了，眉头皱了皱，他站在厨房里却没动。
“来来来，都尝尝，看着毛血旺怎么样！”李成立马从筷筒里拿了一双筷子，伸向鸭血。
一尝，口感有些不对，熟是熟了，可口感没那么嫩。
他又尝了一口毛肚，果然，还是老样子，杨大厨的毛肚还是有些费牙。
服务员没吃过水煮毛血旺，她吃了一口鸭血，惊叹的说道：“原来这就是水煮毛血旺，真好吃。”
李成把筷子放下，理了理卡牙缝的牙齿，顺便摇了摇头。
他要是没吃过阮家小馆的毛血旺，可能还会觉得杨大厨做的还行。
但关键是他吃过。
李成起身走进厨房，决定鼓励鼓励杨大厨，再试试看。
没想到，杨大厨已经开始重新起锅了。
不等他说道，杨大厨就开口道：“口感不对是么？我瞅着颜色不对。”
李成摸了摸下巴，嘿嘿了两声，“她们都觉得挺好吃的，我觉得第一次做，有这个程度已经很好了，再练练，肯定会更好吃！”
杨大厨努力回忆阮家小馆的水煮毛血旺是什么样子的。
难怪她敢在厨房附近设座位，她敢敞亮的把窗户打开。
她其实压根就不怕被人看到她做菜的过程。
这个认知，让杨大厨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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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二合一
跟国营一饭馆经理李成有相同想法的人不少, 尤其是他还召集了国营四饭馆的经理赵永利，俩人谋算着让厨子都去阮家小馆试试，两边一起研究水煮毛血旺的做法, 等成功后, 菜谱共享。
赵永利随即也带着大厨去了趟阮家小馆, 正巧看见了孙绍元在堂中当服务生, 心里一惊。
这小子怎么在这儿？
赵永利趁着孙绍元经过的时候, 叫住了他，“我没看错吧，这不是老孙的孙子吗？你怎么在这儿当服务生, 你爷爷最近还好吗？”
孙绍元认出了他就是爷爷之前工作的国营饭馆经理，“是赵经理啊, 托你的福，我爷爷最近挺好的。”
“你在这儿当服务生你爷爷没意见吗？”当初老孙不是说要把孙子培养成厨子么？
孙绍元笑了笑，“我爷爷巴不得我在这儿一直待着！”
说完，他就端着盘子走了，当初爷爷可是没少在家骂赵经理，爷爷从国营饭馆退下来, 也是赵经理故意的。
赵永利瞧着孙绍元自如地进出厨房，顿时如同醍醐灌顶, 老孙真是厉害啊, 让孙子来当服务生, 这忙活的时候, 不就顺便能偷学两招, 搞不好, 这小子还真学到了东西。
他心里突然想到了一招。
说不定还真行！
尤其在亲自尝到水煮毛血旺有多好吃后, 赵永利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出了阮家小馆, 他直奔供销社，买了两瓶酒跟一些桃酥之类的点心，直奔孙家。
孙老爷子看见赵永利提着东西上门，有些困惑，不过出于礼貌，他还是把人请进来了。
“赵经理，你这是？”
赵永利脸上笑呵呵的，眼神也在打量老孙，瞧着他从国营饭馆走了之后，精神头竟然比之前还好，心里很惊讶。
“都说当厨子好，我以前还不觉得，如今瞧了老孙你，我才真的相信。”
孙老太太给他倒了杯茶，他接过喝了口，茶味挺浓的，生活质量不错。
“我今天遇见你孙子了，你怎么让他去阮家小馆当服务生，我当初还开玩笑说你把他培养好，我们国营饭馆还能收他当厨子，这咋改行了？”
赵永利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孙老爷子动了下眉梢，打马虎眼，“年轻人一天一个主意，今天想干这个明天想干那个，我们是管不了，你去阮家小馆吃饭了？味道怎么样？”
赵永利连忙说道：“阮家小馆那味道肯定是没的说，尤其是最近推出的水煮毛血旺，吃的人多了去了，就连在来咱们饭馆吃饭的人，都要点那个菜，可没人会做啊，老孙，你孙子在阮家小馆上班，你还没吃过水煮毛血旺？”
孙老爷子笑呵呵的，“吃过，是很好吃。”
赵永利觉得这老孙真是口风紧，这几句下来，他就落了下风，老孙啥消息也没透露。
心里不免有些不舒服，可老孙却很自在的喝起了茶。
他就是觉得老孙太傲，不好掌控这才在国营饭馆合并的时候把他换了，本以为一辈子都不会打交道了，没想到还有再次上门求人的时候，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不过，委屈只是一时的，等拿到了水煮毛血旺的菜谱，什么事儿都好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