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切白太子的温柔刀——青山问我
时间:2021-11-20 00:17:40

  沈离枝下意识就要跪下行礼,膝盖刚刚往下弯曲,就听见头顶传来李景淮不耐的嗓音。
  “上来。”
  常喜挪开身子,让出了马凳的位置,沈离枝对他微微屈身颔首,提裙快速爬上马车。
  车夫为她掀开车帘,沈离枝一进去就先找了一个远远的角落干脆利落地并腿跪好,还是那块她觉得跪得有些舒服的白绒毯子。
  说来也奇怪,总感觉这块毯子和她分外有缘似的。
  沈离枝收起杂七杂八的思绪,又将手乖顺地搁在膝头,低声道:“奴婢见过太子殿下。”
  李景淮一直冷眼旁观,见她这与上一回如出一辙的举止又不由眯起眼,手中卷起的书册也被他撂到了一旁。
  “醉了?”
  他的问题奇怪,沈离枝愣了一息才口齿清晰回他:“回殿下,奴婢没醉。”
  李景淮冷冷嗤笑一声。
  “上一次,你也是这样说的。”
  这话说得沈离枝顿时没法辩解。
  上回,她当真是醉得没了印象。
  不过……
  她微微抬起眼睫,这样低垂的视线她只能勉强从浓密的睫毛缝隙中窥见太子被交领包裹起的那截脖子。
  修长的脖子因为后仰的缘故,凸出的喉结就像是雪地上拱起的一个雪丘,视线就自然而然落在了这不寻常的凸起处。
  记忆。
  ……也不是完完全全没有的。
  但是那件事,她若是敢提,只怕下一刻尊贵的太子就会用那双好看又有力的手把她掐死灭迹吧?
  所以万万不能再提,还是假装不知情为好。
  沈离枝复垂下视线,余光不经意间瞥见太子坐塌之下的一个狭长木盒子。
  木盒约莫三尺八寸长,露在外头的侧面有三个金质图纹的扣锁,看起来像是长途跋涉时携琴的琴盒,以往沈离枝也为自己的琴定过这样的装琴匣子。
  所以分辨一二,几乎就能判断这个是琴匣。
  焦叶?
  冷不丁这两个字就跃入脑海,挥之不去。
  谢萱姝口中所说,太子为沈明瑶寻的稀世名琴,准备当她今年的生辰礼物。
  既然是礼物,自然不好给旁人用的。
  沈离枝也没想过能借到太子的光,若不是因为它真是一把绝世的名琴她连多想一下或许都不会。
  李景淮注意到她的下落的视线落在下方的琴匣上,不由一蹙眉心,一脸疲色显得他俊逸的脸有种清颓的感觉。
  焦叶琴是前些时间送去给龚大家修复磨损的面漆,今日方回,还没来得及妥善安置。
  更何况,他是不想遂了三皇子的愿。
  “琴……”
  “殿下一直未回东宫?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奴婢么?”沈离枝跪得腰酸头疼,李景淮一直也没开口问罪,所以她就自己擅自开口问了。
  李景淮确实很早就出了谢府,只不过他回到马车上先处理了几件要紧的政事,然后捏着本书在马车上看了起来。
  常喜见他没有吩咐动身回宫,一开始是摸不着头脑的。
  等到脑袋上被蚊子咬出了几个硕大的包,他才一拍脑门,茅塞顿开。
  这才有了赵争进去要人的来由。
  李景淮最开始就是想知道沈离枝到底醉没醉。
  若是醉了又像上次一样随便对一个男子‘上下其手’,传出去,整个东宫女官都要跟着她丢人现眼。
  他审视着她这张坨红的小脸一息,又往她有些倦怠的眉眼盯了片刻。
  若是没醉,那便更好办了。
  李景淮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声音冷淡,十分吝啬地吐出两个字。
  “下车。”
  沈离枝愣了一下,虽是满腹疑惑,可太子不找她麻烦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等李景淮眼光扫来,她就扯起笑倦了的唇角,俯身冲他行了一礼,恭恭敬敬地起身退出车厢。
  她才下了马车退到路边,车队就很干脆地起行。
  沈离枝站在道路旁,目送着太子的车架远去。
  等到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影子,她正想歇口气,前面那辆马车忽然停下了。
  一个弹跳的身子从上面急忙忙蹦了下来,一落地就急冲冲折返跑来。
  等近了一些,沈离枝才看清楚,跑来的人居然是常喜公公。
  “哎哟,累死咱家了。”常喜喘着气儿,抚着胸口,“沈、沈大人呀,殿下托咱家来给大人、传、传话。”
  “常喜公公您慢些说,不着急。”沈离枝见常喜喘得缓不过气来,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常喜对她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立即把左手端着的小木匣子递给她,“沈大人今日琴弹得很好,殿下深感欣慰,特赐一件钗子。”
  沈离枝双手接过,满脸皆是迷惑。
  “殿下还未曾对哪位女官这么短时间就有这么深刻的印象,大人未来可期呀!”
  常喜平息了喘气,笑容就绽放在了他脸上,活像一个开了光的弥勒佛,满脸都是红光。
  好像沈离枝得了赏识,他也与有荣焉一般。
  “沈大人,您收好嘞!咱家还要回去了。”
  “公公慢走。”
  沈离枝眺见马车接上了人,便再没有停下,直到消失在巷道的尽头。
  夜风有些凉,吹在她脸上,把灼热的温度都带走了些。
  沈离枝用指尖抚过手中的匣子,可以看出是上好的小紫檀木的料子。
  匣子外面还明刻着各种精致复杂的花纹图样,四个面还镶着玳瑁贝壳做装饰,可见仅这匣子本身就价值不菲。
  她打开匣盖,还没来得及看清钗子的款式就先看见刻在盖子背面的一行金漆烙字。
  不日华诞,遥叩芳辰。
 
 
第37章 兄妹   别再学你哥哥笑了
  不日华诞, 遥叩芳辰。
  这八个字用得是很规整的楷书,面上还镀着一层薄薄的金漆,因为打磨的蹭亮所以在檐下的灯火中熠熠生辉, 好像是一道火烙印。
  灼灼入心。
  虽然她清楚知道, 这行字只是打造这装着饰品盒子的店家惯常附加的一句祝福。
  每个首饰店、金银铺都会有这样的题字。
  虽然是太子随手的‘赏赐’,可谁能知道她已经许久没有收到过生辰的贺礼。
  沈离枝心底难以宁静,就像是指尖勾弦拨出的那一声清鸣。
  清音不绝, 弦颤不止。
  各色各样的马车陆续从她身边经过, 有人好奇地透过车窗打量她,好些人认出她就是刚刚在台上与何月诗合奏的那位沈二小姐。
  在纷杂的车轮滚动声、人语马嘶声中, 一辆马车停在她的身前, 投下一片阴影。
  沈离枝仰起头,见车帘后是一张倦色丽颜, 带着疏离的浅笑对她颔首示礼。
  “沈妹妹不是和太子一块走了吗?”何月诗手肘撑在马车的窗架上,似乎很惊讶看见沈离枝独自檐下静立。
  说完,她唇角笑意又深了些,带着歉意轻语道:“是我记错了, 原先沈大小姐都是和太子一块走的,沈妹妹作为东宫女官自然是要守着东宫的规矩,不能和太子同车而行。”
  在谢府, 她是老夫人喜欢的表小姐,出了谢府, 说好听就是东宫的女官,说难听,那都是皇家的奴婢。
  听到何月诗这挑衅的话,沈离枝微微弯唇,报以一笑, 做过上万次的动作,她能控制着脸上的笑一丝一毫都是尽美柔和的,“何小姐说的是。”
  何月诗的视线在她无懈可击的笑脸上打了个转,不由微微眯起眼。
  若说沈明瑶是心有七窍,八面玲珑。
  那沈离枝更像那八风不动心的菩萨,就仿佛是没有世俗的喜怒哀乐,更让人看不透那一成不变的笑容之下到底是什么。
  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全被那浅柔如春风一般的笑容掩得无懈可击。
  以何月诗的能耐无法撕开那层笑容,找到自己想要的那点失落和嫉妒。
  她有些不服气,之前在台上输了她一成,现在还没有缓口气,非要让沈离枝也不好过。
  “说来我当真很羡慕你姐姐。”
  何月诗望着她,幽幽叹了口气,直言不避道:“在上京时就有太子眷顾,哪怕做出那样的错事,转头还是可以风风光光嫁入裴家,不提那本是你的婚事,就说裴家肯接受她,外祖母定然出了很大的力,无论是你母亲还是外祖母都如此纵容她,就好像她无论做了什么都会被原谅。”
  “你也羡慕的吧?”何月诗又从车窗里俯视而下,缓缓问她,“我听说,小时候你也很受宠的,毕竟你和珏哥生得一模一样,外祖母总说你们兄妹俩站一块就好像一对画上的仙童。”
  沈离枝听见她提起孪兄,视线不由往上抬高了几寸。
  天上清冷的月又圆了几分,无情地俯瞰大地,它从不被世间所影响,只日复一日重复着更古不变的阴晴圆缺。
  不过很快她就回想起,她早已学会不再流泪,何须要抬起眼睛,强迫自己把眼泪逼回去?
  再望向何月诗,沈离枝轻声回她:“长姐很好,外祖母和娘喜欢也是正常。”
  沈明瑶确实很好,像一个会发光的小太阳一样,以前在沈府的时候总是听见她银铃一样的笑声,就连仆人的孩子都爱围着她。
  就连从不亲近她的庶兄对明瑶也会好一些。
  当然这些一部分是因为沈明瑶确实从小就善与人处,另一部分原因是沈离枝她自己小时候性子不够讨喜。
  “所以呢?你就不羡慕了?”何月诗才不信她能有这么大度,“五姨母以前把你疼得和眼珠子一样,现在却为了沈明瑶把你当个交换弄去东宫给太子当奴婢,你就忘记了?”
  以前?
  沈离枝有些恍惚,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十岁以前,她确实也曾备受宠爱。
  但也并非是她的缘故,而是她的哥哥沈珏礼。
  沈珏礼是抚州远近闻名的神童,三岁识字,五岁能文,长到六七岁时候已经可以比肩成人的才智。
  多少人都说此子长成,必是国之栋梁。
  络绎不绝的人从远近州府地带,携子前来,都想瞻仰一下知府家的嫡公子,摸一摸神童用过的桌子笔墨也仿佛沾了极大的喜气。
  而她,作为双生子中的另一个,出生以来,好像除了特别能哭以外没有什么特长。
  或许有一点,生得乖巧好看,能惹人喜欢罢?
  自古比较才真叫人伤心,到了年纪上了学堂,差距一被拉出来对比,夫子们都摇头称奇。
  怎么哥哥这般奇慧,妹妹却不过如此。
  其实沈离枝小时候也算不上笨,在一群姑娘中也算中等偏上,但是若要用神童的标准去衡量她,那就有失偏颇。
  随着她长大,说得人多了,本就心性敏感的小姑娘也能觉察出大人们对她的失望。
  哥哥就对她说,定然是在母亲腹中时,他抢走了她的才气。
  所以他才会有卓越的才华,并不是她生来就平庸。
  她当了真,以后每逢有人夸奖哥哥时,她总要争上一句有她一半功劳。
  大人们都哈哈大笑,便没有人再执着于妹妹为何如此‘才学平平’。
  以至于后面她和哥哥争论对错时就多了一条理由,你抢了我的就要让着我。
  哥哥总会败倒在这句话下,拱手甘拜下风。
  她还洋洋得意,觉得从此就能拿捏住哥哥,再也至于被哥哥提着教训了。
  直到她长大回想起来才明白,她哥哥那是不愿意别人的话语伤害到她,才会这般说的。
  他本就是天才、神童,和她聪不聪明没有半分关系。
  沈珏礼一直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聪慧而去打击同龄的伙伴,反而处处帮助他们,耐心地指导他们功课。
  就好像这样的努力可以让人也变得才华横溢、学识渊博。
  小小年纪比头发花白的夫子都要操心。
  就连外边的狸奴、犬儿受伤了也知道跑来找他,他总会温柔耐心地给它们救治。
  早慧的孩子都很是懂事,沈珏礼不但早早知道要约束自己,还会顺便管教沈离枝。
  不过沈离枝幼时很让人头疼,因为年纪最小,自然而然就被娇养起来,几个奶娘、丫鬟围着她转,爹娘也宠着,逐渐就被养成一副被花枝刮一下额头都能哭出声的性子。
  府中下人看见她都要绕道走,生怕哪里不如她意就会把这小姑奶奶惹哭了。
  沈珏礼可是花了不少功夫才慢慢把她那趋向刁蛮小姐的性子一点点扭改了过来。
  不要惹娘亲伤心,不要惹父亲心烦。
  要做一个乖孩子。
  至于沈明瑶,因为比他们大上两岁,从小就知道要照顾弟妹,做事稳妥,从不让人操心。
  唯有一次出格的行为就是在沈离枝十一岁那年偷偷把她带出府游灯会,那是她在哥哥去世后过的最开心的一日。
  只是从那日后,娘亲就再也没有认真看过她了。
  父亲怪她不懂事,说她做错了。
  可她只是穿回姑娘家的裙子,打扮地和姐姐一样漂亮,为何就是错了?
  在哥哥死后的一年,整个沈府都没有一刻能喘息。
  只因出事后的那天,得知失去一个孩子的沈夫人、谢家的六娘子发疯了一样抱着她的女儿叫‘我的珏儿。”
  可她并不是沈珏礼,但在父亲的期望之下,她只能木然地成了治疗因丧子而患病的母亲,一副良药。
  她被当作了沈珏礼,承欢膝下。
  再不允许哭,因为哥哥沈珏礼从不会哭鼻子。
  不但如此,她还要去学四书五经,要学治国论策,这些都是哥哥早已经学会的,可是她不够聪明,总是学得不够快,做得不够好。
  沈夫人爱子如命,抚州无人不知。
  可是这扭曲的爱也是种不可摘卸的负担。
  一面是溺爱,一面是重压。
  在娘亲复杂的爱之下,沈离枝逐渐自己都迷失了。
  很长一段时间她几乎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
  是沈珏礼吗,还是那个被刻在墓碑上的沈玉瑶?
  一年的时间,足以让她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她越来越像沈珏礼,像他温柔微笑,像他包容谦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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