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多年后被随宇莫名其妙提起,还是如此咄咄逼人的态度,任谁心里也不舒坦。林赛赛攥紧手里的袋子,“不好意思我还要工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关于年少无知的话你也别提起了。”
“等等——”
随宇焦急拦住她,瞥见陈泊延似笑非笑的表情,心里那杆秤急速下坠。
林赛赛急忙后退。
随宇看着她防备的姿态,双唇抿紧,“我只是不希望你和他走的太近。”
“?”
剧组拍戏,走的近一点无可厚非,林赛赛没发现什么问题,她不想和随宇周旋了,红唇轻抿,鼻尖忽然嗅到一丝青柠香。淡淡的被冷风送来,一股冷意窜上后背,林赛赛迟疑地循着香味向身后看去。
不偏不倚,对上他漆黑的双眸。
似被一盆凉水兜头浇下,林赛赛机械式的看向随宇,心头怒起无名火,“你故意的!”明明知道陈泊延在后面,还要说那些让人误会的话。
随宇没否认。
话是自己说得,也承认了,林赛赛觉得自己像挨了闷拳,郁气堆积在胸口,发难不了。她瞪了眼随宇,不敢去看陈泊延,也不知道他听了多少,蓦然手机响起,她微微呼气,攥紧手里的袋子闷头离去。
随宇目视陈泊延。
后者慢慢踱近他,姿态散漫,浑身透着漫不经心道,“随同学何必呢?”
“太丢脸了。”
“……”
随宇脸色青白交错,以为他会生气,没想到他如此淡定,丝毫不在意。
“你贬低我并不能提高你。”陈泊延单手插进口袋,瞳仁里裹了层霜,“是,以前你们关系很好,但那是以前,现在她应该不想见到你吧,毕竟为了躲你连剧组那么难吃的盒饭都能入嘴,对吧。”
随宇知道,他刚才明知故问了。
自从那次林赛赛借口有事离开,就再也没去找过苏禾兰,他旁敲侧击问过苏禾兰,得到了她剧组忙没时间。仔细想想,哪里是没时间,分明是躲他,随宇不傻,这会被陈泊延当面打脸,他的脸面挂不住。
“不过,也谢谢你。”
陈泊延笑意不达眼底,字字扎在随宇身上,“知道她现在对我改观了。”
“……”
话落,不理会他难看的神色,陈泊延转身往片场走,球衣在风中猎猎。
随宇看着热闹的剧组。
他愤懑而去。
林赛赛回了片场,没注意到众人的眼神,缩到角落里,无缘由的慌张。
静默片刻,陈泊延回来了。
赵循安他们虽然好奇,但也不敢明目张胆地问,张罗着拍摄下半场戏。
-
林赛赛很快缓解好。
她挤到赵循安旁,看着镜头里的拉戏,正拍到高潮部分,景容撞程言。
宋君陵是个愣头青。
他一时没控制住时机和力道,在陈泊延上跃投球时,猛地将人撞倒在地。
嘭——
陈泊延直接膝盖蹭地。
嘶。
陈泊延翻身坐地,单腿微曲,冷白的膝盖上有血丝渗出,冰冷的地上也掺了血迹。突如其来的事故,所有人都没料到,宋君陵好半天没反应,注视镜头的林赛赛,在人落地时想都不想就冲上去。
“你没事吧?”
林赛赛屈膝蹲在他身旁,看到那破皮处渗出的血迹,几不可察地皱眉。
“没事。”
陈泊延见不得她皱眉。
赵循安急急赶来,连带着剧组的医生,林赛赛自觉退让,不一会,陈泊延就被围的水泄不通。她松口气,又暗暗羡慕,他好像一直都是被人注视的焦点,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娱乐圈,永远万人追随。
张医生检查几分钟,缓口气道:“还好,蹭破了点皮,没伤到骨头。”
赵循安:“那就好。”
张医生接着说:“保险起见,还是去医院拍个CT为好。”他看彭潭。
后者点头:“行。”
他扶陈泊延从地上起来,接过俞彩彩递来的羽绒服裹在他肩上,掩实。
宋君陵歉意道:“对不起啊陈老师,我不是故意的。”说着都要哭了。
“没事。”
陈泊延不甚在意。
拍戏时碰到小伤小口的,正常,彭潭准备让他立刻去医院,但他没应。
“接着拍。”
陈泊延说。
赵循安低头虚看眼他膝盖的伤,建议道:“泊延,伤要紧,我这不急。”
制片也连连称是。
陈泊延不为所动,简单让张医生清理伤口,活动几下膝盖,并无不适。
“拍吧。”
陈泊延还是那句。
彭潭习惯他的作风,朝赵循安点头,陈泊延在业内出了名的敬业,曾经吊威亚撞了胳膊,疼得直不起来,都忍痛完成拍摄。现在这小伤口,在他眼里确实平平无奇,为了小伤断拍,想也不可能。
赵循安得了肯定,去校准机位。
开拍继续,该准备的准备,人群散开回到自己岗位上,林赛赛得以窥见陈泊延,她视线压在泛红的伤口上,眉心聚拢。陈泊延瞥见她担忧的神情,一跛一跛走近她,走一步停三秒,还时不时抽气。
“林编剧。”
陈泊延嗓音低沉,徘徊在耳边时悦耳动听,“你再盯着看它该发痒了。”
“……”
不应该是疼吗?
林赛赛视线回转到他脸上,想到不久前的窒息时刻,不自在地转了眼。
“泊延。”
彭潭在远处喊,“开始了。”
林赛赛暗暗舒气,余光瞥见陈泊延没立刻走,而是走近她,薄薄的呼吸近到拂过面颊的细小绒毛,裹在深冬的风里,带来轻微灼热。
她忽而屏住了呼吸。
清透明亮的杏眼里钻进他的面容,明眸漆黑如墨,青柠香丝丝潜入鼻。
蓦然,一声轻笑。
林赛赛站立难安,陈泊延后退一步,临走别有深意道:“你脸红了。”
轰地声。
她俏脸通红。
陈泊延逗了人后,弯唇离开,慢慢投入拍摄,膝盖上的伤并未影响他的拍摄,和宋君陵的戏有条不紊通过。林赛赛默默捂着发红的脸坐到角落,看他在球场上健步如飞,完全没有在她面前跛脚行走的模样。
他故意的。
装跛。
短暂且高强度的上午拍摄结束,彭潭拉着陈泊延就往医院赶,结果他纹丝不动,换了衣服后直接去休息室。他默默告诫自己,他的身体他做主,千万不要生气,默念几遍,他亦步亦趋跟着他,“真不去医院?”
“去。”
陈泊延说,“但不是现在。”
彭潭问:“你还有事?”
回应他的是陈泊延远走的背影,他耸了耸肩跟上,而正准备跟张慕去拿盒饭的林赛赛,看他去休息室,想了想也跟上去。毕竟,她确实说了徒有其表,如果陈泊延听到,她有责任为自己的不理智道歉。
如果他没听到,最好。
休息室内,俞彩彩将点好的菜一字排开,一副餐具,见到他还很奇怪。
“延哥,你没去医院?”说着又拿出一副餐具,“刚送到,我正要去喊林编剧呢。”
近段时间,林赛赛一直过来用餐,起初彭潭还不解,后来看到他们经常吃饭时讨论剧本,也就没往深处想。但今时不同往日,他找到些眉目,看着满桌精品却不符合他胃口的菜肴,“你要陪林编剧吃饭?”
陈泊延斜睨他。
不说话就是默认,彭潭皱眉,提醒道:“现在不是你谈感情的时候。”
目前,他正处于事业上升期。
这部剧拍完回归大荧屏,已经有好几位名导投来橄榄枝,陈泊延有看中的,彭潭帮他作了筛选,等《甜蜜时光》结束,那边就要进组。
“啰嗦。”
陈泊延冷言。
彭潭点到即止,没多说,听到后面有脚步声,回头看,看到林赛赛。
他转而笑,“林编剧来了。”
林赛赛刚到,没听到他们在说什么,朝彭潭打了招呼,闻到饭香味。
“坐吧。”
陈泊延下巴点向凳子。
彭潭自觉出去,顺带拉走俞彩彩,没了打扰的人,他径直走向餐桌,曲膝坐下,皱了下眉。林赛赛走过去,拖着凳子坐得离餐桌近点,视线扫过一桌菜,冷飕飕的天气里,竟然能碰到一锅鸡汤。
盖子揭开,香味扑鼻。
陈泊延用勺将鸡汤上面的油花撇开,舀了几勺透亮滚烫的鸡汤进碗,盛好放到她身前。浓郁的香味直入鼻尖,氤氲的水气熏着眼。
“天冷,先喝着暖暖。”
陈泊延又拿了新碗,重复刚才的动作,瓷勺的柄抵着他虎口的小红痣。
“谢谢。”
林赛赛确实冷,舀了勺进嘴,下一秒烫的鸡汤在嘴里打滚,两手在嘴边扇来扇去。陈泊延勺子一落,顺手拿起桌上的矿泉水拧开递给她,忧色尽显,“快喝水凉凉,多大人,喝汤也不知道吹吹。”
她哪想起来。
林赛赛猛灌了口水,压住那能蜕皮的烫。
陈泊延无奈摇头,瓷勺在碗里搅来搅去,搅至半温换了她眼前的那碗。
“那个……”林赛赛握着汤碗,掌心热热的,心也跟着暖,但说起话来还有些发虚。她张了张嘴,在他投来的视线里怂得低头喝汤,喝了几口还是放心不下,犹犹豫豫,最终陈泊延替她开口,“我听到了。”
“……”
“原来我在你眼里,不过是徒有其表。”陈泊延手里的瓷勺轻放,勺柄落在碗沿,清脆一声,明明细微辗转既逝,落在林赛赛耳里却如雷击,细微被无限放大,进而衍生出其他的含义,比方说陈泊延生气了。
“不是的!”
林赛赛立刻反驳,汤也顾不上了。
她纠结着眉头,一时不知该怎么说,以前吧,和陈泊延不熟,很多事都是从别人人云亦云里听到的。后来她才知道,当时南城一中的入学成绩很高,而陈泊延是过了分数线的,也没传出实质性的早恋情况。
加之最近相遇后,剧组的相处。
陈泊延看似冷言,其实很热心、很认真,对人物的理解和掌控力很强。
“哦。”
陈泊延翘了翘唇角,“那是什么样的?”
林赛赛闻言认真想了想,和他相处的点点滴滴都过了遍,郑重其事道:“是个很认真努力的人,拍戏到现在,从孟瑶到圆圆,再到今天的宋君陵,他们都出了问题。只有你,从一开始就熟悉程言这个角色。”
“……”
“很多时候,我从赵导的镜头里看你,就仿佛看到了我书里活生生的程言,他明亮、帅气,成绩优秀,被人喜欢。我觉得你也是这样的人,以前是我对你有偏见,我很抱歉,徒有其表这四个字形容你并不够。”
陈泊延沉默听着。
虽然不是他想听的话,但看她正经的模样,还是掩唇轻笑,耳尖染红。
偏见没了就行。
不过,他也不在乎偏见就是。有偏见至少说明,林赛赛是记得他的。
而且,她在夸他。
林赛赛诚恳说完,煞有其事扫向他眉眼,漆黑的瞳仁里暗含流光,鼻梁高挺,侧脸利落精致,喉结明晰,颈部曲线漂亮的像个女孩子。他的表象一直令人惊艳,她不禁想起和陈泊延的初次相见。
那是开学时的自我介绍。
初上高中人生地不熟,林赛赛习惯性选了前排,抵头默默看书直到晚自习开始,苏禾兰进来,第一句话就是让他们自我介绍。初秋的天热得很,教室里只有四扇老式的挂扇孜孜不倦转来转去。
气氛低沉又压抑。
同学们都不活跃,林赛赛坐第三组一排,从后往前,到她后,她后背发凉的上讲台自我介绍,简单介绍后换下一位。她从讲台下来,身侧蹭过白色的校服衣袖,人影很高,她愣了几秒才神思回拢。
“大家好。”
耳边响起清冷低沉的嗓音,“我是陈泊延。”
他的声音过于好听,林赛赛直直看过去,恰好陈泊延转头面向她,目光深邃迷人,像是看她又不像,“耳东陈,停泊的泊,延续的延。”
话落,风卷起。
他校服衣摆撩上几分。
林赛赛的视线定格于此,直到自我介绍结束,也都没从那风里回过神。
“林编剧。”
陈泊延声音突然响起。
林赛赛无意识啊了声,晃了晃脑袋,从过往里拉回思绪,“怎、怎么了?”
“你在想什么?”
“……”
总不好说在想你。
林赛赛摸了摸温热的汤碗,低头凝神喝鸡汤,头低着,未绑的发从肩处散落,她去摸手腕,空的,没带皮筋。她将发别至耳后,捧起碗喝,陈泊延没追问,视线缠在她微红的耳尖,意味不明笑了。
散发过于碍事。
林赛赛吃饭时时不时去别发,如此反复,有些不耐烦,又是摸口袋又是四处巡视,看有没有能绑发的东西。陈泊延突然起身,走至衣架前抽了什么,她没看清,不一会,他折回递了东西给她,“给。”
她定睛一看,竟然是领带。
林赛赛轻眨眼,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也快吃完了,领带你收着吧。”
陈泊延将领带放下。
林赛赛没去拿,继续吃饭,碍事的头发还是往下落,她扫向那堆放的领带,轻咬唇,决定借用。她抬手拢高发去拿领带,许是领带太长,圈不好打,林赛赛手忙脚乱,握发尾的手也慢慢累了。
“真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