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大宅那方属于他的小小房间里永远在夜里长亮着灯光,稚嫩的小小少年一遍又一遍的在画纸上勾勒着脑海中描摹了无数遍的长裙迤逦。
他始终记得,母亲那只装满了碎花长裙的箱子。母亲在一次次崩溃大哭的夜晚,偷偷打开箱子看了又看,伸着手来回抚摸那些美好。
他的记忆里,自从自己出生起,母亲一直穿着死气沉沉的黑色各种衣服,因为沈家的家规严格,她再也没能穿过少女时代的那些美好的、漂亮的裙子。
直到她离开这个世界,都再也没穿过。
没穿过他亲手设计的裙子。
她像是飞不过沧海的蝴蝶,为了生下他,为了让他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放弃了自己的人生。在这古宅大院里,一天一天,消耗自己的生命,直到枯竭。
再也没人陪他跨年,陪他包饺子。
抓蝴蝶、放风筝、再也没有......
一只小手夹着饺子在他眼前掠过,放进他碗里。
他回过神来,陶樱冲他笑,笑的眼睛弯弯,指着他碗里的饺子:“尝尝。”
他用筷子夹起来,咬了一口,牙齿碰到一个硬硬的东西,低头一看,是一枚银色的硬币。
小姑娘正在拄着下巴认真的看着他,“吃到了硬币饺子,新的一年会幸福平安的。”
他的心被暖了一瞬,微疑:“我记得没有包硬币进去。”
陶樱狡黠一笑:“我偷偷放的,只有一个呦。”
只有一个,她却给了他。
他眸色暗了暗,突然开口叫她过去。
陶樱乖乖站起身,走到他身边将耳朵凑过去,以为他要说什么。
男生微凉的指尖轻轻抬起她的下巴,低头,吻了下去,不同于上次的轻柔,这次的吻来的炽热,他肆无忌惮地长驱直入,唇齿间抵死缠绵。
她站着,他坐着。
大掌扣着她的后脑勺,固执地不让她后退。
她被吻得晕乎乎地,双腿发软时,腰间被他有力的手一带,顺势带进怀里,坐在他的腿上,愈发加深了这个吻。
无力的小手紧抓着他的家居服衣领,抓得皱皱巴巴的。
直到小姑娘眼圈发红,被吻得呜咽连连,他才恋恋不舍地放开手,清冷黑眸里还带着一丝尚未退却的□□。
她连忙从他怀里钻出来,没站稳,被他扶了一把。
小姑娘脸颊红红地,用力推了他一下,羞怒道:“流氓!”
他眸色认真地看着她,不恼也不怒:“这样,我们就都吃到硬币饺子了。”
这样,她在新的一年也会幸福快乐。
陶樱睫毛眨了眨,原来他是这个意思。
窗外的烟花升腾,大朵的绚烂礼花在夜空中绽开。
小姑娘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了,穿着大拖鞋小跑着过去,扒拉在窗户边,出神地看着窗外的烟花。
“沈宥,沈宥。”她叫他。
“你快来看!这个红色好漂亮!”
新的一年,在春晚的倒计时中来临。
黑夜里,大朵的绚烂烟花炸开,万千星海的壮阔。
此刻,他在她身侧。
最后一朵烟花落下,他凑近在耳边,轻声、一字一顿地说:“新的一年,愿我的樱樱,平安喜乐,万事如意。”
母亲说,在新年零点的时候许愿,能保家人平平安安。
她次次都在新年零点时拽住他的小手为他祈福。
愿我们阿宥,平安喜乐,万事如意。
他也真如母亲祈求的那般,平平安安的长大。
如今,换他为他的小姑娘祈愿祝福了。
烟花消散,祝福落下。
陶樱回过头来:“你刚刚说的什么?烟花声太大,我没听清。”
他笑笑,伸手将她的小手从玻璃上拿下了,捂在手里暖着:“没什么。”
“时间不早了,去洗个热水澡睡觉吧。浴室的衣物柜里有干净的浴袍。”
第33章 奶油溺樱桃 我喜欢你,爱你,敬你,我……
陶樱洗完热水澡出来, 宽大的主卧只剩她一个人。
她穿着大拖鞋,慢悠悠走到房间一侧的书橱前,书橱上层是许多仅看名字都晦涩难懂的书籍。她挑了一本勉强能看懂的《聊斋志异》, 窝进树屋座椅上,打发时间看了起来。
沈宥在次卧的浴室洗完澡进来, 一眼就看到小姑娘光着小脚丫,穿着浴袍缩在椅子上, 抱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
他将手里刚刚从微波炉里拿出来的热牛奶递给她,问道:“看什么呢?这么专注。”
低头一看, 《聊斋志异》。
陶樱接过热牛奶, 双手捧着杯, 喝了一大口, 唇瓣上沾了白色的泡沫, 她慢慢开口:“沈宥,我好喜欢《聊斋》里的婴宁。”
“嗯?”他取了纸巾凑近替她将唇角边的泡沫擦掉。
凑过来时,身上有淡淡的沐浴乳香味。
小姑娘看着他, 一本正经地说:“婴宁天真烂漫, 有话喜欢直抒胸臆,我想她遇到喜欢的男孩子一定也不会欲擒故纵,而是将自己的一腔爱意坦、露。”
“她会说, 我喜欢你,爱你, 敬你,我想要你,想要你。”
我喜欢你。
爱你,敬你
我想要你
想要你
她说得极为认真, 一字一顿,最后一句声线拉得绵长,像是在故意,故意说给他听。
小姑娘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偏偏还认真看着他。
沈宥低低地笑了一声,她似乎总在肆无忌惮地挑、逗着他的自制力。
他长臂一伸,将椅子上的陶樱抱起来,走过书桌前时顺手关了灯。
“沈宥。”被放到床上时,怀里的小姑娘揪紧了他的袖子。
黑暗中,他安抚的吻落在她的发间。
“害羞?”他的声音沉沉也一同落在唇瓣间。
怀里的人一动不动。
“害怕?”他轻轻咬了咬她的小耳朵,惊得她浑身一颤,揪住他袖子的小手攥得更紧了,不安地点了点小脑袋,软软的发丝拱在他的脸上。
他抬手将床上的被子给她盖上,将她裹在里面,隔着棉被轻轻抱住她。
黑暗中,她听到他长长呼出一口气。
他的大掌落在她的后背上,安抚性地缓慢拍着,“樱樱乖,不害怕。”
“你.......怎么不继续了.......”她的声音闷闷地,半张小脸躲在被子里。
“等到你不害怕的时候,我们再继续好不好?”怕她害怕,怕她不喜欢,也怕她没准备好。
如果小姑娘害羞,他强势几分也无所谓,舍不得让她害怕。
被这样温柔的一个男生喜欢着,宠着,爱着,她真的太幸福。
陶樱将小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摸索着,伸到他面前,声音小小的:“那个......我可以用手。”
沈宥顿了一秒,反应过来,没忍住,笑了。
陶樱脸颊火辣辣地烫,偏偏他还在笑,一点都不严肃,也不为她的体贴感恩戴德。她一个女孩子都厚着脸皮为他着想了啊啊啊啊。
笑个鸡毛。
她不吭声了,在春卷一样的被子里转了个身,背对着他。
“生气了?”笑够了的人伸手戳戳她的小耳朵。
哼,宝宝生气了。
陶樱不搭理他。
身后的人得寸进尺了起来,大手一掀,掀开被子,钻了进来,将她一把搂住,抱在怀里。
“喂,你干嘛?”怀里的小姑娘一愣,随即挣扎了起来,小脚丫也不甘示弱地踢腾着
他,“出去出去!你出去!”
他像是突然起了孩子气的坏心思,翻身,两手撑在她两侧,低下头,微凉的唇轻轻、含(han)住她小巧的白珍珠一样的耳垂,咬了一口。
“呜——”她偏头想躲。
他示威一样将额头贴在她的鼻尖,耳鬓厮磨,“还踹不踹了?”
“不踹了不踹了。”她连连保证。
除夕夜的烟花声炮竹声渐渐落下帷幕。
沈宥垂眸看了一眼身侧睡得一脸香甜的小姑娘,默默为她掖紧被子。
灰蒙蒙压抑了数天的冬日,第二日早上骤然放晴了。
沈宥醒来时,枕边的小姑娘还在睡,没心没肺地整个人埋进他怀中,睡得一头乌黑的长发散落在洁白的枕头上,宛如盛开的墨莲。
如果可以,真的希望这一辈子,每每醒来,都能看到你安然的睡颜。
他轻手轻脚地起床,换了衣服,给她做早餐。
开车送陶樱回南郊时,冬日的难得的阳光透过车窗照射进来,温暖安详。
穿着白色羽绒服的小姑娘踮起脚尖,抱了一下面前颀长清瘦的男生,转身笑着跑开了。
大年三十,陶樱跟着父母去拜访了在木城的亲戚。
初二又去姥姥家吃饭。
她好几次借着郗子桃打掩护溜出来和沈宥看电影,逛街,吃饭,像寻常的小情侣一样,在阳台上一起给丸子洗澡。
每次他都将她送到南郊庄园不远处的十字路口走人。
“有点像是偷偷谈恋爱的高中生。”陶樱撇了撇嘴。
“那我改日好好准备一下,再来正式登门拜访?”
“别别别。”她连忙阻止,怕他误会,又补充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因为我家里爸爸妈妈比较宠我,他们总觉得我还是小孩子,更舍不得提嫁人了。我不想让他们觉得我只是小孩子似得过家家玩玩谈恋爱,我想等以后的........”等以后直接和他领小红本。
他笑了笑,牵住她的手握了握,“嗯,我都知道。”
临回家时,他低头在她额间印下一吻,给她整理好衣服,目送着小姑娘蹦蹦跶跶跑进南郊庄园的大门,这才转身往回走。
陶樱前脚刚刚跨进大门门槛,后脚就看到陶老爷子拿着篮子在保安室里,眼神直直的望着这边。
陶樱心里“咯噔”一下,悬了空,不会被看到了吧?
她小心地走过去打招呼:“爷爷?”
“哎呦,陶丫头回来了。走陪爷爷下棋去,你爸妈又去拜访朋友了,剩我这一个老头子,无聊坏了,你没没心没肺的小丫头还天天往外跑。”陶老爷子边说边和陶樱往里走。
似乎是没看到,陶樱长长呼出一口气,悬着的心瞬间放了下来,看来以后得让沈宥再离远点停车。
坐上庄园里开往别墅的电动观光车,陶樱心情颇好的看着陶老爷子的篮子,里面空空如也,问道:“爷爷,你拎着篮子去大门口做什么啊?这里面还什么都没有装。”
“想去门口埋桃花酿的那棵树底下挖去年埋进去的酒。”
“那为什么没挖?”
“还不是因为看到你和沈家那小子........”陶老爷子说道一半,像个小孩子似的猛地捂住嘴,一脸心虚地看着陶樱,心道:完了,说漏嘴了,本来想装没看见的。这人年纪大了就容易老糊涂,唉。
“车!方向盘!”陶老爷子一双手捂嘴,手就从电动观光车的方向盘上离开了,陶樱本就听了他的话心神未定,这下车子又失去方向的控制歪歪扭扭地朝路边的马路牙子撞过去,她飞扑过来,双手握住方向盘,打死了方向,这才将车救了回来,路线回归正轨。
一时间,车上陷入寂静,又几分莫名的尴尬。
最后,还是陶樱先开口:“爷爷您都看到了?”
“咳咳。”陶老爷子连连咳嗽,假装风太大没听到,下了车让陈嫂准备了热茶端到棋牌室。
陶樱不依不饶再接着追问。
陶老爷子被她逗乐了,“你个小丫头片子,紧张个什么劲儿,你爷爷我都看到了。”
陶樱一脸的紧张兮兮:“你不会告诉我爸妈吧?”
陶老爷子慢悠悠地将茶杯的盖子打开轻轻吹了一口,“这茶不错,果然是新雪酿新茶。”
“爷爷!”陶樱撅着嘴,凑到他身边。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这么紧张作甚?”陶老爷子放下茶杯,“沈家那小子我见过,人不错,就是身世可怜了些。”
“怎么可怜了?”她巴巴的等着听下文。
“沈老的大儿子一向无论对家人还是事业都是手段狠厉,他的儿子沈宥,是因为一次醉酒后意外得子,是个家世一般的女人。他娶了这女人进门,终日不闻不问,甚至都想不起来有这么个儿子。”
陶老爷子眯着眼睛,像是在讲故事:“后来啊,因为那女人犯了家规,沈宥的父亲就将她关在偏宅里,不让她见儿子,不让她见亲人。直到她自缢在屋子里,还是送饭的佣人发现的。”
“沈宥这孩子自小没了母亲,父亲只是一味的严厉要求他,沈老爷子看着他可怜,尝尝趁着出门拜访老友的时候带上他。”隔着袅袅茶香,陶老爷子摇摇头,“你沈爷爷和我说过,他最亏欠的就是对这个小孙子,没照顾好他,导致这孩子对谁都冷冷冰冰的,看着礼貌听话,内心有一道墙和外人隔开,不知道他心里想了什么。”
陶樱听到这里,心下一阵难受。
心痛、难过、心像突然被一只大手狠狠攥紧,有点闷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童年本就父母疼爱,更无从想到这世上真有这样的不幸,还是发生在他的身上。
无法想象,深宅大院里,早早失去母亲的小小少年,是如何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大家族里活着长大。
第34章 奶油溺樱桃 陶樱刚开口呼救,却被男生……
隔着袅袅茶水蒸腾的热气, 陶樱想到了他的沉默寡言。
怪不得如此,钟鸣鼎食之家,生存法则残酷, 没了母亲的庇护,只有少说话才能生存下来。
“陶丫头。”陶老爷子收起了一贯的不正经, 语重心长地说道:“所以,沈宥这孩子缺爱,
如果你是真的想和他在一起,爷爷支持你,如果是没定性的试探, 也别伤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