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他也喜欢过这个动画片,当时央视热播的一款。
她翻开,竟然是他的日记本。
那时,他的字迹已经显露锋芒却又如同他的人一样,低调宁静。
她蹲在地上,细细的一页页读了起来,仿佛透过那泛黄的纸页,走进了他的记忆,回到了他的小时候。
那年,小沈宥同母亲搬进了沈宅。
他有一个爱他的妈妈,母子俩住在沈家最偏僻的老宅,却是他无比幸福的童年时光。
第69章 奶油溺樱桃 他的童年
庭院深深, 草色碧绿,院子里的枯井一到雨季就蓄满半池的水,上面还飘着杏黄的落叶。
小沈宥撑着雨伞, 穿着小雨衣在井边一笔一划认真画着美术老师留的作业。
小孩子的力气小,撑着雨伞拿着笔, 雨伞就不自觉的歪到了一边,他画的认真, 没有看到穿着翠绿色绣着仙鹤云纹旗袍的女人站在他身后,手里撑的黑色打伞,偏心的几乎全部遮挡在他头
顶上方, 自己的旗袍后摆被雨水打湿, 氤氲成深色。
她眼神温柔, 不声不响的站着, 就像一幅江南水墨画。
小沈宥画了多久, 她就站了多久。
木城的雨季持续,却又绵绵密密。天空阴沉了数日,浅灰色的云朵大团大团遮蔽在天空上。
女人坐在窗边, 牵着小沈宥, 带着他做风筝,是不是浅笑低语着回答他奇怪的问题。
澄粉红黄的风筝布料铺散了一桌子,她握住他的小手, 拿着剪刀裁仞在布料上。
窗外雨声绵密,屋内刀刃掠过布料发出的轻微声响, 女子温柔的细语声交织错杂。
做出来的风筝歪歪扭扭,小沈宥已经困得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女人无奈的笑了笑,起身,将他抱到床上, 盖好被子。
夜色浓重,她开了微弱的灯,坐在窗前一点点拆掉风筝,重新修改。
雨过天晴,秋意渐浓,庭院里落了一地赤红橙黄的落叶,踩在上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小沈宥拉着风筝跑在落满了枯叶的小路上,女人不紧不慢在后面跟着他。
他的生活单调且快乐着。
冬季落了簌簌白雪,小小的,一片片,晶莹剔透。
木城的北郊离北安距离近,少有的下了场大雪。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蹲在雪地里,将雪花滚成圆圆的雪球,找来胡萝卜和枯树枝插在上面。
小沈宥一天天长大,时光仿佛在女人身上静止了般,只留下温柔恬静。
因为不被允许出偏宅,她只能日复一日站在院门前,等着司机将上小学的小沈宥送回家。
男人也是那个时候出现在沈宥的日记里。
他冷漠寡言,走进屋子。
“沈宥要成为沈家的继承人,我要把他接走,带去住主宅,放在身边管教,散漫了太多年,沈家的家规他都不知道。”
“他不能太依赖你。”
女人倚着门,眼睁睁的看着男人将不情不愿的小沈宥抱走。
孩子一直在他怀里踢打翻腾,哭着要妈妈。
她红了眼眶,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沈宥的生活,也是在那一天,彻底改变。
他住进了精致温暖的主宅,有了自己独立的房间,有了私人定制的衣服,出门时再也不用担心无人打扫的小路上,枯枝败叶沾满裤脚,一日三餐都是专业营养师精心搭配的。
他身边永远是那个被称之为父亲的男人。
要求他吃不言寝不语,行事要端庄沉稳,成绩必须稳定在年级第一,内务必须整理的一丝不苟。
每天放学回家,他除了要完成学校布置的作业之外,还要练习琴棋书画、茶道、武术,没有丝毫喘息的空间。
一次深夜,小沈宥坐在案几前,练习书法时,写到“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他突然发觉,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好好看过月亮了。
抬步走至院落中,宽大的美人叶上面凝结了薄薄一层露水,明月当空,温柔恬淡的月光照拂大地。
让他不自觉的想起母亲经常在他床边,捧着书卷,一字一句轻声细语读给他听。
想起在偏宅的时光,他竟恍惚地站在院落中,直到天边微微泛白,才慌忙跑回房间补完剩下的书法作业。
第二天就是学校的期末考试,在去学校路上,小沈宥只觉得浑身泛冷,四肢无力,昏昏欲睡。
那天的考试他稀里糊涂考完,完全不记得自己写了什么。
回了沈宅,他撑着昏昏沉沉的身子往房间走,沿着记忆里的小路,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偏宅。
院落里一片荒凉,泛着湿润的泥土气息。
恍惚间,一双温暖的手掌抚上他滚烫的额头。
他像是走在云朵上,绵软,温柔。
好像听不到了母亲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叫他。
“我们阿宥辛苦了。”
他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到小时候,跑到母亲房间,里面藏着一个大箱子,母亲从来不曾打开。
他好奇之下,偷偷打开,一股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
里面是粉嫩鹅黄翠绿烟紫的各种裙子,是母亲少女时期的衣服,可是自从她进了这大宅之后,他一次也未曾见到她穿过。
她穿的都是深色稳重的衣服。
母亲不喜欢吗?
他明明觉得箱子里的衣服很好看啊。
直到一次,母亲照例哄着他睡觉,半夜他起床去卫生间,路过母亲的卧室,里面亮着灯,他看到母亲对着那个大箱子,默默的流泪。
想来,她当时是喜欢穿的。
梦醒之后,浑身的无力感退却,额头上滚烫的温度也恢复正常。
他盯着房间墙面上的仙鹤云纹发呆。
明明是他的房间,却恍若有母亲的气息。
那次的期末考试成绩发了下来,他破天荒的掉到了年级第二的名次。
父亲知道后,狠狠用皮带抽打在小男孩的脊背上。
他努力把自己蜷缩成小小一团,缩进了墙角,咬紧牙关,愣是没掉一滴眼泪,却固执的不认错。
他没有不认真学习。
他一直在努力的听他们的话,想快一点见到母亲。
男人气急,将他关进地下室。
在暗无天日的黑暗里,他像小狗一样抱成一团,面前摆着小小一只瓷碗,里面盛了水。
地下室有一方小小的窗户,通到地面,用铁栏杆圈着。
白天倾斜进来一丁点阳光是他在黑暗中唯一的希望。
那天,风吹动蒲公英,密密匝匝的白色绒毛漫天飞舞,絮絮洋洋,他听到女孩子的笑声,银铃般清脆作响。
抬头,便对上了那双乌黑小鹿般灵动的杏眼。
女孩穿着粉嫩的公主裙,蹲在铁栏杆前,正好奇的看着他。
“你怎么在地下呀?”她的声音软软糯糯,无端令人想到竹盘中的梅花糕,每个字都在他心底里抖落一片簌簌白雪。
“陶丫头,快过来,别乱跑。”陶老爷子的声音在远处响起。
“来啦!”小女孩站起身,蹦跶着朝远处跑去。
正午的阳光透过小窗户照射进来,他突然想出去,想跟父亲低头认个错,想去摸一摸外面的阳光。
一只白嫩的小手端着碧绿色的瓷碟伸了进来,碟子里放着满满的糕点。
小沈宥睁大了眼睛,仰起满是血痕的小脸看她。
是刚刚那个小女孩。
糕点散发的气息太过于诱人,他舔了舔干裂的唇角,没抵制住诱惑,伸手去够。
黑暗里倾斜下来的阳光里,扬起细细小小的尘埃,两只小手努力的,努力的,伸出,靠近着,近一点,再近一点。
他的黑漆漆沾满了泥土和血痕,
她的干净粉嫩,小小一只。
小女孩也整个人趴了下来,蹭脏了粉嫩的公主裙。
终于,他碰到了盘子的边缘,抓着抢了过来,一脸防备的看着她,饿虎扑食般用黑漆漆的小手拼命往嘴巴里塞着糕点。
小女孩笑了一下,站起身,拍拍裙子上的泥土,走远了。
依稀还能听到隐隐的交谈声从远处传来。
“我说陶丫头,爷爷是短了你吃,还是短了你喝?你怎么见到吃的不要命,还踹着盘子跑。”
小女孩不吭声。
“以后到了沈爷爷家里,就算再喜欢吃,也不能把盘子都端走,知道了吗?”
“知道了。”细细小小的声音。
.......
地下室里的小男孩眯了眯眼,顺着小窗户望过去,阳光温柔,宁静。
忘记在地下室里被关了多少个日夜。
来开门救他出去的不是父亲,是他在沈家的爷爷。
小男孩蜷缩在角落,脏兮兮像是被打伤的小狗,警惕的看着他。
沈老心疼坏了,一边骂自己那个苛刻死板的儿子,一边把小沈宥带回主宅。
洗过澡,换上新衣服,安顿他好好休息。
不知道为什么,走到阳光下那一刻,憋了数日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爷爷,我可以去看一眼母亲吗?”小小男孩近乎恳求的对沈老说。
他语气拘谨,不敢和沈老靠的太近。
沈老叹了口气,心下一阵怜惜。
这条通往偏宅的路在小沈宥的脑海里描绘了数千次,他紧张的推开偏宅的大门。
女人正坐在石桌边,一针一线的绣着什么,阳光穿过细碎的枝叶,落在她深蓝色旗袍上,恍若梦境。
“妈妈。”他开口叫她。
女人一愣,抬起眼眸,看到了站在门口处的小男孩。
那夜,他终于像个小孩子一样,将在主宅的种种委屈,种种不如意,一一向母亲哭诉。
他说:“妈妈,为什么主宅的人都那么可怕,我做错一点,就有许多不认识的长辈来说我。”
“父亲要我记得对每个长辈的称呼,只要喊错就会被打手板。”
他不敢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生怕做错了受罚 。
第70章 奶油溺樱桃 嗯,害羞
不知为何, 在偏宅睡得格外安心,沈宥一觉醒来,已经正午, 太阳光晃的他眼睛疼。
起身,穿衣, 洗漱,叠被, 他有条不紊的整理好自己,想去同母亲道别。
走出房间时,听到女人的哭声, 其间夹杂着男人的怒骂嘶吼声, 瓷器砸在地板上碎裂的声音。
一向温柔轻言细语的女人, 为了儿子, 不惜忤逆家规。
“阿宥考试当天发了高烧, 你还用苛刻的家规要求他,他不是什么沈家继承人,他只是我的儿子。”
“你不能带走他, 我要把我的阿宥留在身边。”
小沈宥呆呆的立在门外, 一向注重仪容的母亲此时坐在地上,旗袍下摆蹭上了灰尘,头发散乱, 发簪掉在地上。
他想冲过去护住她,却被旁边的男人不动声色的带离, 他拼命扑打怒吼,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男人身边的助理,把偏宅的大门锁了起来。
“把她关在里面,没我的允许谁都不能进去。”男人冷淡的说。
小沈宥一口咬在男人的手臂上, 男人低头看了他一眼,像拎着小狗崽子一样带着他往主宅走。
从此,他上下学都身边都有了保镖跟着,不允许他靠近偏宅一步。
小小男孩渐渐长大,他变得沉默寡言,走在路上时,也忘记了春天的蒲公英,夏夜里的星星,秋天的风筝,冬天的皑皑细雪。
他把千言万语藏在了心头,委屈不如意深深埋进了心底,对外人只字不提。
他再也不会去偏宅了,而是按部就班的遵循着家规,成绩雷打不动的排在年级第一的位置上。
木城的夏天,似乎总是连绵不断的阴雨天。
那天他回家时,主宅做了满屋子的人。
沈老爷子上前牵着他的手,说:“阿宥,你想不想见妈妈?”
他立在原地,不敢点头。
怕自己的靠近再次给她带来伤害。
“爷爷带你去,来,别怕。”
沈老爷子牵着他的手一直走到偏宅,深红色的大门上的那把锁被人撬开了。
他一步一步走过去,推开门。
院子里的枯井积满了雨水,雨点打在上面,晕开丝丝圈圈的涟漪。
他进了屋子,女人卧在床榻上,消瘦的不成人形,皮肤像是吸干了水分的树干,薄薄一层裹住骨头。
他记得以前母亲的秀发乌黑泛着光泽,现在她的发丝枯黄干燥,像是劣质的玩具娃娃头上的假发。
听到脚步声,女人慢慢睁开眼,几经辨认面前的少年,才认出来。
“阿宥。”她叫他的名字,每个字都在用气音。
女人挣扎着坐起身,从一直枕着的枕头下面拿出一个白色的小布包,招呼他过来。
她将小布包放进他的掌心,像是交付了什么值得用生命来守护的东西。
“阿宥,以后遇到了喜欢到骨子里的女孩子,就把这个送给她。”
她缓缓松了手,上下打量着少年的面庞。
他轮廓收敛着,眼窝深邃,瞳仁漆黑,遗传了她的眼睛。
“我们阿宥真是长大了,这些年,妈妈没能在你身边。”她看着他,目光有实质般的在他身上痴缠,摩擦。
眼泪一滴一滴的滑落。
想努力的记住他的样子。
那夜,寒月如钩
他在她的床边坐了一夜,感受着握在手中的温度一点一点流逝。
清晨时,一夜未合眼的少年站起身来,对着她的床,缓缓的,拜了三拜。
他仿佛一夜成长,冷静沉稳的亲自操办母亲的丧事。
这里的日记本纸张旁边另附两张纸,细细碎碎写着补充。
他的一时委屈诉苦害了母亲,他害怕,还会有亲近的人以这种方式离开自己。
后来提到,父亲曾三翻四次朝母亲要过沈家信物,那只凤凰簪,母亲死咬着牙,打骂也忍,
孤苦也忍,就是不曾给他。
她怕自己的儿子也落到自己的境地,为了家族嫁给一个不爱的人,被关在清冷的院子里,无人陪伴,香消玉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