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妧眼眸微眯,其余人亦是神色惊疑不定。
有修行者按捺不住想要冲上去,却被身边同伴拦下, 朝徐妧的背影努努嘴后,又摇了摇头。
谁也不知道, 阿楸说这些话想做什么, 又恐打断秘术施展过程, 索性看徐妧是何反应。
那十个仰蛮族人紧绷身躯, 催动力量外放相连,贯通流动的力量, 最终汇入阿楸面前的暗色光团中。
远处的轰隆巨响, 很快就陷入叫人心慌的寂静之中。
祭台上,似乎一切都照常进行。
随着阿楸低声吟唱咒语,风沙从四周围绕飞起,将所有人都包裹在里面, 与祭台之外的世界相隔开。
徐妧身侧的银蛋忽然轻轻晃动,她偏过脸看了一眼。
不少人的视线都在暗中关注着她,亦是随着徐妧的视线看去,盯了好一会儿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直到徐妧抬起手,赤青流光在她掌间凝聚,对准了祭台之上的阿楸。
众人皆惊,也意识到定是阿楸有古怪,迅速也将一切攻击手段,统统对准祭台上。
阿楸动作一顿,面上皮肉微颤,使得面纹看起来都有些扭曲。
“你发现得快,但又有什么用呢?这是我们仰蛮人世代生活的地方,它只会保护我们,而你们这些恬不知耻的闯入者,竟还想逼迫我?简直可笑!”
台上十个仰蛮族人的脸色,突然变得极为难看,却怎么也动弹不得。
各种术法神通、刀剑锐利之气、妖法,随着一道赤青流光,瞬息飞至祭台之上。
却在离阿楸面门不过几步的距离,就被无形屏障硬生生拦下。
数十道攻击的力量没有炸开,也没被屏障瓦解,而是被引至十个仰蛮族人的身上。
一瞬间各种力量迸发,这些个仰蛮族人身上裂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液顿时汩汩淌下,流到了脚边。
“阿楸!你疯了!?”眼睁睁见着族人受此折磨,阿珈喊出的声音撕心裂肺。
徐妧眸光冷然,与那神情越发扭曲的阿楸对视,道:“就算你对我们心中有怨,何至于残害同族。”
借助同族血液将祭台彻底激活后,阿楸感受到那股苍莽气息正在苏醒,冷笑道。
“我们一族虔心供奉、祭祀,献祭无数珍贵的东西给这圣兽大人,到头来竟是它认你为主,为奴为仆!而我们则是更卑贱的伺兽奴!”
“离开了这里,我才知道,固执守护这片土地的想法有多么愚蠢!那魔修骗了我,但没关系,你和他还有这里所有的闯入者,都得永远留在这里。”
“你太蠢了,而我会带着族人,去见识更辽阔的世界。”
显得有些疯狂的语气里,满满都是对徐妧的迁怒,对阿珈的怨怼。
徐妧微微眯起眼眸,身旁的银蛋似乎也意识到了事情根源,与它这个不作为的圣兽有关,悄然往下沉了沉。
阿珈双手紧攥成拳,不住颤抖,咬牙道:“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难道你想忤逆大祭司的话吗?!”
“我当然知道,能够得到圣兽认可的,必然是身怀大气运之人。”阿楸道:“不然我为何要以同族为祀,引发这积攒了千百年的力量。”
“只有借助这股力量,我才能以殃诅之力,削去她的大气运,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阿楸在说话时,手上动作并未停歇。
攻不破护住他的屏障,又被四周飞舞黄沙圈禁在此处,一部分修行者目光屡屡变化,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甚至心中有着几分希翼,或许那仰蛮人在达到目的之后,继而打开通道离开此界,他们不就有了离开的机会?
亦有不少人,担忧徐妧的处境。
“阿姐……”徐珠玉细声叫了一句,在徐妧看来时,声音便大了些:“你只管放心,保命的物事……我也有带着一些,定能护我们都无恙!”
徐有缘在旁,低声道:“殃诅之力很是怪异,但我会试着以道法破之。”
“这些仰蛮族人,也许能够为徐姑娘阻拦一二。”宁冬歌看了眼阿珈,轻声暗示。
“哼!分明是他们自个儿族内的事,偏怪罪在你头上,这是什么道理?总而言之,老朽定会助你一臂之力!”又有一人神情严肃道。
“就是,我等人族本就该齐心协力,何况姑娘制衡那魔修,为我等铲除一大威胁,他想对你出手,别人不知,我亦会出手相助。”
徐妧尚未开口,四周声援渐起。
阿珈小心地看了眼银蛋,随后慢慢地低下头,沉声道:“他利用了祭台的力量……我和族人们,也不知该怎么阻止。”
“这就是命数?”徐妧眸光清然,这话轻得谁也没听清楚。
其他人的反应,远比她情绪波动更大,担忧与焦虑更甚,徐妧此刻心境出奇的镇定,或许是系统奖励的大道灵韵的缘故。
摧星大圣说过她在这福地之中,有三道死劫,源自三位天命之子。
按照系统的名称来看,为何会是死劫,原因可想而知。
但摧星又说,她的命数已然发生变化,蒙蒙如混沌。
徐妧不难猜想出,在种种机缘巧合下,她与银貂结主仆命契,命数是如何发生变化,三道死劫化作一道,结果究竟是好是坏,仍不得知。
而阿楸的迁怒、敌视,在无天命之子那般气运加持的情况下,徐妧只能做出一些取舍。
阿楸的神情越发兴奋,自他双手之间涌动的诡谲暗光,像是活物一般,缠绕扭曲着不断挣扎。
看到这一幕,仰蛮族人齐齐大惊失色。
徐妧神色冷然,玄鸟珠和银蛋聚拢在她身侧,而她面前,无端多出一滴散发着强大威压的如汞血滴。
众妖修俱是感到心头一震,肩上似有大山压下,双膝不受控制地想要弯下。
“……”
如果说银蛋带来的血脉压制,是诱发他们吞噬的贪婪心思,那么这滴血带来的血脉压制,则是让他们无法生出半点不敬之心。
这极上阶位对下位的压制,是难以逾越的天堑。
徐妧眼神清冷,分出一道心神操纵灵炁,牵引出蕴藏在鲲鹏精血之中的力量。
顿时天风化水,覆盖整座空间。
其势稍顿,分出了一抹水色护住众多修行者,随后才有大半化作一只鲲鹏虚影,似游似飞至徐妧头顶,轻轻落下将她笼罩。
阿楸不知何为鲲鹏,只是从那些人修与妖修的反应,也能够看得出来徐妧此举,一定非同小可。
他冷笑一声,殃诅之力瞬息飞向徐妧,道:“垂死挣扎罢了!”
“我要你灵脉逆行,气运破败,哪怕此次侥幸存活,也会历尽三灾八难,终临天人五衰,死无葬身之地!”
待这股诡谲力量飞出,徐妧酝酿已久的风火双炁,亦是随之反击。
阿楸很清楚,这道诅咒借助祭台奉祀千年的力量,徐妧根本不可能躲得过。
但他根本想不到,徐妧并不打算躲闪,甚至抓住这一瞬机会,弹出一道风火双炁。
赤青流光自空中疾速飞掠,穿过那道防御减弱的屏障,洞穿了阿楸的眉心。
而被千年奉祀加持的殃诅之力,在穿过众人的须臾间,被数道神通与灵器的力量,接连出现阻拦,也没有片刻停滞。
瞬间飞至徐妧面前,终是在鲲鹏精血化作的虚影中,仿佛陷落透明无暇的泥沼。
一道暗色,艰难挣扎着向徐妧面门蠕动而去。
徐妧直视殃诅之力,无论神情还是语气皆淡然,止住众人的动作。
“不用过来。”
僵持了一会儿,鲲鹏虚影终是无法阻挡。
徐妧原本想在它入体之后,以大道灵韵消除诅咒。
但在殃诅之力入体瞬间,忽然浮现一道玄奥晦涩的阵纹,亮起浅浅白金光芒,在徐妧身前缓缓转动,随后竟生生将殃诅之力削去六成。
紫微垣,天外天。
玄嚣的身周遍布杀伐煞气,寻常仙人根本不敢靠近。
在他对面,却端坐一人,墨发红衣,道道赤火挡住了这杀伐煞气。
当殃诅之力顺着命契蔓延而至时,那人抬眸,没有情绪的一双桃花眼中,多了几分讶然。
待玄嚣神情漠然,凝聚杀伐煞气后,将殃诅之力顺势斩灭。
那人开口:“你与谁结了命契。”
玄嚣垂下眼眸,今日悬挂在腰间的坠饰,是只用紫金彩石雕成的小老虎,他嗓音一贯来的冷然,道。
“这件事,你不要外传。”
玄嚣隐约感知到她身处一座小世界当中,单凭命契相连,他只能够斩灭这一点想要伤害她的力量。
若想根除,除非他亲临那座小世界。
那人习惯他这态度,拨开涌挤上来的杀伐煞气,道:“眼下乃是多事之秋,想要诱你堕魔的人不计其数,你多注意些。”
…
祭台下,看着这一切变化发生,修行者们已然麻木沉默,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徐妧神情微顿,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她的打算瞬间落空。
残余的殃诅之力,虽无法使得三灾八难、天人五衰作用在徐妧身上,但也使得大道灵韵同样无法催动。
至于灵脉逆行、气运破败,随之切实生效。
徐妧感受到脉内灵炁,很快便尽数回转炁眼之中。
其余人愣神片刻后,正想开口与她说话。
祭台却在此时忽而崩塌,乱流自祭台中间向四周喷涌,所有一切都瞬间失去控制,被乱流卷动。
徐妧提早准备的鲲鹏虚影,便是为了这个时候,护住她不被乱流绞杀。
身旁的玄鸟珠与银蛋,也随她一起,被乱流带着一阵天旋地转。
徐妧眼眸之中一片冷静,克制住上涌的晕眩。
此次历练福祸相依,即便尚有残余的殃诅之力,但能将死劫化去,就已是收获不小,至于摧星转生,还在蛋中的这只银貂。
徐妧在视线彻底被黑暗淹没前,觉得它勉强也算是一样收获。
…
…
“喂,醒醒!醒醒呀!”
“没流血,为什么就是不醒呢……”
“这枚蛋……好漂亮啊,就是砸不开,只能直接烤着吃吗?”
“唔,这小黑珠子,好像能卖钱……”
徐妧意识逐渐清醒时,便是听到小女孩不时轻声嘀咕,伴随着风中咸腥,与阵阵海浪声,传入她耳中。
“珠子不能卖钱,不过你可以试试能否将蛋烤熟。”
徐妧支着破旧的木板坐直,将垂落额间的发丝捋回耳后,看向那个被她出声吓了一跳的小姑娘,顿了顿,嗓音放得温和些许。
“这是何处?”
小姑娘浑身脏兮兮,头发刚用破瓦片割了大半,乱遭得像个鸟窝,在这寒气乱窜的环境下,身上那件棉衣又破又单薄。
“你……你醒了……”
徐妧墨黑眼眸之中情绪淡淡,微微颔首后,又一次问道:“这是何处。”
第50章 东溟 “这是我家!是我把你救回来……
“这是我家!是我把你救回来的, 要不然,你就要被海里的妖物吃掉了。”或许是因为太瘦了,她的眼睛很大, 黑白分明,满是认真:“我费了好大的劲,才从海里把你拖回来。”
徐妧试着运转功法,果真灵脉倒逆,炁眼中风火灵炁充盈,却半点都动用不得。
随意一瞥四周, 除了没有明显的破洞外, 这间木板茅草搭建的小屋子,随意得不像是常人居所。
徐妧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犹豫道:“我……叫小月光。”
徐妧微微颔首道:“小月光, 你家中可有大人在。”
“……不在。”小月光抿了抿嘴,随后声音略大:“因为我爹爹去了一个很大的宗门里修炼,所以才不能回来, 但是有什么事情,我都能做主!”
这话, 更像是小月光在说给她自己听。
徐妧神色微顿, 道:“先将东西拿来给我吧。”
“不行!我救了你, 那你得给我谢礼, 如果你实在拿不出来……”
小月光下意识反应很快地拒绝,只是与徐妧清冷眼神对视后, 犹豫了一下, 将玄鸟珠往她的方向推去,抱起光泽内敛的蛋。
“这枚珠子还给你,我只要这颗蛋。”
她推珠子的同时,肚子发出了一阵咕噜的声响。
徐妧道:“我会拿出让你满意的谢礼, 但这颗蛋,你吃不得。还是先同我说说这是哪里吧,至于谢礼,我离开这里之前,会交给你。”
因灵脉倒逆的缘故,灵炁尽数被阻拦在炁眼之中,徐妧根本无法运转功法。
不可调用灵炁,佩囊也无法开启,好在系统发放的奖励不受影响,可以随意拿取。
对于这样的处境,徐妧没有感到心烦慌乱,只是要先弄清楚,自己这会儿究竟身在何处。
九界之大,无奇不有。
那一座小世界消亡,乱流将她卷到除太微垣和天柱以外的世界,也是有可能的事情。
最好的结果,自然是落在天柱或太微垣中。
若不是,徐妧就只能尝试在这陌生地域,找到消除殃诅之力的办法。
小月光一对上徐妧那双情绪淡淡的墨黑眼眸,以往和别人争抢食物的那股狠劲,不知为何就怂了。
再三纠结过后,有点不情不愿地小声道。
“可你也没有别的东西了,又这么瘦弱,没法儿捕鱼狩猎,你的谢礼……换成吃的,不能比这颗蛋少,放得好的话,它能吃十天半个月呢……”
徐妧神情微顿,瞥了眼蛋,道:“可以,我答应你。”
小月光得了承诺,手掌在身上洗得发白的衣服上擦过几次,抱起银蛋拿着玄鸟珠,走到徐妧身边,小心翼翼将它们放在她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