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妧垂眸,低语道:“这一剑,虽然不能饮血,但,也不算坠了你身为九品灵剑的威名,那就让他们好好看看吧。”
灵剑没有太多别样的动静,但比之徐妧的冷静更激昂的一股情绪,隐隐传达给了她。
剑势高涨,徐妧视线向着底下深邃墟眼看去,纵使有不少鲜血洒落在海里,也难以染红丝缕。
无论是这大阵,亦或异火,皆因墟眼而起。
此刻,徐妧不想再对风火炁眼有所压制,循功法运转的灵炁似奔腾浪涛,时时冲撞着仍死锁的殃诅之力。
带来的痛意,也没能将她面上的冷静破坏掉零星半点。
徐妧在这个时候,放任了风火炁眼迸发极致的力量,唯有这样,才有可能做到她想做的事。
便是要一剑,破了这墟眼。
徐妧从不认为人人都与她理念相同,任何事物也都并非是简单的是非黑白,但这件事情的对错,却不难分出。
“诸位,多有得罪。”
各方交手已然停下,彼此制衡的情况下,也无人能够靠近徐妧,而断海、金肤妖修一方,只等着看她还能搞出什么花样。
哪怕按照之前的情况来看,就算徐妧真能凭一己之力,彻底平息异火扩散。
对他们来说,也不再是什么值得震惊的事情。
而到了那个时候,没了异火的限制,反而才会是真正大战触发的时刻。
一众修行者的眼睛里,齐齐倒映出那道从容不迫的身影,背脊挺拔,聚集了诸多充斥着善与不善的视线于一身,却毫不在意。
所有的思绪和变化,都只在一呼一吸之间。
灵剑修长,随徐妧的动作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剑芒,而后,出剑的动作没有丝毫多余,剑气长虹之势锐不可当地刺向墟眼。
谁都没有想到,徐妧的打算会如此疯狂,甚至到了不切实际的地步。
破坏墟眼。
这是自打墟眼现世有记载以来,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即便是内心嗤笑不屑的断海,也在这瞬间紧紧皱起眉头,瞳孔微微扩大,那道剑芒划过的弧度在他眼中,速度并不算多快。
倘若是对他刺出这一剑,无需费多大力气,就能轻松避开。
但断海无法否认的是,这一剑隐隐透出的气势,所藏纳的庞大力量,即便是他也下意识感到心惊。
身为大妖,在目睹一个境界不如自己的修士出招时,竟想的不是如何破招,而是避让。
徐妧越是到了这种时刻,内心便越发平静镇定。
在旁人眼中快到难以捕捉的剑气,于她而言,还是慢了太多,这是修为的限制,她倒不觉遗憾。
徐妧从不好高骛远。
她垂眸看着那道剑气,目光循其向下落去,望向了深邃墟眼。
在漩涡状的墟眼里。
原本深邃幽沉的海水之中,她忽然看见一道身影若隐若现地向上游动。
本应看不清楚的身形,因对方似羊脂白玉般无暇的肌肤,与其身下摇曳游动,散发浅淡粼粼彩光的鲛尾,而被徐妧清楚看见。
这一情况出现得过于突然,又巧合到了极点。
徐妧握紧剑柄,微微皱眉,她无法收回这道剑气,而对方显然也是发现了朝着自己落下的剑气,竟是愣了愣神。
随后,她看着很快就刺入海中的剑气,表情顿时发生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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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瞬间一甩鲛尾,翻身往来时的方向飞速摆动游了回去。
剑气长虹入海,抵着墟眼向上的冲力,势头却没被阻挡分毫,竟与这鲛人一前一后地像墟眼深处进发,仿佛在追逐。
上边的修行者们等待片刻,不知发生了什么,也没见到什么异样。
断海眯起眼,有些捉摸不透徐妧究竟做了什么。
就在各方心思又起变化之际。
海面忽然冒起了一个又一个的气泡,转瞬即逝地破碎,然后再度出现,而冉冉升起的异火,竟是晃动了几下,颇有些不稳定的迹象。
徐妧见状,转过脸看向朱先生,果断传音道:“先生,应该是成功了。”
朱先生一听这话,瞬间明白过来她的意思,迅速发出数道蛛网,将麾下妖修尽数圈在其中。
他没有多问徐妧是如何做到的,看这情况,再大的好奇心,也该等到事后再问。
黄裳道人得了朱先生的提醒,亦是反应迅速,施展神通将自个儿的弟子护住。
其余修行者不蠢,一看这样也马上反应了过来。
果不其然,在还有众多修行者慌乱升起防御之时,异火落回墟眼里,而下一刻,海水几乎呈现倒灌天际之势,自深处向外。
炸了。
第63章 折返 早在剑成前一刻之际,徐妧就……
早在剑成前一刻之际, 徐妧就循着火炁的反馈,大致知晓异火的源头,是在这墟眼底下的某一处, 借助火炁暗做了一道标记。
徐妧出剑,便是直指异火源头。
只是她没想到,按照断海等修行者从头到尾的说法,从墟眼里冒出的应该是所谓稀世珍宝才对。
怎会是一个鲛人。
直到现在,徐妧对那鲛人当时露出的表情,仍然记忆深刻, 因为实在是……独特至极。
但剑气刺穿墟眼, 炸开的余威不断摧毁着墟眼深处的一切,使得墟眼不得不收敛所有力量。
在那鲛人穿过连接了另一处神秘之地的瞬间。
整片海域像是暴怒般, 而这一切引发的巨大变动,令天地为之变色。
海水乌黑得像是墨汁卷动,浪花雪白, 平日里似乎没什么威力的流水,此刻高高扬起, 重重落下, 几乎无处不是危险与杀机并存。
徐妧暂时顾不得想太多, 她提着剑, 抬手一道剑芒,径直截断了落下的磅礴海水。
得了这片刻的时机, 一众修行者也迅速反应过来, 使出了各自压箱底的神通向外逃遁,道道身影在海面上空浮掠疾行。
墟眼里传来的动荡还在逐渐加剧。
异火收缩,大阵坍塌,很显然所谓的稀世珍宝不会再现世, 而这墟眼被触动核心后的反制,掀起山岳一般高不可窥见其貌的海浪。
徐妧转过身,朱先生已然施展神通将她护在其中。
柔软纤细的蛛网笼罩着,仿佛能够碎石断金的浪涛拍过来,也仅仅是造成了清风拂面的效果。
徐妧朝朱先生微微颔首,而视线余光里。
其余散修和背靠势力的修行者,早已争先恐后的逃离此处。
唯有这三妖一人及其麾下,无论躲闪还是反手将袭来的浪潮击溃,在汹涌气流中竭力稳住身形,却仍没有离开的打算。
“朱先生,你这后辈好大的能耐。”断海嗓音粗哑道:“墟眼现世乃是天赐机缘,她有这本事毁得了,可是,有本事担得了后果吗?”
朱先生不掩笑容中的嘲讽,道。
“这墟眼反制的力量越发凶猛,老东西,你撑得住,我无所谓,但你这些个宝贝儿子孙后代,能乐意吗?”
断海冷声道:“你在威胁我?”
朱先生摇了摇头,嘴角噙着笑意,道:“凭你断海老妖的名头,在场诸位谁人敢威胁你一句。”
“只不过,方才你说的话,实在有些过了。我这后辈呢,虽然天纵奇才,天资卓越,心性沉稳,资质过人……”
“却有一点不好,较真,实在是太较真了,你逼她阻止异火扩散,她便索性从异火源头下手。”
“你说说,这事儿凭你我几个的实力、阅历,会想不到做不到吗?还不是为了等那珍宝现世,只是啊,孩子还小,太不懂事了,听不懂话里的言外之意。”
“当着众目睽睽之下,一剑破墟眼,没能给你断海老妖一个面子。”
朱先生语调含笑,不疾不徐地说道。
“实在是……太草率了!”
这几句话说出来,周围顿时只余惊涛骇浪的澎湃巨响声,黄裳道人倒是抚须笑着赞同点头。
可在断海与金肤妖修听来,简直是气得心头发堵,被刺激得恨不能大开杀戒。
徐妧手握灵剑,眼神清冷,抬眸便迎上断海满是恶意的视线,她毫无退缩之意。
有些交锋,交由长辈去处理即可。
断海自然不会是一个尊老爱幼的妖修,但他也深知一点,从徐妧所表现出来的情况来看,定是朱先生极为看重的后辈。
能够修炼到这个境界的,蠢人不多,断海从被激怒的状态里冷静下来,想到了很多。
敢在这个时候,还百般挑衅他,朱先生必然是做足了万般准备,正如先前与黄裳联手,使得他们三方本就不够紧密的结盟瞬间崩塌。
以及纵容徐妧拿他来渡心劫,甚至是当众突破来造势提高声望。
断海自知已经把朱先生的打算拿捏稳妥,他眼底暗芒一闪而过,想清楚过后,索性妖力倾泻而出,不再阻挡墟眼反制,领着麾下瞬间消失。
只丢下一句。
“今日我不同你口舌之争!但是,姓朱的,以后……可得把你这后辈仔细看好了。”
金肤妖修没有再言语,他见断海竟没有再追究下去,而是就这么离开,显然是发现了异常,只是深深看了一眼徐妧,便笑了笑,顿时携麾下消失不见。
少了两个大妖遏制墟眼反制的爆发,巨浪瞬息翻腾了起来,宛若无数蛟龙闹海。
乌云虽然早已散去,掀起的层层巨浪却再次遮天蔽日。
朱先生知道以他们的疑心,恐怕是把事情给想得复杂了,总而言之,这样的反应对他有利,自然无需多加解释。
他转而看向了徐妧,道:“先离开这里!”
徐妧沉吟片刻,抿了抿嘴,道:“先生,晚辈还有一件事情要做,需得先行离开半日……”
铸剑之时,留给小月光的功法,已被激活。
显然,小月光选择了拜入太和宗。
但当时徐妧无法离开,而眼下这里的事情解决完毕,她也不必在东溟海停留太久,自然是要先去将小月光接来随她一起离开。
朱先生顿了顿,却没问太多,而是又拿出一块水精蜘蛛,交给了徐妧。
“……也罢,拿着它,待你处理完事情以后,便来找我吧。”
殃诅、一连突破至五重境大圆满、花费半日时间要处理的事情,每一件事情,朱先生都没有多问一句话。
哪怕他心底不信。
太和宗会将九品灵剑的锻造法,以及所有稀世珍奇灵材,就这么交给徐妧,而这其中,又有多少徐妧没说出的东西。
朱先生只知道,她是齐秋水的嫡传弟子,而无论是谁,都会有自己的秘密。
撇去是好友之徒这一层关系,朱先生的的确确很欣赏她的品性,再怎么考虑交情,朱先生也不会毫无底线地庇护一个不值得的人。
保护她,又或是替好友清理门户,都在选择之中,能得朱先生青眼看人,更多仍是源自徐妧自身。
何况,徐妧这一次的所作所为,也给朱先生带了不少的收获与惊喜。
他与黄裳道人对视一眼,已然暗中定下了之后的章程。
有些事,他们哪怕想做也会因顾虑重重,而不能行,后辈子弟甚至是麾下亲信可以做,却又做不到。
但今日徐妧的作为,却让东溟海的局势之争,替朱先生打开了一个改变的突破口。
徐妧垂眸,执剑拱手行了一个弟子礼,向朱先生辞行过后,借他庇护神通,在无数巨浪构筑的险境里从容穿梭。
随后朱先生与黄裳道人一行,也纷纷离开。
没了他们的抵抗,墟眼反制之力彻底爆发。
一整片宽阔的海域,瞬间成了活物禁入的死境,就连吹过的风也被顷刻间绞碎成了乱流。
…
…
远隔百里之外,一座荒岛边。
清澈见底的海水里,影影绰绰站着数十位鲛人,多是银白鲛尾,闪烁着明亮的光泽,在水中缓缓摆动。
为首者是个容貌极其美艳的女子,神情冷沉,只眼底透露的一丝焦急,显出她此刻的心情。
她低声喃喃道:“祭海台指示此处是归墟血脉降世之地,可为何迟迟不见归墟血脉出现。”
“上一任归墟血脉陨落已有上千年,致使我鲛人一族在东溟海式微难振,可千万莫要有变才好……”
百里之外的动静很大,她自然也察觉到了,但在归墟血脉降世一事前,任何事情都不值得让她分心。
在她身后的鲛人之中,忽然有人看见海面飘来两道人影。
连忙沉声禀报:“随清大人,那两个昏迷不醒的人族修士,又来了!”
随清闻言便看过去。
旋即眉头紧皱,凝视了一会儿后,微微吸了口气,道:“不必理会他们……去附近搜查归墟血脉的族人可有消息?”
这两个人族男修浑身是伤,似乎连神识都受到重创。
他们来到这个地方时,就看见这两人已经昏迷在此一段时间了,肌肤被海水浸泡得死白。
鲛人族不嗜杀好战,因此,为保归墟血脉降世不出意外,只是以控水神通将他们二人送去远离这里。
但无论送去多远,控水将其二人禁锢,甚至留下鲛人看管他们,这二人始终都会随着各种原因,再度飘回到此处。
三个鲛人听了她的话,齐齐闭上双眼,随后便有常人无法听到的低吟扩散。
不多时,同样的低吟声传回,他们三人的脸色一下变得有些慌乱,彼此对视一眼,迅速低下头。
其中一个鲛人道。
“回随清大人,搜查归墟血脉下落的族人回报……不曾见得有任何迹象,但他们发现……在百里之外有墟眼现世,但不知为何,墟眼忽然消失,而那片海域随之爆发动荡。”
话音落下,一道犹如深海暗流般的迫人威压无端出现。
片刻之后,这让所有鲛人都呼吸一窒的威压突然消失。
随清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平复了一下心情,沉声问道:“信鱼为何没有提过墟眼现世一事?”
墟眼衔接着归墟,而鲛人一族之中最为尊贵的血脉,便是诞自归墟的鲛人,在东溟海关于归墟鲛人的记载,从来都离不开强大一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