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你究竟是何人,但即便是高修大能,也绝没有行事如此猖狂的道理,我为助这山庄,与魔修打斗,你不分青红皂白便出手,将我与魔修打成一派。”
“我乃魏家子弟,魏延!魏家世代清白,历来不吝派出族中子弟守护天柱人道势力,斩妖除魔从未愧对人族分毫,今日我却让你冤枉成了魔修。”
“难道在这北楚,就没有一点道理可言吗!”
强撑着说出的声音几乎字字泣血,其人清隽面庞越显苍白,倒真符合众人认知里,以文入道的修士常有的风骨傲然。
听了这番掷地有声的话,一时间竟让众人不知该作何反应。
徐珠玉却抓住了其中觉着不对劲的地方,拧着眉头反问了他一句。
“我家阿姐不分青红皂白就朝你出手,果真如此?倘若你真是与魔修交手,凭我阿姐的秉性,绝无可能会行暗算之举!”
“此事对错尚未分明,可你也莫要胡言乱语,我家阿姐是什么样的为人,天柱之中有口皆碑,你既然说魏家多有子弟于天柱之中,那想必也是听说过的!”
白风岚皱了皱眉,他即便站在理智的角度上看待此事,也觉得魏延说的话,破绽太多,可也难以下定论。
“徐姑娘乃太和宗高徒,想必不会做出如此冲动之举,这之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呵呵,难道二位的意思是,我身上由这位太和宗高徒所致的伤,也都是误会,简直荒谬至极!”
谢知白微微闭上眼,喘了口气,却故作气急攻心,呕出一口鲜血。
瞧见地上溅开的血迹,白风岚脸色微沉,担心他真能被生生气死,连忙开口。
“魏道友先冷静一下,现在魔修来袭还未解决,月德山庄实难分神调查此事,不过庄内四象大阵时时运转,待此事了断后,我会开启大阵回溯当时情景,事情自然就会有个水落石出。”
“好,我相信月德山庄,断然不会包庇他人恶行。”
谢知白说罢后,取出一枚灵丹服下,便闭目炼化丹力,一副不愿与人多说的模样。
听着事态暂时平息,徐珠玉低声问道。
“阿姐,这人有什么问题?你不妨先与我说说,以免之后他再假借别的借口逃脱,魏家乃儋州最有名望的修真世家,到时候他要是死不承认,月德山庄恐怕也不敢强硬对待。”
拼背景这种事情,以往徐珠玉从不会做,但现在闹成这样,她相信徐妧绝对是发现了什么,才会直接动手。
那么,徐妧不便做的事情,合该由她来做,儋州魏家再大的面子,也绝对大不过镇北王府,徐妧要留的人,徐珠玉在心底打定主意,一定要将其留住。
徐妧偏过脸看了徐珠玉一眼,的确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他是魔修。”
简单四个字,让徐珠玉听得微惊失色,传音道。
“月德山庄大阵开启,但凡是魔修都不可能逃过阵法压制,阿姐,我相信你,但他如果能够隐瞒山庄大阵,恐怕也很难逼其显露真身。”
如果是这样,那徐妧出手,就真的过于冲动了,徐珠玉飞速思考着该如何应对之后会发生的事。
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小嗷呜在徐妧脚边轻蹭了蹭她,待吸引了徐妧垂眸注视后,它探出壮呼呼的虎掌,一下弹出锐利的爪子,上边萦绕着旁人瞧不见的煞气浮动。
小嗷呜伸了个懒腰,发出一连串意味不明的懒散咕噜声。
徐妧却明白它的意思,它有办法破了谢知白的伪装,挠上一爪子便是。
“不管他是潜入魏家替代那人身份,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能够让这些数量的魔修出现在北楚腹地,已经不仅仅是这一个魔修的事。”
“月德山庄四象大阵既然有回溯之能,便不必担忧,有他们在场见证也好。”
徐妧嗓音淡淡,说出的话落在徐珠玉和小嗷呜耳中,便听出了不一样的意味。
小嗷呜收起爪子,继续蹲坐在徐妧脚边,懒懒散散地没多久就靠了上去,蹭了蹭找到个最舒服地姿势,才打了个哈欠。
徐珠玉听到徐妧这番话,心里高悬的石头才安然落下,她就知道徐妧行事必然有因,也为自己刚刚的焦急感到脸红微臊。
急成那样,反倒像是不相信徐妧。
“禀少庄主,我等已将庄内魔修尽数清剿,其余逃逸的魔修,也已派人前去追击。”
这时来了一行人,月德山庄庄人率先禀报结果,白风岚的注意力却被随他们一同前来的白衣男子所吸引,颔首道。
“能够逃离的魔修实力不低,让弟兄们不必强追,尽力而为便是,切莫中了魔修诡计……顾公子,山庄遭逢魔修来袭,让你看笑话了。”
顾狩元面容清隽,纵然不笑,亦让人觉着如沐春风,听得白风岚这么说,微微摇头道。
“魔修无端袭击月德山庄,若非有白少庄主调度得当,恐怕损失更甚,顾某怎会是看笑话,月德山庄能有白少庄主这般人物坐镇,幸甚。”
白风岚叹了口气,心底却对这句话十分受用。
“方才若不是有诸位以及顾公子相助,恐怕也难以击退魔修,何况,这银月泉眼还是落入了魔修的手中。”
顾狩元可不是一般人,摈去他乃北楚阁老嫡长孙这一身份不谈,科考连中三元却不入仕途,得青崖书院夫子收为学生,名气张扬却为人低调,当得君子之名。
顾狩元笑了笑,便知趣不再提此事,他目光一转,瞧见伤势颇有些重的谢知白时,愣了愣,旋即关怀问道。
“这位道友伤得如此之重,怎么不寻处地方疗伤?”
“咳……方才发生了一些事。”
白风岚也知道这件事情定要有个结果,事已至此,总该有个交代,否则不论是徐妧或是那魏延,都不会就此罢休。
而事情又发生在月德山庄之中,合该由他这个少庄主来定夺。
正好顾狩元名望不低,有他在这里,也能为白风岚压一压场子,分担些压力。
顾狩元静静聆听白风岚简单说明方才发生之事,便看向站在另一边的徐妧,浅浅地向她与徐珠玉行了一礼,便开口道。
“事情真相不明,我等自然不可只听一家之言,徐姑娘能否说说这位道友来路究竟如何不正吗?若能有些证据,就再好不过了。”
徐妧眸光淡然,闻言亦望向他。
“他乃魔修,掩藏自身魔气和修为扮作人修,你想要的证据,只要请白少庄主开启四象大阵,回溯当时情景即可,是非对错,一观便知。”
“魏道友意下如何?”
顾狩元见白风岚颔首答应,目光一转看向阖眸调息的谢知白。
谢知白没有睁开眼,只是扯起嘴角冷冷一笑。
“你一句魔修,便要我来自证清白?他说的证据,你能拿得出来么,月德山庄大可不顾我的意愿启动大阵,但我魏某人,受不得这般折辱!”
“真相固然能够大白,可我所受冤屈,你拿什么偿还?我又凭什么任由你处置,你不过一介修士罢了,我乃魏家子弟,难道也要由你来决断?”
“你对同道出手,乃是事实,而说我是魔修,却仍要我来自证清白,真是可笑。”
顾狩元垂眸沉吟片刻,神情之中多了几分认真严肃。
“魏道友所言,不无道理,徐道友倘若拿不出证明他是魔修的证据,这大阵,白少庄主固然可以开启,却容易叫彼此生了间隙。”
白风岚听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儋州魏家中惊才绝艳之辈不在少数,不论能否在回溯之中找出魏延是魔修的证据,也都应该先让魏家知晓此事才行。
可一旦魏家介入此事,再想开启大阵,可就难了。
为了声名,哪怕魏延真是魔修,魏家恐怕也绝不会承认,即便暗地里将其处置了,明面上也定要让此事不能折损魏家名誉半点。
以修真世家一贯来的作风看,结果多半如此。
徐珠玉察觉到了此刻气氛的僵硬,她清了清嗓子,做足了心理准备,打算搬出自己的身份来压住此时场面,却被身旁徐妧轻轻按住。
“对你出手,何时成了事实?”
一道清冷嗓音平静响起,却引来在场众人不同的反应。
白风岚对徐妧的了解,向来是冷静沉着、行事有度,若说有什么不太好的评价,至多也只是杀心过重了些,一旦出手,与之对立的妖魔少有活口。
却也从未听说过徐妧有现在这样……像是不够理智聪明的表现。
徐珠玉则是在近来一次次和徐妧的接触中,意识到阿姐会这么说,一定是做好了准备。
好耶!
想到这,徐珠玉双眼明亮,直接在心底将魏延视作魔修看待,警惕戒备了起来。
顾狩元神情微顿,握着折扇,瞥了眼听到徐妧的话,瞬间睁开眼的魏延,心下有了几分思索。
“这伤瞧着是利器所致,伤口处不论是残留剑气或气机波动,都能够有所循迹,徐道友能将话说得如此笃定……魏道友可有什么想说的?”
谢知白低眸敛去眼中沉思,他当然不会认为徐妧是糊涂了才这么说。
原本谢知白打算要借势压人,这人修之间除去修行,还有错综复杂的势力桎梏,一旦挑起争端,谢知白确信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徐妧这么说,到底是有什么依仗,亦或……是在诈他?
谢知白知道现在局面不容自己沉思太久,稍有决断后,便抬头看向徐妧,语气毫无怯弱。
“山庄内不知多少人见到你一路追杀我,这难道有假?既然你说我身上的伤非你手笔,那不妨请人来验一验,我魏延问心无愧!”
当时徐妧出手毫不留情,又不知他之后作何打算。
谢知白不信徐妧还能有逆转乾坤的手段,更多的可能,怕也只是学他以势压人,赌无人敢直说结果,拖得太和宗来人交涉。
想到这里,谢知白眸光一闪,觉得已经抓住了徐妧的打算。
“就请月德山庄派人,与这位顾公子一同查验,如何?”
谢知白看了眼白风岚,目光便转至顾狩元,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似嘲笑意。
“在下并非怀疑月德山庄会动什么手脚,只是不想让此人还有什么置喙的余地,想必以月德山庄和顾公子的名望,验出的结果,足以让她信服。”
顾狩元点了点头,既然掺和进这件事情里,也就不会推辞。
一旁的白风岚微微皱眉,下意识看了眼徐妧,见她镇定自若,便点头应下,命人去请来坐镇庄内的六重境高手。
待那位月德山庄的修士到来,顾狩元与其一同走近谢知白身边,各自身周气机浮动,洁白、土黄两道灵力飞出,落在了谢知白手臂上仍难愈合的伤口处。
两人操纵灵力仔细地一寸一寸探查,记下这残余的剑气和气机波动。
随后山庄修士朝顾狩元点了点头,顾狩元亦是颔首回礼,转身望向徐妧。
“请徐道友出剑,并施展任意一道术法。”
徐妧神色淡淡,没有丝毫犹豫地挥出一道剑气落在地上,随着细微噗嗤声响,深不见底的剑痕出现,而后又有灵炁化成的蛟龙扑向剑痕。
“多谢。”
顾狩元客气道了声谢后,与山庄修士上前仔细感悟分辨,众人俱是在此刻保持缄默,生怕扰了他们两人分毫。
“剑气之中意韵平和,不掩锋锐,不掺煞气……”
“嗯,这灵力波动与太和宗的修行法门,并无太多差异,风拂烈火,生生不息,竟能将力量控制得如此精细,尽数封锁在剑痕之中,没有丝毫外泄。”
顾狩元与山庄修士低声点评接连响起,听得众人一愣。
白风岚轻咳一声,打断了他们二人交谈,询问道。
“顾公子、全叔,你们看出了什么结果?”
然而不待他们二人回答,谢知白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因为在他看来,方才徐妧斩出的剑气和使出的术法,根本就与她先前的手段截然不同。
谢知白眼眸微眯,在这时刻反而愈发冷静。
顾狩元看了一眼对面的山庄修士,见他微退半步的动作,便沉吟道。
“魏道友受的伤,其气机波动与徐道友使出的术法截然不同,至于残留剑气,也是全无一致。”
“嗯,顾公子所言,正是我看出来的结果。”
得知这一答复,白风岚暗暗松了口气。
怕就怕徐妧真的动了手,若没有,那至少还是占理的一方,哪怕之后不能证明魏延就是魔修,也还不至于闹得太难堪。
徐妧察觉到身侧的徐珠玉投来好奇目光,但也不打算解释什么。
绝影剑多道神通,以徐妧目前的修为,难以轻易使出,可若是说要借其势、仿其意韵,就算不得多难的事情。
魔修诡计多端,又伪装成修真世家子弟,能用什么手段应对,徐妧早已猜出个七八成。
身为大宗门的弟子,历练之时遇到的算计不比面对妖魔来得少。
倘若真有大能仔细查看,也许能寻出蛛丝马迹。
而不动用绝影剑,任谁也难以将谢知白身上的伤,同徐妧扯上关系,除非炼剑当日在场之人也在此处,否则又有谁能够揭露。
两者皆无,谢知白的算计自然只能落空。
徐妧从未说过自己性情耿直,也难为谢知白会这么看待她。
“眼下有两件事需要查明,一是我认定你乃魔修伪装作人修,二则是你指控我出手伤了你,说不清楚,亦拿不出证据,那便再劳烦白少庄主一次,如何?”
徐妧气定神闲,看向谢知白的眸光淡然,但在他看来,这无异于占据上风的冷然讥讽。
“刚刚阁下才说过的话,应当还未忘记,总之,我不介意自证清白,以免你之后仍有微词,倒不如开启四象大阵,瞧瞧当时情景。”
“阿姐说得有道理,你这人之前不是说被冤枉了吗?我看啊,这只验气机波动的法子还不够严谨,需要大家亲眼看一看到底发生了什么才好。”
“咳……四象大阵能够回溯的时间有限,不容拖延,这……魏公子认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