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可怜。
磨了磨牙,阮觅面无表情对看着崔颜,突然蹦了一句:“我还在长个子。”
“嗯。”崔颜垂头看她。
觉得这样说没什么说服力,于是阮觅在自己头顶比划了一下,“现在比年初的时候高了许多,等明年这个时候肯定更高。”
“嗯,会长高的。”
面对这样的安抚,阮觅沉默了。
身高,永远的痛。
……
但对着崔颜打量一会儿后,阮觅又得意了。
蓦地显露出人类好为人师的本性。
虽然她个子不高,可是她有经验啊。
自认为不是个新手小白的人开始指挥崔颜,“腰弯下来,太高了。”
崔颜看着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无波无澜,也不怕,照着她说的弯下了腰。
似乎已经对阮觅熟悉到光从言语间就能认定她不会做什么的程度,即使她此时叫嚣着要亲他。
而阮觅看着面前乖乖照做的人,开始蹙着眉想接下来应该干什么。
想了一下,阮觅严肃地咳了一声,道:“你往前面站一点,离得太远了。”
崔颜弯着腰,离得近了些。
呼吸几乎交融在一起,这是个暧昧又危险的距离。
但是两个人脸上都没有露出羞涩,一个严肃,一个平静。
差不多,该结束了。
崔颜眼帘低垂。
他了解阮觅,就如阮觅了解他一般。
嘴上大胆的说着要亲近的话,看似下一秒就要做出什么来。可实际上只是喜欢虚张声势,借此看他的笑话罢了。
素来沉静的湖面泛开一圈涟漪,透着无奈。
他静静弯着腰,等着阮觅用他熟悉的心虚语调转移话题。这样,此回的笑闹便这样结束了。
可下一秒,唇上触感温热。
先前所有的笃定尽数化为云烟,消失不见。
阮觅确实有点打退堂鼓,但是抬眼看到崔颜淡定的神情时,她就明白,他肯定觉得自己这回干不成了。
所以才能这般不慌不忙。
她心里呵了一声,倒是稳住了。
手心有点出汗,还有点抖,不过这些都不妨碍阮觅的决心。
莽撞地就凑了上去。
万事开头难,只要迈出去第一步,后面的事情便水到渠成。
阮觅亲上去后,眨了眨眼。
心道,也不是很难,简简单单而已。
她退了回来,看着依旧镇定,实则眸子茫然,还没有回过神来的崔颜,心中顿时生出万丈豪情。
自己果然天赋异禀。
于是她再接再厉,又亲了上去。
单纯的嘴贴嘴碰了一下,阮觅再缩回头去看崔颜的神情。
看过后,又凑了过去。
每回亲了一下就要松开,去看崔颜脸色是不是变了。
如此反复四五回,崔颜才回过神,眼睫动了动。
阮觅第一时间发现,勉强控制住自己脸上的得意,但嘴角还是疯狂上翘。
“怎么样?”
就凭她这渊博的知识,纯熟的动作,还不是碾压式的胜利?
说完也不等崔颜回答,风风火火道:“下面是第二阶段,你不要说话。”
崔颜抿了抿唇,浑身凭添一股躁意。
睫羽轻颤,任由阮觅施为。
而阮觅则在说出第二阶段这句话后,便开始临时想第二阶段是什么。
想着想着,心思落在方才的触感上。
亲吻这种事,好像比想象中的好很多。舒服,还软软的,就是温度有点低,跟他人一样,乍一碰上去还觉得有点凉。
不过亲上去的时候,她好像又闻到了冬雪气息,比以前还要浓郁。
不讨厌,反而还很喜欢,于是想要更进一步。
看了看面前隐约透着乖顺的人,阮觅眨眨眼,又凑了过去。
单纯的贴了一会儿后,她理直气壮问道:“我可不可以舔一下?”
虽说是个问号,可她的语气与陈述句没有丝毫区别。
等了半秒钟,没有等到崔颜说话,她立马趁着机会要胡作非为。
只是连动作都还没有完成,崔颜就往后退了一步,完全直起身来。
昏暗光线下能看到他额头细细的汗。
阮觅憋笑,为了不暴露,她深吸一口气控制住表情,快步往门外走去。
“啊,我想起来还有事情要处理,就先走了。”
往前走了几步,袖子被崔颜扯住,没走成。
阮觅回头看他,“怎么了?”
她以为崔颜不好意思,便给他留点私人空间,也省得自己控制不住发笑。于是被拉住后,也不急,站在那儿等他开口。
可崔颜只看着她,抿着唇就是不说话。
阮觅坏心眼逗他:“怎么,还想亲?”
拉着阮觅袖子的手一顿,慢慢放下来。
欲盖弥彰。
原本阮觅只是开个玩笑,但看崔颜的样子,竟然猜对了。
她坏心眼通通冒出来,拿捏强调拖长声音:“但是我不想了,真是不好意思。”
话音落,崔颜顿了下。
门没有打开,屋内也没有点灯,故而在白日里也显得有几分暗沉。
那扇阖着的门与他之间,仅有一个阮觅。狭小的空间平添些许旖旎。
他慢慢俯下身,直到与阮觅对视,深藏于那双黑白分明眼眸中的海正不平静的涌动着。
从雪白竖领里透出来的脖颈肌肤泛着红,不过在光线幽暗的室内并不明显。
良久。
室内才响起一道有点淡的声音。
“可以再教教我吗?”
崔颜注视着阮觅,脸色是淡的,声音是淡的,如同他整个人给旁人的感觉那般,都是淡淡的。
可他的温度,他脖颈,耳垂,眼尾的颜色,无一不透露着他此时的局促。
平日里表现得再无情无欲,矜持疏离的人,一旦到了心仪的人面前,总会露出不一样的神情。
阮觅想了想,随意点头。
“刚才教过了,你现在实践一下?”
她说完,崔颜便学着她一开始的样子,轻轻贴上来。
很热。
这是阮觅的第一感觉。
好像被扔进火山里了,热意包裹全身。不过这种感觉也不讨厌,毕竟面前的人是崔颜。
两人保持着这个姿势半晌没有动,阮觅刚想提醒一下,崔颜便敏锐地察觉到了,睫羽又是一颤。
然后拘谨地换了个位置。
大概是从偏左边一点的位置换到右边。
阮觅茫然地靠着门,好吧,没问题,好歹换了个位置。不然她感觉自己左边都快要被贴麻了。
其实她说要走的时候还是有些紧张的,嘴上什么话都敢说,做起来却更难。只是看着崔颜比她还僵硬的样子,阮觅顿时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等待的时间有点长,阮觅甚至开始坏心眼的猜崔颜什么时候会再换个位置。又想,他等会儿会不会问自己,他学得怎么样?
要是真问了,就鼓励一下。
漫无边际想着事情,于是她没怎么思考,顺着习惯,很随意地做了一件事。
顿时,崔颜往后退了几步。
他罕见地露出点呆滞的神情,手抬到半空中,似乎想遮掩什么。
只见唇上一点水色,显然是被人舔了一口的样子。
阮觅也怔了一下,旋即换上高深模样,似见惯了风浪,阅尽千帆。
连眉梢都透露着不用大惊小怪的意思。
“没什么事我真的走了啊。”
打开门,抬腿离开,再关门,一气呵成。
做完这些动作,阮觅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靠着墙蹲下来。
双手捂着脸,热气蔓延全身。
第116章
阮觅拍了拍脸,再站起身时已经是面无表情了。
方才心里涌起来的那一点不好意思逐渐消失。
她往住处走去,神游天外的同时,也不妨碍她熟练地穿过拐角迈过门槛。
第二阶段完成,接下来就是第三阶段了。
第三阶段该做什么?
这倒是还没想好。
即使不懂,阮觅也能像个专业人士那般淡定地给自己制定计划。轻松得好似上一秒那个慌张捂脸缩墙角的人不是自己。
……
几日后。
那些带着挑拨意味的话在平湘士族中发酵,制造出流动于暗地里的恐慌。
曾家。
男人坐在那儿拧眉不语,他夫人则神色淡淡喝了口茶。
“他们传回来的话是否属实,尚且不知。就算是真的,里头也还有可以操作的空间,你急什么。”她看似冷静,实则心中已经想了数条对策想保住自己儿子。
男人听了这话,心中不悦。沉声道:“万万不能坐以待毙,我们不能去赌这百分之一的可能。不管怎样,还是要先想好对策。”
这意思便是要向那位清乐郡主示好了。
捧着茶的夫人没有异议,反正向清乐郡主示好,最后得利的人也有她儿子。
其余士族府中,也上演着类似的对话。
有些人完全不相信阮觅的话,并且嗤之以鼻,认为这是阮觅故意说来吓唬他们的。
不过那些庶出的公子为了自保,都将此事说得极为真实。当问起他们能否确定这个消息的真实性时,都说愿意用性命担保。
这便让大部分的士族都信了,开始不安起来。
毕竟传回来的消息里可是说了,要押着平湘士族的男丁上鳞京,其中自然包括了他们自己。
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众世家纷纷严阵以待。
有几个关系好些的士族聚在一块商量对策,脸色都泛着青。
“既然如此,为何不聚我们几家之力,将那位郡主……”说话的人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眉眼狠戾。
“没了执行的人,这件事自然做不下去。”
身旁的人皱眉摇头,“没了清乐郡主,总会有别的人过来。到时候还不是无路可走?”
“那你说怎么办?”
“我要是有办法就不会来这儿和你们商量了。”
两人怒气上头,说话都带上火`药味。
这两家从父辈才开始发迹,稀里糊涂混了个平湘世家的名头。家中颇有钱财,平日里也多得是人奉承,便也习惯直来直去。
吵了半天,讨论不出一个结果,只能悻悻止住嘴看向坐在对面一直没说话的另一人。
与他们两比,这人的家世就更低了,连平湘士族的边缘都够不上。
不过这人脑子好,有事的时候叫过来商量,也能给出点意见。
圆脸大耳的肥壮士族屈尊降贵,开口问他:“你觉得这事该怎么办?”
那人笑了笑,道:“倒也简单,端看您舍不舍得了。”
“此话怎讲?”
“是人,便有欲望,有了欲望,便有弱点。那位清乐郡主来平湘,想必是想带着好功绩回去的。您想想,她若是要将平湘如今的局面彻底稳定下来,最缺的,是什麽?”
这话瞬间点醒了那两个肥头大耳的士族,眼睛一亮,“粮食,她缺粮食。”
“没错,她缺粮食。您只要用这个同她谈条件,不怕她不同意您的要求。”
“还是岑先生足智多谋,妙哉,妙哉!”
得了主意,好话自然不要钱似的说出来。连“先生”都叫上了。
“您过奖了。”岑先生十分谦虚,在旁人看不到时,嘴角微微翘起。
……
知州府内,暗卫将信呈给阮觅。
她拆开来看,一目十行,看完便笑了。
事情同她计划中的一样,明日只等着收粮就行了。
第二日,雨停了,只是天色依旧阴沉,像是遮盖在人心中的阴翳,盘旋着挥散不开。
阮觅看着干完活过来排队领午食的队伍,明明神色没有多严厉,可每个人看到她,经过她身边时都会不由自主地挺直腰杆浑身绷紧。
也是这个时候,两个穿着富贵的中年男子从各自的马车上下来。
他们看到周边衣裳破烂的百姓,嫌弃地皱起眉。继而又倨傲地眯着眼,四处找阮觅的身影。
一看到阮觅,他们脸上的倨傲顿时消失不见,熟练地换上热络。
“您怎么站在这儿?这种脏累活交给手底下的人去做就行了。要是没有使唤得顺手的人,您找我们就行。”
在上回那些士族为了打探消息举办的宴会里,阮觅见了不少人。
这两个她也有些印象,便笑着道:“两位家主来此地是有什么事?”
态度极好,而且言语间也表示她认得他们。
透露出来的这点信息让那两人心情瞬间好了不少,对自己此回过来的事更有信心了。
“我等过来,是要做一桩好事。”
“哦?是何好事?”阮觅只做不知。
可那两人要吊阮觅胃口一般,不说了。
转身看着排队的百姓,脸上浮现出虚伪的悲天悯人神情。
“今年这场大水,不知道让多少□□离子散,无家可归,真是可怜。”
阮觅嘴角的弧度没有变化,只眼帘微垂,遮住了眸子里的神色。
这个士族又道:“若不是郡主您前来,这些百姓不知道还要受多久的苦呢。您菩萨心肠,做下善事,救平湘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回鳞京后陛下定会嘉奖于您。”
说的极尽夸张色彩,将阮觅做过的没做过的通通润色一番,瞬间把她塑造成了一个功绩累累的圣人。
人都有虚荣心,也不怎么抗拒得了热火的夸赞。
要是阮觅心智再弱一分,说不定就要被这些好话吹捧得不知东西南北了。
但关键是,她并没有做出什么实绩,就连目前允诺给灾民的粮食都快凑不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