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面对着旁人的吹捧,一边又要对着捉襟见肘的现状哀愁叹气。对于吹捧中描绘的美好未来的憧憬,与残酷现实形成鲜明对比。
这样的情况下,若是有谁站出来同她进行交易。允诺给予她钱财粮食,而她帮忙遮掩一些事情。怎么看她都不会拒绝。
而等事情一结束,阮觅就可以带着满身赞誉回鳞京接受皇帝的嘉奖。这可是净赚的买卖。
至于阮觅会不会拿了好处却毁约,这两个士族有恃无恐。只要阮觅接受了好处,就代表她同他们站在了同一条船上。
届时,若是她真敢翻脸,他们也会在皇帝面前将脏水泼到她身上去,谁都别想好过。
于是这两人看似恭敬实则高傲地站着,等阮觅主动开口。
他们方才的意思已经这般明显了,不可能听不懂。
可是他们等啊等啊,却迟迟没有等到阮觅接话。
扭头一看,阮觅竟然走到灾民队伍里,正扶着一个没力气倒在地上的人站起来。
同时还轻声细语地安抚对方,问要不要紧。
浑身散发着无私奉献的光。
两个士族震惊,感觉自己的眼睛快要被这光芒闪瞎了。
做完好事,阮觅才浑身轻松走回来,歉疚的笑笑,“两位方才说了什么?有些事耽误了,没听清楚。可否再说一遍?”
两士族:……
还能怎么办?只能给她再说一遍啊。
于是还真憋屈的又说了一遍,只是再也没有了一开始时的运筹帷幄,高高在上。
似乎是被阮觅不按常理出牌的行事方式伤到了自信。
听完后,阮觅沉吟片刻。
忽地双眼微睁,想明白了一般以拳附掌,语气明快道:“两位是要捐粮?捐多少?五十石还是一百石?平湘百姓会感谢你们的,所以什么时候捐?现在?那咱们快走吧。”
她风风火火的往前走,还自说自话。事情还没个影就将那些粮食视为自己的东西,立马要去将粮食拉回来。
看着她那与傻白甜一般无二的表情,两个士族心梗了。
他们对视一眼,没想到这个清乐郡主竟然什么都没听出来。还真以为他们在为那些贱民伤心。
心中有不详的感觉,于是连忙抖着手拦住阮觅,“敢问郡主,您明白我们方才说的是什么意思吗?”
他们是交易,用粮食换取阮觅的帮助。不是无偿捐献!!!
阮觅这才停下脚步,真诚的看着他们:“你们刚才不是说百姓可怜?这不就是要捐粮的意思?怎么,不想捐了?”
那士族咬了咬牙,觉得阮觅这是故意装作听不懂他们的言外之意。于是硬气起来,刚想点头表示自己拒绝的态度。
“我们不……”
他话还没说完,阮觅脸上的真诚骤然化作冷淡,“我昨日刚给陛下寄了封信。”
!
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鹌鹑,士族的声音戛然而止,脸色猛地憋成紫色。
“您、您……”
他半晌说不出别的话来。
另一个是士族连忙拉住他,腆着脸笑,“郡主您说哪里话?我们自然是愿意捐粮的,他方才是想说,不捐一百石,要捐一百五十石。做好事自然要多捐一些。您觉得怎么样?”
阮觅看他一眼,变脸似的,慢慢又笑起来。
“真是让两位破费了。”
那人擦了额头的汗,陪笑道:“哪里哪里,不破费。”
心中却是在想。
刚寄出去一封信,里面写了什么?
是说平湘如今的情况,还是,士族的名单?
既然会对他说这件事,是不是就表示,那封信上没有写对他不利的事情,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但若是他不捐粮,恐怕下一回寄回去的信上便会有控诉他罪行的事情了。
分明来时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可是如今,怎么成了这个局面?
想到那一百五十石的粮食,士族心疼得呕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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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阮觅亲自领人去了那士族存储粮食的仓库。
说是仓库,其实是天然形成的洞穴。
发大水时因着洞穴地势高,也不用担心粮食被冲走。只要做好里面的布置就行了。
到了山洞口,那士族怎么都不愿意让阮觅进去。可阮觅脸色一变冷,最先怂下来的人也是他。
“哎,您请,您请。”
苦着脸给阮觅引路。
阮觅以前一直在想,为何平湘百姓明明知晓这个地方容易发大水,粮食紧缺,却没有想尽法子存储粮食。
纵然平湘大部分的时候收成都不好,可办法是人想出来的。若真的想存粮,也是能存一点。
毕竟成平年间富庶,粮食产量比之前朝大增。又不是战乱之年,百姓耕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勤勤恳恳。加上日渐成熟的耕作技术,和顺元帝给平湘去减免的赋税,怎么看这个情况都不正常。
在看到洞穴里满满的粮食后,阮觅心中的猜想终于得到证实。
确实,朝廷减少了赋税,可这并不代表百姓得到的东西会更多。
士族,大地主,小地主,一重重的剥削着。最后能够握在手里的东西不但没多,还更少了。
当着这个士族的面,阮觅没有动怒。只是利落地指挥人去搬粮食。
他们搬的时候,阮觅则在洞穴里闲逛。
视线落在角落里已经开始发霉的粮食上,它们曾经也代表着许多农人的期待,被一双双粗粝的手捧起,珍之甚重。如今却只能被人随意丢弃在角落,发烂发臭,毫无作用。
既无法达到期待,也无法发挥应有的价值。
随着一袋袋的粮食被搬走,士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肉疼得不行。
即便这些粮食对于他来说只是炫耀自己财力的工具。
走时,阮觅态度很好地朝他道谢,随后又来了一句。
“粮食这东西,总是不嫌少。不知道你有没有好友,也愿意来捐粮?”
这个士族同另一人来找阮觅,现在反倒亏了一百五十石粮食进去,什么都没捞着。
而那些缩在后面等着他们去打头阵的人,一个劲想着坐享其成,什么都没付出。
一想到这个,他心里就不舒服。
于是听到阮觅这句话后,眼神一闪。肥圆的脸上露出笑:“郡主尽管放心,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既能让旁人也大出血一番,又能借此机会讨好阮觅,何乐而不为?
士族心中冷笑。
阮觅做出惊讶的模样,似乎很是惊喜。
“那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士族拍着胸脯保证一定把这事儿给办成了。
阮觅这才带着粮食下山回知州府。
……
知州府门前好大阵仗,了解内情的知道这是在等阮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迎接哪位大人物呢。
阮觅从牛车上跳下来,从半路里看到粮食便跟了她一路的那些百姓久久没有散去。
但也没有人打这些粮食的主意,因为,一路上阮觅都站在牛车上。
这些日子,他们心中形成了一个思维。郡主是来救平湘人的,她有粮,就代表着他们有饭吃了,安全了。
于是这种一路跟车的行为多少也带上保护的意味。
他们护送着粮食,一直到了知州府门前。有些人离开,有些人忍不住欢呼起来。
阮觅听到了他们的私语和笑声,给了点时间让他们庆祝,过了会儿才道。
“闲着呢?”
她语气算不上亲和,但现在在平湘百姓眼中,她就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别说三个字了,就算是一个字,他们也爱听得很。
当即有人回她:“没呢,这不是看到郡主您了吗?这就回去这就回去!”
这话又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既然有事,便不要围在这儿,散了罢。”
“好嘞。”
“走走走,你往后挪挪。郡主为咱们着想,担心聚在一块儿踩着人。你们可不要辜负郡主的好意啊!”
“就是,慢慢往后退!”
不用阮觅多强调,这些人便自己安排起来,井然有序地离开了。
阮均衣领着崔颜同魏驿蔺站在众官员前面,看着阮觅几句话就让百姓离开,唇角翘起。
眼神里含了点说不出来的东西,似欣慰,又似鼓励,浸染了浓浓笑意,让阮觅忽地感觉到窘迫。
她抿紧唇,僵着脸走过去。
生怕阮均衣对着自己大夸特夸。
还好,他只是笑着道:“回来了。”
阮觅松了口气,也不由得笑起来,“嗯,回来了。”
等阮均衣说完话,其余官员再也憋不住了。纷纷围上来对着那好几车的粮食惊呼连连,好似头一回出门逛街的人,满眼惊叹。
“郡主真是有大本事的人,在下佩服!真是佩服!”
“这么多粮食,可以撑很久了。”
他们高兴地聚在阮觅身边,七嘴八舌问她是怎么拿到粮食的。
初来平湘时,也有人向二皇子提议从士族仓库中“借粮”,可二皇子不怎么上心,那些士族也不配合,事情只能搁浅。
没想到如今被阮觅做成了。
“诸位不如先让开,空出道来让人把粮食搬进来。这些事日后再说也不迟。”魏驿蔺弯着眼,又指了指门口。
这才让一群人回过神来,连忙让开路。
魏驿蔺的话为阮觅腾出了休息的时间。她朝他看过去,魏驿蔺眉眼弯弯,一派纯然。
他一向会察言观色,心思细腻得很。
“诸位若是得空,便一同过来安排。”阮均衣开了口,官员们自是没有异议,开始往粮车那边去。
他自己也往前走,离开时温声道:“好些休息。”
这是对阮觅说的。
说完后喉间有些痒意,阮均衣眼帘微垂,止住了。面上依旧温和,看不出来什么。
四处是水的平湘,多雨,气温低,极易染上病。
这不是阮均衣能够长待的地方。
可他偏生能忍,无事人一般。
阮觅没有发现丝毫异常,她前几日独`裁得很,还让人看着阮均衣,不准旁人同他商议事情。就怕劳心劳力,引得旧伤复发。
可这会儿好不容易有事情做,她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把人绑回去。叹了口气,嘱咐侍卫过一会儿记得劝着阮均衣回房。
做完这些,阮觅才疲惫的迈着步子朝里面走去。
前几日晚间没时间睡,今日又上山下山运粮,同人斗智斗勇,她确实有点累了。
掩着唇打了个哈欠,神色有些恹恹。
大概一直挂在心底的事情解决了一些,浑身轻快,困意瞬间就涌了上来,夸张得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她往前走,自己绊了自己一脚,即将以脸着地。
还好一只手拉住了她,免于灾祸。
阮觅刚才困顿的脑子立马被吓得清醒,但是下一秒,困意卷土重来。
艰难地睁开眼,想要看清楚面前的路,可总是坚持不到两秒眼皮又重新阖上。
崔颜本欲松开的手顿住。
似乎,从一个身份过渡到另一个身份,总要有些时间去适应。
等适应之后,所有紧张与生涩都化作自若坦然。
扶住阮觅的手改为牵,默默紧了些,五指相扣。
从他脸上倒是看不出来什么,也想不到这一脸平静的人,正牵着身边少女的手。
顺其自然的,崔颜另一只手在阮觅后背轻轻抚了抚,想要驱散她方才险些砸在地上的不安。
“等会儿再睡。”
口中说着别睡,动作上却无比纵容,任由阮觅闭上眼,牵着她避开前面的阶梯。。
而听到熟悉的声音,阮觅刚才还有点害怕再摔在地上,现在却完全放心了。
半梦半醒地往前走,闭着眼让崔颜带领。
二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拐角的红叶后,魏驿蔺站在原处。只伸到一半的手在空中点了点,脸上的笑没有落下,似乎世上没有事情会让他不开心。
一官员跑上跑下忙活,经过他身边时停下来脚步。
迟疑着问他:“止水啊,怎么,不开心?”
这时,魏驿蔺脸上的笑才一点点淡下去。可下一秒,眼睫一动,又重新笑起来。
“没有。”
官员许久以前便同他认识,还想说什么,却被魏驿蔺止住了话。
“前面的粮食好像有些潮了。”
他指着一车粮食。
“哎!我的粮食!”官员大惊,心痛得无以复加,一下子忘了原先要说的话。
他跑过去,魏驿蔺便慢慢跟在他身后,睫羽微敛。
……
再说那两个捐了粮的士族,两人一同在阮觅那儿赔了那么多粮食进去,都觉得和对方的情谊增加了。看着对方就跟看着亲兄弟似的,无话不说。
还凑在一块儿商量了怎么去坑别的人。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极好,极妙。
两人挂着心照不宣的微笑,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黄兄,听闻你向清乐郡主那儿捐了一百五十石粮?”
阮觅运粮的时候没有遮掩,不一会儿谁都知道了。
面对这些前来打探消息的人,这个黄姓的士族绷着脸,屏息凝神,还往四处看了看,似乎在确认有没有信不过的人。
态度极为慎重。
“咱们几家,一向同气连枝。这事我本不能说,可你们也不是外人。你们若是愿意听,便听听,不愿听,就当我没说过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