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觅抖了抖,缩起脖子不敢说话。
这款式是掌柜的给她挑的没错,但颜色却是她自己选的。
当时掌柜的还欲言又止,拐弯抹角地想要她换个颜色。不过阮觅觉得这颜色好看,最后还是买了下来。
她沉默一下,心中对那掌柜的说了声抱歉。
然后做出气愤的样子,连忙把自己撇干净。
“就、就是,掌柜的太不地道了!”
像是完全没有听到翠莺的问话。
第119章
那件金灿灿的衣裙,阮觅是不打算再穿了。虽然她极为钟意这种富贵的颜色,可成年人的世界,哎,还是要懂得放弃。
她可惜地把衣裙叠起来放好。
这一日,除了吃饭,阮觅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
第二日才有内侍上门,说顺元帝请她进宫。
难得这般体贴,不是第一日就进宫,而是第二日,给他们留了半日时间休息。
阮觅心下嘀咕。
总觉得顺元帝突然这般好心让人有点不安。
不过既然都遣人来传话了,肯定是要去的。
她稍微收拾一下便坐着马车进了宫。
去平湘治水的官员都来了,还有阮均衣同魏驿蔺,也站在那儿。
顺元帝先是问了平湘如今的情况,听到发现了一条新的引水河道时还笑着夸了他们几句。尤其赞了阮均衣,称他是“善治善能,绰有余裕”。
今日顺元帝说了许久好听话,在阮觅看来,与他以前的形象有很大差别。
不过一想到二皇子,她便觉得顺元帝会这样不奇怪了。
好言好语,大概也算是一种封口费?
不管二皇子做了什么事,都代表着皇室。顺元帝不会允许旁人议论,落了自己的面子。
就算他弃平湘而逃这件事做得再怎么荒唐,大概只是罚他禁足几个月罢了。
毕竟是皇帝儿子,他该包庇的还是会包庇。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句话,向来只能听听,较真的话你就输了。
问了一轮话后,顺元帝得知平湘局面好转,龙心大悦,当即让身边内侍念了单子。
那是早就准备好的给阮觅等人的赏赐。
内侍的念词很清楚,阮觅竖起耳朵听。
东海珠,白苍玉,人高珊瑚树……
都是些稀罕玩意儿啊,没想到向来小气的顺元帝这回竟能舍得?
除此之外,还有些隐形的好处没有明说。
比如在场的官员,说不定过几个月就会被顺元帝以各种理由升职加薪。再比如魏驿蔺,或许他日殿试,顺元帝也会因这回的事情对他青眼以待。
内侍念完单子后往后一退。
那些赏的东西不是现在就送到他们手上,等专人从库中核对取出,安排好人手后,再由负责的内侍送上门。
又说了会儿话,顺元帝让人把他们送回去。
殿外。
阮觅同众人告别,那些官员可没办法回家休息,从宫中出来立马又去各自的岗位忙活了。
官职在身,不得清闲。
崔颜也得回翰林院,他目送阮觅上了马车,在阮觅朝他挥手道别后还是没动,等马车往前行驶离开视线,才转身离开。
阮均衣则被留在了宫中,同顺元帝说说话。
……
回了阮家,发现段意英同曹雪冉已经在里面等着她了。
两人坐在那儿喝茶,都神色淡淡,颇有三堂会审的架势。
阮觅刚抬起的脚无处安放,顿时又想缩回去。
她许久未见两人,连忙回忆自己离开鳞京前有没有同她们说起过这事。
仔细一想,还、还真没有。
顿时,阮觅更心虚了。
她扒着门框,大半个身体藏在门后,仅有一张脸露出来。
尴尬笑了几声,“哈哈哈……今日这天气不错啊。”
说完便眼巴巴瞅着两人,模样可怜得紧,整个人都有点蔫。
段意英本还想装一会儿的,可一见阮觅这样她就忍不住了,笑得浑身颤抖,手里的茶洒了一地。
看起来,没真的生气。
阮觅意识到这一点,心里稍微放松了些。
她倒是不气恼两人这样逗她,毕竟理亏在先。
段意英笑完,睨她一眼,“傻站着干嘛?不冷?”
坐在她对面的曹雪冉轻轻用洁白茶盖撇去茶水上的叶子,想到数月前,刚得知阮觅不告而别离开鳞京时段意英的脸色。
出乎意料的冷。
后面几个月里就算时常托人打听阮觅的消息,可在她面前,从来都没提起过阮觅,想来是气得狠了。
可如今,看到阮觅眼巴巴躲在门框后的那一瞬间,段意英又将那点怒气藏起来,换上以往的大笑表情。让那个一戳就往后退的小傻子松开门框,放松下来。
向来大大咧咧的人,细心起来的时候倒也像模像样。
初听阮觅前去平湘时,曹雪冉也有片刻错愕,但转念一想,又觉得都在情理之中。
故而她不像段意英那般气愤。
段意英担心阮觅的安危,她自然也忧心。
可自己选择的事情,踏出去了那一步,就算爬也要爬过去。
曹家家训,其中一条便是教会族人,开弓没有回头箭。
曹雪冉小时最开始背的东西,便是曹家家训,到如今已是十余载。每一条都刻进骨血里,主动或被迫地成了她的行事准则。
这么说或许有些冷血,可她就是这么认为的。
既然是自己的选择,结果会如何,都得接受。不论是生,还是死。
幸运的是,阮觅回来了,完好无损,平安健康。
她微敛着眼想事情,等阮觅走到面前来时,习惯地牵起她的手探了探温度,玉一样的脸庞浮现笑意。
“怎的这般凉?”
嘴上说着凉,却也没有放开,而是双手合着给她捂热。
“是啊,外面可冷了!我下车的时候腿都迈不动!”阮觅说得夸张,偶尔停下来偷偷去瞧曹雪冉的神色,见她神色平和,才彻底放下心来。
人一放心,胆子一大,做事就容易出格。
阮觅刚才还小心翼翼的,这会儿发现自己脱离危险区域,顿时起了作怪的心思。
她眯着眼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两手蹿进曹雪冉滚了一圈毛边的衣领里,很不老实地蹭暖气。
那跟冰块差不多的手蹭上敏感的脖子,曹雪冉表情顿时裂开。
缓了好几息才回过神。
她略略眯起眼,眼神扫过阮觅,含着些凉意。
说出的话却是柔和的。
“放着可舒服?”
话里的危险气息太过浓郁,阮觅见好就收,连忙往后躲,笑得一脸狡黠。
“不敢了不敢了,饶了我这一回罢!”
方才段意英瞧着两人笑闹,没有参加,大大降低了存在感。于是等阮觅把手抽`出去,她便躲在曹雪冉身后,找准机会故意把手伸进她的衣领里去。
得逞后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你曹五娘也有今日!
伸进去后她还不满足,开始捣乱挠痒痒。
有些人脖子敏感,旁人一挠便觉得痒。
曹雪冉正好是这样的体质,方才还能忍,可这会儿被段意英一挠,惊得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眼角眉梢被迫染上笑意。
可她终究是个冷静的人,极是笑着,声音也是冷的。
警告段意英让她停手。
但段意英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怎么会停手?反而在曹雪冉的警告下愈发猖狂,并且试图将阮觅拉过来,与自己站在同一战线。
“不了不了。”阮觅疯狂摆手。
她哪里有这么大的胆子呢?她只不过是只弱小的小猫咪罢了。万万承受不住曹雪冉的怒火。
所以,她看戏就够了。
柔弱微笑.jpg
……
等段意英终于停下手后,曹雪冉已经笑得面容泛红了,无力的坐在椅子上休息。
不过即使是这样,她的坐姿也仍旧笔挺。
阮觅能从她的神情上看出来,她此时并没有生气,更多的是放松后的愉悦,眉眼舒展。
可依照阮觅对曹雪冉的了解,事后“报复”还是很有可能的。
也就段意英,这会儿还能叉着腰神采奕奕,一派乐观。
或许,她其实也明白曹雪冉不可能白白给她当暖手的炉子,以后定然会在别的事情上闹她。
但段意英是当下派,能做的事情当下便要做,极少管做了这件事后,明日会如何。
所以就算知道日后会被曹雪冉“报复”得哭出来,她也不会后悔。
与阮觅是完全不同的观点。
阮觅窝在椅子里看那两人,脸上不由得露出笑。
闹了一会儿后,三人和解,坐下来喝茶闲谈。
因为没有旁人,聊的事情也就不用顾忌谁。
段意英捧着一把瓜子在那儿嗑,一边道:“你们有没有听说二皇子的事?”
早在数月前,二皇子便狼狈地回了鳞京。
那时候阮觅还在前往平湘的路上,她回来后也没有听到过与二皇子有关的消息。可以猜出来,应该是顺元帝命人封了口,锁了消息。
所以听到段意英说这事,她还挺好奇的。
“还没听说过呢,怎么了怎么了?”
曹雪冉搭在膝头的指尖微动,不是出身段氏的人得到的消息少一些,可里头大概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也能猜到少许。
有人捧场,段意英说得更起劲了。
她嗑了颗瓜子,嚼碎了吞下去才低声道。
“他先前不是刚从平湘回来吗?然后进宫去见陛下,不晓得说了什么,出来后是被金吾卫压着送上马车,回府后再没出来了。陛下对外是说他御前失仪,幽禁府内好好反省。但实际上啊,他已经被从玉碟上除名了,这辈子大概都会被幽禁在府中,不得外出。”
这话本不该往外说,可面前两个都是信得过的人,段意英便没有瞒着。
除名?
顺元帝做的倒是比阮觅想象中的狠很多。
他儿子差点毁掉平湘,毁掉皇室的名声,他便夺去他的身份,幽禁他一辈子。
倒也看得清楚,分得清轻重。
阮觅自是不会怜惜二皇子,只是感慨了一下顺元帝不愧是个坐稳了皇位的皇帝,光这铁血手段就是寻常人比不了的。
说着说着,话题又扯到段般若身上去了。
这回聊起这个话题的人还是段意英,她姓段,便知晓些旁人不知道的消息。不涉及旁人隐私同一些说不得的东西时,她的谈兴都非常高。
“段般若不知道得罪谁了,和她那几个兄弟撕破了脸,麻烦事一堆一堆的。说来也奇怪,那几个皇子也不去找对方的错处了,经常盯着段般若,还合起伙来了。”
因着都是女子,她平日里看不惯段般若,这时候却觉得她可怜。
“我听一个长辈说,那几个皇子居然怀疑段般若是男的,你说他们离不离谱?”
身上有勋爵的宗室不参与皇室争斗,谁最后当上了皇帝他们就拥护谁,小日子过得潇洒。
聊起八卦来完全不输于市井间的百姓。
同段意英说这个八卦的长辈也是个中好手,由她说出口的话,自然比先前传出的谣言更加可信。
不是那些皇子曾经说过那样的话,便是透露过这样的意思。
因为真实,所以段意英才会觉得荒唐。
在她看来,段般若那可是如假包换的公主,这怎么会有假?那些皇子是怎么产生那种猜测的?简直可怕。
听着段意英的吐槽,阮觅先是听八卦一样慢悠悠嗑瓜子,可随后动作一顿,眼睛眯起。
如果说,段般若真不是公主,而是个皇子呢?
一想到这个可能,阮觅拳头硬了。
第120章
那日,阮觅正缩在暖炉旁烤火,舒服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忽地听到一点欢呼声,隐隐约约的。
她这间小院在阮家最角落里,旁边便是一堵高墙,高墙之后隔了几丈宽的地方是一处窄小过道,时常有人经过。
过道里有大的声响时,阮觅在院子里也能听到一点动静。
“外面吵闹什么呢?”她好奇,让酥春去打听打听。
酥春利落起身,“欸”了一声就往外面走去。
过了一会儿,人回来了,脸上透着喜意。
“陛下特下诏书,说要开恩科呢!那群住在里头的书生高兴得在小道里又哭又笑的。”
华林巷往里走许久的地方,还有个巷子。位置偏僻且常年藏于阴暗处,故而租出去的价格低,是暂居于鳞京的旅人时常选择的落脚点。
那些文人,应该是今年会试落榜的人。待在阴湿的屋子里,面对着是灰溜溜回到家乡,还是留在鳞京受冻挨饿的抉择,愁苦度日。
如今开恩科的消息一出,便像是一道破开黑夜的光,让他们觉得这寒冬都没有那么难熬了。
毕竟恩科难遇,一个学子一生都可能不会遇到一次。
这是件十分值得庆祝的事情。
阮觅能想象得出,隔着几道墙的距离外,那些学子是如何的喜极而泣,欣喜若狂。
连酥春出去一趟,回来后脸上都不由得沾染了喜气与笑意。
“说起来,开恩科的话,那咱们少爷是不是就能去了?”她说的是阮祈。
这倒是没说错。
恩科一般是乡试会试并举,阮觅曾经看过记载,两场试在同一年举行,先是三月乡试,再是八月会试。
秀才于家乡考完乡试,得知自己考取功名后便要立马备好行李,上京准备会试。
中间时间很赶,可是这本就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没有人会抱怨。
阮祈今年没有参加会试,等到明年八月正好可以试试。
还有魏驿蔺同殷如意,那一年时间不巧,错过了乡试。若是等下一回,还得两年。如今恩科包含了乡试,他们便不用等两年后了。
只是柳十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