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咱们走嘛。”
其他女孩子围在叫做小九的小姑娘身边,拉着她就要走。岂料被小九挥开了手。
“不行!她一定要过去!”
小九上前去抓阮宝珠的手,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
“那怎么办呢?”阮觅掩着唇,无人瞧见她嘴角那点无甚意味的笑。她看着小九,状似比她还考虑得多。
“你不让我去,那宝珠也去不了。如果你想让宝珠去,那就只有让我也一齐去了。你要怎么选呢?”
一句话里好几个宝珠,叫的亲昵得很。
阮宝珠听在耳朵里,悄悄昂起了头。
她就知道,这个人肯定很喜欢她!
世界上没有人能不喜欢宝珠!!!
心里高兴得开了花的小朋友看在对方这么喜欢自己,无论如何都想和自己待在一起的份上,决定帮她说说话。
小下巴骄矜点了点,“就是这样,她不去,那我也不去了。”
这话一出,小九更加焦躁了。她一会儿瞅瞅阮觅,一会儿看看阮宝珠,整张脸皱成一团,纠结无比。
最后,她再次妥协:“那、那行,你们一起过来,不过你不能乱走动。”
最后那句话是对着阮觅说得的,小姑娘满脸警惕。阮觅与她对视一会儿后,嘴角挂着笑敷衍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一番“较量”几经波折,阮觅才得以走进新娘的闺房。
穿过一层层轻纱,窗棂上贴满双喜字,案上红烛点燃,烛芯时不时响起噼里啪啦声音。
新娘独自坐在床边,妆容齐整,凤冠霞帔,听到声响转头朝门边看来。
一张脸艳若桃李,与那几个小姑娘所说的仙女倒是差不离。
只是有些奇怪,这房里竟然连一个婢女也没有……
阮觅看了一圈后很快收回视线,迎着对方有些复杂的目光淡定走进去。
这是个稳得住的,见到意料之外的人也没慌,笑盈盈道:“小九怎的过来了?”
“雯表姐,我、我们来看你啦。”
相比于新娘柔和自然的语气,小九说话生硬不少,还忍不住结巴了一下,显然没她表姐那样浑然天成的演技。
“这两位是?”阮灵雯笑着看向阮宝珠同阮觅,好似完全不知道阮宝珠的身份。
小九更结巴了。
“这个、这个是、是宝珠,阮宝珠,旁边的是她姐姐。”
不知道心里想到什么,阮灵雯脸上神情十分可亲,“宝珠妹妹。”
她转而又看向阮觅,“不知道这位妹妹叫什么名儿?”
同出一族,阮灵雯年纪比两人大,叫一声妹妹确实没有问题。
阮觅嘴角一挑,笑得无害,“单名一个觅字,雯姐姐喊我一声阿觅就行。”
“原来是觅妹妹。”她没有接下阮觅的话。
两人单这两句话就过了一轮交锋。
阮觅面色不变,只是瞧着这位雯姐姐的眼神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是个有城府,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
“从前没见过宝珠,却也知晓她只有个妹妹,没有嫡亲的姐姐。而如今鳞京,除去我小林巷同清水巷,也仅有林华巷还有阮氏族人。想必,觅妹妹便是那位在林华巷借住的远房族人罢?”
阮觅这个“借住族人”的身份,还是阮珍珍先前在赏莲会的时候传出去的。那时候这位雯姐姐估计在备嫁,没想到对鳞京的消息还是很了解,仅靠一点消息就猜出了她的“身份”。
于是阮觅看着她,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
但往往沉默就代表着承认。
确定了阮觅的身份,并明白这对自己没有威胁后,阮灵雯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招呼众人过去喝茶。
几人坐的位置也很有讲究,阮灵雯左边坐着阮宝珠,而阮宝珠旁边坐着小九。阮觅暂时还没弄清楚她想干什么,动作却很快,几步上前就霸占了阮灵雯右边的位置。
没有半点生疏。
她坐下去那一瞬间,阮灵雯都僵了一下,不过很快恢复。她一身鲜红嫁衣,头饰繁重,动作优雅地提起小壶给几人倒茶。
第一个倒的是阮宝珠面前的杯子,热茶一入杯,氤氲水汽便升腾而起。
七月天还热着,泡茶用上滚烫热水却也是正常。
阮觅起初还没想到什么,只觉得寻常而已。但就在阮宝珠伸手去捧杯子的一瞬间,脑子里灵光一闪。
脱口而出,“别碰杯子。”
为什么那个小九在看到阮宝珠后,就开始卖力夸赞新娘子,并拉拢一伙人去看?
为什么就算搭上她,也非要阮宝珠过来不可?
为什么这样重要的场合,房间内一个丫鬟也没有?
为什么偏偏是坐在了阮宝珠身边?还要小九坐在阮宝珠另一边。
一重重的迷雾,终于朝阮觅展露一点清晰视野。
但终究是太迟了。
阮宝珠端起了面前的杯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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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阮宝珠六岁,已经有冷热的常识。
但从来没有人会把滚烫到令人尖叫的茶水放在她面前。
拿起杯子后,阮宝珠烫得浑身颤了下,条件反射般扔开杯子。阮灵雯做出要去帮她的样子,伸手去接那杯茶,结局自然是嫁衣杯晕湿了一大片。
阮灵雯甚至低低吸了口气,显然皮肤被烫伤,疼得不轻。
阮觅的提醒终究晚了一步,她明白这是阮灵雯设下的局,可旁人不明白。
在其他几个女孩子眼里,就是阮宝珠笨手笨脚弄湿了新娘子的嫁衣。
她们的正义感猛地涌现出来,“你怎么这样?新娘子的嫁衣是不能弄脏的,这很不吉利!”
“你还把雯姐姐弄伤了!”
“还不快点给雯姐姐道歉!”
阮宝珠年纪小,却有着敏锐的直觉。她缩了缩脖子,蹬着小短腿从凳子上跳下来,跑去了阮觅身后。然后只探出个脑袋,像先前那样把阮觅当作遮挡物。
“我没错!”她抿着嘴,只说了这三个字。
某些天生的特质赋予她看穿事情本质的能力,但阮宝珠并不是能言善道的孩子。面对一群人的诘问,无数话语堵在喉咙里不知道该怎么一一道出,最后只能憋出言简意赅的几个字。
她是委屈的。
没有人有权力剥夺委屈这种情绪,即使阮宝珠只是个孩子。
她不懂得许多事情,无法做到有理有据为自己辩解,但是,她很清楚的知道,这件事本不该是这个样子。
“你就是在狡辩,早知道就不带你过来了,真是个害人精。”
“你快走吧,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不满十岁的小孩子说话总是戳在人心肺上,阮宝珠紧紧揪着手里衣服,瞪着那双大眼睛看她们。她向来是骄傲的,眸子犹如烈烈骄阳,一看便知道在家中倍受疼爱。
此时,那双眸子却有些茫然,甚至露出惧色和怯懦。
直到一双手强势捂住她的耳朵。
“够了。”
阮觅淡声道。
她居高临下看着那几个打抱不平的小姑娘,神情冷漠。
阮家人的眼,往往是眼尾微微上挑,仿佛是勾墨时不小心晕开的一笔。
带了点儿名士的随性。
笑时和缓得犹如云卷云舒,不笑时,则如江河暗涌。
小姑娘们一时都像是被人掐住了嗓子,畏惧于阮觅的神情纷纷低下头不敢再开口。
黑乎乎的小脑袋,都是左右各扎一个小啾啾,头发细软故而显得毛茸茸的。阮觅面无表情摸了摸自己手底下那个,蓦地想到薅阮珵头时的感觉。
完全不同。
大概区别就在于自己手底下这个是心甘情愿,甚至挺乐意给她摸头。
喜与恶是世间最明显不过的东西。
阮觅慢慢抚摸手底下的小脑袋,顺毛一般把那些炸起的头发顺下去,一边沉静看向阮灵雯。
“这茶水,是我泼上去的,记住了?”
她开始说这话时看着阮灵雯,等到最后三个字,却转头看向悄悄抬起头的几个小孩儿。
和善的笑容让她们疯狂点头。
就连那个叫小九的女孩子都不敢说别的。
而阮宝珠,此时已经在阮觅的摸头下脸红得冒烟,完全丧失了基本的思考能力。
估计把她提起来都没反应。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阮灵雯攥着绣了鸳鸯的裙褶,沉默许久才开口说话。
“只是弄湿了一点,不打紧的。”
阮觅仍旧不懂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有句话是说,不管黑药白药,终究都是药。
能设下这些局,阮灵雯怎么也不像是对阮宝珠没有恶意的样子。
索性她自己先搅合了,担下阮宝珠做的事情,且看看阮灵雯如何应对。
只是没想到自己也有不图什么就替别人涉险的一天。
阮觅神情平静,再次重重揉了揉阮宝珠头顶的揪揪,给自己索取报酬似的。
她假笑一下,“弄湿了雯姐姐的嫁衣真是不好意思,我这儿就去找人过来弄干净。”
说着,就要带阮宝珠离开。
阮灵雯连忙起身拦住,“觅妹妹这是做什么?宝珠确实是弄湿了我的嫁衣,但她年纪小,我难道会责骂她不成?你实在不必如此提防我。况且你们这样慌张出去,叫旁人看了,还以为我做了什么呢。”
“雯姐姐怎么又说胡话了,分明是我弄湿了你的嫁衣,与宝珠有何干系?”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虚伪得要命。
声音渐大,吸引了正巧过来查看的嬷嬷。
那嬷嬷先是敷衍敲了两三下门,没等里面人答应,她就径直推门进来。看到阮灵雯后并不恭谨,反而阴阳怪气道:“大小姐怎么不好好坐着?省得等会儿侯府迎亲的人来了瞧见,还说咱们阮家没教养呢。”
而阮灵雯的反应也很奇怪,竟然没有训斥对方,只是垂下头温顺回道:“钱嬷嬷说的是。”
堂堂嫡出大小姐这般伏低做小,给足了钱嬷嬷脸面。她一扭头看到阮宝珠,脸上就笑得开了花似的。
“哎呦原来是宝珠姑娘,都怪我这老眼昏花的,竟然方才没有瞧见。这儿沉闷不好玩,我带宝珠小姐出去透透气怎么样?说起来我们灵秀小姐同您差不多年纪呢,肯定能玩到一块儿去。”
阮觅顺势带着阮宝珠离开这里。
直到走出去,阮灵雯都没有出声再拦她们。
阮觅穿过门时回头看了一眼。
阮灵雯依旧站在那儿,抬起头盯住钱嬷嬷的身影。很难想象一个即将出嫁的女子会有这样的眼神,一身鲜红嫁衣,也难以给她眼中增添喜意。
……
那钱嬷嬷还真想带着阮宝珠去找她口中的灵秀小姐,一路上极为殷勤,一直在说这位灵秀小姐是如何如何的乖巧可爱。
阮觅听着,只觉她这态度真是天差地别。
等到走了一段路,阮觅便没必要听她说那些没意思的夸词了,牵起阮宝珠直接告辞:“就不打扰了,我先带宝珠过去牡丹堂,家中父母恐怕是等急了。”
钱嬷嬷脸色有些不悦,但见阮宝珠紧紧贴在阮觅腿边,也没有办法,只能干笑着补充:“等有空了,宝珠小姐记得来找我们五小姐玩啊。”
彻底摆脱那些人,阮觅也没松开阮宝珠的手,带着小孩儿慢悠悠往前走,是与说辞里完全不同的闲适。
“手疼不疼?”
她记得阮宝珠把那杯子端起来了,小孩儿皮肤嫩,估计烫红了。
不说还好,一说阮宝珠就感觉自己有人疼了,眼巴巴举起自己的右手,露出烫红的地方。
“疼!”她说这话时不像是个不舒服的,反而情绪高昂,在期待什么的样子。
期待什么,再明显不过了。
阮觅故意不看凑到面前来的小手,敷衍“嗯”了一声。
“那等会儿见到你母亲,让她给你找个大夫瞧瞧。”
分明主动问起来的人是她,可最后装作漠不关心的人也是她。
阮宝珠看不懂。
举着手傻眼了。
但她终究是阮宝珠,迈着小短腿噔噔噔的跑过去,“我手疼!我手疼!我手疼!”
连说三遍生怕阮觅没听清。
阮觅被她拦得走不了路,垂眸看她。阮宝珠声音突然就弱下去了,左手不自觉揪着自己小肚子上的衣服,扭扭捏捏道。
“手疼,能不能吹吹呀。”
在阮觅沉默的注视下,阮宝珠心里越来越没底。
以前手疼,母亲都会给她吹吹的!就、就吹一吹,肯定没问题的!
纵然一直自称自己人见人爱,但阮宝珠其实能很模糊地感觉到,自己或许并没有那么受欢迎。
就算她还只有六岁,也会因为这些事情难过上许久。
在阮觅面前,她不想示弱,一个劲做出骄傲的样子。心里无时无刻都在告诉自己阮觅就是很喜欢她!
这是属于孩童的自我保护。
可只要是个人就会期待被回应。
阮宝珠慢慢低下头,她不了解那么多弯弯绕绕,只知道自己以前是很讨厌面前这个人的,因此也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她现在,很、很喜欢这个人。
所以这个人也会慢慢喜欢上她吗?
阮宝珠心里涌上怯懦,一直高高举起的右手一点点放下来。
母亲曾说,你怎么对旁人,旁人便怎么对你。
她以前不喜欢面前这个人,所以现在面前这个人也不喜欢她了吗?
小小年纪就懂得了什么叫做伤心的滋味,阮宝珠吸了吸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