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装部长拿过小喷瓶闻了一下,果然能闻到里面刺鼻的酸味,这种染料要是喷到眼睛里,也确实能争取到一定的逃生时间。他以为宋阮阮这东西是在S市那种大城市买的,倒也没有再细究喷瓶的来历,转而问起了宋阮阮和周晓明的恩怨关系。
“我觉得我并没有什么地方得罪过他……”宋阮阮如实道。
她还没说完,周二狗就机智地在一旁抢嘴道:
“怎么没得罪,只是嫂子你不知道而已!你去上大学以后,大家都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周晓明的妹妹周晓梅经常来纠缠海哥,你这一回来,周晓梅还不得恨死你么?”
江海轻咳一声:
“二狗!”
示意他别说了。
之前他都光顾着因为刚才宋阮阮遭遇的惊险心惊胆战,后来才渐渐想到周晓明行凶的原因。觉得是自己连累了宋阮阮。
他愤怒于周晓明兄妹的恶行的同时,又心虚自责,怕宋阮阮因此迁怒他,她要只是生气,或者想惩罚他都没关系,他就怕两人好不容易修复的关系因此再次破裂。
宋阮阮却没有这个顾忌。
确认行凶者是周晓梅的哥哥后,她就已经明白了对方行凶的动机。
她怎么也没想到,周晓梅为了争夺江海,能恨她恨到想要杀她的地步。
平时她真看不出来周晓梅对江海有这么痴迷,至少她看着江海的眼神里,从来没有那种少女怀春的羞涩与迷恋。
“他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我跟周晓梅确实有恩怨。村里还有传言,她之前让村里的一个懒汉传一些谣言来败坏我名声。”
武装部长如实将这一切记录在案。
“好了,你们回去吧。等初三县公安局上班以后,我就把案子移交上去,到时候有需要你们配合调查的你们配合一下!”
*
离开武装部的办公室,宋阮阮便和江海等人准备回家去了。
她的棉服留在了武装部作为证据,此时身上披着的是江海的棉大衣。他个子高,中长款的在她身上已经到了脚踝,被又长又大的军绿大衣包围着,显得整个人更加柔弱娇小。
刚走出来,便看到了秦安平。
他一脸关切地迎上来:
“宋阮阮,我听说你被人袭击,没事吧?”
宋阮阮还没回答,江海就已经抢先一步道:
“有我在,她当然不会有事。”
说着,给宋阮阮扣上了领口的扣子,柔声道,“全都扣上,免得寒风灌进来。”
这一番动作,关切,自然又亲密,完全挑不出错来。
秦安平看着宋阮阮身上的衣服,眼神暗了暗。
整整两学期,明明两人的学校就在隔壁,他见到宋阮阮的时间却屈指可数,宋阮阮对同学介绍也说他是同乡是朋友。
见面时她的态度虽然温柔友好,却距离感十足,但她却会任由江海这么亲密地照顾她。
宋阮阮自然是知道江海的小心思,但他分寸把握得很好,也就由他去了。毕竟,他可能确实需要一些安全感。
“我没事,谢谢你的关心。”
见宋阮阮也确实没受伤,秦安平放心下来,情绪难掩低落:
“你先前说过不会回来过年的,怎么又回来了?”
借着寒假回乡的事,他放假前来找过宋阮阮一次,那时候宋阮阮就委婉地跟他说过自己和江海和好的事了,但也同时说了不回红星大队过年。
那时候他尚且觉得自己还有希望,毕竟大学还有三年时间,而宋阮阮明显和江海的父母有隔阂。
可如今她又回来了。他都不由得要怀疑,她是不是特意不想和他同路,先前才那么说的。
宋阮阮道:
“想通了就又回来了,过年还是应该一家人一起的。”
一家人……她现在认为她和江海是一家人。
这中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难道他在毫不知情的时候就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吗?
秦安平心痛不已。
“这样啊,那祝你们春节快乐!”他强颜欢笑保持风度。
宋阮阮却没忘记正事:
“对了,今天下午我收到你写的一封信,说是你爸有要紧事找我商量,让我马上赶到公社来,到底是什么事啊?”
做戏自然是要做全套的。
秦安平的心神暂时从个人情绪中抽离出来,迷茫地道:
“我没写过这种信……”
宋阮阮想了想,道:
“看来这就是个陷阱。我正是因为收到了这封信,让我一个人来,才在路上受到了袭击。”
“什么?!这……这歹徒竟然利用我骗你来公社……”
秦安平大惊失色。
宋阮阮安抚地道:
“没关系,幸好江海他们偷偷跟来,我并没有受伤。”
“既然你那边没事找我,那我和江海就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吧,不用把这事放在心上。代我向叔叔阿姨带去春节的问候!”
她一句一个江海,态度已经很明显。秦安平应该是能体会到的。
在省报采访的时候她已经回报过了秦安平父亲的恩情,倒也不歉秦家什么了。
这学期秦安平来信的时候告诉过她,他父亲因为领导有方,整个公社连续两次在高考中创造佳绩,县里已经下了通知,让他今年任期满了以后,来年就会去县文教局报到,做副局长。听上面的意思,再过一年,局长退了,正局的位置便是给他留着的。
秦家人很清楚,这是因为宋阮阮在省报上帮他表了功,而且正是因为她留下的复习资料,公社的考生才会考那么好。
哪怕她不跟他们的儿子好,他们也没有怨怪她的理由。
秦安平自然是听出了宋阮阮话里对江海态度的变化,知道自己已经输得彻底,便也只能失落地与他们道别。
江海没穿外套,便骑着自行车带宋阮阮先走,周二狗等人在后头走路。
只剩下两人,宋阮阮见他刚才的表现比起以往克制很多,心中还是很满意的。
想起两人之前分开的原因,她也不想以后两人总是为这样的事情争吵,于是趁着眼下氛围正好,便柔声道:
“江海,你现在应该相信了吧,我说只把他当普通朋友,那就真的是普通朋友,不然我们分开近一年,我早就和他在一起了。正常的人际交往不可避免,但只要注意保持距离和分寸,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对不对?”
江海见她似乎没因为自己牵连了她而生气,心里放松下来。
“那阮阮要一直记得保持距离和分寸才行。”
经过这将近一年的分离,他已经不敢再像以前那样贪心。
他无法让她为他改变,便只能按照她的意愿改变自己。
话说到这里,宋阮阮就顺便道:
“不仅是我,你将来也一样要注意。有异性客户和朋友,正常来往可以,但要是有越线行为,我可不会原谅你的,直接分手没商量。”
将来的社会越来越开放,生意人在外逢场作戏假戏真做的多如牛毛。如果她要长期和江海在一起,就必须要事先把规矩和底线说清楚,免得以后出现让她糟心的场面。
这话里表现出来的占有欲成功取悦了江海。
他比谁都明白,占有欲意味着在意。阮阮说出这种话,是不是也表示她其实是有一些在乎他的呢。
他早就不奢求她对自己付出对等的感情,她能有这么一星半点在意他,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我才不会!我保证连看都不多看别的女人一眼!”
除了宋阮阮和家里的母亲,妹妹,他本就从没把其他女人放在眼里过。这样的保证实现起来对他来说毫无难度可言。
江海心情愉悦,很快就蹬着自行车回到了家里。
见宋阮阮穿着江海的衣服,而江海只穿着里面的毛衣,家里人自然是会过问的。宋阮阮也没瞒着他们,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江家众人都愤怒于周家人的狠毒,当下就要去找他们算账。
“算了,我们自己好好过年,这事有公安会处理。他们会得到应有的惩罚的。”
宋阮阮出言阻止,众人这才暂时罢休,按照原本的节奏,准备起过年的事宜来。
宋阮阮的回归,让整个江家再次有了欢乐祥和的气氛,而周晓梅家,可就没这么幸运了。
*
今天下午对周晓梅来说,是坐立难安的一个下午。
自从哥哥和父亲走后,她就一直怀着激动的心情等待着,等一个成功的好消息。
按照她的预想,她的计划堪称天衣无缝。
毕竟宋阮阮收到那样的信,是一定会单独去赴约的,而且大概率不会让江海跟着。
两人就是因为秦安平才吵架分开的,她单独见秦安平,怎么会让江海知道。
为了万无一失,她让父亲和哥哥兵分两路,一个埋伏在从红星大队去公社的山路上,一个埋伏在公路上,不管宋阮阮走哪条路,都逃不掉。
然而,她怎么也没想到,直到天黑,父亲才回来,告诉他根本没碰到宋阮阮。
更糟糕的是,天都完全黑尽了,晚饭时间都过了,她哥周晓明依然没回来。
“这到底去哪了?饭都不回来吃。”周二嫂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周晓梅心里开始有了些不安:
“爸,你去找找看。”
然而,她爸找到深夜才回来,也没找到周晓明的踪迹。
第二天上午,周晓明依然没回来。此时,家里另外两个女人也发觉不对劲了。
中午可是全家团聚吃年饭的时间,而且当地的风俗一般过年吃年饭都是越早越好,周晓明就算再有事,也不可能连年饭都不回来吃。
看着周晓梅和她爸鬼鬼祟祟的商量着什么,周二嫂开始逼问周晓梅:
“你哥到底去哪了?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第94章 谁都别想跑。
周晓梅原本还想瞒着,她爸却担心儿子的安危,把周晓梅让他们去袭击宋阮阮的事情一股脑说了出来。
周二嫂听着急得跺脚:
“你们父子两个是发哪门子疯啊,跟着这个死丫头胡闹!还不快跟我去江家要人!”
听到这话,周晓梅心里慌乱极了:
“妈,不能去!”
“你哥都不见快一天了,还不能去,你个死丫头有没有良心啊?”
周二嫂骂道。
周晓梅道:
“我们去以什么名义要人,万一他们根本不知道哥哥袭击了他们,咱们这一去,不是不打自招吗?”
至今她还抱着一些侥幸,希望事情没有败露,不然她就彻底完了。所以,她绝对不能自曝其短。
周父到底要更冷静些,虽然心里担心儿子的安危,却也知道女儿说得有道理。
“晓梅,你去江家打探下消息,其他人再去外头找找看。”
听到要自己去江家打听消息,周晓梅顿时有些心虚:
“要不还是让嫂子去吧,我现在去,宋阮阮又在家,肯定得防着我。”
如果真的是事情败露,她现在去不是找打么。
周晓梅的嫂子刘英子自然也听到了他们说的话,心里有些怨怪小姑子鼓动丈夫去做这种危险的事,但周晓梅是家里的独女,又是养黄鳝的大功臣,她不敢当着面说什么。
只能按照他们的要求跑到江家打听消息。
然而,她来江家扑了个空。因为今天江家人都出门去玩了。
按照当地风俗,大家吃完年饭,从大年三十下午到初一整天,都全是自由活动的时间。
不管是小孩还是大人,都可以换上新衣服新鞋,到处去玩,完全不用操心家务和农事。
而周晓梅等三人找了一个下午,也是一无所获。
还是天快黑了的时候,去公社玩的同村村民给他们带来了消息。
“周二嫂子,大事不妙啊,你家晓明被抓了!”
这可是个大新闻,今天去公社玩的这些人,一路都在讨论这事,好事者和热心人们自然都不会忘记通知周家人这个消息。
周二嫂听得眼前一黑:
“什么?被抓?这怎么可能?”
另一个村民道:
“怎么不可能,我们在公社打牌的时候听得真真的,大家都知道了,你家晓明要杀宋阮阮,被江海他们抓了个正着,现在正在公社的班房里关着呢,武装部的部长说了,一过初三,就要把他交到县里去了!”
“听说还买了迷药?武装部长特别生气,说要重判呢!”
“你们可快些去求求情吧,杀人是重罪,那可是要枪毙的!”
听到这样的话,周家父母二人更焦急了。周二嫂哭天抢地:
“天哪,天哪,要枪毙,这可怎么办啊?”
周父也埋怨地看向周晓梅:
“我当时就说不行,太冒险了,你非要这样做,现在你哥被人抓了,你说怎么办?”
周晓梅也是六神无主,她现在担心的根本不是哥哥的安危,而是自己。
她记得以前看电视上的法制节目,教唆他人犯罪的,会被当成主谋,判的刑比行凶的那个还要重。
她哥会不会把她给供出来?要是供出来,她会不会也要被抓?
而且,明明是想让宋阮阮毁容,为什么大家会说她哥是杀人犯?
然而,一家人心急如焚地赶往到公社,却根本见不到周晓明的面,被值班看守的武警严厉地呵斥了回去。
这个时代的人普遍对政府机构尤其是军警相关的系统有很强的敬畏心,武装部说不准见,周家人便只能无功而返。
“事到如今,我们还是只能去找江家想办法了!”
然而,大晚上的,他们连江家的大门都没能进得成,敲门的时候一自报家门,来应门的江红国便厌恶地道:
“你们来干什么?我家和你们家没什么好说的!”
竟是连面都不肯见。
毕竟是他们求人,大晚上的,人家不肯见面他们也没别的办法,第二天一大早周家人便提了鸡鸭和几斤黄鳝,做足了赔礼道歉的礼数,再次找上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