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浓眉紧蹙,嘴角紧抿,无形的怒气在空气中扩张,让人不自觉感觉到很压抑。
宋阮阮有些害怕,她真担心这种小混混会不会恼羞成怒打女孩子,毕竟他对他的未婚妻也一样非常粗鲁,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躲到了知青们中间。
又是那种畏惧中夹杂着厌恶的目光,和村里的其他人一样。
江海以前一直以为他不在乎,甚至为此有些得意。但唯有她这样看他,让他觉得心脏像被一层塑料包裹住一样喘不过气来。
“不要算了,难道你以为除了你我就没人送了?”他讥讽道。
目光在站在宋阮阮身边的知青们身上扫过,最终落在了以保护者的姿态把她挡住的女知青身上。
他记得这个知青姓陈,是她救回了宋阮阮,并且对她很照顾。
他提起篮子往陈知青怀里一塞,恶狠狠道:
“拿着。敢不给面子退回来老子揍死你!”
说完,便冷着脸大步离开了知青点。
心中狠狠地呸了自己一口,妈的,真是犯贱!
*
江海一走,刚才鸦雀无声的知青们便敢说话了。
“这么看来,之前那一篮子东西是江海送的啊!”
“前头刚送了那么多东西,现在又来送。”
“没想到江海人虽然混,却是对宋同志最大方的!”
“宋同志,好羡慕你,有这么多白米和面,还有一块腊肉!”
女知青们叽叽喳喳地议论着,无不透露着对宋阮阮的艳羡。长得漂亮可真好!
男知青们听着这话有些泛酸:
“得了吧你们,就一点米面一块肉就把你们收买了!”
少年慕艾,但凡是单身的男知青们,谁又不希望得到宋阮阮这样的大美人的青睐呢。
可惜,他们自己都吃了上顿没下顿,又有什么资本这样大肆追求。能住在一个屋檐下,得她几句温言软语已经很幸运了。
陈美珍抱着篮子有点不知所措。
“阮阮,你看这怎么处理?”
江海那凶神恶煞的做派,谁敢保证去还他是不是真的会打人。
宋阮阮看着众知青盯着篮子的渴望目光,略一思索:
“他非要塞给我们,那也没办法。要不就把这东西做了大家分了吃吧?”
也算是卖知青们一个人情了。
“可以,那就这么处理。”陈美珍也觉得没有比这更好的处理办法了。
反正江海是把东西送给她的,不用宋阮阮去承情。但知青们却会记宋阮阮的好,这样她以后住在知青点也会更容易被大家接纳。
果然,陈美珍话音一落,众知青纷纷露出欣喜的神色。
“李知青烙饼的手艺好,咱们明早烙饼吃吧,好久没吃过白面饼子了!”
“腊肉我们切一块下来擦锅烙饼,其他的留着中秋节再吃!到时候炒个蒜苗腊肉,一人能分两片呢!看这腊肉,多肥啊,炒蒜苗肯定特别香!”
“真是太好了,没想到江海也能干好事呢!”
“这可是多亏了咱们宋同志!”
“有宋同志在,咱们的伙食水平直线上升啊!”
*
江川跟踪着自家弟弟,见他进了知青点,把东西塞给宋阮阮,就赶紧跑回去给他妈报信了。
“怎么样怎么样?他把东西拿哪去了?”
他一回来,周凤英就着急地问道。
江川喝了口水,喘了口气,这才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说给满眼期待看着他的父母听。
江父江红国没见过宋阮阮,还不知道她在大队里是什么样的存在。周凤英却是听完就皱眉。
当时其他家的小子去给宋阮阮献殷勤送东西,她还觉得没什么,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家儿子也成了那些人里的一员。
而且,照这架势,怕是要把家里都给搬空了!
她唉声叹气道:
“唉,真是鬼迷心窍了他!我就说他怎么死活不跟晓梅定亲,原来是被那个宋阮阮迷住了!现在可怎么办才好?”
刘继红也见过宋阮阮,对这种过于漂亮的女人她下意识是排斥的。而且,她还指望江海娶个勤快的媳妇儿回来帮她分担家务呢,如果娶的是宋阮阮那种一看就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那还指望个啥。
“爸妈,你们做父母的也不能总由着他胡来,该说的还是要说,该训的也得训!只要你们说不同意,三弟他也不可能忤逆父母吧!”
“他是咱们说就能听的?”周凤英白了她一眼。
要是老三这么好管教,她还愁个啥。
她家老三天生就是这么个倔脾气,小时候他认定了什么事,棍子打断了打吐血他也要去做。等再大些,谁再要打他,三指宽的棍子当场就给你折断,力气比他爹还大,谁还敢打他。
反倒是顺着他的时候,时常往家里拿东西,谁敢欺负父母家人他第一个站出来撑腰,有时候心情好了还能说两句好听的,还算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江红国抽着叶子烟,沉吟着道:
“要不咱们就当不知道,先看看,他上赶着人家也不一定搭理他,说不定过两天他自己就没劲儿了。”
周凤英双手合十:“要是这样可真是菩萨保佑!”
正说着,就见江海推门进来,手里已经空了,见众人盯着他,扬声道:
“都看我做什么,还不去睡觉!”
说完,他就懒洋洋地走向自己的房间,一脚踹开房门,再嘭地一声关上了。
虽然他看起来神色与以往没什么区别,周凤英这个做母亲的却知道,他心情很不好。
堂屋里的几个人交换了下眼色,却碍于江海在家不好再继续讨论。
不过,这明显是个好的信号,他心情不好,说明必然是受挫了。一切很可能朝着他们预期的方向发展啊。
*
斑驳细碎的阳光从树叶缝里落下来,一点都不晒人,凉风习习带来阵阵清爽的凉意。
这样舒适的天气,最适合睡觉了。
江海躺在大榕树的两根树杈之间,双手抱在脑后枕着头,却破天荒地一点也睡不着。
几个小弟在树下打牌吹牛,往日他很喜欢的消遣活动,现在却一点参与的兴致都没有。
一想到宋阮阮对他的拒绝,他就觉得做什么都没滋没味。
底下打着牌吹着牛,江冬生突然道:
“兄弟们,你们觉得我今天这身行头怎么样?”
江海早就看到了,这家伙今天穿得特别骚包,蓝色斜纹的白底衬衣,军装裤,穿着一双新胶鞋,头发三七分,拿水抹得整整齐齐。
以他的经验,这家伙大概是又相中了哪个女的,准备前去勾搭。
果然,在其他两人对他一致夸奖后,他贼眉鼠眼地道:
“你们觉得,就我这样的,宋阮阮能看上我不?”
江海脑海里的某根神经,顿时绷紧了。狗日的江冬生可真敢想!
周二狗立刻打击他:“兄弟你在说什么梦话,人家那是什么相貌什么出身,能看上你?”
周远飞也道:“就是,我觉得她连话都不会跟你说!”
江海在心里狠狠点头。
宋阮阮连他都不搭理,还能搭理江冬生?
却听江冬生得意洋洋道: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人宋阮阮性格特别好,才不像你们说的这样势利眼!像李秋林那样的二傻子,宋阮阮对他都温言细语呢,更何况小爷我天生就长得招女人喜欢还懂得哄人开心!”
“你们等着吧,不出一个月,我就能把她拿下!到时候请你们喝喜酒闹洞房!”
话音刚落,就感觉一个阴影落在他面前,紧接着就下巴一痛,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道击打后仰在地。
“谁他妈打我!”
江冬生大骂。
其他两人也是大为惊异:
“海哥!海哥你怎么在这?”
村口这棵大榕树枝繁叶茂,他们根本不知道江海就在他们头顶。
江冬生一看是江海,火气立刻降下去了,摸着火辣辣痛着的嘴角委屈不已。
“海哥,你突然打我做什么?”
江海拽着他骚包的衣领,满身戾气:
“再敢做白日梦,别怪老子不念兄弟情分!”
说完,又看向其他两人,目光危险:
“你们也一样,都给老子记住了!”
说完,他就把江冬生往地上一丢,大步朝村里走去。
看着他那仿佛饱含怒火而绷紧了的弓一样的背影,江冬生等三人一脸懵逼。
看他走远了,才敢在背后悄声嘀咕:
“海哥他发什么疯?感觉像吃了炸|药一样!”
好一会儿,周远飞反应过来:
“冬生好像是因为提到宋阮阮才挨的打!”
三人瞪大了眼,面面相觑。
所以这几天他们海哥这么反常,都是因为宋阮阮?
那他这一副要杀人的样子往村里走,是要去干什么?
第10章 第一次如此严厉地拒绝一……
原本还算温和的太阳逐渐转烈,红星大队的社员们还在地里忙碌着。
而宋阮阮坐在那片地上面的一片树荫下,正微仰着头和一个手里提着个大南瓜的年轻男人说话。
她今天穿着小碎花的衬衣和一条粗布裤子,如此普通的衣物在她身上,也显得格外好看,仿佛雨后初绽的栀子花般清新秀美。
她的脚边放着两堆用南瓜叶子垫着的地瓜泡,几个串在一起的玉米棒子,一包用网兜装着的核桃。
“周松,谢谢你。你和你们大队的人真的太好了,知道我无亲无故没有口粮,就给我送来这么多东西。真的是帮了大忙了,我接下来好几天都不用担心没东西吃了。”
她的话语里满是对方帮了大忙的真诚感激。珍珠般莹白的小脸上,笑意虽然清淡却温柔,那个送南瓜的周松,如同喝了老酒的青蛙,高兴得红光满面。
“这么些东西算什么。宋同志你下次缺啥直接跟我说,千万别把自己饿着!”
江海死死盯着眼前的一幕,紧捏着的拳头爆出青筋。
他原本不愿意相信江冬生说的话,眼前的事实却让他无法再自欺欺人。
她对什么阿猫阿狗都好,也愿意要他们送的东西,唯独讨厌他拒绝他!
这个认知像是响亮的耳光抽在脸上,同时抽在了心上。
理智的弦啪地一声崩断,他愤怒大步冲上前去,在宋阮阮和周松还没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之前,就揪起周松的领子,狠狠一拳砸在他脸上。
周松顿时被打出了鼻血。
“江海,你有病啊突然打人!”
虽然村里的老实青年们对江海有些畏惧,但在女神面前被打,总是会蓦然生出几分胆气和骨气。
江海一言不发,又一拳砸下去。
周松也被打出了火气,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反击。
江海不防,脸上也挨了一拳。他一声也没吭,咬紧了牙铁一样的拳头迅速又大力地往对手身上砸。
两人缠斗成一团,但江海很快占了上风,把人按在身下打。
宋阮阮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懵了,此时才回过神。
“住手!你快住手!”
她连忙去拉他。
她的碰触,柔软得像是蝴蝶停留在他结实的手臂上。明明那么轻,却完全不容忽视。
江海顿了顿,随即听到宋阮阮怒斥:“你疯了是不是,你不许打他!”
江海咬牙,越发地发狠,一脚踩在周松肚子上,让身下的小伙儿立刻吐出一口鲜血。
宋阮阮吓得尖叫一声,然后朝底下的地里大喊:
“快来人!有人打架,要出人命了!”
原本大家就已经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此时听到宋阮阮呼喊,几个壮汉连忙丢了锄头飞奔上来。
几个人一起,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江海拉开,而宋阮阮立刻上前去关心周松的伤势。
这越发激怒了江海,即使被几个身强力壮的壮汉压制着,他依然挣脱开来,再次冲到周松面前,按着他狠狠一拳砸下去。
宋阮阮原本就在周松身边,距离很近,他这一冲过来把周松往地上一按,正好压在宋阮阮受伤的那只脚上。
“啊!”
宋阮阮吃痛地尖叫一声。
跑过来的陈美珍赶紧跑到她身边,焦急地问:“阮阮,怎么了?你怎么了?”
“脚……受伤的那只脚被压到了,好痛!”
看到妈妈过来,宋阮阮不由得哭出声来。
听到宋阮阮的哭声,江海心中一紧,一看宋阮阮的脚果然是被压在了周松背下。
这是她被崴伤了的那只脚,之前本来就没好,现在竟然因为他再次受伤!
他又让她受伤了……
她原本就很讨厌他,现在他在她面前打架,还误伤了他,她一定更讨厌他了。
这次江海被壮汉们轻易就拉开了。
周松的母亲看到周松被打成这样,顿时去扭着江海嚎啕大哭。
“江海你个天杀的坏东西,你还有没有王法了!无缘无故的,谁招惹你了,你要这么打我家周松!”
此时知青们和其他人也都听着动静过来了,一见宋阮阮受了伤,眼眶红红泪眼汪汪地坐在那里抽泣,好几个已经和她熟络起来的小伙连忙围上去关心。
江海原本是任由周松的母亲哭闹的,此时一把将她推开,眼神冰冷充满戾气。
“无缘无故?”江海冷笑一声,扬声道,“谁他妈再敢向宋阮阮靠近一步,老子就把谁往死里揍!”
众人齐齐一静,目光纷纷落在宋阮阮身上。
他们现在才明白,江海发了疯一样打周松,是因为宋阮阮。
许多人眼神微妙,这可真是跟戏文里唱的红颜祸水一样!
他们就从来没见过哪个女孩子在村里这么受欢迎,小伙子们着魔了一样为她神魂颠倒,天天像是哈巴狗一样巴巴地围着她献殷勤,现在连江海这个混世魔头,竟然也瞧上了她,还为她把周松打成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