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姜闻音实在难以对徐瑾玉喜欢起来。
是以,对于徐瑾玉的惊喜热情,她只是略显疏离的笑道:“当然记得。”
徐瑾玉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是这幅反应,热情的笑容险些没有维持住。
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调整好表情,“阿莹,你回长安怎么也不和我联系,这两年我一直挂念着你,还让人往南疆寄过几次信,可都石沉大海,如今你见到你平安归来,我终于放心了。”
姜闻音没有跟她叙旧的意思,便道:“南疆地广,联系不上也正常。”
徐瑾玉笑了笑,露出好奇的表情,“听说你是很豫王殿下在鹤壁成的亲,你快与我讲讲,这中间都发生了些什么,感觉那些故事定然跌宕起伏,可歌可泣。”
她看起来天真烂漫,很向往的模样。
周围的少女们都竖起了耳朵,显然她们也很感兴趣,毕竟一个是流落在外多年的皇子,一个是被流放到南疆的罪臣之女,竟然成了夫妻,还打回长安即将成为大周之主。
这样的故事,是她们最喜欢的类型。
姜闻音柳眉轻挑,没有回答她们所好奇的问题,而是问徐瑾玉:“你们何时入的宫,我怎么不知?”
徐瑾玉笑容微滞,“阿莹你不想见到我吗?”
姜闻音把玩着手中团扇,“你多虑了。”
在她不没主动报出身份之前,自己压根不记得有这号人,而且也不是原主,自然也不存在着想不想见。
徐瑾玉抿了抿唇,看起来有些低落,“阿莹,你怎么突然间就与我生疏了。”
姜闻音诡异地沉默了片刻,然后问道:“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我只是问你们为何在宫里。”
后宫交到自己手里后,向这种女眷进宫,不管是因为什么事情,都得先禀报到自己这里,经由自己同意后才会让她们进宫。
而现在,自己不记得同意过这群少女进宫。
徐瑾玉噎了噎,表情有些不自然。
这个姜莹是怎么回事,两年不见,脑子似乎聪明了很多,待自己也不如以前亲近,往常那些手段根本不管用。
“寒月,挨个问清楚出身,让人去通知她们父母来宫里接人。”姜闻音不耐烦再跟她东扯西扯下去,撂下一句话便准备回长华殿。
还是狠话管用,不等她转身离开,一开始被徐瑾玉唤做张姐姐的少女站出来,“王妃留步,臣女等人是进宫来陪几位娘娘的。”
“臣女是张昭仪外甥女,瑾玉妹妹是徐德妃的外甥女……”
她将在场的少女一一介绍了一遍。
姜闻音脚步顿住,望向那个少女,“陪几位娘娘,怎么不与我说一声?”
少女背挺得很直,不卑不亢道:“是臣女等人疏忽,还请王妃娘娘恕罪。”
姜闻音便笑了,“倒不是什么大事,下不为例。”
少女们齐齐松了一口气,刚才豫王妃这番咄咄逼人的模样,还以为今日她们要被为难了。
“不过……”姜闻音顿了顿,然后似笑非笑道:“既是陪几位娘娘的,怎么不在几位娘娘宫里待着,跑到这里来了?”
长华殿立两仪殿不远,穿过这个园子就能到,同样是距离后宫较远的地方,平常无事后宫嫔妃是不会来此的,当然来偶遇皇帝例外。
姜闻音不由啧了一声,赵衡不过一旬没踏足自己宫里,这些人就坐不住了。
这群少女站在这里,光后宫那些嫔妃使力是无用的,八成还是她们背后的那些家族的意思。
是不是在外界眼里,自己现在是处于失宠状态,所以才迫不及待地把女儿送进宫里。
只是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此处开阔,不似韶光园树木高大,是放风筝的好地方。”徐瑾玉意识到不对劲,连忙接话道。
韶光园是后宫最大的一处园子,里面有个湖泊,四季珍稀花木都有种植,争相斗艳,亭台楼阁和水榭众多,是嫔妃们最爱去的地方。
姜闻音轻笑一声,也没说自己信不信,只是道:“我养了只金雕,它喜欢在这园子里撒欢儿,你们轻易还是别踏足此处,否则容易被伤着。”
徐瑾玉张了张嘴,正欲反驳。
突然空中一声清亮的金雕叫声响起,众人下意识地抬头,看到头顶盘旋着一只巨大的金雕,眼神锐利,鸟喙两边长着搓金色的毛发,漆黑的爪子泛着金属般的光泽,气势凶猛,飞快地向她们俯冲下来。
少女们惊呼一声,下意识朝旁边躲去。
寒月立马护在姜闻音身前,把这群慌乱的少女们隔开,防止有人不长眼冲撞到姜闻音。
外表凶猛,实则软萌爱撒娇的小肥啾最后放缓了速度,慢慢地落到旁边的草地上,然后屁颠屁颠地跑到姜闻音面前,把叼在嘴里的风筝放到它面前,得意地啾了一声,像是在邀功。
姜闻音扫了它一眼,对缩在旁边眼神惊恐的少女们道:“它脾气不好 ,喜欢追着人啄,你们可要小心点。”
其中一个少女咽了咽口水,望着这只猛禽道:“娘娘放心,臣女们记住了。”
姜闻音见她上道,也不为难她,“有我在金雕不会乱跑,你若想离开最好趁着现在。”
几乎是话音刚落,那个少女便立即行礼,“臣女告退。”
然后提着裙子,匆匆地离开了。
其他少女们互相对视一眼,也纷纷告辞离开,最后只剩下徐瑾玉和她那个张姐姐,徐瑾玉心有不甘,听说豫王殿下最近很喜欢来风亭月观,她们就是故意来这里放风筝的,可没想到被姜莹给破坏了。
男人三妻四妾是件很正常的事情,更何况豫王殿下即将坐上那个最尊贵的位置,日后三宫六院少不了,她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自己跟她相识在前,还能帮衬一二。
徐瑾玉脸色正变幻莫测,旁边的张姑娘突然拉着她一起行礼,开口道:“那我们也告退了。”
姜闻音笑眯眯地点头,愉快地放行。
徐瑾玉没有办法,只好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等到园子里清静下来,姜闻音这个恶人倒没什么心情逛园子了,随意摘了一捧菊花,慢悠悠地回了长华殿。
路上,寒月犹豫着问:“王妃,您应该能猜得到徐德妃她们的目的,为何不直接将人送出宫去呢?”
姜闻音扭头看了她一眼,拨了拨怀里的花瓣,“为何要我去做这个恶人?”
她将这群少女赶走,是因为她们目的太明显,一点也不藏着掖着,自己只是给个警告而已。
把人送出宫去,这不应该是赵衡的活吗?
寒月微愣,没有听明白她的意思。
姜闻音看了眼风亭月观方向,挑了挑眉没解释。
直到晚上,寒月一脸古怪地走进来,向盘腿坐在窗下写字的姜闻音禀报道:“王妃,今日那群姑娘被送出宫了。”
姜闻音放下手里的毛笔,打量了一下自己写的字,评价道:“还算可以。”
寒月轻咳一声,“您是在说殿下还是在说这字?”
姜闻音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地笑道:“都是。”
寒月迟疑道:“既然您和殿下都互相挂念着,何不各退一步……”
姜闻音摇摇头,“寒月姐姐你不懂。”
自己是不可能退步的,要退步的人只能是赵衡。
她这般想着,拿起旁边的一册古籍看起来,时不时地拿毛笔往纸上写上几句,时而眉头紧蹙,时而眉眼舒展。
第138章
徐瑾玉的事情像个简单的小插曲,很快就这样过去了,之后再也没出现在姜闻音面前,后来姜夫人进宫,她才知道徐家被贬去了淮州,徐瑾玉跟随父母去了任上。
卫娘子在长安安顿下来后,姜闻音又出了一次宫,将她介绍给姜夫人以后,姐妹俩相携到姜堰澄坟前上了一炷香,将坟头杂草拔掉,然后站了很久。
转眼间,便进入了九月。
前朝各种事情接踵而至,先是忙着准备殿试,姜沉羽要亲自出题阅卷,后是南面交州王修养生息一年多,再次反扑,姜沉羽考虑再三,让裴济做了主帅,率领十万大军去剿灭交州王。
这与小说里有所不同,小说里姜沉羽是亲自出征,不费吹灰之力地便拿下了交州。
而如今裴济夫妇为姜闻音所救,有裴济这员猛将在,完全不需要姜沉羽亲自出征。
裴济出征前,裴夫人进了一趟宫,带着双生子一起,请姜闻音这个义母帮忙选双生子的名字。
刚好长华殿外的园子里菊花开的正好,秋天太阳也不晒,两人便在园子里说话。
“阿济马上要出征了,这一去也不知何时回来,总不能让孩子一直没名字,这些名字都是我取的,可始终拿不定,阿济又是个闷葫芦,只会说依我的,所以我只能进宫来找娘娘拿主意了了。”裴夫人递给姜闻音一张写满名字的纸。
是真的满满一页,没有夸张的意味,姜闻音粗略地数了一下,大概有二十多个名字,每个名字都很好听还有寓意。
姜闻音一眼看过去,也犯了选择困难症,犹豫了很久,最后定下两个字,曜和景,都寓意着光明美好。
裴夫人见状便笑了,“我也更属意这两个字。”
姜闻音抱着双生子中的弟弟,逗弄道:“裴景,喜不喜欢这个名字呀。”
裴景小朋友一把抓住她的手指,咯咯地笑起来,露出还没有长牙的牙床,整个园子里都是他的笑声。
园子里发生的事情,很快便原封不动地被宫人们转述到姜沉羽面前。
姜沉羽默了默,将湮湿了奏章的朱笔扔到一旁,靠到椅子上闭目养神。
转眼间,陆皇后和先太子的忌辰到了。
这件事是礼部操办的,姜闻音什么也不需要做,只用当天跟姜沉羽一起去城外道观里祭拜。
因为姜沉羽对赵氏皇族的厌恶,陆皇后和先太子的灵位不在赵氏宗祠里,而是被姜沉羽单独放在城外玄妙观里。
忌辰这日,天还未亮姜闻音便起来了。
沐浴更衣,换上王妃朝服,早膳是一碟银丝卷和碗清粥,配菜是酸黄瓜、辣椒蒸茄子和白灼青菜。
不说在宫里,便是放在普通官宦人家里也显得有些寒酸,但姜闻音却吃的很满意,最近也没再出现恶心反胃的症状。
早膳吃到中途,姜沉羽来了。
这是自二人发生争执,他沉默离去后第一次出现在长华殿,长华殿里的宫人们各个喜出望外,急急忙忙地跑进来通传。
“王妃,殿下来了。”
姜闻音心想,二人这近一个月的冷战,放在这群宫人们眼里可能是自己单方面失宠,所以他们在这么激动。
她继续喝着碗里的粥,表面上没什么太大反应。
实则暗地里悄悄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很快,一串沉稳的脚步声响起。
她抬头望去,便见宫人恭敬地撩起帘子,姜沉羽阔步走了进来,先在屋里巡视一周,待看到坐在饭桌前的她,目光微微一顿,随即大步走过来,然后停在屋子中央。
他今日从头到脚都是一身肃穆的黑色,身材高大硕长,腰细腿长,看起来矜贵俊美又高不可攀,衬的屋子都矮小拥挤了许多。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静静地对视着,屋里陷入一股死寂般的沉默。
姜闻音收回目光,搅了搅碗里的清粥,语气平淡没有半点波澜,也听不出情绪,“吃过早饭了没有?”
姜沉羽默了默,“未曾。”
姜闻音没再说什么,只是扭头对寒月道:“添副碗筷,再让厨房加点菜。”
她面前的早膳是一人份,只够自己吃的。
寒月看看两人,笑着应下出去了。
吩咐完,姜闻音又继续吃着自己的早膳,但吃着吃着,总感觉到一道不容忽视的视线,她顿了顿放下勺子,抬头看向姜沉羽。
他还站在原地,动都没有动一下。
“……你不吃的话,我就叫人去给寒月说一声,不用准备碗筷了。”她说。
姜沉羽回答极为简洁,“吃。”
姜闻音:“……吃就坐下。”
杵在那里炫耀自己腿长个子高吗?
姜沉羽什么也没说,走到她面前坐下。
屋子里重新陷入了死寂,站在一旁的宫人们都能感觉到这股奇怪氛围,不由往角落里挪了挪,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姜闻音等了一会儿,想看看他有没有什么话对自己说,结果发现他就是个又冷又硬的石头,坐在那里什么也不说,就只知道看她。
她抿了抿唇,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低头继续吃自己的早饭,决定将他当空气。
接收这道不满的目光,姜沉羽的唇角向下压了压。
寒月把姜沉羽的早饭和碗筷送来时,姜闻音刚好吃完早饭,她看了眼对面的姜沉羽,见他正捡起筷子开始用膳,便什么也没说,喊上寒月起身径直进了内室。
见到她起身离开,姜沉羽停下夹菜的动作,抬眸看过去,却只看到她纤细的背影和还在晃动的珠帘。
他放下筷子,捏了捏额心。
姜闻音在内室待了许久,不知在捣鼓什么,等掀帘子出来时,姜沉羽已经吃完早膳,坐在窗下翻阅她昨日随手放在桌上的书。
她走过去,看到他看的正是《荀子性恶》篇。
荀子认为人性恶,而唯有师法礼义矫正人性,故善为后天人为。
不等她出声,姜沉羽便合上书放到一旁,抬头道:“时辰不早了,走吧。”
姜闻音点点头,看了眼桌上的书什么也没说。
二人出行所用仪仗乃帝王銮驾,銮驾就停在长华殿外,走至銮驾前,姜闻音正欲踏上宫人提前放下的木凳,身侧的手却突然被抓住。
她扭头看去,姜沉羽迎着她的目光,一眼不发地揽着她的腰登上銮驾,等她坐稳后才放开。
銮驾内部到处都披着柔软的皮毛,连桌椅拐角处都用棉布包裹住,这般阵仗,让姜闻音忍不住侧眸看他。
纵使厌恶这个孩子,但还是让人将銮驾布置的十分柔软,这份举动真是让人忍不住心里一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