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的好看,专注工作时更好看。
皮肤冷白,剑眉入鬓,纤长的眼睫在眼底落下一片阴影,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眉心突然紧蹙在一起。
姜闻音顺口问了句:“怎么了?”
姜沉羽抬头看了她一眼,把手中折子递过去,然后揉捏额心。
姜闻音接过去,飞快地扫阅过去。
第127章
这是一份举荐尚书令的奏折,被举荐人是琅琊王氏的王毓之,似乎没什么问题。
姜闻音想了想,合上奏折问道:“你是不是不想用这个叫王毓之的人?”
她虽然还没出过皇宫,但有寒月姐妹俩子啊,消息可灵通了,长安城的八卦都知道,所以便听说了这次举官的事儿,甚至还有人把礼送到自己这里。
“不错。“姜沉羽颔首,缓声解释道:“此人虽有才学,但出身世家,这几日举荐他的奏折若如牛毛,我却不想用他。”
姜闻音悟了,王毓之虽然才学上佳,但因为举荐他的人太多,反而令姜沉羽不喜,不想用他。
倒也不令人意外,这些世家大族动辄绵延千年,根深蒂固,宛如一棵参天大树,即便王朝兴衰更替,也不会轻易覆灭。
因此,许多自持身份高贵的世家们,瞧不起泥腿子出身的皇帝们。
周太祖初建大周时,范阳卢氏便曾在宫宴上,直言不讳地指出太祖长女溧阳公主礼仪欠缺,拒绝了周太祖欲要将溧阳公主下嫁给自己嫡长子的想法。
大庭广众之下被如此羞辱,溧阳公主一时想不开,夜里便上吊自尽了。
周太祖痛失爱女,却拿卢氏没办法。
只因当时的卢氏声势极大,不少子弟在朝任官,指责溧阳公主礼仪欠缺的卢执时任尚书令,世家之间又盘根错节,互为姻亲,一旦降罪卢氏,将会朝纲不稳。
溧阳公主就这样白白丢了性命。
到周文帝登时期,文帝引以为戒,在世家们的施压之下,仍旧坚持废除九品中正制,极力推行科举制,打破了上品无寒士,下品无贵族的局面,削弱了世家权利。
如今世家虽不像从前那样令人忌惮,可尚书令这样重要的官职,还是要慎重。
能令姜沉羽蹙眉的事情很少,姜闻音感觉很稀奇,想了想问道:“是没别的人选了?”
如果有合适的,他也不会为难。
姜沉羽端起茶杯喝茶,指着桌上另一份奏折说:“这是我让人拟的一份名单,但都让我不是很满意,唯一一个觉得可以胜任的,却是世家出身的王毓之。”
他手下的文臣很少,多是武将,之前打仗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到治国的时候,便显得捉襟见肘了。
可用的陆无暇如今任中书令,兼任草拟诏书的侍诏,林玄悠父子俩也被调回长安,任左谏议大夫和拾遗。
姜闻音拿过来看了一眼,便放到旁边,斟酌着开口道:“其实世家并非不可用,世家门阀虽以家族利益为先,但研读经书,留存技艺,经营观礼乃至立言立德立功,这些都是寒门子弟所欠缺的。”
世家存在利弊皆有,如今的科举制,已让世家与寒门子弟分庭抗礼,世家再也撼动不了皇权,实则不必再太过打压他们。
寒门子弟读书,在经文诗书一道上虽出彩,但易受圣人之言桎梏,实则不利于当官为政,最好的办法是让世家跟寒门互相牵制,互相学习。
姜沉羽凝神思考片刻,然后笑了笑,“阿莹倒是见解独到。”
言罢,拿起朱笔在举荐王毓之为尚书令的奏折上写了个准字。
见他动作这样迅速,姜闻音啊了一声,抓住他拿着奏折的左臂,杏眸圆睁,“你怎么主意变得这样快,都不再考虑考虑,或者跟陆先生商议一番,也不怕我说的不对。”
自己就是提个小建议,对实际情况并不了解,万一说的不对怎么办?
姜沉羽眉梢轻挑,把奏折放下后反握住她的手,“不必商议,你说得很有道理。”
姜闻音低头望着被握住的手,他的手掌很大,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如玉,对比起来,自己的手小的可怜。
用手指在他掌心挠了下痒痒,犹犹豫豫道:“你觉得没问题就好。”
姜沉羽又笑了一声,低头继续批阅奏折,握着她的大掌却一直没松开。
姜闻音心里虽然在吐槽他不嫌热,批个奏折都要黏黏糊糊,但嘴角却是上扬着的,挑了本游记靠在他肩膀上。
看了两页,她又坐了起来。
“怎么了?”姜沉羽边专心批阅奏折,边侧首看了她一眼。
姜闻音望着他问:“你刚才说缺可用之人,准备怎么解决呀?”
姜沉羽没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你可是有什么好建议?”
姜闻音便老实道:“离下次科举还有两年时间,你既然缺人才,可以年底加科一次,也就不用非得启用世家子弟。”
除了举荐王毓之为尚书令的,刚才给奏折分类时,她还看到有许多举荐其他官职的奏折,和王毓之一样,都是世家子弟。
这种加科的考试,又称恩科,她上辈子有在史书里看到过。
姜沉羽沉吟片刻,突然侧首凝望着她许久,然后愉悦地笑起来,“以后怕是不能再说你笨了,这分明是个女诸葛。”
姜闻音被他夸的脸红,“哪有……”这又不是什么很难想出来的建议,而且也不是自己想的。
姜沉羽捏捏她软乎乎的脸颊,轻笑一声,没说什么。
不是什么难想出来的建议,但却没人往这处想,都在想着举荐自己人。
用过午膳,姜沉羽就去了两仪殿。
召见陆无暇和林玄悠父子后,把上午姜闻音的话复述一遍,问几人意见。
陆无暇思索片刻,赞许地点头,“王妃所言甚是有理,王毓之此人确实可用。”
“而加恩赦免科赋,此前虽无先例,但细思之下,倒是眼下最有效的解决之法。”
最后他调侃道:“阿莹聪颖过人,谋略见识不输男子,可担得上贤内助一称,行舟可得好好珍惜,不许欺负她。”
姜沉羽瞥了他一眼,语气淡淡道:“废话,我不疼我的人,难道疼你?”
陆无暇:“……”
他摸了摸鼻子,苦笑道:“我好歹也是你舅舅,就不能温柔点?”
姜沉羽撑着脑袋,嫌弃道:“你一个大男人,对你温柔做什么?”
“……”
林玄悠噗嗤一笑,引来姜沉羽注目,“你的事都做完了?”
他连忙止住笑意,“臣这就去。”
把林玄悠父子赶走后,姜沉羽让陆无暇拟了份任用王毓之为尚书令的圣旨,用赵贞主动交出来的玉玺盖了章,让太监拿去宣旨,然后突然问了陆无暇一句,“你准备何时成亲?”
陆无暇一愣,“成亲?”
姜沉羽扫了他一眼,“你都这么老了,若再不成亲,再等两年该要力不从心了,陆家子孙就剩你一人,可不能断在你这里。”
陆无暇已经过了而立之年,虽然依旧俊朗,但却常常被姜沉羽喊老头子。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有被外甥催婚的时候,而且怎会有力不从心这种事情。
“此事还不急……”
姜沉羽轻蔑道:“你还想让荀韶娘等你到何时?”
用阿莹的话来说,就是不娶何撩。
陆无暇轻咳一声,“等这阵子忙过以后,我便去清风寨将韶娘接来长安。”
姜沉羽:“到时我给你们赐婚。”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便进了八月,姜闻音这日清早从床上爬起来后,迷迷糊糊地发了会儿呆,突然想起一件事。
她的月事,已经迟了十天!
瞌睡虫一下子就跑不见了,望着正在给自己取衣服的寒月,她冷不丁地说了句:“寒月姐姐,我会不会有孕了。”
月事迟迟不来,已经不是吃冰推迟这么简单了,她很难不怀疑自己是不是怀孕了。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寒月愣了一下,回头望向她。
想起这几日她似乎很爱吃酸的,而月事又迟迟未来,不由把目光移到她小腹处,迟疑道:“不如让我给您号个脉?”
寒月不精妇人之症,所以姜闻音这几日的异常,寒月也没有往心里去,还想着开两幅药给她调理调理。
经由姜闻音这一提醒,她也突然反应过来,这症状确实跟怀孕很像。
姜闻音慢吞吞地伸出胳膊,心跳突然剧烈起来,说不出自己此刻的心情。
这具身体已经年满十八,她就没有刻意避孕,所以怀孕的几率还是蛮大的。
寒月擦擦手,把手指搭上去。
姜闻音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表情,见她凝神皱眉,久久不言,顿时紧张起来。
忍不住问了句:“是不是有孕?”
寒月没有说话,仔细感受着她的脉搏跳动,许久后才收回手,长舒一口气,然后郑重道:“是滑脉,但月份尚浅,还不能十分确定,须得请专精此道的御医来一趟。”
姜闻音咽了咽口水,手放到小腹上,感觉自己仿佛在梦游一般。
真的怀孕了?可是一点感觉也没有。
见她呆滞地厉害,寒月先冷静下来,“我这就去让人请御医,顺便通知公子。”
她没察觉到,自己连旧称都冒出来了。
“你去把他请来,但先不要说这件事。”姜闻音点点头,望着自己的小腹,心里已经开始想象这个孩子将来的模样了。
自己长得不差,赵衡长得也不错,这个孩子以后肯定会很好看。
也不知道赵衡听到这个消息,会是什么反应,姜闻音感觉自己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告诉他这个消息了。
第128章
锦娘人小腿快,请御医的事情就交给了她。
因为寒月吩咐她时,表情格外严肃,导致她以为姜闻音出了什么大事,一路小跑到太医院,扶着门边喘气边喊道:“哪位是专精妇科的御医,快跟我去长华殿!”
正在翻阅医书和药草的御医们纷纷停下手中工作,朝门口看过来,然后又互相对视一眼。
“长华殿?是豫王妃的侍女。”
太医院虽然与世无争,但豫王赵衡的名字,无人不知晓。
这位率领铁骑攻回长安,为母后兄长报仇,名义上虽只是监国的王爷,可长安城的三岁小儿都知道,这位是要当皇帝的。
不出意外的话,长华殿这位豫王妃,将来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未来皇后传见御医,自然得慎之又慎。
御医们纷纷扭头,朝屋里喊: “沈院判,豫王妃传见,你快收拾东西跟这位姑娘走一趟。”
一位蓄着白色长胡须,精神矍铄的老院判放下医书,拿上自己的药箱走出来,看了锦娘一眼,面色和蔼地问道:“小姑娘,不知王妃哪里不适?”
锦娘摸摸脑袋,“我也不知道,寒月姐姐没告诉我,只让我来找精通妇人之道的御医。”
沈院判笑眯眯道:“无事,待我……”
话未说完,便被锦娘拽住衣袖往外拉,“老院判,咱们走快些,可不能耽搁了!”
沈院判被她拽的踉跄不稳,扶了扶自己的帽子,连声道:“慢点慢点,老夫年纪大了跑不动。”
锦娘急得直跺脚,却无可奈何。
等她一路催促着把沈院判带到长华殿时,姜沉羽还未到,寒月从屋里出来刚好看到二人。
锦娘抓着沈院判的胳膊,手里拎着药箱,“寒月姐姐,我把御医带回来了,这是太医院的沈院判,快叫他去给王妃诊脉。”
寒月看了眼沈院判,见他气喘吁吁,不停地用衣袖擦汗,轻轻瞪了眼锦娘,对沈院判行了一礼,让开路道:“院判请随我进来。”
“姑娘不必多礼。”沈院判摆摆手,颤巍巍地往里走,步伐都是飘的。
寒月落后一步,点点锦娘的额头,“你这个急性子,看把这位老院判喘的,好在人没事。”
锦娘捂着额头,委屈道:“我看寒月姐姐你那么严肃,还以为王妃出事了,所以才催得急。”
寒月顿了顿,想到刚才自己的反应,便语气稍缓道:“是我没说清楚,你把药箱给我,去给老院判端碗凉茶解渴。”
“是。”锦娘把药箱递过去,又追问道:“寒月姐姐,王妃不要紧吧。”
寒月扬唇,“不要紧,是件喜事。”
“喜事?”锦娘皱着脸蛋,站在原地挠挠脑袋,有些想不明白。
什么病人得了,还觉得是喜事?
待沈院判喝过锦娘端上来的凉茶,气息没那么喘了后,寒月引着他进内室,“我们王妃月事推迟了几日,还请院判给看看。”
月事推迟,沈院判心里便有数了。
提着药箱进屋,向姜闻音行礼过后,便请她将手腕搭到脉枕上。
沈院判是个鹤发白须的小老头,一身官袍洗得发白,身上带着淡淡的药草香气,像是和蔼可亲的老爷爷。
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几分好感,姜闻音把手腕搭上去,不好意思地说:“锦娘性子急,累到院判了。”
沈院判笑眯眯地说:“小姑娘活泼点好。”
然后三指搭到她的手腕上,仔细地听脉。
片刻之后,又请姜闻音换一只手,随着时间推移,他紧蹙的眉心渐渐舒展开,开口问道:“王妃近来可有干呕,食欲不振,或是喜食酸辣之物的症状?”
姜闻音点头道:“我最近喜欢吃酸的。”
虽然寒月已经号过脉,但她还是十分紧张。
沈院判收回手,笑捋着胡须道:“恭喜王妃,您这是喜脉。”
姜闻音刚才已经震惊过,此刻倒没那么意外,只是那颗因为不能十分确定,而忐忑不安的心终于平静下来,嘴角扬起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