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也显然是懵了一下,正要劝阻,岑冥翳已起身接过那人手里的剑,走到场中央,站定。
谢菱好笑地舔了舔牙关。
岑冥翳起身之前,很显然是看了她一眼的。
这和雄孔雀开屏有什么区别。
莫名的,谢菱觉得这位三皇子勾搭小女孩的手段实在是有些幼稚。
故作成熟温柔地接近,假装偶遇地单独相处,这会儿又巴不得在小女孩面前耍帅。
但或许,人的性格都是有两面性的。
幼稚的另一面,便是无情。
因为对待感情太轻易,以为一些手段,一点技巧,可以换来少女的真心,是一件可以彰显自己魅力的事,所以才会面不改色地做出玩弄他人的行径。
如此一来,谢菱也很能理解剧本中,这位三皇子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事。
系统给的穿书剧本都是根据主角人物性格自动生成的,如果人物贪婪,那么必定因贪婪而犯错,如果人物轻纵,那么必定因为疏忽而追悔莫及。
岑冥翳已经橫剑在胸前,挽出一套剑花,剑如飞风。
旁观的人原本因他上场惴惴不安,看着看着却忍不住以箸敲桌,配合着岑冥翳的节奏,念诵起来:“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①
彼时夕阳西沉,河面上粼粼的光,好似烧着了橘色的火,连绵的河带,便是岑冥翳的背景图。
他亦将长剑朝斜上方掷出,接着右手搭在左腰际,踮脚腾空跃起,与剑平行地朝向空中,岑冥翳整个人快速地旋转了两圈,下摆衣袍亦跟着扬起旋转,勒出窄腰和强劲长腿。
岑冥翳在落地的同时接住落下的剑,折腕橫去,顺滑地同时切断两根燃烧的粗壮红烛。
他只切了最上端的短短一截,他转身面向谢菱的方向,两朵红烛还在剑身上稳稳燃烧,耀映的火光从他眉目之间划过,额边鬓发轻扬,乌黑的眸中似有点点笑意,又似专注地凝视。
谢菱同他四目相接时,忍不住想。
这人在剧本中真的很渣,但他也真的很辣。
因为有女眷,不能过多停留,必须在天黑之前就回家。
谢安懿去安排下人套马车,给谢菱披了一件罩衣,让她在原地等等。
谢菱百无聊赖地站在一个帐篷后面,踢了踢地上的石子。
外面时不时响起人说话、经过的声音,谢菱探头看了看,却在匆匆碌碌的人群之中,唯独看见岑冥翳站在远处。
他面对河畔,眉目沉静,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谢菱看了他一会儿。
没过多久,一个女子靠近了岑冥翳。
隔着远远的距离,虽看不清那女子的面庞,但能感觉到,她虽然身上的衣裙制式普通,但气质不凡,肩背柔韧。
只见那女子越走越近。
到了岑冥翳身边,她甚至踮着脚靠得更近。
岑冥翳及时地低头,听女子同他附耳低语。
因距离远,两人靠在一起的画面像拥抱一般。
岑冥翳听了很久。
直到最后,他抬起头,还朝那女子绽开笑容。
甚至又有来有回地同那女子说起什么来。
“花菱。”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谢菱扭回头。
谢安懿朝她比了比手势:“马车准备好了,我们回去吧。”
谢菱抿抿唇,转过身背对着河那边的方向,跟着谢安懿离开。
岑冥翳确实很辣。也确实很渣。
“……谢三姑娘看着看着便时不时银铃大笑,很是开怀,后来疲倦睡着,奴婢进去看过,睡得很香呢。”
清儿弯着笑眼,以只有眼前的主子能听见的音量说完,便后退一步。
岑冥翳眼中溢起几乎来不及掩饰的喜悦。
他看向清儿,唇角忍不住扬起:“她可还说了什么没有。”
清儿点点头:“姑娘醒后,还在找这本书,看来是真的喜欢。”
她从袖口里拿出一本没有封皮、没有署名的书,递给主子:“但清儿按照殿下的吩咐,趁着姑娘睡着时,提前把书拿出来了,当时姑娘翻开的,大约是这一页。”
岑冥翳接过书,在谢菱曾经看过的那一页上又看了一遍,眼尾微微下压,露出一个有些欣然,又有些无奈的笑意。
“她喜欢就好。”
谢菱跟着谢安懿回到谢府,刚进门,便看见谢华珏神情不对地坐在一旁。
只是看着谢安懿在此处,便暂时没有作妖。
等谢安懿的人影一消失,谢华珏就立刻拦住了谢菱。
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把谢菱看了一遍。
“你现在可是个大忙人了,交际很多啊。”谢华珏甩出一封帖子,扔在谢菱面前的桌上,“刚跟大哥从外面回来,又有人邀请你去皇宫中做客。”
皇宫?
谢菱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拿起帖子。
竟然是兰贵妃。
帖子中说,上次送谢菱回家之后,她一直惦念,不知道谢菱是否安好,请她去宫中坐坐。
这倒是没有问题的。
兰贵妃是她的救命恩人,谢兆寅也曾几次提过,要带着谢菱进宫去亲自向贵妃致谢。
但因为毕竟贵妃身份特殊,谢兆寅哪里是随便就能见到的。
便一直搁置了下来。
没想到,兰贵妃竟然主动先送了帖子来。
谢华珏早已把帖子看过了,自然知道是宫中送来的,嫉妒得不行,对谢菱哼哼了好几声,谢菱却一直没反应。
谢华珏没想到她现在学会了故意无视自己,气得甩袖走了。
谢菱其实是真的没注意到她。
她现在心思很复杂,扶着座椅,在一旁坐了下来。
确实有些不安。
若真是兰贵妃送来的帖子,倒不要紧。
但是,兰贵妃是黎夺锦的姐姐。
她这阵子,又恰巧被黎夺锦缠得烦扰不已,这就不得不多想了。
兰贵妃叫她去的目的,真的像帖子中所说的那样单纯吗?
想到系统说,一旦世界线中的主要角色确认她还活着,那个世界线就会重新启动。
谢菱心里就一阵慌张。
第32章 作证
过了几日,谢菱便在父亲谢兆寅的陪同下进宫去拜谢兰贵妃。
她拿了帖子,刚坐了自家的轿子到宫门外,便有宫里的小太监抬了轿子过来伺候。
只不过这轿子却是有两顶,一顶是要接谢兆寅去东宫述职,另一顶则是接谢菱去兰贵妃处。
这也寻常,后宫不是随便进得的。
谢兆寅本就只打算陪着谢菱过来,以示诚意,然后再让谢菱自己去见贵妃,他则随便找个地方落脚。
现在既然东宫召见,便刚好是有个去处。
既然要分开走,谢兆寅便站在原地,又叮嘱了谢菱几句。将准备的礼品一一再提点了一遍,才看着人将谢菱送走。
谢菱换了轿子,并不掀开轿帘到处去看。
宫里规矩多,哪怕是陪在她轿子外面走着的这个婢女,身上的用度也已是不凡。
过了一会儿,轿子停了,谢菱本以为是到地方了,正要下去,想了想却又并没有动,而是坐在原地等。
果然,没过多久就听见交谈声,原来是换了一拨太监来抬轿。
这一次再起轿,旁边的婢女还跟谢菱柔柔解释道:“妃嫔宫苑里,正门一般是不开的,要请姑娘的轿子走角门了。”
谢菱自然没有异议。
等终于下了轿,谢菱打开轿帘,却被眼前的气派场景吓了一跳。
谢菱转头看向那个婢女,疑惑道:“这儿是贵妃娘娘的宫苑吗?”
那婢女福了福身,细声细气答:“回姑娘的话,此处是凤曦宫。”
凤曦宫?那不是皇后的宫殿么。
谢菱一阵疑虑,只听身后传来一阵明朗而又不失庄厚的笑声:“谢姑娘来了。”
谢菱转头,只见一群仆婢如云,拥簇着一位丽人。
那人身上的打扮彩绣辉煌,自不消说,相貌也是柔威并济,风华无双。
谢菱其实认得这人。
但面上当然要露出惊吓模样,连忙行了个大礼,却迟迟不敢说话。
那人已经走到了谢菱身边,戴着长长护甲的手指抬起谢菱的下巴,看了一会儿,噗嗤一笑。
“是我待客不周了,没有提前说明,看把小美人吓得。”
一旁的婢女及时说了一声:“皇后娘娘金安。”
谢菱愣了一下,便也跟着请安。
皇后叫她起来,随意地将手里摘下的花儿递给身后的婢女,走在前面。
“谢姑娘带着的东西,是要带给兰贵妃的吧。来人,将东西包好了,送去兰晖宫,记得仔细嘱咐了。”
“谢姑娘,进来喝口凉茶吧。”
在这后宫之中,皇后地位最高,她既然叫谢菱进去,谢菱莫有不从。
她跨过台阶,心中依然疑虑。
等到皇后坐定,才又福了福身,说:“臣女今日是接了贵妃娘娘的帖子,特来拜访的,并未有所准备,不想竟然能见到皇后娘娘。”
皇后看起来似乎性格很爽朗,像是很爱笑,又咯咯笑了两声,说:“我从前怎么不知道,谢大人府中,还有这么个让人喜欢的姑娘。看这风流姿态,偏又如此乖巧,真叫人疼极了。”
先夸了一通,皇后才不经意一般解释说:“兰贵妃从听安寺回来不久,本是与你有约,只可惜,她那胞弟近日又不大好了。兰贵妃急着照顾平远王世子,本宫便替她见见你。”
谢菱心中一松。
她本来还想着,今日来见兰贵妃,有没有可能会碰见黎夺锦,若是碰见,她要如何处置。
可现在,竟然是由皇后代劳,她根本连兰贵妃的面都不必见到。
但同时,谢菱又有些疑惑。黎夺锦身体不大好了?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这个消息听着令人高兴,但不大像是真的。
黎夺锦不是第一本书的男主角么,好歹要有点主角光环吧,怎么会无故沾染重病。
至于皇后,又为什么如此殷勤,要替兰贵妃接待她这么一个小小的官宦之女。
谢菱没说话,只是适当地流露了不解之态。
皇后见她疑惑,许是心情好,又多解释了几句。
“兰贵妃也是操劳。她那唯一的胞弟原本也是俊朗的少年郎,如今却怪病缠身。听说前几日,为了多睡会儿觉,吃遍各种药都没有用,还吞了不知哪里来的符水。”
“这样折腾下去,哪怕是大罗神仙,又怎么受得了。兰贵妃在宫中着急上火,哪里有用。”
“这头兰贵妃刚写了家书劝诫世子不要乱来,那一头平远王世子就请了医师,给他全身扎满了针,说是,务必要让他沉睡在梦中,三天五天不醒才好。”
“这岂不是胡来?兰贵妃也是看着可怜,急急地又向陛下请了省亲假,回去照看胞弟了。”
谢菱听完,心中直道,疯了。
吃药,喝符水,扎针,只为了长梦不醒?
这简直是个疯子。
谢菱忽然对黎夺锦能够请动主神的事,一点也不意外了。
不是有句话么,疯子和神之间,只有一线之隔。
谢菱敛下眉目,没有露出其它的丝毫表情,只随意应和一般道:“竟如此严重?不知道这是什么奇怪病症,还真是吓人。臣女祝愿世子能早日大安,也好让贵妃娘娘和皇后娘娘不必焦心。”
其实,这倒也不完全是场面上的客套话。
她是真心希望世子能早点变正常。不要再发疯连累她了。
皇后细细看了她一会儿,道:“你是心善的。”
说完,皇后抬起眼,示意了一下左右。
旁边的奴仆立刻弯着腰退出去,将大门严实关上。
就剩正面的一扇窗还开着,光从窗里透进来,照在皇后与谢菱的身上,其余都是一片阴暗。
空旷殿中,只余几个俯首帖耳的婢女站在角落里,仿佛人偶一般。
谢菱不解皇后为何如此行径,颈后忽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抬头望着皇后。
皇后从阶上走下来,直走到谢菱面前,忽然伸出手,握住了谢菱的双手。
她把谢菱的双手放在掌心里,合在一处。
皇后的掌心很软,很富贵,却冰冰凉凉的。
指甲上套着的长长护甲,戳在谢菱手腕内侧的柔嫩肌肤上,也有些瘆人的难受。
距离隔得这么近,谢菱才看清皇后精致厚重的妆容下,眼下的青黑,眼中的血丝。
皇后脸上忽然就没有了笑意。
只有一看便是强行拉出来的和蔼。
“谢姑娘,你是好心的,也是有福的。你告诉我,千灯节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千灯节。
谢菱这才恍然想起来,负责千灯节的就是太子,她回来之后,还听说太子因此受了罚,在宫中禁足。
至于别的事,因为谢兆寅下令不许人再在谢菱面前提起千灯节相关的事,她也没有再听说过了。
太子是皇后的独子。
难道,皇后就是因为这个找她?
谢菱斟酌着,答:“那夜,臣女同婢女一起去赏花灯,正要回府之际,就被歹人强行绑走。后来,就完全昏迷,直到被兰贵妃搭救,才醒来。”
“这次进宫,也是为了答谢兰贵妃的。”
“不,你骗我!”皇后脸上的和蔼也消失不见了,满是冰冷的怀疑。
“你对我说实话。就因为那一晚的事,吾儿至今被关在佛堂之中,日夜受苦,他是被人害的。”
害?谢菱惊讶,又有些愤怒,皇后怎么敢如此说。
太子的确是受罚,但这是因为他作为千灯节的主理事,难辞其咎。
谢菱是幸运的,可在千灯节那些丧命的姑娘,难道就不是人命了吗?相比起来,太子只不过吃点苦头而已。
但她看皇后状态,已然不大理智的模样,也不敢和皇后强行辩驳。
谢菱不敢和她贴得太近,生怕她要动手,边退边说:“皇后娘娘请慎言,太子殿下乃帝王之子,谁敢害他?若是能在佛祖脚下偿清孽障,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