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还是她自己操作失误导致的。
聊天对线,直接把人对得自闭退网了。
谢菱蹭了蹭鼻尖,并不打算承认这是自己的问题。
她哪里知道,那么一个有权有势的大宦官,心眼这样小,几句重话都听不得。
谢菱轻咳一声,从抽屉里摸出几粒银珠,走出去打赏了那算命先生。
这回的语气,变得温和许多:“有劳先生了。先生批的卦,挺有几分道理。”
那算命先生闻言,迅速擦去脑门上的汗,人也变得看起来有精神许多,喜悦地接过银珠,又说了一溜的吉祥话。
环生在一旁看着,觉得不对劲,扔了瓜子,着急地看看前后,跑到谢菱身边,悄声说:“姑娘,你不是说,不信这满口胡言的贩夫吗?你可不要被他蒙骗了,想算什么,去听安寺多好,那儿灵!”
谢菱摁了摁太阳穴,安抚环生道:“好,我知道的,没信他,给点辛苦钱罢了。”
环生狐疑道:“真的?姑娘可不要骗我,姑娘刚刚可是对着那贩夫很有好脸的。”
谢菱只好又说:“是我不对,下次不会,他说的话哪有环生说的对。”
环生这才满意地转过身,把那卖杨桃的算命先生送走了。
不知为何,谢菱心中轻松了一点。
或许是因为知道了那人还活着。
或许是因为,她这次真的信了,那人确确实实是在她的掌控之下,而不是她的错觉。
一开始的时候,那个忽然出现的神秘人,完全超出谢菱对这个世界的预估,让她惊惶失措了一阵,甚至险些打乱了自己的步调。
但尝试沟通之后,谢菱却发现那人的姿态不知为何放得很低很低。
明明他权大势大,在谢菱面前应当是强势的一方,但他对谢菱似乎完全构不成威胁,反而一直在讨好,道歉,对谢菱付出。
谢菱忽然笑了笑。
说句实话,掌控变态的感觉,还不错。
第43章 该罚
这种愉悦倒也不是出于其它的什么原因,而单纯地只是类似于,在野外行走时,突然被一只窜出来的猛兽吓到,但随即却发现,那只猛兽主动趴下腰来俯首称臣的成就感。
但其实,谢菱并不觉得那个人真的就有这么好打发。
之前,谢菱也不是没驱赶过他,拒绝的话说了几遍,但他一直赖着不走。一边说着抱歉,一边继续不断地给她送信、送礼物,而且让她不得不收。
由此可见,这人虽然姿态低下,但做起事来还是强势的。
这样一个人,不会是软弱的人。他或许真的会因为谢菱几句话而备受打击,但绝不会被打击到改变他做事风格的程度。
他现在突然这么灰心丧气,里面一定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谢菱请走了算命先生,也没有再回那个神秘人的信,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一直等到晚上,窗外笃笃响了两声,像是有石子砸在窗棂上的声音。
谢菱推开窗,看见外面放着一只漂亮的粉纸鹤。
拆开来,里面写着:【你还在生气吗?对不起。】
谢菱转过身,背对着窗口,才勾了勾唇角。
她没猜错,那个神秘人果然不是按捺得住的性子。
如果他真的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乖巧,她说什么他就做什么,那他就绝不会在她还没有回信的情况下,又擅自寄来这一封。
听话不是他的最终目的。
怕她生气,才是他变得听话的原因。
谢菱觉得,自己在一步步摸索到野兽脖颈上的锁链,并且逐步掌控在手心里。
情绪值逐渐上涨的提示音,唤醒了休眠的系统。
它重新打开情绪面板,发现宿主的情绪折线上涨到了80。
情绪安全标准线设置在200,宿主目前的数值当然是远远达不到的,但是对于一向可以用心如止水来形容的宿主来说,这也是难得的波动了。
宿主现在在兴奋。
系统不由得揣着思维触手,好奇地继续盯着折线图的变化。
谢菱在屋里来回走了两圈,斟酌了一下。
然后她没答这个问题,而是新写了一张纸条,问:“上次我问你的话,你为什么不回我?”
她最后一只被接走的纸鹤上,问那人是不是宦官,他没回。
这就是谢菱现在想不通的最后一个矛盾之处,如果这个神秘人真是想要讨好自己,又为什么会不回信?哪怕是不愿意承认是太监,也不应该已读不回。
一般聊天到最后,为了表示礼貌,不都还得回个表情包吗?
半个时辰后,谢菱收到了回复。
西窗开着,一只千纸鹤“飞”了进来,落在谢菱的桌上,被风吹得又跌跌撞撞靠近了一些,看起来像生了脚,在桌上摇摇晃晃地走过来。
谢菱捡起纸鹤,它肚子里写着:【你已经找了大理寺卿,不需要我了。】
好像“叮”的一声,谜团在谢菱脑袋里面解开。
原来那个神秘人根本就没有什么复杂的心机,就只是因为被她骂了,又看到她去找别人,所以……闹脾气了。
谢菱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绞尽脑汁的试探,都很白瞎。
面对还会自己闹脾气的小狗狗,她都不知道她需要害怕什么。
谢菱盯着那张纸条又看了一遍,弯起的眼眸有些亮。
系统感兴趣地冒了出来:“宿主,《AI情感学习计划》向您申请提供相关数据的权限,请回答一些问题,您提供的数据将会成为我们的参考,这将有利于系统的成长,以便更好地为您服务。”
谢菱挑了挑眉,漫不经心地说:“同意。”
“宿主,您现在的感情状态,”系统拿出小本本问,“是喜欢吗?”
喜欢?谢菱直接否定。
她以前有回应过这个神秘人的任何示好吗?没有。
一只还没有得到接纳承认的小狗,却先学会了跟主人闹脾气,这种小狗狗,应该让人喜欢吗?
不,应该要罚。
那就罚他,气得睡不着觉好了。
谢菱提笔回信:“你不是说没有再偷看我了吗?又怎么会知道我去找了沈大人,你又骗我吧?沈大人风光霁月,作风正派,他就不会骗人。”
写完后,谢菱把这只纸鹤丢到窗外,就把窗子关合紧闭。
大约是心情好,谢菱这晚睡了很好的一觉。
也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是黎夺锦在晏城的别院。
晏城远离京城,虽然没有那么繁华,但也别有一番滋味。三月细雨连绵,偶尔不下雨的时候,天光宁静,花香轻薄。
阿镜怀中抱着一个西洋新进的表盘,小跑着穿过花树。
一个沙包破空而来,阿镜一偏头,沙包从她耳侧擦过去,打在阿镜身后的华树上,树枝摇晃,一阵粉瓣扑簌而落,飘了一些在阿镜的肩头。
阿镜停住步子,默默将肩上的花瓣拂去。
不远处传来声音,像是个年轻的小厮,慌张地:“小将军,我好像打到人了。”
不多久,一个身穿青布短打的小厮果然跑到阿镜面前,看了一眼,回头时,语气已没了紧张:“没打着没打着,我还以为是谁呢,小将军,就是那只小流浪猫。”
陆鸣焕从人群中间走出来,沉着脸看向这边。
阿镜目光明锐地看向那个小厮。
她已经有名字了的,这人却还叫她流浪猫。
陆鸣焕大步走过来,将那个小厮扯到一边。
他穿着骑射服,长发高高束起,完全露出锐利英俊的眉眼,他个子高走得快,到阿镜面前,也不过就一会儿的事。
他抱起双臂盯着阿镜,哼笑一声:“原来是你。急匆匆的,上哪儿去,又去黎夺锦房里找他?”
上一次在黎夺锦房里闻到那暧昧的香气,又得知是阿镜来过后,陆鸣焕心中总有个地方不得劲。
他盯着眼前瘦瘦小小的阿镜,眼神几乎是有点恶狠狠的。
看起来挺干净的一只小猫,怎么也用那种不堪的手段呢?
他站得离阿镜很近,下过雨的潮湿空气在周围浮动,掺杂着花香,也掺杂着他刚刚跑跳过后,胸膛散发出的热气。
他身后的一群小厮都围在身后等他,陆鸣焕却只盯着阿镜。
阿镜皱眉,陆鸣焕比她高太多,她不喜欢这种压迫感,让她本能地想要反击。
她扬起眸,仔细看了一眼陆鸣焕的脸,似乎在心中确认,这是给过自己食物的人,又是黎夺锦的朋友,不是坏人,她不应该打他。
但是,在陆鸣焕弯腰靠近她的时候,阿镜还是本能地在他小腿上踢了一下,迅速退到一边,像是尾巴都警惕得炸开的猫。
踢那一下的动静,太明显,声音闷响,也被在场的所有下人看在眼里。
所有人都吓得噤声。
陆鸣焕神情怔愕了一下,接着变得更加沉。
他弯腰捡起那个沙包,分量不轻,在手里掂了两下,咬牙朝着阿镜开口:“你踢我?”
这样的姿态,像是要用沙包打她。
阿镜举起手臂,防住了头顶。
陆鸣焕的表情更加难看,像是有种被当面辱骂的难堪。
那个青布短打的小厮见势不妙,赶紧上来,拉住陆鸣焕:“小将军,别跟她计较,她不懂人情道理的,就是个小猫崽子,会挠人的。”
他们都是世子府里的小厮,得了令要好好招待陆鸣焕,于是天天想着法儿给小将军解闷,陪着他打马遛鸟的,尽可能可着他的心意来。
可无论再怎么顺着他,那也不敢让小将军把世子爷的人给揍了。
尤其这个阿镜,还是刚受了赏的。
他一拉劝,陆鸣焕神情更怒,转头瞪着他,那模样像被惹怒的猎豹。
小厮一颤,也不敢再劝。
第44章 伞下
场面一时有些僵持。
在其他人都不大敢动的时候,阿镜动了。
她上前一步,反而是靠近了陆鸣焕,让陆鸣焕有些措手不及。
然后阿镜手一伸,将怀中的表盘塞进了陆鸣焕怀里,掉头就跑。
好似真的觉得他会打她,所以那么慌张。
轻扬的花舞间,她的背影纤细,好似能被风吹走。
陆鸣焕失神了片刻,才追上去拦住她。
“给我这个做什么?”他扬了扬手里的东西。
阿镜抿抿唇,绷着脊背退后一步,看着他不说话。
陆鸣焕好像还没有听见过她说话。
“喂,你难道是哑巴?”
这一题,小厮知道。他上前一步解释道:“小陆将军,她不是,她会说话的……”
“我让你说了吗?”陆鸣焕咬了咬后槽牙,脸色很难看。
这只小流浪猫到底是什么意思。宁愿跟这群不起眼的小厮说话,也不理他?
他陆鸣焕在她心里,比不上捡到她的那个主子,难道还比不上这些小厮不成?
片刻的沉默。
阿镜小声地开口:“是给你的。黎夺锦,让我送来给你的。”声音绵软,像是幼猫,细声细气的,咬字又带着一丝清冷。
说完,她像是终于完成了任务,趁着陆鸣焕呆立不动的时候,从旁边快速地溜走了。
陆鸣焕看着她走远的身影,这次没再追上去。
他这时才低头,仔细看了一眼手里的东西。确实是他先前同黎夺锦提过的表,他觉得有趣,让黎夺锦找来给他瞧瞧。
但他没想到,黎夺锦会差使阿镜给他送来。
原来那个小不点猫不是要去黎夺锦那里,而是来找他的。
陆鸣焕莫名的心情好了起来。
一旁的小厮依旧战战兢兢不敢靠近,直到看见陆鸣焕脸色转暖,才凑过来,纳闷问道:“小将军,您前阵子不是还跟我们问起这个小流浪猫么,怎么这会儿看见她了,您这么不高兴?”
就是因为陆鸣焕之前问起过,小厮才会在看见阿镜时,赶紧把陆鸣焕叫过来的。
陆鸣焕在他脑门上使劲弹了一下,凶道:“什么小流浪猫,她没有名字吗?干什么这样乱叫。”
小厮委屈地捂住脑门,却又不敢讲话。这不是陆小将军自己先叫的吗?
-
荒鸡丑时,阿镜在夜巷里快速跑过,足下踏过积水,啪啪轻响。
她时不时替黎夺锦跑腿做事,并不难,只是替他送一些东西到城中各处,跑得多了,阿镜渐渐也认识了很多人。
城东有一家面馆,味道很香,他家的鱼皮豆腐最为出名,筋道又浓香,且每日限量。
阿镜平日里经过时,经常看见他家门口排起长队,她当然是没有那个时间去等的,也不爱与人扎堆,于是每次都是看一眼,匆匆就走。
不过饭铺,尤其是早点铺子,大约都要在丑时开始做准备。
所以每一次,阿镜晚上出门办差事时,若是顺路,总会在结束后来到城东的这家面馆,做第一批的客人。
今日又是丑时。
阿镜拉动了门帘上的铃铛。
店小二打着哈欠过来看门,对上一张白净小巧的脸,和一双灼亮的大眼睛,便把哈欠压下去,习惯性地把汗巾往肩上一甩:“又是镜姑娘,里边儿请。”
阿镜像游鱼,顺滑地钻进去,脚步无声。
她瞥了一眼柜台,后面空空的,还没有人。
店小二将她引到一张桌上,又用腰间的抹布收拾了一遍,解释道:“太早了,掌柜的还没起呢。镜姑娘先用着,银钱我收着就是。还是老样子?”
阿镜点点头。
店小二于是吆喝着往后厨去了,店内除了阿镜,没有其他人,安静得很,只剩下烛火噼啪声。
阿镜仔细听了一会儿,站了起来,慢慢往后厨的方向去。
哪怕是丑时,窗外的天光还丝毫未亮,后厨里也很忙碌。
他们要准备的不仅是阿镜这个第一位客人的面,还有今天一整天的供应。
阿镜站在门口,没有人注意到她。
她凝神又听了一会儿,转头看向后厨的角落。
一阵细细的哭声,便是从那里传来。
阿镜沿着墙走了过去,看见一个小女孩蹲在那儿的背影,她袖子破破烂烂,挽得高高的,露出整个小臂,裤脚全部浸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