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拥抱在空荡荡的夜里,目及处是无边黑暗,然而彼此鲜活的心跳响彻耳畔,让他们比任何时候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
所有人都以为是薄应雪在依靠着她,但其实一直在依赖的那个人,是她。
时隔多年,两人又再次躺在一张床上,虽然中间隔着一条手臂那么宽的距离,然而风幸幸还是很紧张。
倒不是她担心薄应雪对她做什么,而是——她怕自己不小心对他做什么!
本来薄叔叔和应阿姨就是高颜值组合,他俩的孩子,颜值只会更加逆天!薄应月随了母亲,眉眼温柔,薄应雪随了父亲,五官英挺,两人小小年纪就好看得让人移不开视线,薄应月成年后没长残,那薄应雪自然也不会。
只可惜那场事故后,薄应雪不是缠着绷带就是戴着墨镜,生生遮住半张脸,她到如今才终于看到他成年后的相貌。
比起少年时期,他的轮廓更加分明,也更加像他父亲,不过眼睛却不似他父亲那样锐利,融合了母亲的基因,显得更为动人——眼形似桃花似凤羽,笑时醉人,不笑时冷淡,是整张脸上最出彩的一笔。
别骂她心术不正,薄应雪顶着这么一张招摇的脸,出去分分钟被人套麻袋绑走!
说白了,人就是稍微进化了那么点的动物,高级不到哪里去,所以人性和本能是最经不起考验的,她才不要大晚上的在被窝里突击考高级思想道德实践!
于是不敢继续打量身边的人,她收回视线,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盯着自己的指甲盖儿,问:“那…咱们睡了?”
“嗯。”耳边传来一声应,听不出语气。
她这会儿也没心思去琢磨,得他同意扭头就关了她这边的床头灯,转回身准备躺平挺尸静观其变的时候,猝不及防对上一双近在咫尺的眼——
薄应雪不知什么时候到了跟前,撑了一只手在她身侧,正低眉看着她。
她惊得一抽气:“干、干嘛?”
男人下巴又低了低,睫羽投落的影将沼泽般越深越稠的情绪轻轻覆盖。
有吻落在额头上。
很轻很浅,稍纵即逝,却偏偏烙下深刻触感。
她呆滞地伸手碰了碰被他吻的地方,表情很懵。
“晚安吻。”他解释,滚动的喉结逆光中显得格外性感。
望着近在咫尺的盛世美颜,风幸幸内心叹气,这个男人是不知道人心险恶还是对自己的美貌一无所知?要不是他们青梅竹马二十几年,又共患难了这么多年,她已经把他当成亲兄弟……哦不,亲儿子一样看待,早直接扑上去了!
她错开视线,不去看他宽敞领口下的美好风景,慌慌张回了句“晚安”,卷了被子直接遁了。
阿弥陀佛,撒谎果然是要付出代价的QAQ
虽然现在这种情况下心再大的人都不可能睡得着,但风幸幸却很快就去梦里会周公了。
太累了。
早上在公司忙活,中午遇到车祸,然后就是一大堆惊掉下巴的事迎头迎面砸下来,她折腾不起了。
很快,安静的房间里响起女人均匀酣甜的呼吸。
床头,薄应雪就那么侧身看了她良久,见她睡沉,轻轻为她捻了捻被角,然后转身将床头灯调至最低的亮度,在她身旁半躺下来。
脖子上是他从不取下的项链,他打开暗扣,将那张给风幸幸看过的“订婚照”抽出来翻至背面。
微弱的灯光映照着另一张照片——
上面,20岁的薄应月揽着16岁的薄应雪,笑容温柔而宠溺,亦如告别时那样,在狭小的落满破碎玻璃的窒息空间里,他沾血的手抓住他的,叫他坚强。
“哥。”注视着照片上的人,他呢喃似的唤了声,而后是漫长的沉默,再然后,他看了眼身边熟睡的女人,向他道歉,“对不起……”
第5章 真乖。
这一觉,风幸幸睡得很沉。
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阳光从窗帘的缝隙渗透,在室内蒙上一层温暖朦胧的色泽。
风幸幸没忘记自己正扮演着一名失忆患者,是和薄应雪两情相悦的妻子,然而睁开眼看见自己像只八爪鱼一样缠在对方身上,还是吓了一大跳。
草(一种植物)
她怎么睡成这样的?就是喝醉了耍酒疯她睡相也没这么差过。
果然还是薄应雪的错。
试问,一个秀色可餐的男人就睡在身边,哪个圣人能忍得住?
估计是她睡着后,潜意识摒弃道德替代她耍了流氓。
风幸幸王八似的稳了片刻,然后心虚地瞄了眼几乎和她脸贴脸还睡着的男人,准备赶在他醒之前把自己的咸猪蹄给收回来。
她已经极力把动作放轻到忍者的程度,结果连第一只咸猪手都没来得及从他身上拿下来,薄应雪就掀开了眼帘。
那么近的距离,能够从他的眼里清晰看见她的倒影。
是故作镇定的神情。
怕被瞧出什么,她率先开口,和他打招呼:“吵醒你了?”
“还好,本来这个时候也该起了。”薄应雪说完,反问她,“睡这么久,感觉怎么样?”
“感觉…就…挺好的……”风幸幸一边应付着答,一边不动声色把手脚收回来。
她自以为弱不可察的小动作其实全都被薄应雪看在眼里,男人眼波微漾,看了她一会儿,又问:“头还疼不疼?”
风幸幸晃了晃脑袋,实话实话:“不疼了。”
她头部所受的磕碰并不严重,在医院捣鼓各种检查的时候就已经恢复得差不多,昨晚又饱饱地睡了一觉,现在不仅不疼,还特别的神清气爽。
“是吗?那就好……”薄应雪抬手,指腹轻轻摩挲她额角,这才问出那个最在意的问题——“现在…有想起什么吗?”
这声问让风幸幸表情一顿。
她知道,他的潜台词是在问她是不是恢复了记忆。
说实话,她原本就没打算跟他撒失忆这种谎,怪就怪霍从淮来得不是时候,结果导致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要是坦白呢,她还没搞清楚薄应雪身上诸多的谜团,如果真是她猜的那样,他气她找替身才这么做,那她现在也没做好面对审问的准备。
所以,继续装失忆是最好的选择。
权衡之下,她摇头:“没有,现在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
回答完后,她故作苦恼地问,“医生都说不是很严重的磕碰,按理说回到熟悉的地方很快就能想起,怎么过了一晚上我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要是一直都想不起来怎么办?”
估计撒谎被看穿,她说话时低着眼睛,因而没注意到男人脸上稍纵即逝的情绪,很快,脑袋被安抚地揉了揉,她听见他说:“没关系,想不起来也无所谓,有我在,你尽管安心。”
最好——
永远也别想起来。
-
与此同时,中心商务区的一间高级公寓里,霍从淮正顶着宿醉的头痛醒了过来。
他身上还穿着昨天那套衣服,余味残存,酒气熏天。
一边皱着眉坐起身,一边松勒死人的领带,上一次像这样喝到断片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
那时候想温苒想到发疯,为了麻痹自己,他整晚整晚流连酒吧,直到遇见风幸幸这个替身,他的生活才逐渐回到正轨上。
不得不承认,找替身远比酒精更有效,他沉浸在虚假的幸福中,有时候甚至会忘记风幸幸是替身的事。
直到昨天,薄应雪的一句话将他拉回现实。
是的,他从来就没忘记过温苒,哪怕有这样一个完美的替身陪在身边,却终究不是他爱的那个人……
扫了眼时间,已经快12点。
他抹了把脸,起身四处找手机。
这两年来,每天他都会收到风幸幸的早安消息,不知不觉,翻看微信成了他早上睁开眼后的第一件事。
习惯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像墙上的霉斑,无声无息就扩散到生活中的各个角落。
是时候改改这个习惯了。
风幸幸只是个替身而已,他不该沉迷,更不该认真。
不过今天照例点开风幸幸的对话框后,他却没有收到每天都会收到的那句早安。聊天记录里显示的最后一条是昨天中午他和风幸幸一起吃完午饭分开后,他发过去确认她是否平安回到公司的消息。
风幸幸车祸失忆,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后来又被薄应雪控制着,想也知道不可能给他发消息。
一想到昨天在医院,风幸幸表情陌生而防备地避开他的手询问他是谁、薄应雪俨然风幸幸是他所有物的样子阻挠他们见面的情景,霍从淮心头便飞速聚集一片阴云,捏着手机的指尖也不自觉收紧。
就算风幸幸只是个替身,就算他不爱她,那也是他的女人!以前薄应雪是个残废,他可以不屑去计较他和风幸幸的亲近,但现在得知残疾都是装的,那他没理由再放任他继续待在风幸幸的身边!
给秘书打去电话,霍从淮字字句句都夹杂着火气:“还没查到吗?一个全家都死光了靠女人过活的软蛋,有这么难查?!”
那边秘书小心翼翼地告知:“霍总,能查的都查了,可到手的资料还是原来的那些,别的什么都查不到。”
“怎么可能?”霍从淮不相信,一个人只要活在这个世上,就一定会留下痕迹,除非……除非他把那些痕迹刻意抹去!但整个南城能做到这个地步的人屈指可数,薄应雪榜上无名。
“继续查!”他吩咐完,想了想,又道,“今天公司我就不去了,有什么事电话联系。”
挂断电话,霍从淮扔掉手机,大步流星进了浴室。
水雾弥漫间,男人胸口的刺青若隐若现——
【温苒】二字被他烙在心脏的位置,永远无可替代。
-
稍微打理一番从卧室出来,风幸幸直接被抱下楼吃午饭。
明明她伤的是头不是腿,薄应雪怎么总把她当成瘸子一样对待?
到了餐厅,她双脚总算又重新踏地,在薄应雪给她搭餐巾的时候,她忍不住提了句:“我腿没伤到,可以自己走的。”
捏着餐巾的手一顿,俯身在她跟前的男人抬起头,深暗的眼注视她片刻,又移开视线,继续将餐巾搭好,很自然地回绝道:“你膝盖受了伤,淤青消退之前都不适合走太多路。”
风幸幸忍着掀开餐巾把膝盖上指甲盖大小的淤青给他看的冲动,心里马景涛式咆哮。
这踏马算什么伤?!
算什么伤?!!
无语了好一阵,她才将目光放到餐桌上。
铺着法式餐巾的实木大圆桌上摆满美味佳肴,全是她喜欢吃的,正打算拿了筷子大快朵颐,唇边递来瓷勺——
薄应雪已经为她盛了汤,试好了温度要喂她。
风幸幸因这投喂的动作又惊了惊。
怎么,难道她还伤到手了不成?
然而薄应雪的表现却给她这一切再正常不过的错觉,勺子又往她唇边凑了凑,他温声提醒:“傻愣着做什么?张嘴。”
他话语像是有某种魔力,让她鬼使神差张了嘴,依言照做。
等一口汤滚进喉咙,她才意识到不对劲。
不是,他们的角色怕不是搞反了?
以前薄应雪眼睛不方便,没办法自己吃饭,而他自尊心强,不喜欢在外人面前显露出自己“无能”的一面,所以这些年一直都是她在给他喂饭。就昨天中午她还急急忙忙赶着去给他喂午饭,结果转眼间,被喂饭的人就成了她,这个世界太踏马玄幻了!
“我自己来吧。”她觉得别扭,伸手去接碗勺,不过没等碰上就被他轻巧躲过。
“张嘴。”还是这两个字,男人的表情很坚持,“乖一点,吃完饭带你出去散散心。”
风幸幸:“……”
就离谱!带她跟小孩儿似的!
压下撕破伪装的冲动,她弯下脖子不情不愿喝了那勺汤,接着又像个废人似的被投喂了饭菜和点心,等薄应雪放下筷子的那刻,她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像是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
假装失忆真的太难了!
而更难的一刻来了——
当薄应雪将几粒药片放在她面前的时候,她陷入了艰难的抉择。
“是帮助恢复记忆的药。”他说着,将一旁掺了温水的玻璃杯往她手边推了推,解释,“昨天在医院的时候医生忘了开,今早叫人给送来。”
这就尴尬了。
她要真失忆了她肯定吃药,可问题是她压根儿就没失忆啊!
在药物副作用和失忆被拆穿之间挣扎了片刻,她伸手乖乖把药给送进嘴里,紧压在舌头下面,然后抿了一口水,面不改色地喝了下去。
就看到目不转睛注视着她的男人露出赞许笑容,俯身在她额头上吻了吻,表扬道:“真乖。”
第6章 她不再是你的未婚妻。
所谓的散心,其实就是在自家花园里走走。
只不过这个花园比别人家的都大。
白石子铺成的小道两侧种满各式各样的花,阳光下开得娇艳,一看就知道被专人精心打理过,放眼望去,赏心悦目。
不过风幸幸没忘记自己潜伏在薄应雪身边演失忆小娇妻的目的,逛了一阵便借口渴了,拉了他一道去凉亭里喝茶。
茶香四溢间,她开始找机会套话:“能跟我讲讲以前的事吗?虽然你说想不起来也没什么,可脑子里空空荡荡,还是会感到不安。”
薄应雪没有拒绝,金色小勺在茶杯里轻轻搅动着,像是他眼底晦暗的漩涡。
而他们的“过去”则在这片漩涡中娓娓道来——
“我们两家是邻居,我俩同一年生,中间相差不到三个月,不过却是一个冬生一个春生……”
“小时候你就很喜欢我,总爱追在我屁股后面跑,黏人得要命……”
“后来上了初中,到了大家爱讨论谁喜欢谁的年纪,帮太多女生给我送礼物要微信,你渐渐意识到你对我的感情并不只是简单的青梅竹马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