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蕊见过这机器,爹这么一说她顿时明白何意。不过那玩意一般不会卡的,注意些不会出事。
“那就干吧,平时我有时间就我来。”
“蕊、你胆儿咋这大?不怕那轰隆隆的机器啊,那玩意劲儿多大,钢铁的东西夹住了可不是好玩的。骨头都能碾碎。”
老娘对这些挺担心,她年纪大了,做事开始保守。老爹回来商量也是担心,想赚这个钱又怕有麻烦。可孟蕊年纪正轻,正是敢闯敢干的时候,一心想把日子过好。有机会当然要做啊。
“做啥事都得当心。盖房子站架板上,那要不小心也会掉下来摔个好歹。走路摔死,吃饭噎死,啥都怕的话啥都不干,那哪儿有好日子过。”
闺女胆大支持,老汉闻言点头。他其实也想干这个的,一年细算一下,能多出一个女人的工分。这可是不小的收入,日子能宽裕不少。
“那我跟支书说咱干。”
“行。”
老汉下午跟支书说好了这项工作。机器一天后运来,他带着几个社员帮技术员去安机器。
加工厂选在村子最南端的一个十几米高的悬崖上,这里原先是个土地庙,如今空置着。之前村儿里通电,变压器就安在这里。如今电工负责接三相电,他们在里头听人指挥安机器。
这边热火朝天,孟香在街上得知消息后焦急的等待吴强下工。前世,孟蕊就是从粮食加工起步。土改后她和吴强承包土地,加工粮食。养殖鸡鸭等家禽。不到三年就超越了那些拿死工资吃供应的。吴强八十年代初被评为县先进个人,到省城领过奖的。
女人挺着肚子来回的转,看到有人开始往回走后焦急在人群中搜寻男人的身影。看到他后神神秘秘将他拉进屋子,俩人坐炕上神秘兮兮的跟他开口。
“村儿里要安加工的机器,你知道吗?”
吴强点头。这事儿是大事,自然社员们都知道的。“咋了,安机器以后大家加工粮食更省事,不用人力推碾子了。这好事让你兴奋成这样?”
“啥呀。”孟香这个有一世经验的白他一眼,暗暗鄙视。“你找支书,你去干这个加工厂的活儿。”
吴强觉得媳妇好无厘头,伸手摸摸她额头。“没发烧啊,说啥胡话呢?加工厂粉尘漫天,又脏又累。而且机器是有危险性的,弄不好能把人搞成残疾。大家都不愿干,你居然让我去。你脑子是被驴踢了吧?”
“你知道什么啊。加工厂给大队加工稳赚,给社员们加工也有另外的工分。而且还能留下些米糠麦麸。这些东西都可以喂猪喂鸡。有了这些余外的收入,家里日子能好多少啊!不说别的,多养二十只鸡,一年的鸡蛋够换多少布料的。”
孟香想着那花布遍地的日子,脸上笑靥如花。一个月添一件新衣裳,每天都有鸡蛋吃,那是多美好的日子啊。
“给社员加工留糠麸也都是大队的,哪儿能个人弄回家?”
吴强读书的时候见过加工厂,也听家里干这活儿的同学说过,这活儿起早贪黑,不是那么好干的。如今刚上工都累他个半死,在起早贪黑加工厂里忙活,那还要不要他活了?
“你傻啊,加工厂你干着不会偷偷弄嘛。哪怕少弄一些,那也是白赚啊!”
媳妇这是咋了,咋凡是跟孟蕊家沾了边的她都想插一杠子。这加工厂都说好了让孟蕊她爹干,他现在插手多不好。而且他根本不想干,他还想晚上下工去打会儿扑克或者麻将呢。
“我不会开机器。”
“那个很好学的,技术员一教就会。不就是合闸拉闸的事儿嘛,没啥难的。”
孟香自认掌握着先机,当下逼着他去找支书,将家里珍藏的麦乳精都拿了出来。她之前已经给过支书媳妇一块儿蓝布,这事儿已经做了铺垫。
“拿着这个。支书家小孙子身体不好,你给他这补身子的东西,他肯定帮你。”
“这是我三姐费多大劲儿给你淘换来,让你吃了补身子的。”
“有了加工厂的活儿,以后有吃不完的鸡蛋,一罐麦乳精算啥。”女人说着抚摸肚子,“宝贝,等你爹干了加工厂,以后你天天、顿顿吃好吃的好不好啊?”
拿孩子继续施压,吴强终于顶不住了。当天晚上拿着麦乳精偷摸进了支书家。一番操作,支书将加工厂重新指派了他去干。
孟爹回家说这消息的时候,孟蕊气的咬牙切齿,当即拿上擀面杖就要找吴强和孟香去。
“混蛋玩意,给老娘背后来阴的。你们想干这活儿早干啥去了?都说好的事儿,你居然又撬姑奶奶的墙角。”
“哎,哎……”
她爹娘赶快伸手拦住她,“都当妈的人了啊,跟人打架多难看。那加工厂吴强想干就让他干,又脏又累的咱不干了正好歇歇。”
老两口齐齐劝,孟蕊放下擀面杖深呼吸让自己冷静。支书半路改口,孟香那儿肯定使手段出血了。她现在要么出血暗中争,要么放弃让他们干。
这活儿孟香干不了,吴强、他那性子能坚持多久?两口子齐心协力干,我看你们能干出什么名堂。
“也好,让他试试。”
她爹点头:“支书说先让他干着试试,要不行了再换我。吴强那孩子干活不踏实,加工厂那种细心的体力活他不一定能干好。不用急,也许事情有转机。”
孟爹昨儿跟着技术员学了操作机器,知道这活不是那么好干的。一桶一桶的粮食得来回的加工三四遍,上头倒多了会憋机器,下头稍微不注意也会漏出来。机器调的紧了也会憋,松了又加工不细。三心二意的人干不了这个。
老汉如此说,孟蕊点头静观其变。加工厂,她这么想干的最主要原因是现在在带孩子没法上工。如果干加工厂的话就可以把儿子放旁边的小屋里,她干活也可以照顾他。这样能多挣一份儿。
“没关系,实在不行,明年我娘在家带昊昊,我去上工。”
她一直挣男人的整工分,这样一家日子也不紧巴。一家子商量好,吃了饭安心休息。
喂了奶孩子睡着,她坐那儿给丈夫写信。如今信件的内容基本都是孩子,他又长了多少,重了多少,会笑了,小腿来回的蹬……
正常的孩子发育,俩新手父母隔着千里万里用信纸聊好几个来回。前两天男人寄回来半斤毛线,浅蓝色的正好给儿子织毛衣。
信写好装进信封,她就着台灯的光又拿起刚起了头的小毛衣。元宝针织出来更加厚实,她昨儿去找人特意学的。不过她起了头,咋看咋不对,只好又拆了重弄。这玩意,咋在手里不听使唤呢,明明是这么想的,做出来的却是另外一个样子。
织了俩小时,她拆了三回。孩子再次醒来。她放下毛衣针上炕哄孩子,换了尿布吃了奶,小家伙精神奕奕的望着她傻乐。
“小坏蛋,你都尿裤子上了还这么乐呢。”
“呵、”
小家伙声音小,但的确能笑出声来了。如今不到俩月,但眉眼已经长开。皮肤变的又白又嫩,嫩豆腐一般让她总忍不住亲一口。五官已经能看出陈明宇的影子,斯文俊俏乖乖崽。
“睡觉啊!晚上好好睡,明天妈妈抱你出去看花花,看麻雀。”
小家伙非常好带,除了饿了尿了基本不哭。如今稍微大一些,有时候白天醒了就自己玩,等她做完事进去一看,自己乖乖躺在炕上看头顶的风车呢。
躺下拉熄大灯哄孩子睡觉,抱着儿子更想老公了。还有俩月,再有俩月多他就要回来了。过年一家团聚,看到儿子如今这白嫩嫩的模样,不知他该多高兴呢。
一周一封信,字里行间能看出有多思念。要不明天带宝贝去县城拍照吧。给他寄过去,也免得他光看文字,看的抓心挠肺想的不行。
第二十六章 你就是灰头土脸也是帅的掉……
说干就干, 翌日孟蕊将她爹给宝贝做的小座位绑在自行车前梁上。给儿子洗了脸换了新衣裳,准备带他去县城。
“哎,哎, 孩子还小呢,可不能坐那个。”
老娘看她要放,急匆匆的跑来阻止。将孙子一把抢过来,好似她这当娘的能害了自己儿子。
“三翻六坐九爬爬, 至少也得半岁才能让孩子坐。不然要成了小背锅的。”嗔完她, 老太太回头亲亲孙子白嫩的小脸蛋。“我们这么漂亮的孩子, 让你给弄成个背锅可咋好。你说是不是, 奶奶的大孙子。”
孟蕊其实刚才也想起来了, 孩子不到坐的时候。被老娘埋怨了, 自己摸摸鼻子进屋找了块儿花布出来, 还是把儿子绑她胸前吧。
孟妈妈帮她把孩子绑好, 嘱咐她看好孩子。“做啥都孩子不离身, 可不敢随便乱放。”
孟蕊推着车:“你以为我是你呢。”
她骑车扬长而去,孟妈妈瞅一眼老汉笑的十分不好意思。闺女两岁多的时候让她忘在了地里,回家了被人提醒才想起来。返回去找的时候孩子迈着小短腿自己往回走呢。
“走吧, 今儿去地里盘粪。”
老两口上工去,孟蕊带着儿子一路顺风去县城。他们这里还算平坦,一路没多少上下坡。大概一小时到了县城, 直接将车停在照相馆外。
新出的彩色照给儿子单独照了一张,她又抱着孩子拍了张合影。约好一周后来拿照片, 她出来时顺便去邮局寄了信。
这时期的县城没啥好的,今儿连鸡蛋糕都没的卖。抱着孩子供销社里转一圈,发现粮油这边有油渣卖。
“同志,只有油渣没猪油吗?”
“对。”
售货员惜字如金高高在上, 她掏出钱来买了六两油渣。这玩意很香,买它不用票。回家可以包饺子或者包子。
出来时间长了,孩子饿了在她胸口来回的拱。抱着孩子找了个角落,用绑孩子的布遮挡一下给宝贝喂奶。
宝宝乖乖的吃饱睡觉,望着孩子沉静的睡颜她想了好几个姿势都觉得他会不舒服。咋办?这一觉能睡仨小时呢,难道等他睡醒再回?
她抱着孩子在犯愁,忽然感觉有人靠近。一抬头发现了熟人。对上她师哥笑意盈盈的脸,她也回对方一个礼貌的笑容。
“你也来县城啊?”
男人身边站着个娇小玲珑的女孩,女孩长着一张圆圆的脸,红苹果一般十分讨喜。杨国军冲师妹笑着点头,指指这女孩介绍。
“我未婚妻。这不快结婚了嘛,所以带她来买结婚用品。”
女孩冲孟蕊点点头,自己开口:“我叫圆圆,你就是孟蕊吧,国军哥的师妹?”
孟蕊点头,“看你好像没我大,以后得叫你嫂子了。”
女孩笑笑,有些害羞。“我二十三岁,你叫我名字也可以的。”
“那可不行。让我师哥听见非说我没规矩。”
几人闲聊几句,女孩帮孟蕊将孩子横着绑到她胸前。这样孩子就像躺着一样,骑车颠簸当摇篮了。会睡的很舒服。
“那我先走,你们慢慢逛。”
女孩点头,她走出几步杨国军开口道:“替我跟明宇问好,过年等他回来喝酒。”
“好。”
深秋阳光十分的好,一路骑车照样没敢太快。到家的时候已经两点多。儿子在她怀里睡的香甜,她抱着孩子轻轻放到炕上,转身到厨房去找饭吃。
小米饭锅放在灶火旁,里头给她留了一大碗。小葱炒饭,一点儿没糊,看来是她爹做的。
吃饭收拾,看孩子做家务。晚上她娘下工到家了,不见她爹的影子。给老太太打了水,她开口问她爹去哪儿了。
“加工厂教吴强咋使机器呢。”
“烦人。”
“有啥办法呢,今儿一下午你爹都在加工厂。我还寻思呢,那机器那么难操作?”
“我看是吴强太笨。”
对那一对孟蕊嘴里没好话,对孟香这横插一杠的行为依旧不满。没一阵她爹回来了,端着碗边吃边数落吴强。
“这小子干活儿一点儿不踏实。让他一点点往里加,他一下子倒进去两桶。机器憋了一回,下回看上头斗子大又想一次多倒些,省得来回跑。”
“你没骂他?”
“训了一顿,今儿算是教会,明儿我就不管了。”
秋天正是粮食丰收的时候,今年安装了机器的大队负责给粮站加工粮食。谷子、麦子、高粱、玉米,大家分开工作。吴强这里被安排的是麦子,这粮食加工前得淘洗一遍。一是灰尘大,二是通过这种方式将里头的石子沉底过滤掉。
“两口子一起干呢。”对面邻居小媳妇进来教孟蕊织毛衣,顺带着闲聊。“你别说,你那堂妹如今挺能干啊,挺个大肚子在那儿帮着淘洗麦子。”
“是嘛。”孟蕊说着话,心思都在织毛衣上。她做针线活儿都还可以,可这玩意却咋也弄不好。
“踏踏实实干是好事,不过她也太那啥了。之前啥都不干,忽然间又为了挣钱拼命干。她可怀着孩子呢,身体能经得住吗?”
“有志气是好事。”
孟蕊还真摸不准那俩什么情况。不过她心里有底,加工厂干不了了,开春上工去照样挣工分过日子。在哪儿都吃碗清净饭,不用跟他们别劲儿。
“谁知道呢。大冷天的淘洗麦子,手都破的出血了。”
孟蕊笑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一心跟着学织毛衣。家里失了加工厂的活儿,秋收结束后她爹跟她师哥接了几个打家具的活儿。工作地点在她师哥家里,师哥家里没小孩,叮叮当当的也不会扰了孩子。
天气一日日变冷,大人尚且勉强能抗,可有小娃娃的屋里已经升起了炉火。这天她在家里织毛衣,已经到了尾声该收口了。院外传来邮递员的喊声,她赶快跑出去拿信。
“咋还有东西啊?”
“同一个地址寄回来的,你男人给寄的京城好东西吧。”
签了字领了东西回家,打开里头是两罐麦乳精,一斤橘黄的毛线,还有两身男孩的衣服。拿出来给儿子比比,一身小一些的过年正好穿,另一身大一些,明年过年估计正合适。
打开信,里头掉出几张布票。数了数加一起有两丈。男人说这是孩子爷爷给的,连同这些东西都是他爸在看到宝贝的照片后让他寄回来的。